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若顏見過皇上。」

「我今天是微服出巡,你不用行禮,也別稱呼我皇上。」柳若顏要行跪拜之禮,卻教皇帝先一步扶了起來。

他們此刻正在平時酒客不能進的後院亭閣中,旁人全被撤了去。向雲攸跟在皇上身後,除了小翠留下服侍外,也沒有旁人了。

皇帝讚歎的欣賞著柳若顏那若出水芙蓉的花容月貌。

好一位美嬋娟,果然不負花國狀元之名。如果褒姒能教周幽王為博紅顏一笑,烽火台三戲諸侯以至亡國,其天姿也不過如此吧!

「那若顏要如何稱呼皇上好呢?」她盈盈笑問眼前威儀天下的男子。

皇上並不如向雲攸俊美,但天生的氣度難掩其俊顏,尤其他那對深邃的眼,看似不羈、淺含笑意,卻又令人不自覺地又敬又畏。那眸光一沉,恐怕要一干朝臣皆垂首,不敢褻瀆聖顏吧!

「姑娘以為呢?」皇上一笑。他不難看得出來,這柳若顏對他是崇敬,卻並不因為他的身分而有所畏怯,以尋常百姓來說,算得上是難得,難怪雲攸願與她結交。

不過從他們倆的眼神看來,說只是朋友實在是令人難以信服,若非郎有情、妹有意,就是他這皇帝識人的眼光突然變差了。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柳若顏眸光流轉,淺笑而答:「龍乃天子的象徵,如果您同意,若顏便以龍公子稱呼。」

在外稱皇上是不妥!雖然治內清明,但萬一遇上居心叵測的刺客,危及皇上安危,那罪可不是他們擔待得起的。

「那名呢?總不能有姓無名吧!」皇帝興味盎然地追問。這柳若顏不但有傲人的外貌,心思也敏捷,的確如傳聞般所言是個奇女子。

「公子乃是萬民景仰的天,百姓依天而行,自是天行!」她順口而出。

「龍天行?」皇上挑起眉,當真對眼前的女子另眼相看。

不用說,他對這名字很喜歡,也覺得她取名的道理耐人尋味。

「若顏學識不足,名字取得淺薄,還望公子見諒。」她謙遜的垂下眼。玩笑取的名,她當然不認為該被採用,何況取名的還是她這歌樓藝妓。

「雲攸!你覺得呢?」雖然在心底稱讚,皇上卻仍是不動聲色,故意地朝向雲攸問道。

「已經有所想法,何必要我多廢唇舌?」向雲攸淡然回道,他早已看出皇上眼神中顯而易見的滿意。

「好!那今後朕要是微服出巡,就以龍天行為名!」皇上朗聲而笑。不愧是雲攸,知道贊同就罷,不贊同就是違逆皇上的意願,竟然乾脆什麼都不說。

柳若顏聞言苦笑,有幸能替皇帝老爺取名,是何等榮耀又是何等的怪事?她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皇上當真採用。

聊了一會兒,皇上突然問柳若顏:「姑娘覺得當皇帝如何,是否該是這世上最快樂的人?」

和向雲攸交換了一抹眼神,她才回答:「以世人看來,皇帝乃九五之尊,能呼風喚雨、隨心所欲,後宮粉黛三千,錦衣玉食,沒有不快樂的道理。」

她當然不明白皇上為何有此一問,只是雲攸的眼神告訴她,只要隨自己所想回答便行,說錯皇帝也不會怪她,但她還是選擇說較安全的實話。

「那是一般世人的看法,你呢?」皇上顯然認為她該有其他的想法。

柳若顏淡淡一笑,皇上認為她不是一般世人嗎?她不知該感到榮幸還是可笑。

「不在其中,不知其味;不掌其司,不解其難。若顏淺見,四不而已。」

就像她置身青樓的無奈,不是青樓人就不能解身在青樓之苦;皇帝該也有當皇帝的苦,那不足外人道的心事,也只有皇帝自己能明白。而這朗朗乾坤,又只有一個皇帝,那苦悶更是世人難以了解的了。

皇上聞言一笑。這柳若顏是奇特,沒教他失望,今日一訪果然值得。要不是君主不奪臣子所好,這柳若顏他必召進宮裏封為嬪妃相陪,定當能解他煩悶。只可惜花國狀元芳心有屬,他這皇帝慢了一步!

