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到底怎麼了?」

百草急得聲音都變了。

「這段時間,若白一直在醫院。」亦楓神色凝重。

「醫院?」她驚恐,臉色剎時蒼白,「若白師兄生病了?……什麼病?……嚴不嚴重?哪家醫院?為什麼以前我問你那麼多次,你都不告訴我!」恐懼和憤怒讓她胸口痛得快要炸開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否則若白師兄不可能這樣!

「哈哈,」亦楓靠在牆壁上笑得開心,「看你這麼關心若白,總算他花在你身上那麼多心血還是值得的。」

「他到底怎麼了!」

如果不是顧念著亦楓畢竟也是師兄,百草簡直恨不得一腿踢上他的喉嚨。

「哈哈,放心,不是若白生病,」避開百草那雙滿是怒火的眼睛,亦楓乾笑幾聲,不再開她玩笑,「是若白的爸爸生病了。若白的爸爸突然細菌感染,發展得很快,因為檢查不出來到底是什麼細菌感染,一度情況很危險,若白每天守在醫院裏。」

醫院裏到處是人。

被艷陽曬得滿頭是汗,百草跑進醫院的大門,來不及去等電梯,她一路跑上樓梯。醫院長長的走廊,她避閃開病人和醫護人員,按照亦楓告訴她的病房號,緊張地一扇扇病房門看過去——

應該就是這間!

「啪」,病房門從裏面打開。

一位衣着乾淨、身材略瘦的中年女人端著臉盆從裏面走出來,看到百草,她和善地問:

「你是……」

「我是松柏道館的戚百草,若白是我師兄。」百草緊張地說。

「哦,你是若白的師妹,快進去吧,若白就在裏面,」中年女人溫聲對裏面喊,「若白啊,你師妹來了!」

病房裏一共有三張病床。

兩張床上有病人,一張病床空着,狹窄的空地處擺着一些家屬看護的椅凳。一走進去,百草就看到了若白。他背對着門口,守在左邊那張病床邊,凝神看着輸液管里點滴的速度。

聽到媽媽的招呼聲。

若白站起來,向百草的方向轉過身。百草睜大眼睛,緊緊地盯住他,他瘦了很多,但並沒有病容,懸在嗓子眼的那顆心終於緩緩放了下去。

「你怎麼來了?」

若白皺眉。

百草咬住嘴唇,她沉默地盯着地面,既不回答他,也不再看他。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若白媽媽責備了若白一句,又友善地對百草說,「快坐下歇會兒,看這天熱的,若白,倒杯水給你師妹。姑娘,你先坐會兒啊,我去把臉盆里的水倒了就回來。」

「我去。」

還沒等若白媽媽反應過來,百草接過她手裏的臉盆已經出去了。

一口水也不喝,什麼水果都不吃,在知道若白爸爸的病情已經控制住,再有幾天就可以徹底康復出院之後,百草沉默地干起活兒來。她仔細地用抹布清潔病房,從窗枱,到地面,從病床的欄桿,到凳子的凳腳,她小心翼翼地擦著,不盪起一絲灰塵,抹布擦幾下就清洗了再來擦。

「哎呀,真乾淨。」

主任醫生巡房的時候,不住讚歎,告訴跟隨着的其他大夫和實習醫生們說,這樣乾淨的病房環境才最有利於病人身體的恢復。

窗枱亮晶晶。

地板亮晶晶。

陪護家屬的凳子的四條凳腳也亮晶晶。

跟隨在主任醫生的身旁,初原看到百草正埋頭地擦拭一隻臉盆,似乎也一定要將它擦得亮晶晶。

走到百草身邊,初原說:

「你知道了。」

抬頭看到他,微怔了一下之後,百草繼續悶頭擦臉盆。

「對不起。」

初原對她說,他並不想隱瞞她關於若白父親的事情,但是若白讓他一定不要告訴她,怕影響她複習考試。

「沒有。」

百草搖搖頭。

跟若白交代了幾句關於他父親的病情和治療方案,主任醫生又率著眾醫生去下一間病房。百草依然沉默著繼續打掃屋內的衛生,暖壺亮晶晶,水杯亮晶晶,拿起洗乾淨的抹布,她又開始擦窗玻璃。

「姑娘,別做這些了,快歇歇吧。」

若白的媽媽不好意思地再次說。

「跟我出去。」

一把抓過她手中的抹布,若白拉住她的手肘,將她拉出病房,一路拉到走廊盡頭的露台上,皺眉問她:

