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官剎回到了最後與母親居住的那個小村落。

在原地搭了間茅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規律得如同一般的農家人。

十多年前的那個老村長還沒死,無意間瞧見了他在田裏耕作,竟開始三天兩頭來噓寒問暖,活像將他當成了家人般。

日正當中,他皺起了眉,瞪着老村長殷勤提來的梅茶。「我不是叫你別來了?」

「唉,我忘了,老人家記性差,總記不得事啊!」老村長笑呵呵地幫他倒了杯梅茶。

不知為什麼,老村長談笑的模樣竟讓他想起了另一張耍賴的笑臉,他臉色一凝。

「怎麼了,梅茶不合口味嗎?應該不會啊,這可是我的孫女兒做的,風味獨具呢!」老村長自賣自誇,驕傲得很。

「像昨兒個的棗糕,也是她做的,我孫女兒的手極巧,以後娶到她的人,可真是天地間最幸運的男人。」

「你說夠了沒有?」

「還沒,你要不要瞧瞧我孫女兒,她長得挺標緻的,改天,找個機會讓──」

「砰!」一扇門當着老村長的面甩上,幸好他沒跟進,否則一定打到他。

※※※

「言曦,妳生完孩子后,想不想……嫁人?」

「不想。」言曦的頭抬也不抬。

「可是妳還年輕……」

「爺爺,即使是皇帝,我也不想嫁。」已懷胎近十月,大腹便便的言曦遲緩地站起。

「妳這丫頭還真挑!」爺爺咕噥了聲,悶悶地扒飯。

她綻出了笑。「爺爺,我只要有你和我肚子裏的孩子就夠了。」她知道爺爺是為她好,但她的心已如死水了。

忽然,腹部傳來的痛楚讓她白了臉。「爺爺──」

「怎麼了,臉怎麼白成這樣?難不成是要生了!」

爺爺趕緊撐着她走向床邊。「我去找人幫忙,妳忍着點。」

言曦點點頭,身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痛楚。

衝出去的老爺爺先跑到張家拍門。「張大嬸在嗎?」

「我娘和李大娘進城,還沒回來。」

進城了?怎麼偏偏挑這一天進城呢!老爺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這個小村子就這幾戶人家,女人都不在,他到底該找誰幫忙?

他的腦中忽然一閃,想到了紅眼小子,當然不是請他接生,而是要他去幫忙找個產婆來。

「紅眼小子,你快開門!」老爺爺一奔到官剎的住處,就拚命地敲門。

門霍地打開。「何事?」他的眉不善地挑高,顯然不歡迎任何打擾。

「我孫女兒快生了!」老爺爺揪住他的衣襟,上氣不接下氣。

「關我何事?」扯回自己的衣衫,官剎準備關上門。

「等等!」老爺爺伸出腳卡在門坎上,讓他無法順利地關上門。「你年輕人,手腳比較快,能不能拜託你幫我進城找產婆來幫我孫女兒接生?」

「不能。」官剎的腳一勾,微一使力,就讓老人退出門外,順利地關上門。

「不行,你一定得幫,否則言曦──」

老村長話還沒說完,門又霍地打了開來,讓他驚訝得忘了合上嘴巴。

「你孫女兒叫什麼名字?」官剎一個字一個字問道,覺得呼吸開始變得沉重。

「言曦。」

※※※

回到了老村長家,官剎不可置信地望着床上的女人,真的是她!

「紅眼小子,你是男人,不能幫言曦接生。」老村長急得拉住官剎,不讓他靠近言曦。

「她肚子裏的小孩是我的。」本來以為自己的感情已經封閉得很緊密,但他顯然在欺騙自己,否則為什麼他全身上下都在喜悅的吶喊?

