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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見得想的起來,但可能性也不一定是零."

像是不願再聽透說下去一樣,藤島直接把頭撇到一邊.

"而且還不是因為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心中一直覺得很不安,所以才會想要去尋找過去啊!"

短暫的沉默后,喝醉的藤島撇著嘴角說:

"做些沒有意義的事........"

忽然覺得一股血氣上升的透站起來.從上方瞪着藤島.

"你哪能體會我的心情.我腦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卻被你要求做這做那的,你怎麼能了解我的痛苦.那跟完全看不見前面的道路,連前方的懸崖都看不見,而你還叫我往前沖有什麼不同?你怎麼能了解那種茫然的感受,你絕對無法了解."

藤島拍了一下沙發.

"從零開始的生活真的讓你這麼痛苦嗎?在食衣住都不匱乏的狀況下,要你重新開始真的有這麼困難嗎?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沒有不滿怎麼會想要找回過去.你告訴我啊!我會照你的意願去做.你當着我的面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根本無法溝通.對目前的生活沒有不滿,但他還是對'這種感覺'揮之不去.這就像是有人給了一個看不見內容的盒子,卻交代絕不能打開,也不能放手.但凡人都會產生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更不用說還有不能放手這個前提了.

想不起來的記憶也一樣.明知道過去的記憶被封印在腦中某個角落,卻看不見也想不起來.然而看不見和想不起來並不能讓自己忘記或是放棄.那種'想知道'的感覺會永遠存留在心中.

'你要是真的為我着想,就不要管我.這樣我就不會對你說的話感到有壓力."

男人低下頭.

"你說話啊!"

藤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腳下一個踉獊又坐回沙發上.他嘆息著搔亂自己的頭髮.

"......我不再干涉你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藤島的話讓透覺得自己好象被拋棄了.差點有想要哭出來的衝動,但不示弱的他反而更大聲逞強.

"好啊!我就去做我想做的事,再也不靠你的力量."

決裂的話語不受控制地從透的嘴中奔泄出來.他反射性地跑出客廳,隨便套上鞋子就衝到外面.彷彿甩開躊躇似地全力快跑.

到了深夜的公園,柔軟的感覺落在臉頰上.是方才稍歇的雪又開始下了.他用袖口遮住鼻子,吸了幾聲后,眼淚像斷線般隨之落下.........他不想去多想自己流淚的原因.

他看到公園對面亮起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燈,然後俯視着吸入融雪后發黑的地面,緩緩朝光亮處走去.他想不到自己還能去哪裏...........

今晚上夜班的是楠田和吉井.吉井跟楠田一樣專上夜班,平時也滿常跟透配班.他的性格大剌剌的,就算透在沒當班的時候跑到裏面的,兼有換衣室功能的休息室佔床睡覺,也不會抱怨.不過等吉井進來休息的時候,透再怎麼厚臉皮也不好意思再賴下去.於是拿了張摺疊椅,坐到收銀台一角.

他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鐘,現在是午夜三點半.窗外的雪不知何時愈下愈大,空無來客的店內所流泄的音樂聲,聽來竟令人有幾分不耐起來.

"所以你是跟藤島先吵架后跑出來的啊."

聽完透的話,楠田抱着手臂探了口氣.

"我只是去找以前的朋友問問事情而已,他居然說我這麼作沒有意義,我才會氣的........."

"我是能了解你想知道過去的心情啦!那你有什麼收穫嗎?有沒有想起些什麼?"

透垂頭喪氣地說:

"...........男主角就這麼恢復記憶,從此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什麼意思啊?"

"我的理想啊."

'原來你什麼都沒想起來啊'楠田給了他最後一擊.透坐在椅子上,像不安分的孩子般搖晃着.

"失憶之前的我脾氣好象很暴躁,聽說還會毫不在乎地打人........."

"你會打人啊!"

楠田訝異地看着透.

"還真是看不出來哪!"

"那是我失去記憶之前的事啊."

知道楠田是在開玩笑,透笑了出來.

"看現在的你,實在想像不出以前會打人的模樣.要不然怎麼會跟朋友吵架,就一臉沮喪地來抱怨呢?'

