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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世界隨着櫻花花瓣的飛舞而來臨。跟每天被公式包圍的學子生活不同,出了社會之後要學的事實在太多。不管是打招呼的方式,對於上司興趣的把握……那些對上班族來說可以算是常識的東西,看在門脅眼裏只覺得極端無聊。

在幾個月的適應期后,門脅漸漸學會了如何打出漂亮的領帶。跟着公司的前輩跑了一下午外務,再回到公司加班之後,到約好的居酒屋已經晚了半個小時。

吉本和三笠早就先喝了起來。一看到門脅之後,吉本就連珠炮似地開始轟炸對三笠的不滿。只能跟三笠相視苦笑的門脅叫了幾瓶啤酒。

吉本今年到三笠就職的總公司上班,而在二月開始同居。

明明愛的不得了,但吉本一看到門脅就會開始數落三笠的不是,幸好都是些說過就算的牢騷。到了沒話題可說的時候,吉本和三笠就開始大談公司的事。對建築業一竅不通的門脅,也只有坐着聽的份。

或許是口渴的關係吧,門脅喝酒的速度比平常要快。整天都在外面跑相當耗廢體力,辦公室里每天還有做不完的工作。在忙得暈頭轉向之餘還得對上司逢迎諂媚,門脅有時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目前就職的公司薪水相當高。會選擇這家公司一方面是因為電腦公司,心想可以充分應用自己所學,誰知一進去居然沒被派到希望的開發部而到了營業部。做業務只要死背商品知識和推銷要領,再加上見人就笑的本事就足以應付。

門脅忽然想起松下的臉。不知怎地,最近他老是想起松下。前幾天跟顧客應酬完后,就坐上會經過大學的電車回去。才幾個月沒見的風景竟令門脅格外懷念,他呆望着電車經過的沿線,可以看到以前松下的公寓,那是一個可以鳥瞰河川沿岸風景的好地方。

在一股衝動的驅使下,門脅在那懷念的車站下車。走在河堤上仰望着那幢公寓。明知住在裏面的人已經不是他,看到松下原本的房間還亮着燈時還忍不住心跳了一下。因為他知道松下在離開的同時把房子賣掉,門上的名牌也在隔天換掉。

他想着自己為何會這麼在意,是因為喜歡他嗎?因為喜歡才會到現在還無法忘記?他又想起吉本說過的話。他說光是被戀人觸摸就會有感覺,但是自已被松下觸摸時一點感覺也沒有啊!如果以吉本的話當作參考,愛上松下這件事是不成立的。那又為什麼自己會如此經常想到呢?

「你看起來很累耶,沒事吧?」

門脅回過神來,發現吉本凝視着自己。為了讓朋友安心他強迫自己微笑。

「我沒事,只是工作有點吃力……累了而已。」

「你是做業務的吧?真辛苦啊!」

三笠同情地嘆息。吉本在調侃了一句像你這種人就一輩子沒辦法跑業務之後,正色地看着門脅。

「老實說,我還以為你會考研究所繼續研究數學呢!感覺比上班適合你多了。」

「是嗎?」

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麼?門脅飲盡杯中酒,像是要把憂鬱和疲累全部喝乾一樣。明天是周六可以不必上班是他唯一的安慰。

雖然沒有到步履蹣跚的地步,但是門脅知道自己有點醉了。帶着醉意和無法排遣的心情,門脅獨自走在周五夜晚人聲鼎沸的街上。

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的門脅卻不知不覺被亮光吸引,那是一家他最近滿少去的大型書店。他走過雜誌櫃生進電梯到了專門書籍的樓層。去年這個時候他不知道來過幾次,目的是為了尋找畢業論文用的資料書籍。

自從畢業之後,遠離數學的生活已經讓他不知道當初為何要那麼用功。明明不買卻想再看。他抽出其中一本,好懷念的封底。他在松下家看過這本書,本來想為了論文而買,後來在他家看到之後就直接用借的。

他懷念到有一股衝動想買下來,一看價錢又卻步起來。這種專門書籍都相當昂貴。如果今天沒去喝酒的話就可以買了。當他把書放回架上的時候,旁邊的三本書幾乎在同時被抽了出來。

《動物集團的日常躍動》

他偷看了書名一眼,心想買的人大概是數學老師還是專門學者吧!順着指尖往上看到對方的臉時不由得大吃一驚,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那翻閱著書籍的手指,沉吟片刻之後把書拿到身側。