「雲攸!回去了。」想來出宮已有些時候,是該回去了。

「小女子送龍公子。」

皇上先行,向雲攸隨行在後,只是柳若顏突然拉住向雲攸的衣袖,在他詫異回頭時,在他耳邊輕道:「雲攸,今後別再來了。」

她說完話立於原地,目送着他們離去。

而向雲攸是一臉的不解與愕然,但他要保護皇上的安全,卻不得不走。

他回頭看向柳若顏,望見的是她眸中決意不再相見的堅持。

距離走遠了,他見不到的是她眼角滑下的淚水,是啊!她選擇了短痛……

***

「小姐!有個姑娘找你。」小翠進房傳來嬤嬤的話。

「我不是說了,這兩天我不想見任何人嗎?」柳若顏坐在床沿,輕撫著微微發疼的額際,是偷偷哭多了,頭竟疼了起來,因此她更不想見任何人。

「可是那姑娘說她是向公子府上的丫鬟,有急事一定要見小姐。」這兩天小姐連話都不愛說,小翠當然也明白她不想見任何人,只是那姑娘說是向府的丫鬟,該是向雲攸派來的,所以她才告訴小姐。

柳若顏疑惑的抬眼,雲攸要丫鬟來找她嗎?叫他不許來,總不會退而求其次要丫鬟來吧!

本想拒絕,但她又怕是他出了什麼意外。考慮了會兒,她問小翠:「人呢?」

「在門外,我叫她進來。」她就知道小姐會見她。

夏菊一進門,就直直地盯着柳若顏猛瞧,而那眼神——絕非善意。

「你家少爺叫你來的嗎?」見她像在看什麼毒蛇猛獸似的,柳若顏哭笑不得地問。看來這丫鬟來得心不甘情不願,她更明白向府上下的人會是怎麼看她的了。

「不是!是夫人。」夏菊不得不承認這柳若顏美的,更勝夫人三分,但也就對她更沒好感,要不是如此,她怎麼能迷得少爺團團轉。

「夫人?」柳若顏微訝,想起那隻見過一次的病美人,但旋即以冷淡的聲音道:「如果你家夫人是要你來警告我別再見向公子,你回去轉告要她放心,我已經請你家少爺別再上醉君樓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那病懨懨的莫亦柔會派丫鬟上門警告自己。

夏菊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為之一愣,卻馬上搖頭,「不是的!我家夫人只是想邀你過府一聚。」這柳若顏和自己原先所想像的似有些差距。

「我想沒那必要,你只要把我的話轉告她便行。」柳若顏淡淡地拒絕。

「我家夫人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能不見她,這是她最後的心愿呀!」夏菊急得就要哭出來了,要不是夫人求她,她怎麼也不來這醉君樓的,既然來了,當然也不能無功而返哪!

白來是無妨,但她卻不能教夫人失望,萬一夫人說要親自上醉君樓那還得了?恐怕這麼一折騰,夫人有命來,沒命迴向府啊!

最後的心愿?柳若顏被這話震撼住了,那莫亦柔身體真已那麼差了嗎?

***

柳若顏終究還是來到向府——選了向雲攸進宮的時候。

當她見到莫亦柔時,她不得不承認那丫鬟的話並不誇張,莫亦柔那失了血氣的面容,教人看了便要心疼。第一次見她時,還算得上是氣色好,但此刻……

「向夫人!你要我來,是有話對我說嗎?」她站在門口,細聲地問。

「你可不可以過來坐這兒?」莫亦柔虛弱地笑着拍了拍床沿。

柳若顏看了她好一會兒,便依言走到床邊坐下,誰能拒絕這樣一個病西施的要求呢?

