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楚英特意送來的是一把象牙柄的匕首,一套象牙做的杯碟餐具,一艘手掌般大小的象牙船,其它,還有一塊完整的雞血石,幾十匹金閾產的絲綢錦緞,圖案是鳥獸花卉,雍容華貴,少說,也要百兩黃金。

尹天翊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些禮物,不知道楚英幹嘛送他大禮,而且雞血石是刻印章用的,他已經有兩枚印章,一枚是私印,一枚是大苑王妃的御印,不需要別的印章了。

「這太破費了!我病倒,你盡心儘力照顧我,我已經很感激了!這些禮物,我心領了,不能收。」尹天翊合起裝有雞血石的錦盒,謝絕道。

楚英笑笑,「這些是你應得的,我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禮物,至於理由,過幾天我會告訴你。」

楚英在賣關子,尹天翊納悶,過幾天?過幾天就有什麼不同嗎?

「殿下,葯重新煎過了,祭司說要趁熱喝,您快喝葯吧。」女官領着小宮女,穩步走來。

一天要喝六次葯,尹天翊有些厭煩,他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了,偶爾一兩聲咳嗽,不用太驚小怪。

「我來,下去。」楚英揮退宮女,拿過葯碗,「我知道你不想喝,但是不喝葯怎麼治病?堂堂金閾王爺,還怕一碗葯嗎?」

在楚英的戲謔下,尹天翊只得接過葯碗,硬著頭皮喝下,淡褐色的葯汁並不苦,不知道是什麼?每次喝下去后,他就特別想睡覺。

「吃這個。」楚英將一瓣糖漬桔子塞進他嘴裏,尹天翊不及防,一口咬到楚英的手指,尷尬得不得了,臉漲得通紅。楚英輕笑着,目光灼熱。

「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楚英說道,大概怕太急進嚇到尹天翊,站起來走了。

「殿下。」女官走過來一跪,是要伺候尹天翊沐浴。尹天翊借口要解手,去了內殿後面,把吃進去的葯全吐了出來。

嘔吐的感覺很難受,喉嚨都燒起來似的,眼淚直往下掉,但是尹天翊覺得,他必須把葯吐出來。

「你等的人,不會回來了。」

蒼麟的話讓他介意,像符咒一樣徘徊在腦中揮之不去,雖然他不是很機靈,也不會武功,可是他並不傻,蒼麟……一定在警告他什麼。

尹天翊在水缸邊,拘了一瓢冷水,用力搓洗自己的臉。

……楚英的眼神怪怪的,過分親密的舉動,也讓他渾身難受,這不是朋友之間該有的親切,還有——寶音、巴彥、烏力吉、察罕……就算西北方的山林里,有救命的仙丹,他們四個人也不會一起丟下他,更何況,還帶走所有的侍衛!

尹天翊咬牙,他早該起疑的,可是一天要喝六次葯,把他弄得渾渾噩噩,只聽楚英的話。

楚英說什麼,他就相信,簡直……就像迷魂藥似的。

尹天翊忍不住,又在水缸邊吐了一次,直到胃裏空空如也,喉嚨刺痛為止。

尹天翊忽然間認清了事實,他在一個陌生的國家,周圍除了女官、宮女,一個大苑侍衛都沒有,他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

尹天翊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怔怔地蹲在原地,腦袋裏轟轟亂響,他被軟禁了?怎麼會?為什麼?腦袋裏一連串的問號,一個也無法解答……

天蒙蒙亮,已有宮女起身忙碌早膳,尹天翊的飲食是另外準備的,楚英還特別請了金閾的廚師。

尹天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了一整夜,還是不明白楚英軟禁他的理由。

他是最沒談判價值的人質,楚英也應該看到了,對大苑臣民來說,他遠不及太子那海重要,而他的皇兄青龍帝更不會買帳,就算把他殺了,青龍帝也不會眨下眼睛的。

楚英究竟圖些什麼呢?