「啊、」

那人在要走出去時才發現門脅的存在。兩人無言地凝視着對方。在吃驚的表情消失后,松下對門脅展露一個微笑。

「好久不見了。」

他跟半年前幾乎沒變,或許變瘦了一點吧!頭髮也短了許多。

「你好嗎?」

「好。」

門脅回答得有點機械式。

「老師你看起來也很好。」

哈哈,松下曖昧牠笑了兩聲。

「看起來像很好嗎?我應該瘦了一點吧?神戶是個好地方,不過我到現在還沒有習慣。丟臉的是,我一到那裏就得了胃潰瘍。」

「要不要緊?」

「反正已經習慣了,還撐得過去。」

松下瞇起眼睛看着門脅。

「看到你打領帶的樣子才發現你已經不是學生了,工作方面還順利吧?」

「還過得去。」

「是嗎?」

松下瞥了手錶一眼。

「你怎麼會回來這裏?」

「我因為要參加祖母的法事而回家一趟,就順便繞到這裏的書店來。這裏的藏書還是比神戶多。」

他又看了手錶一眼,好象很在意時間。

「你趕時間嗎?」

「我要搭最後一班新幹線回神戶去。」

車站雖然就在不遠處,不過現在也已經快九點半了。

「你多保重。」

松下點點頭後背對門脅走向櫃枱。門脅一直盯着他結帳的背影看。然後,從提包里拿出隨身手冊跑向已經走到電梯前的男人身後。

「老師。」

男人回頭。

「能不能把你在神戶的地址告訴我?」

松下看了門脅和手冊一眼垂下頭,才說了神戶市三個字就不再說下去。

「我不想把地址告訴你。」

門脅沒有去深思松下不肯告訴自己地址的理由。

「那電話號碼……」

「我也不想告訴你。」

在門脅開口問原因之前松下已經先說了。

「如果你是為了要寄聖誕卡或賀年卡給我的話,可以不用費心了。」

不是因為這樣……不是因為這樣的話,自己又為什麼想知道松下的地址呢?知道電話之後會打過去嗎?知道地址之後會寫信給他嗎?

「要是我把地址、電話告訴你之後,就會期待你什麼時候跟我聯絡。就算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只是隨口問問而已,我還是會在意。所以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讓你知道的好。」

松下又看了手錶。

「對不起,我沒有時間了。……很高興今天可以見到你。」

電梯就在下一秒鐘關上。門脅茫然地瞪着緊閉的電梯門看。三月,在法國餐廳的用餐是最後一次看到他。之後,為了去還電腦而到他住所去時發現已經轉賣。他連電話和新地址都不知道。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門脅混亂地想着。不知道是什麼動力驅使自己奔跑,他真的不知道。

他一路朝車站狂奔而去。在剪票口看到熟悉的背影,他開口大叫了一聲『老師』。在走過剪票口之前的松下回過頭來,看到門脅後面露驚訝的神情。

「怎麼了?」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但是……」

松下回過頭。車站裏傳來最後一班車即將到站的廣播聲。

「請你不要回去。」

一臉困惑的松下說了句不好意思之後,就消失在人群中。還以為他去趕車的門脅,呆站片刻后,看到他從人群中走了回來。

「我把票退了。」

松下無奈地說。

他問要到哪裏說話,門脅想了半天能好好談話的地方也只有自己的住所。去年自己的公寓燒了之後新租的房間,松下以前曾來過一次。

「你還住在這裏嗎?」

松下懷念地看着放在房間一角,曾是屬於自己的電冰箱,然後彎腰坐在客廳的矮桌前。自己昨天還想到的人此刻就坐在眼前,門脅覺得不可思議。

「你要說什麼?」

門脅以有事商量的理由留住了松下。不過那只是借口,為了要留下他的借口。他又沒辦法老實說根本沒有什麼事。

「我覺得自己好象不太適合當上班族。」

什麼不滿都好。

「我記得你好象是到電腦軟件公司上班吧?」

「是……」

松下歪著頭。

「我不知道你適合哪一個業種,我能介紹給你的,也只有跟數學書籍有關係的出版社,或是電腦公司……」

「是嗎?」

「如果你有意願的話,我可以找認識的人問問看。」

松下認真地回答著門脅不置可否的問題。門脅沒有回答。不知道他是不滿還是怎麼想的松下,困惑般地低下頭,彷徨地環顧房間四周。

「你把環境整理得很乾凈。」

門脅沒有回答,松下就像一個人自言自語似地。

「有人來幫你打掃嗎?」

在新公司里有個對自己有好感的女孩子曾經來過。對方長得既可愛,也是自己不討厭的典型,但是無法下定決心跟她交往,因為自己心中還有另一個影子。自己還顧慮著這個斬斷一切的男人。想到自己不知道是為了誰變成這樣的時候,門脅就想揪起男人的衣襟怒罵。

