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煙霧渺渺,伊祁曦黎慵懶地泡著元寧泉的泉水。

他的臉貼著著微涼的石座,舒服地泡著,元寧泉的水雖然終年溫熱,但它周圍的石座卻是帶着微涼,倚著冰涼的石柱泡著溫泉,這可以說是人生的一大樂事。

但這樣又冷又熱的……也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伊祁曦黎忍不住嗤笑,氣憤自己竟然如此沒用地又想起那人,莫非真是被羞辱得還不夠徹底?

他把身子壓進水中,想要感受那被逼得無法呼氣的感覺,就像當日心口痛得無法呼吸的滋味,直到受不了了,才又浮起來到石座邊,臉貼著冰涼的石座小憩一會兒。

就是要這樣深刻地記住,他才不會自卑自憐,才不會把那可笑的淚擠出眼眶外。

隨着時間愈泡愈長,他愈來愈覺得困,正想起來,卻感到四肢百般無力。

也罷,就這樣小睡一會兒也無所謂。

他打了呵欠,眼一閉,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伊祁曦月從洞口悄悄地潛入時,就是看到這畫面,他下水來到他的身邊,溫柔地摟着他。

突然被什麼東西摟着,伊祁曦黎不能適應地微睜開星眸,卻千萬沒想到會看到他!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待看清來人後,他冷冷地說:「你來幹嘛?放手!」

他拍開伊祁曦月那微熱的手,轉身就要站起。

伊祁曦月強勢地把他拉下,一雙明亮的眼直望着他,雖然是難以啟齒,但他還是開口:「那天是我氣胡塗了,我……」

「你氣胡塗?我看你只是說出真心話。」伊祁曦黎冷嘲熱諷的說。

「我可沒敢忘記你說過的話,你說女人抱起來比我還舒服,現在還對我動手動腳的做什麼?」

「曦黎,不是的!我真的愛你,我只是氣你都沒來找我。」

「伊祁曦月,你的愛讓我消受不起!」伊祁曦黎冷淡地說:「沒錯,我之前是對你很壞,那正好,反正你也傷了我,我們彼此間誰都不欠誰,一拍兩散剛剛好!」

「不要!我絕對不要跟你一拍兩散!」伊祁曦月聞言驚慌地摟着他。

「不要?我記得你那天好像說過你娶你的王妃、我選我的秀女……難道我又記錯了?」伊祁曦黎氣憤地捶打着他,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曦黎!我知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不好?」

知道掙脫不了他的箝制,伊祁曦黎瞪着眼,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不、好!」

哪有人打了對方一巴掌,踐踏了對方的心之後,只消告訴對方「對不起,是我錯了」這話就行?

他想得美!

「曦黎……」

伊祁曦月還想求情,但伊祁曦黎卻冷酷地說:「你不走是嗎?難不成要我請皇宮的侍衛請你出去?」

看着伊祁曦黎的臉色,伊祁曦月知道他是認真的,但他還是不肯鬆手。

伊祁曦黎氣急,對着洞外大吼:「菊湘,你幫我把這個混帳給扔出去!」

「遵命。」襲菊湘笑笑地現身,一出手就逼得伊祁曦月不得不鬆手,他的武功路數詭異卻又奇高,伊祁曦月不禁吃驚地躲開。

這襲菊湘到底是什麼身分?若只是曦黎的御醫怎麼會有這麼高的功夫?

「王爺,您聽到皇上說的話了沒?最後真要弄到被我拎出去可是很難看的喔。」

襲菊湘臉上帶着天真無邪的笑容,但目光中卻隱隱透露著殺氣。

「我說什麼也不會離開曦黎的。」伊祁曦月語氣堅定,目光不是看着他的對手襲菊湘,反而是看着一旁神情有些無措的伊祁曦黎。

「那就得罪了。」

襲菊湘微笑着,一出手是又狠又快,伊祁曦月在他的面前勉強能對上幾招,但他偏偏一顆心又掛在伊祁曦黎那邊,不時分心地看着他,着急地想要解釋,使得他只能勉強地躲避攻擊,也讓伊祁曦黎看得心驚膽戰的。