「殿下,您醒了嗎?」女官在紗帳外詢問,她似乎聽到尹天翊在喃喃自語。

「嗯,我起來了。」尹天翊坐起來,心事重重的,女官就命宮女撩起紗帳,端上青瓷水盆洗漱。

尹天翊漱了口,也洗了手和臉,小宮女端上新煎好的葯,畢恭畢敬地跪下,「殿下,請喝葯。」

「不用了,從今天開始,我不想喝葯。」尹天翊推開藥碗。

「殿下,這怎麼行?」女官着急了。「這是陛下特別叮囑的……」

尹天翊已從床上下來,大聲道:「我說不用了!聽不懂嗎?」

眾人一驚,尹天翊對下人一向客氣,怎麼今天竟大發脾氣?

見宮女們嚇得臉色發白,尹天翊感到抱歉,就放緩語氣道:「昨天吃壞了東西,肚子痛,所以今天就停葯吧。」

「那……奴婢即刻宣祭司進宮……」

「不用了,」尹天翊打斷女官的話,正色道:「我今天,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全下去吧,不用圍着我。」

「……是。」女官十分詫異,尹天翊看起來就像變了一個人,難道……是誰透露了風聲?

不可能啊!這裏的宮女都是精挑細選的,嘴巴嚴得很,這麼大的事,誰敢透露半個字?

雖然有千百個不情願,女官還是領着宮女們退下了,但是她們也沒有走遠,仍守在內殿各個門口。

尹天翊嘆氣,在床榻前頹然坐下,咬一咬嘴唇,腦筋一轉,就站起來。

他先是撕扯開紗帳,連結成長長的繩索,然後從檀木衣箱裏隨意翻找出幾件比較厚的衣服塞在被子下面,偽裝成在睡覺的樣子,然後又搬來一個花盆放在欄桿上面,等待時機。

巡邏的侍衛從樓下走過,尹天翊仔細聆聽他們的腳步聲,直到他們越走越遠,聽不清楚了,才將手一松,花盆和繩索一同丟下,匡地一聲巨響,劃破清晨的寂靜。

外面很快騷動起來,尹天翊知道趁亂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他的目的也不是這個,他打開檀木衣箱,鑽進箱子裏。

「殿、殿下跑了?」

「快去找陛下!」

「侍衛呢?侍衛在幹什麼!」

整座宮殿亂成一鍋粥,宮女們拚命在花園裏找尹天翊,茂盛的花草太多,找人也變得困難,尤其有些灌木還長刺,宮女們可不敢鑽到裏面去找。

正在吃早膳的楚英聽說尹天翊不見了,即刻和大官司一起從凌雲殿趕過來,同時還下令關閉所有宮門,在每座宮殿前設關卡檢查。

鳳來閣,十數名女官和宮女,跪在內殿中,嚇得簌簌發抖。

楚英慍怒地瞪着她們,咬牙質問:「殿下去哪了?十幾個人,還看不住一個人?」

「奴婢該死!陛下開恩!」為首的女官猛磕頭,幾乎嚇得魂飛魄散了,「奴婢想,一定是誰透露了風聲,今天早上,殿下就怒斥我們,不願喝葯,一定是誰……」

女官往旁邊看去,那宮女見了,急得直哭,「不、不是奴婢,奴婢什麼都沒說!陛下明鑒!」

「奴婢也沒說!」有人慌忙撇清。

「陛下,就是給奴婢千萬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呀!」有人大哭。

「大婚這種事……絕不是奴婢說的!」更多人在砰砰磕頭。

尹天翊躲在檀木衣箱裏聽得真真切切,不過,卻不懂。

大婚?是說楚英要結婚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楚英還是一國之主,要結婚很正常。

只是……尹天翊想不通,楚英大婚,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又不會搶親,用得着軟禁他嗎?

箱子裏太熱,尹天翊抹了一把汗,他和楚英之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後天就是大婚之日了,一切儀式都已經準備妥當,文武百官也候着了,你們卻丟了王后,是誠心讓陛下難堪嗎?」咄咄逼人的語氣,是大官司。

尹天翊一愣,丟了王后?誰是王后?難道……

尹天翊的眼睛越瞪越圓,臉色就像紙一樣白。

不可能……

楚英怒氣沖沖在殿內來回踱步,突然在床榻前停下,一名侍衛將他們拾獲的繩索交了上來。

起初,楚英的眼神是怒不可遏的,像是兩團火焰在燃燒,後來那怒火漸漸平息了,冷卻成兩座冰山。

楚英盯着繩索,忽然一笑,那笑聲頗像自嘲,「紗帳做的繩索,怎麼能承受一個男人的體重?哼,他沒有逃走。」

尹天翊一驚,那汗更是滾滾落下,一動,才想起他在箱子裏,哪有地方可逃?