「你是顏若吧!」看到柳若顏的那一剎那,莫亦柔便知道自己的猜測無誤。

雲攸那傻瓜啊!柳若顏和顏若不是神似,根本是同一人呵!她不懂雲攸怎麼會看不出來;既然如此,也難怪他會迷上男子的顏若了,不是嗎?

柳若顏一嘆,知道她不會告訴向雲攸這件事,所以點頭了。

莫亦柔滿意她的回答,又問:「雲攸說你不想再見他了,是真的嗎?」

雲攸這兩天又盯着柳若顏畫的那幅畫發獃,逼問出原因后,莫亦柔便有所決定,她想盡最後一份心,所以才要夏菊去醉君樓找柳若顏。

大夫告訴她有心愿最好是趕緊叫人完成,而她怎麼會不明白那意思?

「是不應該再見面了。」柳若顏苦澀地回答。硬拖下去徒增痛苦,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吧!

「你在乎他,對吧?」莫亦柔不死心,含蓄地追問。她當然是拐彎抹角地在試探柳若顏的心意。

「本來不該在乎,他並不是我能在乎的人。」柳若顏轉開被莫亦柔看得不自在的臉,站起身走到房內的茶桌旁。

「那就是在乎羅!」莫亦柔自己下了評斷,她的身子愈來愈不舒服,沒體力再多說,只好儘快的直搗重心;只是她也好笑的發現,為了這病,她什麼都想快起來,就連和雲攸說話也是,就怕說久了掩不住自己的不適。

柳若顏盯着桌上的茶杯,無語可對。她不想對莫亦柔說謊,卻又不該承認啊!

莫亦柔吞口口水,語氣短促地道:「我要你來,只是想求你一件事,你願意答應我嗎?」

「如果不需要我掏心挖肺,也不是做傷天害理的事,我可以考慮。」柳若顏玩笑地道。

莫亦柔被她的話逗笑了,只是身體上的不舒服又讓她臉色轉白,她吃力地搖頭。

「那倒不是,只不過這要求對你來說……或許有些過分。」

「什麼事?」柳若顏收起笑意,正色地看着她。莫亦柔的神色驟變,她知道自己不能佔住她休息的時間。

「替我照顧雲攸好嗎?」

「不!我做不到!」柳若顏驀地站起身來。

「你覺得和我共同擁有一個丈夫,或是覺得做小很委屈嗎?」

柳若顏搖頭。「如果可以,那是我的榮幸,我從來就不在意什麼身分。只是你根本不打算和我分享丈夫,所以委屈的人是你,但你大可放心,我從未痴想過擁有這份榮幸。」

其實莫亦柔嘴上雖這麼說,雙眸卻透露了她真正的感覺,那是女人的直覺,柳若顏心知莫亦柔其實痛恨她的出現。

莫亦柔怔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沒錯!她不能否認自己痛恨柳若顏的出現,因為她奪走了最心愛的人,但她也希望雲攸快樂呀!

淚水充斥她的眼眸,其實她最恨的是殘酷的老天爺,祂給了她一個不能貪求的軀殼,而她的心思卻教柳若顏給看穿了。

「不需要逼自己接受我,你沒有那個義務。」柳若顏直視她的雙眸,留下凄愴的笑容后便離去。

莫亦柔何苦逼自己當個完美的人?人有喜怒愛惡欲,隨着自己的渴望,偶爾的任性又有何不可?只要不過分……

在柳若顏的眼中,莫亦柔有絕對的權利擁有完整的向雲攸!

***

靜靜地走在醉君樓後院的花圃小徑中,賞著花中粉蝶,柳若顏蹲下身撫過花瓣,一聲幽然的嘆息溢出唇瓣。

來世要是能選擇的話,轉生為花朵或是彩蝶比較好吧!這花兒雖然生長於青樓園中,卻還是那般的清幽不染塵,綻放着自在的美麗,而那彩蝶翩翩然地遊戲花間,自由無憂得令人羨慕哪!

