第二章 大俠逝世

第二章 大俠逝世

江雲天見其來勢洶洶,大喝一聲彩,心中暗道:「沒想到他功力精進如此,當真有撼山之勢。」他素知是吳玉招數平常,只是出手快捷過於他人。在他當掌微跡剛露時,已經先制人。一招「猛虎出山」雙拳隨身移起。但覺對方內力過於強盛且陰陽二勁互存,雖然差距很遠,但終是自己所不能敵。心中暗忖:「『暗落鴛』內勁乃是渾上手所不能及,與他大拼內力,我到時必敗。」當下忽然勁出周天,一個「軟條鞭」將左足提起,已踹向吳玉小腹,這一手快乎尋常,精妙絕倫。一個「軟條鞭」其實是從「鯉魚打挺」變化而來,卻又不知比「鯉魚打挺」要高明出多少倍。

吳玉見在收腹之時不由大聲喝「好」道:「江兄這一手可算得上是當世無雙了。好在小弟『暗落鴛』剛柔二勁可成『微微混真元』,不然如此收腹必被你的內功所傷。啊!哈哈!」確實在拼內力之時能如此,天下難尋第二人啦!

「吳兄謬讚了,你這『微微混真元』亦叫雲天自愧不如啊!」江雲以前並未見到他這一手,當下大為驚嘆,感慨道:「世間萬事萬物當真是妙不可言啊!」

「是啊!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吶!」

二人此刻招數較少,雖然有時過快,但卻絲毫未起塵沙,想來必是吳玉與江雲天有意讓凌風觀看,以增見識,免得日後涉足江湖不知天外有天。

凌風似已知道,臉上呈出感激之色,雖說是粗而不見的。但卻也似乎有些讓他灰心:「江湖好手千千萬,何時稱雄出凌風?」竟不由得嘆了口氣。

由於嘆氣聲全然是隨心而,他此時內功亦非同一般,雖然比之一流高手還較為遙遠,但若與二流卻也不會落於下風。吳江二人武藝可謂出神入化,凌風如此一嘆,夾於內力,便是可清晰聽到了。

「看來這孩子被你的神技弄得有些灰心了。」吳玉嘆聲入耳,不由臉露憂色,但即笑語。心道:「如此,亦只需再說上兩句便可。」

「徐仙獨琴客」江雲天,行走江湖數十年,吳玉這般不深之言,豈有不明之理?只聽得他道:「你我現下何必互相吹捧。殊知強中還有強中手。」當下縱聲大笑,吳玉亦笑。此時他可是拋滅了世間憂隱,算是人生五十餘載第二次了。

凌風聽言,早就臉上微熱,低下了頭。但出於眼前奇遇之觀,又不禁抬起來了。

只見二人招式正在緩緩而換,你一招「閑外棋落」,我一記「突中定天」,你一手「若仙長須」,我一式「分翼添足」,全然忘了三個回合之約。縱使記得,武學之士斗至酣處,也未必願意輕易罷手。

凌風在心中一道「蒙兩位奇士高輩對凌風如此,若再灰心,豈對得起二老用心?」后,認認真真看記了起來。

漸漸二人對招已過三十。江雲天次次先制人,招數繁雜且奧妙無窮,吳玉后制人,招數簡單,威力卻異於尋常高手。當真也不愧為「無敵絕勝」的稱號。

高手過招,招招須慎,一式出亂,性命憂矣!到時想要扭轉乾坤,便會如鹹魚欲要翻身一般。

「哈哈,吳兄神技,雲天佩服,現下就請出盡平生最後幾后絕招吧。」江雲天自知再若如此,定會因內力枯竭而雙雙俱亡。

吳玉聽了高聲大笑道:「正合小弟心意。」當下與江雲天一齊後退一丈三四。身形就如仙人一般飄飄然。加之,一放真氣將塵土新葉卷上半空,可謂仙氣十足。

凌風心中不禁嘆道「若是再上兩柄拂塵,當真是……」由於太過激動,後面竟放不出話來了。

「錚當叮咚叮叮-------」

忽然傳來琴聲,悠悠不絕,柔和甜美。

「錚叮噹錚叮叮------」

接着又起一處。

原來是吳江二人正斗指力與琴力,還有內力。凌風親眼所見,「徐仙獨琴客」從袖袍中落出一大約一尺長二寬的小瑤琴,在江雲天拂袖一挽時小琴忽成五尺來長一尺來客的大琴;而吳玉雙掌分劈兩旁樹桿邊的方圓許里的僅僅兩棵青竹。只見勁風到時雙竹向中間悠悠一倒,拱成一個叉形。緊接着吳玉無名指微微一彈,立即竹成琴弦,撫了起來。這一手看似微微,但不然,其中已顯示出了上乘內力與指力。

吳玉忽然倒縱上竹琴,四肢快彈起來。其實他琴藝甚低,只是隱於林后與「玉劍寶箏女」學了幾手。但比起「徐仙獨琴客」這等琴技高手,卻還是霄壤之別。

江雲天一向好勝心強,這次見吳玉如此,大為憤怒,琴音一橫,立刻由恬靜變成憤惱。口中道:「吳兄如此看不起人,雲天,雲天……」

不等他把話說畢,就聽吳玉高聲笑道:「江兄誤會了,小弟對音律不甚太懂,豈敢班門弄斧?你看小弟四肢齊上,加之這竹琴非比凡品」說時已不見人形,假若沒有絕頂輕功,怎能做到這樣?