被楠田調侃的透不禁臉紅.

"少啰唆啦!誰叫我想不到有哪裏可以去.我的記憶才只有四個月的份而已耶!"

"小弟弟你迷路了嗎?要不要哥哥帶你回家啊?"

看到透作勢要一拳揍過來,楠田誇張地往後退了一步.

"反對暴力,和平萬歲."

聽到門開的聲音兩人才停止笑鬧.陸續一直有客人進來,楠田無法陪透聊天.開始覺得寂寞的透凝視着楠田打收款機的背影,不禁想起藤島.沒多久前才被他氣得半死而衝出來,現在卻很沒志氣地猜想對方有沒有在擔心自己.

看到透喪氣的模樣,楠田拍拍他的肩膀.

"你也該回去了吧.他是說不管你了,可沒叫你出去啊."

"但是他也沒阻止我.........."

楠田敲著收銀台說:

"你該不會只是想引起藤島先生的注意吧?"

"不是."

"我看差不多喔."

楠田自信滿滿地斷言.

"我都說了不是嘛!"

儘管透口頭上一個勁地否認,但是心卻不是那麼的篤定,所以才會愈想愈生氣.跟藤島在一起時無法放鬆,個性也合不來.聽着他提出的種種要求又覺得很煩,但是一聽到他說'我不再干涉你了'之後,又覺得寂寞.好象被人丟棄了一樣.

店裏的時鐘響了四聲,楠田忍住一個大呵欠.

"完蛋了.......忽然有點想睡覺,吉井還要十分鐘才出來,趕快講些有趣的話題來聽聽吧!"

一個人講話多無聊啊.透不滿地抱怨.

"失去記憶........"

楠田忽然毫無前兆地自言自語起來.

"我早就想問你了,忘記從前的自己是什麼感覺啊?"

透考慮著該怎麼說的時候,楠田又打了一個呵欠.

"應該說是有點像早上剛睡醒的感覺吧."

因為睡意和哈欠而眼框泛紅的楠田眯起眼.

"在睡的很飽的情況下醒過來,早晨的陽光打在臉上會覺得一陣模糊的暈眩.失去記憶就像那樣,一片空白又有點模糊.腦子裏就像被陽光射進般完全空白.........因為空無一物所以才會感到害怕"

看到楠田歪著頭,透有點焦急於自己表達的不夠清楚.

"剛才我說的是最初的感覺,現在不會這樣了.我雖然想知道過去的事,不過聽別人說起自己的事卻像在聽陌生人的故事一樣.一點現實感也沒有.現在的我雖然還不穩定,卻比過去的自己要清楚多了."

透凝視着掌心.高久透凝視着高久透的掌心.一想到失去記憶前的自己也像這樣看過這雙手掌,他不禁顫慄起來.就如同感覺到自己從不存在一樣.不想繼續想下去的透趕緊扯開話題.

"對了我這次去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就是車禍......"

"車禍?"

楠田回問.

"是啊.藤島說我是自己撞到路燈,但我以前的同事卻說我是被別人撞到的."

"喂,這可不太妙吧?"

本來還呵欠連天的楠田忽然瞪大眼睛.

"不管是自己撞還是被別人撞,我都無所謂啊.反正治療費已經用保險給付了,我也只有失去記憶.剩下的外傷都已痊癒了."

"但是出車禍有沒有對象差很多耶.如果有的話,或許會牽涉到賠償或打官司啊."

"但我又不知道誰說的是真的......"

"你該不會因為失去記憶而被人利用了吧?搞不好藤島先生說是你朋友的事是騙你的.說不定他就是撞你的人,為了怕被抓才騙說是你自己去撞路燈."

聽着楠田緊張的語氣.透不禁笑了.

"怎麼可能?他雖然經常面無表情,但不是個壞人啊."

楠田皺起眉頭縮起下巴.

"這可很難說.你只跟他住了幾個月,哪能這麼簡單看出他的本質."

透雖然心想不可能.卻不禁心生疑問起來.藤島不太告訴自己失去記憶前的事,而且一問起來他還會不高興.