麻雀落在她幾尺的眼前,她羨慕的望着那小巧的身影,心想當鳥兒也好,多自在愉快啊!想去哪兒就飛去哪,無拘無束、少了羈絆。就像供養瓶中的花兒雖美,卻哪有園中的花兒清香?

突然她嘴角牽動,似笑非笑地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她這是在欺騙自己嗎?

鳥兒、蝶兒其實也有它們的悲哀,有它們想去也到不了的地方。隔着山、隔着海、還是撞上了這醉君樓高聳的圍牆……它們哪兒也去不了,就和她一樣呵!

莫亦柔說要將向雲攸托給她,可莫亦柔怎能知道,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她的身分不配,一身的不堪也讓她不敢冀求啊!

向雲攸一直站在後院的入口,遠遠地望着柳若顏美麗的身影,她美得像夢中幻化的花中仙子,而他卻不敢進入那幻境中,怕一踏進夢就醒了。

但小翠還是發現了他,她悄悄地走到他面前,將一件防涼的披風輕置在他手中,然後輕笑着退出了這方天地。

向雲攸望着手中的披風良久,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還是移動了步伐走向她,彎下身為她披上披風。

柳若顏以為是小翠怕她着涼,站起身抬頭要對小翠說什麼時,卻訝然愣住了。

他俊朗修長的身形就這麼立在她身前,微涼的薄霧襲上他的臉,一切情景似幻似真,震動她渴求平靜的一顆心,而他那一襲白衣飄於微風之中,更晃出了她眼中不該有的淚。

只是一個月沒見呵!竟恍如隔世,思念止不住的從那封住的箱中傾泄,濡濕了她得償的渴望。

時間彷佛靜止了,他們就只能怔怔地停在那裏望着彼此。

「不是要你別再來了嗎?」半晌,她低下頭,噙住不該滴落的淚水。是她自己要他別再來的啊!怎麼能這麼容易就渴望那對柔情深邃的黑眸?

她花了這麼許多時日,要自己慢慢學着忘記,原來竟只是更深刻的在心中印下他的模樣?他的出現又要她多久才能封起思念?

「我不能不來。」即使她不願見他,但他卻止不住自己的腳步。

柳若顏輕咬唇瓣,啞聲地問:「為什麼要來找我?」

或許是皇上要他來?長孫義逼他來?還是……莫亦柔勸他來?要真是如此,她更覺得可悲了。

兩人間的沉默彷佛讓他們周圍的空氣凝結,她幾乎以為他不再說話了。

「我很想你。」他開口了,簡單的幾個字,卻教她僵在那裏不敢回頭,怕夢醒、也怕心碎。

「何苦?」她顫著聲音緩緩地站起。他這是要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嗎?他難道不懂,在他這麼說以後,要她怎麼還能忘記抹不去的貪戀?他的想念可容許她狂妄的自以為是?他不該這麼說的!

「只是情難以禁。」他清楚地道出自己的相思之苦。

「那亦柔呢?你不再愛她了嗎?」她忍住痛徹心扉的椎心之苦,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這一刻的矛盾與自慚。

「我在乎亦柔……卻不能讓自己不去想你。」向雲攸輕輕地吻上她玫瑰般的唇瓣,彷佛想將她的氣息一點一滴的嘗盡,吸吮至心底最深的渴望。愈來愈炙熱的感情讓兩人迷亂,都怕這短暫的美好會在剎那間消逝。

淚水彷若斷線的珍珠般,緩緩自柳若顏眸中滴落,他這樣說、這樣做,教她情何以堪?他分明是要她將他一輩子都刻劃在心中啊!

「你好自私!」她微微喘息著,朦朧的淚眼迎上他深情眼眸。

雖然他自私,卻也教她感動,終究他沒有為自己的變心去否定曾那麼用心守護的女人哪!