「你來有什麼事?」

百草悶聲不吭地從隨身的包包里拿出一疊試卷。

語文的試卷、數學的試卷、英語的試卷,她把所有的試卷統統掏出來,遞到他面前。

翻了翻那些試卷,若白的眉心舒展開,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欣慰,聲音也輕和了很多。

「第幾名?」

「全年級第四。」

「嗯,」若白點頭,唇角極淡的笑意如雪山上一朵淺色的冰蓮,「既然考試結束了,訓練就要開始抓緊,我已經把訓練計劃告訴亦楓,最近幾天由他……」

頓了頓。

看她始終沉默不語,若白皺起眉心。

「你發什麼脾氣?」

緊緊咬住嘴唇,百草抬起頭看着他,眼底有潮濕的淚意,聲音卻硬硬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吸一口氣,她壓下聲音中的哽咽。

「所有你想讓我做到的事情,我從來都是拼盡全力去做,不管多難,一定會去做到。可是,你知道嗎?並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師兄,我就必須要聽你所有的命令。我聽,是因為我知道你不僅僅是把我當成師妹,更把我當成親人和朋友,你所有命令我去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我好。所以,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

「可是,我很難過……」

淚意洶湧着想衝出她的眼眶。

「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卻什麼也不跟我說。若白師兄,是你覺得我根本幫不上忙,還是你覺得有些事根本沒有必要告訴不相干的人?」

「說什麼傻話!」

看到她眼圈紅得像小兔子一樣,偏偏又極力剋制着不讓淚水流出來,若白忍不住伸手將她摟進懷中,讓自己胸前的衣服吸走她的淚。

「我可以幫忙的!」被他摟住,她的聲音變得悶悶的,但倔強依舊,「真的,我可以幫忙的!你看,我至少可以打掃衛生,我還可以做飯、送飯、洗衣服……」

有水痕濕濕地透過他的襯衣,涼涼的,又熱熱的。

「我一個人就足夠,」假裝不知道她的淚水,若白淡聲說,「何必影響你複習考試。」

「就算我來幫忙,也不會影響我的考試!」從他的懷中掙扎出來,百草臉上還隱約有淚痕,「難道,若白師兄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既然我答應了你,這次期末考試要考進前十名,就一定能做到,不管遇到什麼情況!」

「夠了。」

若白打斷她,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鐘,然後轉身離開露台。百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裏還是很難過。

夏日的陽光里,若白的背影挺拔清秀,走到露台的台階上,他的腳步停了停,聲音自風中傳過來:

「知道了,下次再有類似的事情,會告訴你。」

期末考試結束,暑假正式開始!

百草每天都早早起床,先把道館的衛生做完,就急忙去菜市場買最新鮮的肉和菜,燉好湯,做好飯菜,送到醫院。曉螢陪她去過幾次,然後因為和其他同學約了逛街什麼的,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

百草常常在病房見到初原和亦楓。

因為在病房待得久了,她跟若白的父母越來越熟悉。若白的父親比較沉默寡言,母親卻是很隨和,愛聊家常。

「若白小時候,鄰居家的大哥哥去練了跆拳道,他見了很喜歡,就跟那個大哥哥學。過了一陣子,大哥哥打不過若白了,就帶他去了道館,對,就是松柏道館。喻館主見了若白,問若白要不要練跆拳道。」

若白媽媽邊削蘋果,邊慢悠悠地跟百草說。

「若白搖頭說,不要。這孩子,從小就懂事,那時候因為爺爺奶奶身體不好,看病花了很多錢,家裏很窮,還欠了債,拿不起去道館學跆拳道的錢。他就沒跟我們說,每天偷偷爬到松柏道館的圍牆上,偷看人家練功。」

百草聽呆了。

「喻館主知道若白每天偷看,但是從來沒有趕他走。就這樣過了半年,有一次道館里小弟子們比賽,也拉若白一起比。結果,若白每一場都贏了。」

若白媽媽笑得一臉幸福。

「喻館主找到我們,我們才知道這回事。我們去問若白,他想不想學,如果想學,就算借錢,我們也送他去。他還是說不想。唉,這孩子,有時候懂事得讓我們心疼,小小的年紀,從來沒說過喜歡什麼玩具喜歡什麼糖果讓我們買,我們真是對不起他……」

病床上的若白爸爸拍拍若白媽媽的肩膀,若白媽媽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淚水。

「就是從那時候,我和他爸決定為了若白也要努力工作,多賺錢,不能讓他將來還吃苦。我們開始做點小生意,經常出去進貨,後來又到了大城市去做生意,唉,現在想想,那時候反而又讓若白經常一個人孤零零的,真是對不起他……」