「你們出去吧,傳令下去,不用再搜索,但是各宮各室從今日起戒嚴,直到大婚結束,不相干的人,一律不準放進來!」

「是。」大官司下跪,便領其它宮女下去了。

尹天翊蹲在箱子裏又急又慌,只求楚英不知道他藏在哪裏。

但是一看到床上那些衣服,楚英就知道尹天翊在檀木衣箱裏,也算他聰明,若躲在床底下很快就會被宮女發現。

楚英一步步走向牆角的檀木衣箱。

尹天翊的心緊張得怦怦亂跳,慌亂中,他想起來該找些東西防身,就在漆黑的箱子裏摸索,但這是衣服箱子,怎麼會有武器。

胡亂摸索時,箱蓋突然被掀開,一片光明,尹天翊無處可躲,惶然地睜着眼睛。

楚英微微一笑,優雅地伸出手,「出來吧,殿下。」

尹天翊沒有動,只覺得喉嚨乾渴得厲害。

楚英彎腰,抓住尹天翊的胳膊,尹天翊就像被針刺了一下,猛掙開他的手,「不要碰我!」

「什麼?」楚英蹙眉。

尹天翊站起來,背靠着牆壁,瞪着楚英。「寶音在哪裏?你說他們去西北山林了,是騙人的吧?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麼害我?」

「我害你?」楚英的語氣變冷了。「我喜歡你,怎麼會害你,你的侍衛都在地牢裏,他們是鐵穆爾的人,看着就礙眼!」

聽到寶音他們還活着尹天翊鬆了一口氣,不過楚英的話讓他更不懂了,訥訥地問:「你喜歡我?為什麼?」

楚英從衣襟里拿出一樣東西,遞到尹天翊面前,尹天翊一呆,之後,才看清那是他丟失的勃勒,大吃一驚。「這個怎麼會在你這?」

「你不記得了嗎?」楚英苦笑,他沒想到尹天翊忘得那麼徹底。

「我……」勃勒是在葦盪丟的,那時候是為了救人,可當時救了誰,他沒有多少印象,祖傳的勃勒丟了,他魂都丟了一半……

「看來你在心裏,我是一點分量都沒有。」楚英的眼神變得凜冽。

「我本來就不喜歡你!」尹天翊直言道:「以後也不會喜歡你,把勃勒還給我,那是我的!」

楚英冷笑,「是嗎?」

楚英握緊手指一用力,勃勒上的寶石大珠就斷成兩半,尹天翊簡直不敢相信。「你幹什麼!」

「鐵穆爾的東西,你不能有,他留在你身上的印記,我也會全部擦掉。」

「你瘋了……幹什麼!放開我!」雙手被牢牢抓住,身體被壓向牆壁,楚英的力氣竟如此之大,尹天翊大叫大嚷,奮力掙扎。「好痛!放手!楚英!放手!」

手腕的骨頭痛得要裂開一樣,尹天翊就拿腳踹,但是楚英也一腳踩進了箱子裏,制住了他的反抗。

「你……嗚!」下巴被強行抬起,楚英低頭,狠狠地吻住尹天翊,尹天翊掙扎得更加厲害,但楚英是習武之人,盛怒之下,格外粗暴,尹天翊怎麼掙扎都沒用,楚英的舌頭,強行闖入他口中,狂烈地掠奪每一處。

「唔……不……」尹天翊無法呼吸,很難受,胸口就像壓上了千斤巨石,他不願被楚英吻,臉色蒼白,不斷推拒,完全不配合的親吻令楚英更惱怒。

一個不留神,楚英的嘴唇就被咬開了,尹天翊的舌頭也破了。

「我是不會喜歡你的!」尹天翊氣極地大嚷,嘴唇上還有血腥。

楚英沒有回復,他的舉動令尹天翊不寒而慄。

翡翠鈕扣崩落到地上,衣襟被撕開一大半,尹天翊完全傻住了。

在尹天翊嚇到失神的時候,楚英理所當然似的,抱他起來,大步邁向床榻。

身子一軟,碰到床墊,尹天翊才回過神來,立刻就往床下逃去。

楚英伸手攔住他,狠狠一摜壓回床上,「我不想傷你,但是你若再逃,就別怪我不客氣!」

手腳被牢固按住,尹天翊動彈不得,就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眼睛直視着楚英,「就是殺了我!也不會喜歡你!」