雖然是他要菊湘進來把曦月給轟出去,可是他從沒想過要傷他,看着明顯是菊湘佔上風的局面,讓他急也不是、開心也不是。

就因為伊祁曦月的分心,他手臂沒閃過襲菊湘突來的掌風,那掌風只是輕輕地劃過,他的手卻像是被人狠狠地反折般,手臂的肉彷彿被野獸狠咬了一口。

他痛得臉色發白,血頓時汩汩流出。

伊祁曦黎差點驚呼出口,但他忍了下來,強把目光從那一片血紅移開。

襲菊湘卻眨着眼,像是極無辜的頑童,繼續發動下一波的攻勢,伊祁曦月的阻擋愈來愈吃力。

突然間,他聽見襲菊湘驚道:「曦黎!」

伊祁曦月一時分心緊張地望向他,自己卻被襲菊湘牢牢給抓住,那強勁的掌風直往他的心口拍去。

他牙一咬,做好心理準備地閉上眼。

「菊湘!你敢玩真的,我、我就……」緊要關頭,伊祁曦黎忍不住地衝上前大吼。

襲菊湘收回手,彷彿剛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泰然自若地站在一旁。

「哎呀……捨不得就直說嘛,還浪費我的力氣。」襲菊湘不滿地嘀咕著,晃呀晃的走了出去。

一時之間,留下的兩人皆靜默不語,伊祁曦月盯着移開目光的伊祁曦黎,伸出手想要抱住他,但卻被他給躲過。

「你回去吧,我是真的不想再見你了。」他冷靜平淡地說,直盯着地下,卻只見地下流了一片的血水。

他忍不住的心疼,卻在心裏告誡著自己,他心疼的是他最喜歡的元寧泉被這血水給污了,絕對不是心疼伊祁曦月。

「你真的不能再給我機會?」伊祁曦月忍着痛站了起來,目光悲愴。

「不能!」伊祁曦黎回答得很肯定,但心裏知道這話早就沒有之前那麼肯定,但他還是拉不下臉。

伊祁曦月難以置信,衝上前去緊摟住他,吻上那渴望已久的甜蜜小嘴,他的舌在他的唇邊游移地勾引著,但伊祁曦黎卻怎麼也不肯把嘴張開。

伊祁曦月不信,伸手撫摸着他的脆弱,伊祁曦黎驚醒,狠狠地推開他,把他推入那溫熱的泉水中,也不管他的傷口碰到泉水,痛到臉色發紫。

伊祁曦黎氣白了一張臉,吼聲道:「你如果敢強要我!我這輩子不只不會原諒你,還會恨你!」

他氣憤著自己的動搖,在心裏咒罵着自己,不敢多逗留地離開,徒留下一臉慘然的伊祁曦月。

***

放眼望去,張燈結綵的九王爺府還是如期的進行着喜宴,祝賀的人潮簡直塞滿整條街,因為是皇帝的賜婚,所以即使是小老百姓也忍不住在街上探頭探腦的,等著看新娘。

白心朗曾經非常的擔心,因為萬萬不可能讓林芳寧嫁給伊祁曦月,但沒了新娘,這場喜宴要如何進行呢?這可是皇帝賜的婚,不照常舉行可是殺頭重罪。

他一個人死是沒關係,但連累了九王爺他可就真是罪該萬死!