怪事還不只這一件.他受傷不到一個禮拜就被轉院,當初藤島是說有認識的醫生.搞不好是為了隱瞞事實,而故意把透帶到距離住所較遠的醫院.

如果真如楠田所說,藤島是肇事者的話,那自己恢復記憶對他可就全無好處了啊.難怪他會不提任何過去,只要透一問就生氣.

"啊!不過要是藤島先生是害你的人,他大可不必管你啊!反正你都已經失去記憶,什麼也不記得了.而且這種要住院三個月才能痊癒的大車禍,也不可能沒有警方來處理.看來是我多心了."

才不到幾分鐘,楠田就否定了'藤島是肇事者'一說.聽着楠田的話透忽然想起某件事.

"對了,我那個同事說我在失憶之前很喜歡照相,還存錢想要去上攝影學校.藤島就是知道這件事才會一直要我去上課.他說是朋友的事沒騙我,所以他應該不是肇事者."

沒錯.他不是壞人,也沒有說謊.找到能相信男人的證據,透下意識鬆了口氣.

"那你的意思是說,藤島先生在你失憶之後,還是希望你繼續之前的想法學攝影嗎?"

聽楠田這麼說,透愈來愈覺得藤島先生真是個好人.楠田插著腰故意拖長了語尾說:

"我不是一開始就告訴你了嗎,搞不好照相是你失憶前的興趣.倒是你自己還一昧否認."

被楠田吐槽的透收斂地反駁.

"沒辦法啊!誰叫我真的沒興趣.我也在期待遇到自己想作的事時,那種靈光一閃的感覺."

楠田聳聳肩.

"不過藤島先生還真是有夠酷."

透仰望着楠田

"那種什麼都不說的感覺不是挺帥氣的嗎?一般人都會先告訴你'以前喜歡什麼''要不要做做看'的不是嗎?他沒有這麼做是因為相信你的感覺啊!"

相信......相信感覺,相信心情,相信人.透剛才還備覺寂寞的心,忽然溫暖起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那個模糊的存在.看到這樣的自己,藤島卻仍舊相信着'現在'的自己...........

"怎麼辦."

透交握著雙手自言自語.楠田不解地歪著頭.

"我想回去."

"那就回去啊!"

才大吵一架出來,哪能這麼容易就回去.自己負氣之下所說的話,一定會讓藤島不愉快.那個曾經溫暖的家門,對現在的自己來說竟是如此的可望不可及.

"可是......"

透不經意地望向窗外,有個人影快步朝這裏走來.明明距離還很遠,透卻覺得好象是藤島,趕緊躲到收銀台下.

"你幹嘛?"

楠田訝異地看着自己腳邊.透扯扯他的褲管,把手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說出來.隨着自動門打開,楠田臉上反射性地堆滿了笑容說'歡迎光臨'.霎時驚訝地瞟了腳邊的透一眼.

一個急促的腳步走了過來,伴隨着慌亂的呼吸聲.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

沒錯,那就是三個小時前才跟自己吵架的男人.

"有個叫高久透的人應該在這裏打工......"

楠田用右腳踢踢透的腳,意思是在問他怎麼辦.

"是有啊....不過他今天沒班."

"是嗎.......呃........"

藤島猶豫了一下繼續說:

"請問您知不知道高久現在人在哪裏?"

楠田又踢了透一腳,往下瞥了一眼.透在唇上做了個X的手勢,叫他不要說.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耶."

楠田一臉自然地裝蒜.

"是嗎?那請問您知不知道,他還有哪些比較熟的朋友?"

"我真的不知道,不好意思."

透已經不用懷疑,藤島是來找他的.

"是嗎.不好意思打擾您工作了........"

腳步聲逐漸遠去.透正在後悔不該躲起來的時候,腳步聲忽然又快步走了回來.

"如果....他有來上班,還是您有遇到他的話,請轉告他藤島要跟他道歉."

藤島終於走了,自動門關上已有一段時間,楠田也說'他這次真的走了'.明明沒有必要再躲的透,仍舊蹲在收銀台下站不起來.

"外面那麼冷,藤島先生還滿頭大汗哩!連外套也沒穿說."