尹天翊竟然如此頑固,楚英被憤怒、嫉妒淹沒理智,抓起衣帶,緊緊捆住尹天翊的手,又用撕扯下的碎布,塞住尹天翊的嘴,防止他自盡。

「唔……唔……」尹天翊只能用腳蹭著床單,身上的衣物很快被楚英脫下,楚英吮吻着他的脖子時,尹天翊面無血色,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嘴被堵住,呼吸不暢,又是急火攻心,尹天翊咳嗽起來,這一咳,感覺一股血腥湧上喉嚨,眼睛發黑,竟暈了過去。

尹天翊昏迷,楚英即刻宣大官司和祭司們一起進來。

看到床上的尹天翊,吃了一驚,衣服撕成碎片,臉色蒼白,雙手被捆,嘴角流着血,這副景象確實駭人,大官司甚至有一點同情尹天翊。

祭司們低着頭什麼話也不敢說,楚英已拿下尹天翊口中的布團,拉起被單遮住尹天翊的裸體,再緩緩解開他手上的衣帶。

尹天翊的手腕被勒得烏青發紫,楚英有些歉意,他本想很溫柔地對待尹天翊的。

「他怎麼樣?」祭司們診斷一結束,楚英就急切地問道。

「回陛下,由於殿下的身體並未完全康復,一時急火攻心,才會吐血昏迷,再調養一、兩個月,就能全好了。」

「朕等不了這麼久!」楚英不滿,和尹天翊成親后,他還要率七萬大軍進攻乞沃真呢!鐵穆爾受了重傷,被困在塔塔爾,這麼好的機會,他不想錯過。

祭司們面露難色,小聲商量一陣后,回稟道:「陛下,若陛下想順利完成大婚,只能使用沉香丸了。」

沈香丸,是蒲離煉製的特殊藥丸,裏面有曼陀羅,吃下藥丸的人,會在一定時間內失去行動力,也不能說話,但意識是清醒的,楚英原來是準備了沉香丸,可又希望尹天翊是心甘情願被他擁抱,所以又放棄了。

「好吧,」這次,楚英終於下定決心。「就用沉香丸,晚上給他服用,一粒就好。」

「是,陛下。」祭司們恭順地下跪。

尹天翊被灌了人蔘汁,半夜裏昏昏沉沉地醒來,沒看見楚英,只看到殿內守着許多宮女,神情緊張地看着他,連眼睛也不敢多眨一下,逃跑─看來是不可能了!

「殿下,喝碗粥吧,是剛熬好的。」見尹天翊醒了,女官端上一碗清熱的蓮子粥,說道:「陛下叮囑,明天是大婚,卯時就要起床忙碌,殿下多吃點東西,明天也多些體力。」

「我不吃。」尹天翊沙啞地開口,他恨不得自己餓死才好!

「殿下若不吃,陛下就挨個處死大苑侍衛,聽說,是從殿下的近侍開始。」

尹天翊咬牙,拿過粥碗,也不顧燙,幾大口吃乾淨,忿忿地抹著嘴巴。

女官滿意地收起粥碗,起身退下。

「等等!」

「殿下有何吩咐?」女官停住腳步。

「我要見寶音。」

「這麼晚了,地牢早已經深鎖,大婚之後,陛下就會讓你們相見了。」

尹天翊攥緊拳頭,他要想盡辦法拖延婚禮。

「不,我要見,見不到,我就自盡!」

「殿下,陛下對您一片痴心,您這不是為難奴婢……」

「我不說第二遍,叫楚英來,告訴他我要見所有的大苑侍衛,少一個都不行!」

「這……」沒想到尹天翊這麼難纏,女官頭疼,只得說道:「那……請殿下稍等。」

女官命宮女去找楚英,還悄悄耳語了一番,尹天翊不知道她說了什麼,但肯定不是好話。

片刻工夫,楚英來了,身後還跟着大官司和七、八名祭司,個個面容嚴肅,冷冷地盯着他,尹天翊感覺不妙。果然,楚英一個手勢,祭司們就上前牢牢抓住他的手腳。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尹天翊急得大嚷,「寶音,巴彥……唔!不……」