江雲天一聽,想想倒也是,雙目神光如離弦之箭射於竹琴之上,但見竹琴面部青黃如漆,光彩煥然。再聽琴音,竟是難得的好聽、純正。心中不禁不一動:「此竹果非凡品,莫非……」當下目光如電一掃竹根,只見竹根微顯黛粉之色。接着他聽「啊」了聲道:「這可是紫微軟竹?」

「不錯,正是,如此兩棵天底下恐難尋得第三棵。」其實這是吳玉曆二十年前經千辛萬苦才得到兩顆寶種,本待今年做成一座絕世好琴贈於「玉劍寶箏女」趙香凝,但不料……哎。當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啊!

「如此甚妙,現下你我已經扯平了。」江雲天在二十餘年前經歷那些后,便不再奪人之愛了。否則,依他平生兩大嗜好,「暗落鴛」與此「紫微軟竹」他早就按捺不住了。這也可見人須經事,智才能對。

「咦?香凝怎地還未來?先前不迎,如此場面怎地也不來湊湊熱鬧?這可大出她的秉性了!」江雲天今年亦是無意中到得此處,因此「玉劍寶箏女」死逝之事並不知情。

此言一出,吳玉立即停下,臉上暗隱憂傷。就這一停,江雲天勁力已落至吳玉臉前,立刻吳玉順坐於竹琴旁,血蟲已悄然爬至他的嘴色,並在微微嚅動延伸著。

凌風不由輕聲驚呼,催動輕功飛了過去,由於過急,因而只是一躍已至師父身旁,剛欲扶卻被吳玉一手擺開。期間他親眼見到還有小股勁力碰上竹上琴弦,霎時,琴弦如弓,彎回后硬生生地將那小股內功彈了回去。這看得三人不由得都為之一震。「紫微軟竹」竟有反彈功力之用。「噹噹」幾聲江雲天的「鱷筋神琴」的宮、商角弦震斷了,這一下使得江雲天微滲虛汗。想那「鱷筋神琴」之弦乃是上等鱷魚韌筋所制,數十年來與江湖高手對藝不下百場,卻萬料不到竟會栽倒在此無名之地,不由長嘆了口氣。

爾後又聽他搖頭低聲道:「如此寶物,如此寶物啊!若非雲天內力修行尚可,如此,斷的可非『鱷筋神琴』琴弦,而是雲天老命!」後來他見「紫微軟竹」四彈功力時與聚九層功功護體。為何要九成那麼多呢?須知「紫微軟竹」四彈功力時會將來時之力增大幾倍,如此「鱷筋神琴」堅韌異於常物,本亦可四彈,卻不料仍是斷了,江雲天自知自己血內之軀難比「神筋」。

小會兒后江雲天問道:「香凝怎麼啦!」神色有隱,劍眉微皺。

凌風微微齒咬下唇,眼眶一紅,差點流出了淚。而吳玉更是傷懷,淚如泉湧。

「怎麼啦?」江雲天已過花甲,早年與趙香凝便暗下愛慕。見他二人如此,大半兒已經猜中,亦不禁流出了兩行清淚。

當下已忘卻吳玉傷勢,僅憑一弦撫起琴來,琴聲悠悠含情,凄苦無比,一「羽」竟也彈出了「宮、高、角、微、羽」五音。使得凌風大為驚嘆。而吳玉卻沉入了思妻之夢中,忘了江雲天琴上只有一弦。

「生死天不慈,盡落於陽司。幽幽怨離別,只等來新世。漫漫紅塵路,滾滾來去復。何時辭陽兮?竟不喚人來!何時辭陽兮?竟不喚人來!」

江雲天這一悼詩凄傷不堪,一時間三人淚如泉湧,洗濕衣襟。吳玉那一傷本可自行運功修復,但不然,他竟早有死心,江雲天如此一曲盡數哀傷,無意間竟使吳玉內傷加重,而在旁的凌風亦不免丹田處一陣陰冷。江雲天內功渾厚難比,凌風之所以未受其傷,全靠那腰間「樹枝劍」將江雲天內勁吸附。

