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條長長的街。

兩邊的樓房約莫三層高,混凝土的牆上有着粗糙的細石子及磚塊,這樣古樸的味道格外令人感到寧靜。偏現代的建築不是沒有,只是,在這兒的人事物若不沾點歲月的痕迹,總是有些突兀。

小孩在廊檐下玩著皮球和跳繩,老奶奶在廊檐下聽着收音機里的京戲,街坊的婆婆媽媽在廊檐下摘菜、話家常,也許天氣好時還會有人搭上一局棋或一圈麻將。

一切就像一幅畫,或者該說是一禎褪了色的老照片。樓房上仍殘留了些當年「祥」字輩或「發」字輩招牌的釘痕,或許在那個還是石板路的年代,它也曾經繁華過呢!

王怡茹望着這一條遲暮的街,心頭免不了泛起一股愁悵。她是個活在西門町、東區的新新人類,習慣了喧鬧吵雜的流行感,乍進這片幾乎不合時空的天地,真有些手足無措。

「怎麼了?」孟一樊停好了車,走到她身旁問道。

「這裏好安靜……氣氛好懷舊,真難相信這裏是二十一世紀的台北市。」王怡茹輕聲說道。

孟一樊莞爾,領着她往前走。「妳別小看這條街,想當年這裏可風光的呢!這兩排都是滿滿的商店,什麼最新的、最好的這裏都有。不相信妳可以問一些老人家,也許能聽到什麼有趣的故事也說不定。」

故事?王怡茹最喜歡的就是看小說和聽故事了,她從剛才就覺得這裏像極了電視里三、五○年代的上海街上,聽孟一樊這麼一講,她更是好奇了。「這裏有什麼故事呀?你知道嗎?告訴我好不好?」

「二曰難盡。每個人和這裏所發生的互動都不同,故事也就無限多了,妳還是別問我吧。」

聽他這麼說,王怡茹更是好奇難忍,「唉喲,你怎麼這樣啦,別賣關子好不好?孟大哥--」

孟一樊未答,只在一扇掛着白色薄紗窗帘的門前停下腳步。「到了,就是這裏。」王怡茹探頭一看,有別於其它店家的鐵卷門,這戶門口是整片的落地玻璃,上頭還掛着一式的白窗帘,也許年代久遠,窗帘的白紗已變成淡淡的米黃色。門上是殘舊褪色的「猛虎偵探社」五個燙金大字,在它成立的年代裏不興「徵信」一詞,如此直率的招牌真是充滿了時代感。

「我回來了!」他邊招呼邊推開玻璃門。

王怡茹尾隨着孟一樊走進偵探社。

整個一樓就是偵探社本部,約莫二十坪的空間,除了「社長室」外都是開放的。有一組招呼客人的沙發;一張玻璃墊下壓了白光、蝴蝶、費文麗等數十位中外美人照片的桌子是「接線生」--劉鶯鶯的,她總愛把美女和自己年輕時的照片擺在一起比美,未了再批上「姿色平庸」、「不過爾爾」等評語,來顯示自己艷冠群芳。

用隔板隔起的是莫言的電腦、列表機、傳真機等電子資訊設備;至於王漢虎,武人就不用什麼撈什子的辦公桌,他只需一弔沙包、一排架子擺他的長棍、大刀、劍、棍、戈、矛等武家當就行了。

哇哇哇!

在王怡茹無聲的驚嘆中,孟一樊向兀自沉迷在電腦里的莫言打了聲招呼,「莫言叔,我帶了朋友來……其他人呢?」

莫言舉手欲答,不巧被膽大包天的王怡茹給打斷--

「孟孟孟……孟大哥,這些是真的嗎?」

孟一樊回過頭,這才發現他的小嬌客不知何時已經摸到了王漢虎那些練功傢伙前了,且正萬分新鮮的想伸出小手一探究竟。

「啊,別碰……」很顯然的,孟一樊慢了一步。

會說王怡茹膽大包天不是沒有原因的,她什麼不好玩,偏偏揀個最大的偃月刀想試,結果搬了之後才知自己不自量力,想扶回去卻已經來不及了。架子上的大刀左搖搖、右晃晃,眼看那閃著白光的利刃就要朝着她的腦門劈來--

「啊--」這時候王怡茹哪想得到要跑,她嚇得只能抱頭蹲下。

幸好,有一隻厚實的手掌及時接住了它,動作乾淨利落,彷佛他掌中的長刀只有鴻毛般重。

「啊--」王怡茹仍死命的叫着,直到連她都覺得自己的尖叫有些刺耳時,才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同時,也有人忍不下去了,「小妞,妳不嫌口乾哪?」

王怡茹終於收起她的美聲,睜開一隻眼,她發現這個世界仍是彩色的,好險!但她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卻見那一尺長的刀刃正不偏不倚的停在她頭上三吋處!