但自己不但沒有怒罵,還用冰冷的方法報復。

「平常……總是我女朋友來幫我打掃。」

松下的表情雖然悲楚,還是笑着點頭說「是嗎?」。

「你在神戶也有了喜歡的對象嗎?」

片刻沉默之後。

「是啊,我有欣賞的人。」

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人會要好也不過用了半年時間。門脅忽然對松下口中所說『欣賞的對象』強烈不滿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想法,也無法剋制自己的情緒。

「騙你的。」

松下突如其來的話讓門脅不知道他騙了自己什麼。

「我沒有欣賞的人,要是說我到現在還是喜歡你的話,你就滿足了嗎?」

松下自暴自棄地說完後站起身來。

「我走了。關於你的新工作我會找認識的人問問看,請不要太過期待。」

門脅也站起來抓住將要離去的男人的手。

「我也說了謊,我並沒有女朋友。」

松下瞇起單邊眼睛,眼鏡微微動了一下。

「你是在牽制我嗎?」

「誰叫你的問題太莫名其妙。」

「所以你才說謊?」

「因為我很生氣……」

「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殘留在何處的酒意讓門脅的頭隱隱作痛。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你,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他怒吼之後又沉默下來。

「如果用想也想不出來的話,何不問問……其它地方?」

直接觸碰到肌膚的手指令他顫慄。觸摸只是一種『接觸行為』,然而,門脅就像電流通過似地有感覺。光是接吻就足夠讓他的情感高漲而熱淚盈眶。他的眼淚立刻被溫熱的舌頭吸收。光是被觸摸到大腿內側就是以讓自己勃起,一被握住就射精。不管觸碰哪個地方,都壓抑不了顫抖和欲泣的激情。

門脅忽然想起吉本曾經說過,光是精神層而就足以達到高潮,真的是這樣。那麼自己真的是喜歡上這個人,愛上這個人了吧?門脅的身心都只有這個想法。爬上自己頸項的嘴唇強力吸吮,想到那刺痛的感覺是松下所給予的就讓門脅渾身顫抖。

「這是一場夢,醒了之後好象一切都會消失。」

為了消除他的不安,門脅輕擁住松下的頭。松下的手指撫到門脅的大腿內側接着滑進雙股之間,用手指輕壓着平常只用來排泄的地方。在覺悟前手指已經侵入,那感覺令門脅不禁呻吟.......

在緩慢的搖動之下,門脅抓住松下的背脊,並主動要求他的唇。直到下半身完全沒有知覺,門脅也像昏迷般暈睡過去。

好象有誰在搖晃着自己的肩膀,門脅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松下擔心的臉。

「你沒事吧?」

感覺他的手指不斷地輕撫自己的頭髮,那熟悉的觸感讓門脅寬心地像貓一樣閉上眼睛。

「我們……不應該這樣的。」

松下的話讓門脅睜開眼睛。看到坐在床上的男人頹喪地低着頭,忍耐著腰間麻痹的門脅也跟着坐起來。松下的表情仍然沒變。不知他為何會出現這種表情的門脅想要安慰地接近他。

夜仍然深,雖然濕黏的空氣讓皮膚覺得不舒服,他還是想去觸碰松下。但松下卻先一步推開了門脅的肩膀,兩人之間有了距離。雖然不大,卻很遙遠。

「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想把你帶到神戶。但是,事情過去之後我反而覺得,當初跟你分手是正確的決定。不跟我扯上關係的話,你可以擁有更正常的人生。」

門脅茫然地聽着松下的話。他說分手是正確的決定,不再見面是正確的決定……。原本殘留在皮膚上的甜蜜感觸瞬間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有自己漸漸冰冷的身體。門脅低下頭看着自己顫抖的手指。他試圖用混亂的思緒來分析松下的話,整個腦子裏卻只有『分手是正確的』這幾個字盤旋著。

他的心像落下布幕般地灰暗,什麼也看不見。他好不容易理清了自己的感情,確定是愛着松下的,但是卻換來狠心的拒絕。如果早在半年前……他提出帶自己到神戶的要求時就答應他的話,就不會聽到這些拒絕的字眼了吧?