「什麼?!」老村長倒抽口氣,連退三步。

官剎坐上她的床沿,大手拭去她臉上的汗水,沒想到樹林的那一次纏綿,竟讓她孕育了一個孩子,屬於她和他的孩子。

感覺到有人撫著自己,言曦虛弱的睜開眼,卻看見了一張她朝思暮想、望眼欲穿的容顏──

「官剎,是你……」她困難的舉起手,撫向他剛硬的臉龐。是自己作夢嗎?她真的見到了官剎?!

「是我。」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輕吻。

「你是來接我的嗎?我等你好久了。」她窩進他的懷裏,滿足得叫她就這麼死去,她也願意。

他沒漏過她的笑。但他不明白,她極度恨他,甚至聯合旁人殺他,為什麼見着他竟是欣喜若狂?

「啊!」她痛呼一聲,腹部的抽搐愈來愈痛。

「去準備熱水和一把剪刀,她快生了!」官剎提醒著還驚愕未定的村長。

「好,我馬上去!」

在一陣混亂中,官剎接生了自己的孩子。

是個男孩,皺巴巴的臉看不出像誰,但可把老爺爺給逗樂了。

「我的小曾孫好壯啊!」

官剎抹去了臉上的汗水,看着躺在床上還虛弱不堪的女人一眼后,便要離開。

「官剎……」

她的夢囈凝住了他的腳步,他閉上眼,甩了甩頭,腳正要跨出之時──

「官剎,你別再丟下我了。」言曦張開了眼,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看到一抹異常高大的身形,壓迫着天地,撼動着她的心。

「妳認錯人了。」他身子一僵,迅速否認。

「你是官剎,所以才不敢回過頭。」

「回過頭,又如何?」官剎故意輕蔑的一笑,笑她的迂、笑她的天真。

「我知道,你一定還恨着我。」她閉上眼,他的恨讓她感到一陣焚身的灼熱。

有一股想回頭擁抱她的衝動,但他不行,他已經沒有了那份資格。

言曦不顧身上的傷口,掙扎著下床,官剎臉色一變,怕她傷了自己。「別下床。」他奔回床邊,阻止她的舉動。

她緊緊地抱住他。「你真的沒死!我一直以為你的存在是我的幻覺!」她睜大眼睛仔細地端詳他,從濃密的黑髮到深邃的五官,像要烙進腦子般。

官剎雖還是冷著一張臉,但滿腔的熱血卻不斷地沸騰。

言曦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但卻只抓到空蕩蕩的左袖,官剎的眼閃過一絲痛楚,不再猶豫地推開了她。

「瞧見了嗎?這就是今日的官剎,一個斷臂的弱者。」他譏誚地說道,臉上陰晴不定。

「強者或弱者不是由殺多少人來界定的。」一股酸澀襲上她的眉間,淚又流了出來。

「你要我不拒絕你,你呢?願不願意重新接納我。」

「我的情少得可憐,連自己都不夠用了,怎還能分給他人?」

「那我將自己的分給你,好不好?」

她的話像一隻熱燙的茶壺突然由空而下,潑向他早已冰冷的知覺,他彷佛聽見了心裏頭冰和熱相遇的聲音,熱氣不斷的冒出。

「你忘了嗎?你曾說過,永遠不放開我的。」她全部的情意都曝光在他紅艷的眼眸內。

薄薄的月光滑過無語的兩人,飄來的一陣葯香蔓延開,夜深了,露水在地上凝了一層薄霜,在月光下閃著光。

「你看着我。」

官剎抬起頭,紅色的眼珠依舊妖異,但卻多了抹無言的深濃情意。

「你如果還是決定離開,我會帶着孩子,一步一步地跟在你後頭,直到你願意接納我們母子為止。」

屋外料峭的春風不斷灌入,吹走了屋內沈悶但溫暖的空氣,官剎凝視着她的眼神卻是炙熱無比,他狂跳的心像要震破胸膛般。

「官剎──」她朝他伸出手,酸澀的嗓音悶悶地傳進他的耳內。

他的心猛然一動,手輕貼上她的柔荑,才一觸及,便被她反握住,握在小小的手心內。

「我抓到你了,永遠不會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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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情狂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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