「……多虧了喻館主心善,每次我們不在岸陽,他就把若白帶到松柏道館,照顧若白,教若白跆拳道。後來若白住在松柏道館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們有時候一年也回不來一兩次。前兩年,我們想把若白接走,讓他跟我們一起生活,但是若白卻說他不想走。」

若白媽媽嘆口氣。

「做人要知恩圖報,喻館主對若白那麼好,也該是若白回報松柏道館的時候了。而且,若白那麼喜歡跆拳道……他這孩子,跟他爺爺一樣,固執,喜歡什麼都是一輩子的事情。雖然他嘴上不說,可是我和他爸都知道,跆拳道是他的命,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為全國冠軍,甚至成為世界冠軍。」

若白媽媽忽然渴望地看着百草,問「對了,若白現在跆拳道練得怎麼樣了?我們問他,他從來不說。他參加過一些國內的比賽,現在能參加國際比賽了嗎?」

百草心內沉沉的。

事實上,她正想去問若白。

昨晚曉螢說,她和同學看電影的時候碰到了沈檸教練,問起一星期後去韓國昌海道館的事情,需要準備什麼衣服之類的。結果,沈檸教練卻無意中說起來,因為若白家裏有事,去不了韓國,所以將若白從名單上劃下來了

「阿姨,」百草想再確認一下,「叔叔是明天出院,對嗎?」

「對,明天上午出院。」雖然有點奇怪百草忽然將話題轉到這裏,若白媽媽還是回答說。

「出院以後,叔叔還需要在岸陽再調養一段時間身體,是嗎?」

「不是,醫生說他已經完全康復了。唉,你也知道,其實前天就能出院了,但是若白不放心,非要讓多住院兩天再觀察下。明天休息一天,後天我們就回去了,家裏那攤生意不能一直丟著不管。」

「若白師兄要和你們一起回去嗎?」

「不啊。回去我們也是各地跑,若白幫不上什麼忙,而且他暑假還有幾份工要打。唉,我們現在賺了些錢,可以幫他拿學費和生活費出來,可是他就是不要,硬要讓我們自己留着,」若白媽媽又抹眼淚,「這孩子……

於是,中午趁若白爸爸睡覺,病房裏比較清閑的時候,百草將若白拉到露台上。

「為什麼不去韓國?」

陽光熱辣辣地直射著,她想了想,又問:「是不是當時因為擔心叔叔的病情,所以怕抽不出時間,才說不去了?現在叔叔已經好了,而且後天就離開岸陽,你又可以去了啊。」

見若白沉默著不回答,百草決定說:

「我去跟沈檸教練說一下,請她再加上你的名字。」

「不用。」

「嗯?」她愣住,「那……你是要自己去跟沈檸教練說?」

「我不想去。」

若白淡淡地說。

百草又愣了好大一會兒。

「為什麼?」

若白似乎已經不想再討論這件事情,皺眉說:「沒那麼多為什麼。早點回去吧,別耽誤下午的訓練。」說完,他轉身就走。

百草急忙拉住他!

「是……是因為廷皓前輩嗎?」

知道若白師兄不喜歡聽到這個名字,可是,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因為是廷皓前輩提供這次去韓國交流的機會,所以他才不想去,是嗎?

若白的背脊僵了起來。

「是嗎?」

她固執地又問了一遍,手中握緊他的胳膊,不讓他走。見他不回答,她心中已是明白,低聲說:

「不管是誰提供的贊助,能夠去韓國,跟其他國家的跆拳道選手交流,都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不是嗎?」

若白依然背對着她,聲音低沉:

「我留在國內訓練,也是一樣。」

百草想了想,決定說:「那我也不去了。」

「……」若白轉過身,眼中有微微的怒意,凝視着她說,「你必須去!」

「可是,你不是說,留在國內訓練也是一樣嗎?」她仰起頭看他。

若白的嘴唇抿成緊緊的線條。

她盯着他,繼續說:「若白師兄,如果即使我再努力地練習,再刻苦地訓練,卻無論怎樣都戰勝不了婷宜,我就應該放棄了,是嗎?」

「你能戰勝她。」

「假如我不能呢?那我就應該放棄了嗎?」她定定地說,「我練跆拳道,我喜歡跆拳道,都不是為了婷宜。我也不會因為她,而放棄跆拳道,放棄任何機會。如果我暫時無法戰勝她,那我就更刻苦地訓練。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嗎?」

若白沉默。

「師兄,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她這樣告訴他。

當天下午,百草就去見了沈檸教練,請求能夠再加上若白。沈檸教練說,一則需要若白表明要去的態度,二則,名單已經報給方氏集團,如果再加人,需要得到方氏集團的批准。

「方氏集團?」她聽得愣愣的,「……是需要去找方氏集團的哪個部門,還是應該去找廷皓前輩呢?」

「上次你和婷宜的練習賽,是若白訓練你在空中三連踢?」

「是的。」

「你那場的戰術也全都是若白安排的?