「我知道。」向雲攸抬起手低語,碰觸着她掉落的淚,唇瓣撫吻過她的耳垂。

雖然世間的規範沒有限制他不能去愛兩個女人,但他總以為那是不公平的,更從未想過要享受齊人之福,只是若顏的心性、脫俗卻牽引住他的心,教他無法自拔啊!

她拿開他的手,狠下心別開臉,「我也知道你不能棄她不顧,你記得自己曾說過的話嗎?你無法二心的……回去吧!」

夠了!有他這一番話和如夢似幻的吻就夠了,她無怨也無悔,記住他深深看着她的樣子,那一刻他眼中只有她、屬於她,這就足夠了。那莫亦柔生命將盡,她不能還自私的霸佔住他啊!

她的話讓向雲攸無語了。

突然間,小翠的聲音劃破這一刻的寧靜,她衝到了他們面前,焦急地對他道:

「向公子!不好了,你家中的仆丁來找你,說是向夫人病危了。」

向雲攸的臉瞬間慘白,望了柳若顏一眼。

「快回去吧!」柳若顏惶恐地催促。

他看她最後一眼,沒有再說什麼,便轉身離去。

柳若顏用目光送別心中最不舍的眷戀,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她剛止住的淚又緩緩滑落,滴滴墜入塵泥中。

「小姐……」小翠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望着她,莫非那向公子又惹小姐傷心了?

***

向雲攸守着床上的莫亦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臉上毫無血色、蒼白如紙,但前兩天她還能和他聊天談心啊!

大夫說她不肯讓自己向他說明她的病情,而他是怎樣的忽略?原來她的精神全是強裝起來的?如今裝不住了,才讓他驚心動魄的發現她快撐不住?亦柔怎能那麼傻!?

「少爺!有客人要見你。」夏菊出現在他身後,囁嚅地輕道。少爺這恐怖的神色,是她入向府以來從未見過的。

「不見!」他冷冷地拒絕。

「我說雲攸,別那麼絕情,我們是來探望你那小娘子的。」說着,長孫義已經不請自來,大剌剌的走進房中。

向雲攸聞言回頭,看見長孫義和走在他身後的顏若眼中都是盛滿了關懷。

顏若?他也已經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心中突然又湧起的怪異情愫讓向雲攸移不開目光,他甚至比若顏還久沒看見他,當然那也是因為他不知如何找他。

「嫂子好些了嗎?」顏若避開他的眼神,朝床上的人影望去。本來她是不想再改扮男裝了,只是心中掛憂,又不便以柳若顏的身分前來探視莫亦柔,所以才又換上這一身裝束。

「你們怎麼知道亦柔病情轉重?」向雲攸搖頭,卻又忽然疑惑地問。

「這……」柳若顏一愣,求援的看向長孫義。

「顏若說很久沒見着你,所以我便與他前來拜訪,才聽到你府中管家說夫人病重的。」長孫義回答得很順口。他相信雲攸現在也沒心情去向管家探問實情,就更無後顧之憂地隨口說道。

「喔!」向雲攸眼神落回床榻。自己在想什麼?他竟還以為是若顏告訴他們的。

「你那語氣是不歡迎我?」柳若顏輕嘆問道。

「怎麼會!?你那麼久都不見蹤影,我還以為你才是存心避開我。」他壓抑著胸口潮湧的那不該有的情愫,不能解釋那是什麼感覺。為什麼對顏若,他會有對若顏一樣的心情?

「我最近……有點事出城去了。」她怎能說自己只是不敢再以男兒身見他?

向雲攸還想說什麼時,卻被床上傳來的虛弱申吟打斷。

「雲攸……」

「亦柔?」所有的人都圍到了病榻旁。

「顏公子……」莫亦柔努力地睜開眼,望向站在向雲攸身後的柳若顏。

「我來看你了。」柳若顏百感交集地望着床上的病人,才兩天哪!這莫亦柔竟連說話都困難了?