一名面無表情的老祭司,給他灌藥,尹天翊咬緊牙關,死活不喝,但是一人難敵眾手,一碗葯還是被灌進大半,沒多久,他就失去力氣,昏昏欲睡了。

楚英命祭司放開他,走上前溫柔地撫摸著尹天翊的額頭,微微顫動的睫毛,小巧的鼻尖,最後,在他紅潤的嘴唇上輕輕一吻。

「晚安,天翊。」撥開他額前的亂髮,動作輕柔地蓋好被子,楚英逗留了許久,才和祭司們離開。

迎娶王后的婚禮是極其隆重的,綵綢飛舞,鑼鼓聲、鞭炮聲、歡笑聲匯成滾滾洪濤,但在尹天翊眼裏,這完全是場鬧劇!

從頭到尾他沒笑過,所有的禮儀都是被強迫完成,頭上的珠冠、身上金紅色的禮服,他厭惡至極,像一具冷冰冰的木偶瞪着一切。

尹天翊暗暗發誓,楚英若敢碰他,他一定會殺了他!也偷偷藏起了一把小刀,但是他沒料到,昨晚的噩夢又重演,他被灌了葯,而且,不只是湯藥,還有一粒小藥丸。

祭司把藥丸的蠟封碾碎,那詭異的黑色令尹天翊寒噤,他想咬牙,可是,祭司把藥丸深深推進他的喉嚨,還捂住他的嘴巴,不准他吐,尹天翊本能地吞咽,就把沉香丸吃下去了。

他躺在一張極寬敞的床上,四周是紅色的紗帳,垂著金色流蘇,尹天翊原以為自己就要睡著了,可是一炷香的工夫后他還清醒得很,就是不能動。

外面在放焰火,熱鬧得很。尹天翊想叫,叫不出來,想動,更是全身無力,心裏一慌,眼淚就滾滾落下,拚命叫着鐵穆爾。

可是……鐵穆爾在遙遠的北方,今夜,他卻要成為別人的「王后」!

怎麼會這麼荒唐?怎麼會這麼……痛苦。

眼淚是脆弱的,此刻無計可施的尹天翊,就像那些淚珠,無助得很。

「陛下萬福,春宵一刻值千金,祝陛下和王後殿下,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大官司下跪請安,這說明楚英就在殿外了。

「下去吧,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朕。」楚英的聲音聽起來沒一點醉意,尹天翊最後一個希望又落空了。

「是,陛下。」大官司領着眾宮女離開。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燭火搖曳,尹天翊的心也狂跳着,眉頭緊皺,他多想跳起來逃走啊!

楚英站在床外,脫掉自己的禮服、繁複的首飾,然後上床。

感覺到楚英氣息的逼近,尹天翊全身發抖,臉色蒼白。

「天翊……」楚英在昏暗的燭光中,凝視尹天翊,他眼角下清晰的淚痕使楚英輕嘆,「別怕,我會很溫柔地對待你的……」

衣帶被解開,楚英發燙的手掌滑進衣襟下面,指尖輕輕劃過那小巧的乳-尖……

「咚咚咚!」

殿外突然一陣大騷動,楚英火冒三丈,大喝道:「誰在喧嘩?」

「陛下,」大官司在門外,以一種六神無主的語氣道:「不、不好了!」

「什麼?」

「大苑可汗帶着兩萬精兵,已經在東城門外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楚英大驚,宛如彈簧一般從床上坐起,鐵穆爾明明被困塔塔爾,難不成他有翅膀,還會飛來蒲離?

一侍衛急匆匆趕來彙報新的軍情。「陛下,那兩萬大軍,鐵穆爾留在了城外,就帶五十騎進城,他們騎的是戰馬,風馳電掣,估計,就要到宮門外了。」

楚英這才相信,鐵穆爾是真的來蒲離了,不過,竟然只帶五十人就進宮,簡直是飛蛾撲火,也太小看他楚英了。

一個計謀浮上心頭,楚英冷冷一笑,有什麼比鐵穆爾自投羅網,更好的事呢?