「是的。」

百草回答。

沈檸緩緩地點了點頭,說:

「若白的事情,你直接去找廷皓試試吧。」

翻出來很久以前廷皓留給她的電話號碼,百草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撥通了他的手機。手機那端似乎正在開會,她聽到廷皓讓會議暫停一下的聲音,她不安地急忙道歉,然後盡量簡短地將找他的原因說給他聽。

廷皓不置可否地說,結束了通話。

晚上,百草提早來到了咖啡店。

沒有點飲料,她喝着免費的冰水,邊想着今晚應該是她請客才對。她把自己所有攢下的零花錢都拿過來了,這家店裏的東西很貴,隨便一杯果汁都有幾十塊錢……的

無論如何,這次也應該是她請了。更何況,是她請求廷皓前輩幫忙。

可是——這家真的很貴。

又數了一遍塞進書包里的所有的錢,再翻翻桌面上的餐單,百草掙扎地咬住嘴唇。

「對不起,我遲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門打開,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她連忙站起身,見正是廷皓來了。好像是從什麼正式的場合趕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閑西裝,看起來英朗帥氣。

「對不起,我遲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門打開,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她連忙站起身,見正是廷皓來了。好像是從什麼正式的場合趕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閑西裝,看起來英朗帥氣。

「廷皓前輩。」

百草對他鞠躬行禮。

「要喝點什麼?」

掃一眼桌面,廷皓正準備招手示意服務生過來,百草微紅著臉攔住他,說:

「廷皓前輩,你……你想吃牛肉麵嗎?」

「嗯?」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麵,」被他明亮的眼神盯着,她有點窘意地低下頭,「那家也有很多好喝的飲料,如果……」

「好,走吧。」

跟服務生打了個招呼,廷皓帶着她就往外走。

「等一下。」

她急忙喊住他,對剛才招待她的服務生說了很多抱歉。在店裏坐了這麼久,又白白喝了人家的冰水,她心裏真的很過意不去。

「傻丫頭!」

廷皓好笑地發動汽車。

按照百草指的路,不一會兒,車子停在一條小巷裏。繁星如點,夜風徐徐,小巷的青石板上灑了些水,清新濕潤。臨街有很多家小店,百草帶他走進去的那麵館,門口掛着兩隻紅燈籠,店面不大,裏面擺放着不到十張桌子。

「很乾凈。」

廷皓邊脫下西裝外套,邊說。

這裏每張桌子都鋪着白底碎花的桌布,桌布上沒有一絲油漬和污垢,地面的白色地磚也是乾乾淨淨的,餐具都是消過毒后一次性密封起來。

「嗯,而且這裏的面很好吃!」

聽到他這麼說,百草高興起來,向他介紹:

「他們的牛肉麵很大碗,肉很多很多,燉得很爛很香,你要嘗嘗嗎?」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廷皓笑了。

「當然要嘗一嘗。」

濃濃的湯汁,撲鼻的香味,新鮮的香菜,醇厚的牛肉,老闆娘將那碗牛肉麵端上來的時候,廷皓點頭說:

「看起來很不錯。」

百草臉紅紅的,低下頭。

「對不起,廷皓前輩,我……我現在只能請你吃這個,將來,如果我有了錢,一定請你吃更好的。」筷子夾起一根面,熱氣騰騰。

廷皓嘗了嘗,滿意地說:

「嗯,味道很好。我正好剛才沒有吃好飯,那就不客氣了,謝謝你請我吃!」

見他喜歡,百草心裏很是高興,也埋下頭一口一口吃自己的面。

「沒想到,你居然還知道哪家店好吃。」又吃了幾口,確實很好吃,廷皓頗有些意外。

「是若白師兄帶我來的。」

牛肉麵的熱氣熏着她的睫毛。

去年的道館挑戰賽,松柏道館拿到了冠軍,道館里一直歡慶到晚上。夜深了,弟子們終於散去了,若白師兄帶她來到這裏。她記得那晚她吃得開心極了,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牛肉麵,而且碗裏有那麼多那麼多的牛肉,每一根面她都細細地嚼,感覺醇厚的湯汁已經滲進到面身裏面去了。