他憋著不問,但終於還是在九王爺負傷累累地回府後問了這個問題。

伊祁曦月眉也沒抬一下,平靜地說:「喜宴照舊,九王妃我來負責。」

可這一個多月來,自己連那姑娘的面也沒瞧見,只隱約知道對方是位商人之女。

而九王爺整天像是活死人一樣,倚著窗欞嘆息,就像是個思幽的女人。

真是的,若主子的心上人不是皇上,他就算是綁也要把人給綁來。

「王爺,時辰到了……」白心朗嘆口氣地走上前,手捧著那大紅的新郎衣。

伊祁曦月淡漠地瞥了一眼,「新娘子到了嗎?」

對方論身分只是個平民,不用他這王爺親自去迎接。

白心朗搖頭。

「那再等等吧,等新娘來了我再穿。」他推開那衣服,看也不看一眼。

白心朗心想,九王爺是希望對方主動悔婚嗎?但他可是堂堂的九王爺,好不容易有這麼好條件的人送上門,對方怎麼可能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他才這麼想,就聽到總管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天啊!王爺您怎麼還沒穿着好,新娘子都來了,賓客們也都在外頭等了!」

伊祁曦月看着一臉喜氣的總管,懶散地問:「皇上來了嗎?」

總管搖頭,「皇宮派人來說皇上龍體微恙,今日不會過來了,但他派了襲大人過來,襲大人還領命親自扶著新娘進門呢!大家都說王爺您的面子很大。」

總管本來以為伊祁曦月聽到這話會無比欣喜,但伊祁曦月只是反應冷淡地望了他一眼,接下白心朗捧著的衣冠,慢條斯理地換上,然後緩緩然地踱步出去。

「王爺,您總算來了。」襲菊湘淡笑,把新娘的小手放在他的手上。

「我可是把新娘穩當的交到您手上,您可要好生照料,回去我才好跟皇上討賞。」

伊祁曦月冷笑,在這大眾的面前毫不客氣地嗤笑。「這就不煩襲大人煩心了,我的妻子我自會照顧。」

在場的賓客無不靜默,早就聽說九王爺與襲大人不合,如今當着面看着他們話鋒冷來熱去的,果然不是傳言,而是事實。

「說得也是,原來是下官太過熱心了。」襲菊湘歉然地說。

伊祁曦月深吸口氣,把新娘的手給握緊,就這樣完成婚禮,只差明日入宮參拜列祖列宗、入了皇室的祖籍,她的身分就算是確立。

伊祁曦月請總管把王妃扶進房裏,自己則是勉強地與賓客對飲幾杯。

伊祁曦月暈紅著臉踏入喜房,看到那依舊乖乖靜坐在床沿等他的王妃,不由得皺起眉,露出有點擔心、懷疑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掀開那紅巾。

露出來的不是溫柔婉約、欲語還休的羞怯臉龐,反而是怒氣高漲,恨不得巴上去狠咬上他一口的伊祁曦黎。

伊祁曦月笑了,開心地抱着他。「曦黎,果然是你。」

果然是你?伊祁曦黎氣得狠狠咬牙,用眼神示意要他解開自己被點的啞穴,伊祁曦月聽話的照做。

一解開啞穴,伊祁曦黎便氣得大罵:「你這臭小子!什麼時候跟襲菊湘串通一氣,居然這樣整我!」

他知道襲菊湘學過不少旁門左道,但這是什麼邪門的武功,竟然讓他只能乖乖地聽他的話,照他的話來做!

「我沒有串通襲菊湘來氣你,是他同情我,看我可憐才幫我的。」伊祁曦月啞聲地說,緊摟着他的腰。

「你可憐?你可憐我就不可憐嗎?我被你嫌棄,還要受這樣的屈辱,我……」

一個男人被人強穿上大紅喜服,他簡直氣到快要殺人!

對!那個罪魁禍首──襲、菊、湘!

他揪著伊祁曦月的衣領,憤恨地問:「襲菊湘人呢?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伊祁曦月閃著無辜的大眼睛搖頭,「菊湘說你說他的刑期已滿,可以回到他自己該去的地方。」

聽了這話,伊祁曦黎差點吐血,跟在他身邊算是服刑期?他對他哪裏不好了?