「答應我。」莫亦柔乞求的望着她,她現在真的沒權利自私了。

「亦柔!你要顏若答應什麼?」向雲攸擔心她的身體,卻又不能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對顏若說那句話。

「求求你……答應……咳!」莫亦柔執意地盯住柳若顏,卻因突然湧上的咳嗽斷了話。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得不到柳若顏的承諾,她不放心呵!

「亦柔,你別說話,等身體養好點再說吧!」向雲攸心疼地撫着她的胸口,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氣憤又無奈。

淚水沿着莫亦柔的臉龐滑下,她只是看着柳若顏,「咳咳……答應我……」她不能不說,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

「亦柔!你到底要顏若答應什麼?」向雲攸被妻子弄慌了,見她臉色愈來愈慘白,他的心揪結在一起,跟着濕了眼眶。

柳若顏看着莫亦柔,搖首無語,不是她無情,只是那是她無法答應的事,要她怎麼能給下承諾?

莫亦柔竟掙扎的要從床上爬起,像是要使盡最後一分力似的;沒有若顏的承諾,她死也不能安心,所以她哭着央求道:「求……求你……」

她已經不能說出更多的話,有雲攸的淚陪她而去,已經夠了。

「顏若!不管她要你答應什麼,你就先承諾她吧!」長孫義看着這一幕,心酸地向若顏勸著。

「算我求你!」向雲攸也扶著莫亦柔掙扎的身體,急促地轉頭對他求道。

亦柔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讓病情更嚴重的,就算他不明白她要顏若答應什麼,他都只能先要顏若的承諾好安撫她了。

柳若顏猛烈地搖頭,霧氣染上滿溢悲慟的黑眸,雲攸不明白莫亦柔要她答應的是什麼事,怎麼能要她答應?那承諾不是她擔得起的呀!

「答應……我……」話還沒說完,莫亦柔便劇烈地猛咳起來,也因猛然的激動就這麼咳出血來。

「顏若!」向雲攸怒不可遏地瞪向顏若,他要是再不答應,自己定會掐死他!

柳若顏咬牙,閉上眼流下淚水,她該怎麼辦?

「顏若!算我求你!」向雲攸是快崩潰了。

「先答應吧!」長孫義也急着勸說。

「顏公子!夏菊求您好心,答應夫人吧!」驀然間,夏菊跪在若顏身前,淚流滿面的嚎啕大哭起來。

只有她知道夫人要顏若答應什麼,她不能說,卻不得不求顏若成全夫人最後的願望。就算她不懂醫理,也明白夫人已經熬不住了,是拼了命要顏若答應上回不肯答應的事呵!

「你們——」柳若顏望着整屋子祈求的眼神,知道自己是被逼得毫無選擇了。

「答應我……」莫亦柔的眼紅腫了,她用着最後的力氣看向柳若顏,也賭上這最後一絲的希望。柳若顏必須答應,她沒力氣再求了……

她知道自己不公平,對柳若顏的要求也過於任性,尤其是自己現在的情況,更是把柳若顏逼入死胡同,但她又有何選擇?

「我答應!我答應就是!你快別求了!」柳若顏被她的執著擊敗了,放棄了自己的堅持,面對這樣一個深情的女子,她怎麼能不認輸?

向雲攸感激的瞥他一眼,便急忙地扶亦柔躺好。「你聽到了,躺下休息吧!」

莫亦柔心滿意足地露出一絲笑容。她深切的盯着向雲攸,竭力的對他說:「別忘了……我曾經對你說……的話……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

她明白自己是自私的,明知道柳若顏和顏若的身分,卻不願對雲攸點破,為的不就是怕他的雙重愛戀讓他義無反顧?柳若顏並沒有猜錯,她是不願在有生之年和她分享雲攸,所以她將守着這秘密離開,這一點點自私與任性,她知道雲攸會原諒的……

她並不覺得自己虧欠了任何人!

當莫亦柔輕輕緩緩地閉上眼時,時間彷佛在剎那間靜止,不能止的——是所有人眼中滑下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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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公主狀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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