等她快要吃完了。

才發現若白師兄面前的那碗居然幾乎沒動。

那晚,他並不像其他弟子們那樣興奮。

在走回松柏道館的路上,他始終沉默著。走着走着,她漸漸也沉默起來,雖然取得了冠軍,但是在沒有廷皓、婷宜參加的比賽中取得冠軍,勝利的滋味被打了很大的折扣。

坐在夜晚的庭院裏。

「終有一天,我會戰勝婷宜,從她手中拿到冠軍。」打破沉寂,她對若白說,「你也會的,有一天你也一定會戰勝廷皓!」

月影疏淡。

若白沉默著,一夜沒有說話。

她坐在他的身邊,陪了他整整一夜。

「廷皓前輩,」麵館里,百草放下筷子,不安地看向廷皓,「請你在韓國之行的名單里,加上若白師兄的名字,好嗎?」

廷皓夾起面里的一根青菜。

「為什麼?」

「呃?」

「既然若白那傢伙那麼討厭我,」口中的青菜很是新鮮,廷皓笑了笑

「……若白師兄沒有討厭你!」她急忙說。

廷皓又笑了笑。

「……若白師兄……」她猶豫了一下,「……只是將你看成最值得重視的對手而已。他真的不是討厭你,而是,希望自己能更強。」

「傻丫頭。」

搖搖頭,廷皓笑而不語。

「怎麼?」

她不懂。

廷皓慢慢地吃着面,一抬頭,見她還是緊張地望着他,眼睛烏黑烏黑,裝滿了困惑和懇求。

「初原還在練跆拳道的時候,岸陽所有的跆拳道弟子只能生活在他的光芒下,那時候的松柏道館,是最令人崇拜的道館。」廷皓回憶說,「後來,初原突然退出,松柏道館從頂尖的道館,淪落為二流的道館,喻館主也心灰意冷,基本放棄了對松柏的管理。若白成為大師兄之後,承受的壓力很大,他一心想要重振松柏……」

百草怔怔地聽着。

以前她聽曉螢講到這一段時,只是在遺憾初原的退出,卻並未想到過當時若白的處境。

「若白那傢伙,是我見過最刻苦最有韌勁的人,」廷皓搖頭笑,「如果我和他在同一個道館,應該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

曾經有一次,若白出現在他的面前,希望他回來參加比賽,希望還能有跟他在比賽中交手的機會。他明白若白的心情。

只是,他已經答應了父親。

那天,若白凝視了他很久,終於沉默著轉身離去。

「你這樣來找我,希望我在去韓國的名單上重新加上他,若白知道嗎?」看着百草的臉漲得通紅,局促地盯着桌面,廷皓笑了,「你不怕他知道了會生氣?」

「我……我會勸若白師兄的……」她結結巴巴地說,「……只要廷皓前輩同意加上若白師兄……」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她愣住。

是啊,廷皓前輩為什麼要這樣做。若白師兄可能還是不去,她並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說服若白師兄。雖然她覺得若白師兄應該是想去的,到韓國跟其他國家的選手的切磋,這樣的機會沒人捨得錯過。可是,若白師兄對廷皓前輩……

「除非,是因為你的請求。」

眼底有太陽般的光芒,像逗她一樣,廷皓笑笑地說:

「為了百草的請求,我可能會答應哦。」

「是,我請求你!」

百草想都不想,立刻回答說。

「嗯,那你先幫我一個忙吧……」

「因為你的事情,昨天百草剛來找過我,」下午的陽光從辦公室的窗戶照進來,訓練完畢后,沈檸換上了一身鵝黃色的香紗旗袍,身材窈窕,香氣暗涌。看了眼站在面前的若白,她坐回到辦公桌后,說,「今天你又為百草的事情來找我,真是有默契。」