江雲天漸覺勁力到了凌風那邊全然消失,不由有些驚訝。注目凝視於他,暗暗吃驚道:「這怎麼可能?」

「江兄,江兄」忽然聽得吳玉略感艱難的喚聲。

江雲天如夢初醒,恍然飄移到吳玉身旁,中食二指往上一搭「啊」地呼了出來。

凌風見了焦急不已,忙問道:「江前輩,我師父他怎麼了?」聲音似帶沙啞。

但見江雲天無暇對凌風的話作於回答,只是憂容傷態地嘶聲道:「吳兄,你,你這又是何苦啊!」

凌風是個聰明人,聽了這話,不禁淚若玉珠墜入翠盤,無止無盡,但他是男兒,不能泣出聲來。這也是吳玉教他的。這樣一來,看見自己落下的晶瑩的淚水,不由得憶回從前。

那時凌風還小。一次他不知為何摔了一跤,而大哭起來,並且恰好是在如今之處地。師父撫著自己的腦袋道:「風兒,記住:男兒流血不流淚。即使將來不能自己而落淚,也絕不能哭出聲來。要知道將來你要成為男子漢,成為大丈夫,而男子漢大丈夫要上頂天,下踏地。若是這樣大哭的話,那別人就會笑話你,知道嗎?」

時光如東流之水,如入肚之食。它不可能再逆行,也不可能再收回。往昔畢竟是往昔,它已在你不知覺地情況下伴隨着日出日落,伴隨着天晴天陰,伴隨着自己的諸多大小事件而悄然逝去。自古以來亦不知有多少人對此作出了哀嘆啊!

回想起過去,凌風的臉上微微顫出了點笑,但立即又是傷心難過。

「江兄,我此……番……便……便要去……見香凝了……以後……這孩子……勞煩…玉那艱難的語聲讓凌風感激不已。

江雲天也很是感動,但不免也有些傷心。然此卻非對吳玉將逝,而是對吳玉對自己不信任。

原來吳玉這一句乃是話裏有話,表面意思是讓江雲天好好照顧凌風,而實質上卻是不單如此,更重要的是千萬不要來奪搶《暗落鴛》與「樹枝劍。」

江雲天悲痛地點了下頭。

接着吳玉又道:「還有……還有……我死後……一定……一定要將我……葬在……香凝一塊……一塊兒!她正在……等我……去……去陪她……她太寂……太寂寞了……」

說完他便進入了那個不醒的幸福的夢,他仰望天空,似乎天變朗了,雲更白了,心中的香凝亦更美了……他笑了,他笑得那樣的甜美,那樣的俊俏。

「徐仙獨琴客」江雲天這個在江湖上叱吒琴界風雲數十年的「天下第一徐疾仙樂獨一無二的曠世琴客」痛苦的閉上了那極為沉重而又極為輕浮的眼皮。他的心正在默默的悲傷。

「為什麼!老天!你要這樣待我?為什麼,幾十年前……幾十年後,為什麼我心中的魔仍然未消除乾淨。吳玉我真的不如他,真的不如呀!」

原來他正在痛問自己為什麼不能如吳玉一般將名利拋於腦後而專心地去愛一個人,一個自己誓她不要的人——趙香凝。

回憶,回憶當年趙香凝給的他那一巴掌和那一句比這巴掌更令他傷心的一句話——「你不如他!」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是那樣的陰糜漫天,那樣的枯石干海般。他的心劃開了道長長的口子,正在以生平最快的度流着殷紅的鮮血。無法癒合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毒手。

趙香凝?

吳玉?

自己?

恩怨無語的江湖?

……

「只有……相隨……無……離……別……」

吳玉的臉色越來越差了,他每吐一個字都是那般的艱難,無節奏地呼吸正在引領他走向天堂——那個與趙香凝的獨一無二的天堂。

臉如白紙一般,唇似灰石一樣,可他的嘴角卻綻開了一絲無窮無盡的甜美的笑,宛如黑暗中的一點火光——亮麗。

凌風,這個少年郎。他哭了,並且是哭出了聲,更他是與吳玉一起哭的。

吳玉也哭了?

是的!

他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哭了!

但不到小半會兒他又笑了,而且依然是甜美的笑,甚至更好。

為什麼他會這樣呢?

不知道。

答案或許可以從江雲天心中得出,只是不可能完全亦或說是對的!

天地間情是何物?

凌風停止了哭泣——師父死了,離他而去了……

他沒有大叫,沒有大哭,也沒有墮落,他堅強了。

天空慢慢恢復了往日的朗晴,對於一代大俠的死它並沒有抱有任何惋惜。這說明了什麼呢?生命的脆弱。縱然他曾是一代風雲武林的大英俠,到頭來還是歸於「生得渺小,死得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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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茫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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