他氣得漲紅了一張臉。

伊祁曦月從懷中心不甘、情不願地拿出一封信交到他手上。

「這是襲菊湘留給你的。」

伊祁曦黎把信給搶了過去,氣憤地拆封。

裏頭只有短短的一句話,但卻顯示他對伊祁曦黎的相知甚深。

你自許聰明,但我認為真正聰明的人,不應該做將來會後悔的事。

本來怒氣衝天的伊祁曦黎看到這話,有種被說中心事的難堪,但盈滿內心的是鬆了口氣的感覺。

他憶起母后說過,要他不要因為驕傲的性子而失去最愛,原來指的是這個。

伊祁曦月見到那封信的內容,知道襲菊湘幫他討饒的意味濃厚,他可憐兮兮地柔聲哀求:「曦黎,你真的不能原諒我?」

他緊摟着他,「那天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有來過,醒來之後我只看見芳寧,真的沒見到你!」他說得很誠懇,只差沒舉手發毒誓。

「這種話誰都會說!」伊祁曦黎冷哼道。

其實那天在元寧泉跟襲菊湘的談話及想起母后臨終前所說的話,已讓他原諒他大半了。

「不是的,我還記得你那難得的柔順,只是我以為是我自己在做春夢。」他怎麼也無法把那天的曦黎跟向來氣焰高漲的他聯想在一塊。

「難得柔順」這字眼讓伊祁曦黎的臉上浮上一層嫣紅。

「去你的一場春夢!」他紅著臉忿忿地說,不知是因為那一天的旖旎場景,還是因為自己真的難得一見溫馴。

看到他稍稍放軟的口氣,又露出了嬌羞的一面,伊祁曦月再也忍不住地撲上他,拚命地緊摟着他道歉親吻。

「曦黎,你就真的這麼硬心腸?我是在吃醋,因為我就是看不慣你對湘菊那麼好。你可知道你沒來找我的時候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成天借酒澆愁,你就真的這麼忍心?」

伊祁曦黎皺起眉,他事後從菊湘那裏知道那是一場誤會,但就這麼原諒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他伊祁曦黎可是出了名的有仇必報。

他輕輕地挑起眉想了想,緩緩地說:「要我原諒你也行,只要你披上嫁衣嫁到皇宮來。」

「什麼?」伊祁曦月瞪大眼,極度吃驚地看着他。

「我說這話可是便宜了你,你想想我一個皇帝穿着這一身鬼衣服被人押到這裏,而你嫁到皇宮來,穿個女裝三年五載的有何困難?更何況我還不虧待你,你頂多給我個王妃的頭銜,我可以把皇后的頭銜讓給你。」

「皇后?三年五載?」伊祁曦月一臉驚恐地看着他。

他最恨自己這張活像女人的臉孔,如今還要他穿上女裝,扮成端莊嫻淑的皇后?

「不願意?哼!不願意就算了!」伊祁曦黎冷哼。

「好。」伊祁曦月咬着牙答應,「但你要如何說服那些百官們,說你迎娶一個……像我的女人?」

伊祁曦黎笑了出來,目光中隱約帶着奸險,他露出極燦爛的笑容說道:「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憑朕的聰明才智一定會搞得定的。」

就是他太聰明,伊祁曦月才擔心。

伊祁曦月抬頭看着窗外的月兒,月兒才剛因為雲層的消散而露出皎潔的月光,但他總覺得依稀有塊烏雲即將飄來。

但愛上了這樣的人,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啊。

他低下頭,摟着伊祁曦黎的身子,輕聲地說:「黎,我愛你。」

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這麼說,伊祁曦黎的臉難以克制地浮上一層微紅,考慮了良久才說:「我也是。」

聽到這話,伊祁曦月漾開大大的笑容。

能聽到這句話他死而無憾,要他當幾年的女人他也豁出去了。

呃……也許吧!

來年,伊祁皇證實了那個在百官心裏清楚卻從未說破的傳言──伊祁曦月並非皇子。但因為對先皇的諾言,也為了攏絡伊祁曦月,伊祁皇決定迎娶他在民間的胞妹為後。

傳言中,皇后清麗可人、回眸一笑百媚生。但伊祁皇宮內總會傳出陣陣屬於男人的**聲。至於那是誰發出的,呵呵,向來宮人們只是掩嘴而笑自行猜測,卻從來沒有人敢去證實……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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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君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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