「她找你什麼事?」

「為了去韓國的事情,她希望我能在名單中加上你,」沈檸打量他,「她難道不知道?你不希望接受廷皓的任何幫助,哪怕是去韓國交流這麼難得的機會。」

若白背脊一僵。

「說吧,你找我什麼事。」

不再調侃他,沈檸凝視他。

「我希望您能夠推薦百草參加世界跆拳道錦標賽。」若白正色說。

沈檸挑了挑眉毛。

「你應該知道,婷宜將會參加世錦賽的這個級別,有她在,百草沒有機會。」

「為什麼?」「

因為婷宜是這個級別的全國冠軍,因為婷宜在去年的國際交流賽中,打入了這個級別的前四名,」沈檸凝聲說,「因為百草的成績,跟婷宜完全沒有辦法相提並論。」

「那是因為,凡是重要的比賽,您都不會派百草參加,她完全沒有參加的機會,怎麼可能拿到成績。」若白淡淡地說,「而且,她已經證明了,她並不比婷宜差,她可以戰勝婷宜。」

「我聽說,百草剛進入松柏道館的那一年,她在館內的選拔賽中,打敗了所有女弟子,得到第一名。可是,你沒有讓她參賽,而是讓第二名代表松柏參加。為什麼你會那樣做?」

沈檸笑了。

「那麼多次敗給婷宜,只有偶爾戰勝一次她,還是在隊內的練習賽中,如果你是我,你會讓百草參加世錦賽,而放棄婷宜嗎?更何況,無論是過去的成績,技戰術,還是大賽的經驗,婷宜都勝過她很多。」

「那一年的道館挑戰賽,最終證實是我錯了。百草用她的表現證明了她的實力,她一路全勝,即使在最後一場敗給婷宜,但她也險些就將婷宜KO。」若白凝視沈檸,「您也看到了那場比賽,所以才在選撥隊員的時候,將百草也列入名單。」

「而且,雖然婷宜這幾年一直是全國冠軍,但是她在大賽中最好的成績也只是第四名,她參加世錦賽不可能有大的突破。」

「百草參賽就會有大的突破?」沈檸笑起來,「萬一她第一輪就被淘汰,倒是會有大的驚嚇。」

「沈教練,百草並沒有您說的那麼差!」

若白聲音沉寒。

「她的力量,她的速度,她的彈跳,她的判斷,她的反應,她的進步,包括上次練習賽,她騰空之後的三連踢,目前在國內除了她,還有誰能做到那麼出色?還有,她不僅僅身體素質好,她的腦子也好用。」將一張張近乎滿分的試卷放到桌上。

「前段日子,她一直加倍地訓練,幾乎沒有複習備考的時間,可是她依然考到了全年級第四名。」

「沈教練,我不明白,究竟是您看不到百草身上越來越綻放出來的這些光芒,還是因為婷宜的外公曾經是您的師父,所以您即使看到了,也當做沒有看到。」

「若白!」

沈檸聲音薄怒,一雙美目瞪向他。若白神色依然淡定,他直視着他,目光半分不讓。

「好,好,你真是有膽色。」

看了他幾秒鐘,沈檸不怒反笑,笑容嫵媚。

「沒錯,因為她的外公是我的恩師,所以我格外照顧她,而且她的成績和表現也值得我格外照顧,有什麼不對?」

「不對在於,您剝奪了其他隊員公平競爭的機會。百草同樣是您的隊員,她具備了超過婷宜的能力,她完全有競爭參與代表國家出戰世界比賽的資格,不應該因為您個人的原因而犧牲掉她。」

「你怎麼證明她具備了超過婷宜的資格?」沈檸反問。

「您需要怎樣的證明?」若白眼神直視,「只要您有標準,她就可以證明給您看。」

辦公室內的氣氛凝固住。

陽光燦爛刺眼。

摸了摸髮髻上的水晶簪子,沈檸沉吟半晌,說:

「這次韓國之行,各國的選手水平都很高,而且有可能會遇到韓國的恩秀。近年來恩秀一直獨霸她們這個級別的世界冠軍,婷宜也每次都敗在她的手下,如果百草能夠證明她有打敗恩秀的能力,我就給她會。」

若白皺眉,說:

「既然婷宜也始終無法打敗恩秀,為什麼這樣要求百草?」

「如果反正她們都不是恩秀的對手,那麼又何苦冒換下婷宜的風險,而去使用百草呢?」

「……」若白沉默片刻,「……是,百草會證明給您看的。」

「不過,派誰參加世錦賽,並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事情。」沈檸又說,「即使我可以推薦百草,她也必須通過一系列的比賽,向體育總局證明她的實力,經過體育總局批准,才有可能參加世錦賽。」

「是,我明白。」若白說,「只要您肯給她機會,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努力和天分。」

「還有……」

盛夏的陽光中,沈檸沉思地凝視着若白,說:

「如果你想讓百草參加大賽,有一件事情你必須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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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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