尹天翊聽到鐵穆爾來了精神一陣恍惚,從地獄中一下子逃了出來,那異樣的興奮,就像海浪猛衝向他,使他頭昏目眩了。

尹天翊心花怒放、喜出望外,楚英的冷笑,又澆了他一頭冷水,不知道楚英想做什麼,尹天翊擔心極了。

「看來今晚有不速之客,打擾朕的洞房,但是……朕可以等,天翊,」楚英彎下腰,親昵地撫摸著尹天翊的臉孔,「等朕打下大苑,就以汗王的身分……抱你。」

「你痴心妄想!」尹天翊想破口大罵,但嘴唇只是輕微翕動了下而已,他仍發不出聲音。

楚英幫尹天翊蓋好被子,乍看起來尹天翊是生病在熟睡。

鐵穆爾帶着塗格冬等兩百多親信,旋風般踏進蒲離皇宮,大苑可汗─氣勢自不尋常,劍一樣的濃眉下邊,烏黑的眸子迸出鋒利的精光,彷佛要把什麼刺穿似的。

楚英親自接待鐵穆爾,身後站的是官司眾和祭司,有些女官膽小,看到一身戰袍、魁梧健壯、猛虎般可怕的鐵穆爾,竟嚇得簌簌發抖。

楚英命人上酒,皮笑肉不笑道:「早聞可汗是西州第一勇士,今日一見,果然是虎虎生威,銳不可擋。」

鐵穆爾蹙眉,他向來討厭文謅謅的話語,如今心正被瘋了似的思念煎熬,迫不及待道:「天翊呢?天翊在哪?」

「殿下病重,正在凌雲殿休息。」

鐵穆爾一怔,「病重?」

「是,不知在大苑得罪了誰,被奸人下毒,心肺俱損。」楚英以諷刺的目光盯着鐵穆爾,尹天翊被人下毒,鐵穆爾竟渾然不知。

鐵穆爾面罩寒霜,攥緊鐵拳。

「殿下是蒲離的貴客,蒲離又以收集天下毒藥聞名,請放心,殿下中的奇毒已解,只須繼續休養,就無大礙了。」

鐵穆爾突然站起來,「本王要見他。」

「朕說過,殿下睡了。」楚英不悅。

「即使如此,本王也要見他,請陛下帶路。」鐵穆爾毫不退讓。

一時間的冷場,縱使恨得咬牙,為了大計,楚英也只能帶路。

昏暗的燭光,彷佛着火一樣的紅色紗帳,尹天翊想見鐵穆爾想到心口都痛,他知道楚英會攔住鐵穆爾,可是……明明就在那麼近的地方了,明明可以觸摸到了……

思念……像潮水一樣在心裏翻騰,無處可去的痛苦,只能化作斷線的淚珠。

「天翊!」熟悉的聲音,有力的擁抱,一瞬間,尹天翊以為自己在做夢,這是多麼美的一個夢啊。

「本王好想你!」痛苦的、壓抑的低喃,把自己緊緊包圍住的,是那股風沙的氣息,尹天翊震住了,心臟狂跳,說不了話,淚水更是洶湧而出。

鐵穆爾一而再,再而三地摟緊懷裏的人,摩挲他的頭髮,彷佛一鬆手,他又要不見了,兩顆熾熱的心臟,貼得很近,那是天雷地火般的鼓動。

「你病了,瘦了,都是本王不好。」萬分自責地低語,烏黑的眸子裏,滿是不舍和柔情。

「鐵……」幾乎使盡所有力氣,尹天翊才能出聲,嘴唇劇烈顫抖著,「鐵……穆……爾……」

由於唇舌不受控制,尹天翊只能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而且吐詞不清,尹天翊急得滿頭大汗。

「天翊,別說了,好好休息。」鐵穆爾憐惜地撫摸著尹天翊的臉,心痛極了。「本王在這裏,不會再離開你,天翊,我愛你……」

尹天翊這才鬆了口氣,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但是,也因為這一時的鬆懈,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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