透胸口一陣刺痛.

"你可以回去了啦!"

就算有楠田的鼓勵,透也無法乖乖就這樣回去.他當然很高興藤島來找自己,但更多的是心虛的心情.無法說出一句'對不起'的他,只能膽怯地躲起來,沒用到無話可說.

"我說啊,你一直蹲在這裏會妨礙到我打收銀耶."

被趕開的透縮在椅子上,聽着楠田在自己頭上嘆息.

"藤島先生喜歡什麼?"

楠田忽然沒頭沒腦地問.

"喜歡什麼....."

透緩緩抬起頭.

"比如說喜歡抽哪一牌的香煙之類的."

"他不抽煙."

"什麼都可以,反正你用力想就對了."

他喜歡什麼......喜歡什麼......透驅動着記憶的抽屜.藤島總是面無表情地進食,所以透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在客廳時大多在看新聞,透看綜藝節目時他就自動消失.照片........那不是他的興趣.藤島自己到底喜歡什麼........這時透忽然察覺他不了解藤島,對他的一切完全不清楚.

"他應該吃甜食吧."

楠田肯定地說完后,走到零食架拿了一個透明盒子裝的草莓蛋糕過來.刷過收款機后,裝在膠袋裏遞給透.

"帶點伴手才好說話."

透很感激楠田的好意,卻不覺得藤島會像女孩子一樣看到草莓蛋糕就眉開眼笑.他直接說出他的不安.

"他會吃嗎............."

"應該會吧.我記得他之前來買過巧克力."

"巧克力?"

'你忘記啦那天結帳的還是你耶'楠田皺着眉吐槽透.

"某天他不是半夜來買東西嗎.我記得他買了咖啡和巧克力啊.那可是只有高中女生還是粉領族才會買的牌子.當時看到他買,我就有點吃驚.心想他是不是喜歡吃甜食."

被楠田一點,透才想起那天半夜的事.藤島的確是買了巧克力.但他很難想像那個彷彿戴着能面具的男人吃甜食的模樣.懷疑歸懷疑,透又不能辜負楠田的好意.只好提着膠袋,步履沉重地走出便利商店.

回到家門口的透不敢進去.提着裝了草莓蛋糕的膠袋,在門口徘徊了快半個小時.冷風就像催促似地不停在他背後呼嘯著.

他握緊口袋裏的鑰匙,告訴自己數到十后插入鑰匙,數到二十要..........用這種像小孩子才會用的方法激勵自己,卻還是遲遲無法踏出一步.

他看看腕錶,已經凌晨五點十分了.四周一片灰暗,一般人都還在沉睡的時刻.........對了,藤島或許也睡了.結果讓透定下決心開門進去的,居然是揣測該道歉的對象或許已經睡着的想法.

他插進鑰匙右轉,有上鎖的話應該會發出'喀'一聲,但現在卻沒有.覺得訝異的透拔出鑰匙,握住門把一轉,門居然無聲無息地開了.個性一向嚴謹的藤島怎麼會沒有鎖門?

他輕輕關上門,在走廊就看到客廳的燈光.藤島沒有睡.已經覺悟的透在玄關脫鞋,卻發現走廊上有隻皮鞋,而且還只有右腳.四下巡了一下,原來左腳那隻掉在玄關左邊.藤島脫鞋一向擺的整齊.沒鎖的門,加上亂脫的鞋.........覺得有點不尋常的透把鞋擺好.

他走到客廳門口停下腳步,接下來就是自己不得不過的'藤島'這一關.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后,說了聲'我回來了'卻沒聽到反應,於是下定決心繞到沙發正面,然後九十度低下頭.

"對不起,剛才我不應該那麼沖的."

還是沒有反應,透又說了一次'對不起',房間仍舊瀰漫着沉默.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到藤島在沒開暖氣的客廳只穿着襯衫和長褲,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原本散落在矮桌和沙發周圍的酒瓶,比透出去之前明顯增多.他到底喝了多少啊?冷得縮起肩膀的藤島打了一個小噴嚏,只掀了幾下眼瞼就繼續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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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d sle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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