然而,不管再怎麼後悔也無法回到當時的狀況,時間也不會倒轉。只有半年時間能改變什麼?門脅抬起頭凝視着松下的臉。那是一張不年輕,也不能稱做英俊的臉。但是,自己為什麼會選擇他呢?光是一個凝視就是以讓自己心痛。他再也忍耐不住撲向松下,兇猛而粗暴地狂吻著企圖抵抗的嘴唇。

在深吻之後,兩人劇烈喘息著,唇間引出一條長長的透明線。門脅伸手擦掉它之後,俯身把臉埋在一動也不動的松下腿間。他一直都是被動承受,從來沒有主動做過。對方既沒有強迫自己,他也沒有這麼做的意願。松下雖然極力想推開他的頭,門脅卻執着地霸佔著腿間不放。

松下的抵抗在性器膨脹的那一瞬間消失。憑藉着一股愛意,門脅儘力地侍奉著男人。當蓄勢待發的物體解放出來的同時他也沒有鬆口。他吞下散發着獨特味道的液體,由於不習慣還差點哽到。

「我愛你。」

門脅挑釁地瞪着松下。

「加上這些要素還不能改變你的結論嗎?」

松下難以置信般地凝視着他。

「尚史……」

充滿困惑的聲音。想跟這麼喜歡的人廝守是一種任性嗎?要是從此以後都無法再見面的話……

光是想像就足以讓門脅瘋狂,胸口像被扯緊似地刺痛。到現在為止他都是一個人,也不覺得有什麼不習慣,但如今他卻強烈地無法忍耐獨自一人。只要想到不能和他在一起,門脅就痛苦得想要大叫。

如果是為了他,自己或許可以不要性命。他珍惜的東西很多,包括父母,還有好朋友。要是為了親人而死的話是為了親人,但是為了松下而死的話,是為了自己。

「要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話,我寧願死。」

要搬的東西不多。衣服只有一個箱子,大部分的傢具也都丟掉了。丟不掉的只有書和集郵冊而已。

「不過……」

犧牲假日來幫自己搬家的三笠,揮汗如雨地邊拆書架邊說:

「這也太急了吧?三天前打電話到你公司說你已經辭職,今天就來搬家。我的心理準備都還沒做好呢……」

隨着敲打聲,三笠哇地一聲叫出來。

「什麼心理準備?你就替他高興就好了啊!」

吉本抱着手臂瞪着三笠。

「那我們吵架的時候誰來聽我抱怨啊?」

吉本揚起手又準備給沒用的三笠一拳,這一次不再當沙包的三笠跳起來往門口跑去。

「我去買飲料。」

看着逃之夭夭的三笠,插著腰的吉本不禁嘆息。

「為什麼他老是那付德性?真是的……」

吉本拿起毛巾拭掉額上的汗水。

「不過,我聽你提說要向那個研究所提出申請時就已經有預感了。不是真心喜歡的事哪能持續那麼久?」

「話是沒錯……」

「還有什麼其它的理由嗎?」

吉本歪著頭。

「我要去找自己喜歡的男人。」

吉本像被狐狸附身似地張口結舌。

「不會吧?是不是我聽錯了?要不然……」

「他在神戶某所大學當教授,我就是要去找他。」

「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因為我沒說。」

吉本驚訝的神情隨即一沉,把手上的毛巾甩在地上背對着門脅。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和回來的三笠碰著正著。

「智?」

目送吉本的背影,三笠不解地歪著頭。

「他在生什麼氣啊?怪人。」

三笠聳聳肩。

「是我讓他生氣的。」

三笠聞言哈哈大笑。

「是你讓他生氣的?真難得啊,那不是我的專利嗎?」

「我老實告訴他搬家的原因,是為了要到神戶去找喜歡的男人,他就氣得走出去。」

回過頭的三笠臉上滿是驚愕的神情。

「你剛才在說誰啊?」

「我啊!」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

「我也是第一次告訴你。」

三笠沉思片刻,把剛買回來的咖啡遞給門脅。

「你該不會是跟他私奔吧?」

「也不是私奔,我只是去找他而已。」

「哦……」

從窗口射進來的陽光灼熱而刺眼。三笠把雙腿往前一伸。

「難怪智會生氣,他一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忽然聽你這麼說當然會大受打擊。」

「是我不好,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機說明。」

「你是那種什麼事都喜歡放在心裏的人,不像我這麼愛說話。」

三笠凝視着門脅。

「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的話不管做什麼都很開心吧?」

「是啊……」

「我想你以後會很辛苦,加油啊!」

三笠說完,微笑地拍拍門脅的肩膀。

坐在從薄窗帘下投射進來的月光之中,門脅*著牆壁講手機。

「照原訂計劃,我會在明天下午到你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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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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