「哇!」王怡茹跌坐在地,心想還好剛剛沒貿然起身,否則現在小命搞不好休矣……

王漢虎懶得再戲弄她,把刀一提,順手將之擺好,待她站定,往她手中塞了杯熱茶。「口渴了吧?喝點茶壓壓驚,可別說我們猛虎偵探社怠慢了人喔。這是上好的鐵觀音,第二泡最回甘……」

王怡茹的注意力仍在剛才差點讓她失掉小命的大刀上。「這個是你的吧?好重喔!你怎麼能拿得這麼輕鬆?」

王漢虎哈哈一笑,「丫頭,妳的話真是漏洞百出,這玩意是我的,我當然得要拿得動,否則我要它幹啥?我又不賣狗皮膏藥,總不成灌了水泥擺門口吧?」

說着,王漢虎便示範了砍、劈、撩、抹、帶、敕、雲等刀法,王怡茹看了直拍掌叫好。

「這刀從我十幾歲時就跟着我了,想當年我隨隨便便舞著刀就跟吃飯一樣,哪像現在……唉,老嘍!能要幾武獻醜就不錯了。」

哇,簡直就像小說里的人一樣嘛!王怡茹好生崇拜,但是她又隨即問道:

「你騙人吧?這把刀如果真有幾十年了,怎麼會一點銹都沒有?」

王漢虎笑得詭異,不急不徐的回答道:

「因為這刀嗜血呀!凡是生人碰了它,十個有九個得用血來供養它一餐,尤其,它特別喜歡像妳這樣的小丫頭的血……」

王怡茹一聽,管它是真是假,趕忙沖回孟一樊身後,揪着他的風衣躲得好好的,說什麼都不肯再站在那堆武家當旁了。

她的反應引來王漢虎一陣暢笑。

「我不是叫妳別碰嗎?妳看看妳……」孟一樊把她拉到跟前,握着她的雙肩上下檢視着,想確定她安然無恙。以他一介凡夫俗子,方才那突髮狀況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他真的不敢想像,如果漢虎叔沒有及時出手相救,那她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

「嚇到了?」細心的孟一樊發現王怡茹的眼角還有着一丁點兒淚光,他想也不想的就替她抹去。「妳沒事吧?」

王怡茹猛點頭,不由得為他這溫柔的舉動感到臉紅心跳。抬眼時,她看見了之前孟一樊跟他打過招呼的老爺爺,正一臉和藹的朝她微笑,她趕忙回敬他一個微笑。

孟一樊留意到了,順道將她介紹給莫言,「怡茹,這位是莫言叔。」

「莫言叔好!」王怡茹乖巧的行了個九十度大禮,卻免不了對莫言比手畫腳的回復感到問號滿天飛。

「『莫言』,就是不說話的意思。莫言叔剛剛是表示,他很歡迎妳來玩。」孟一樊在一旁解釋道。「至於剛剛救妳的那位是漢虎叔。」

王怡茹正欲問候,不料王漢虎揮了揮手,說:

「免了!一回生二回熟,剛剛就算見過了。不過,好一段時間沒看你帶女孩子回來了,一樊,這位是……」

「她呀,」他這一問倒令孟一樊有些小尷尬。「她就是那晚我在飯店的……」

王漢虎腦筋一轉,快人快語地道:

「哦!我知道了,妳是咱一樊的媳婦兒……」

「那是一場誤會啦!」兩人異口同聲道。唯恐王漢虎會有任何不當聯想似的,他們兩人又各自跳開一大步。

孟一樊紅著臉把事情的始末給解釋了一遍;而尷尬的王怡茹只能佯裝在參觀地四下走動着,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假裝沒聽見王漢虎那聲如洪鐘的「悄悄話」。

「現在不是也無所謂呀,你怎麼知道以後會不會是?反正你也該是戀愛結婚的年紀了,好好加把勁兒才是真的!」說完,王漢虎還饒富興味的用手肘頂了孟一樊一記。

「漢虎叔!」孟一樊又窘紅了臉。

王漢虎大笑,揮了揮手就準備回樓上去了。「你們玩吧,恕我老人家不奉陪了!」

「漢虎叔慢走!」王怡茹不改她有些誇張的禮貌本性。

「對了,」孟一樊忽然想起,「鶯鶯姨呢?」

「她上市場去了!」

一切就在王漢虎上樓的腳步聲中靜了下來,莫言老早就回到自己的網絡世界裏去了,空氣中只剩下嚏嚏的鍵盤敲擊聲。

孟一樊首先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我帶妳四處看看好了。」他還順道為她介紹這個偵探社成立的淵源,及社內的成員。

「你說的是這張照片上的人嗎?」從一進門,王怡茹就注意到那張照片了。她看着它開始玩起發現遊戲,「咦?這個人是你嗎?」

「不,那是我爸。」

「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神探老孟』呀……孟大哥,你們父子倆還真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呢,好像喔!」她嘖嘖稱奇的繼續看着。

「大個子一定是漢虎叔,這是莫言叔……咦?」小小一幀照片上一共有四個人和一塊招牌,王怡茹的視線不由得被左下角的倩影深深吸引--

照片中的人看來不過十六、七歲吧,烏黑的秀髮像是一片自然的溫柔波浪,眼兒媚來唇兒艷,在米白底精綉翠荷的棉紗旗袍襯托下,她渾身都充滿了自信與驕傲的巨星風采,令人不由得讚歎,真是個好美、好精緻的俏人兒!

「孟孟孟……孟大哥,這個人好漂亮喔!她是誰呀?是你的媽媽嗎?」

孟一樊聞言忍俊不住,「不,她是我們的社花--雖然是一朵老花,但她可是風韻猶存喔!她的名字叫劉鶯鶯,妳跟着我叫鶯鶯姨就行了。」

他想,如果鶯鶯姨知道怡茹錯把她當成他媽,不氣瘋才怪!

「劉鶯鶯……」王怡茹眉頭微蹙,「好奇怪哦,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耶,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孟一樊望着她,突然問道:「妳常逛西門町嗎?」

「嗯!」王怡茹拚命點頭,說到西門町她的話匣子又合不上了,「我好喜歡逛西門町喔!我從高中時就常和同學去西門町訂作制服褲子,我最常去吃鴨肉扁和紅心粉圓,還有阿宗麵線,只是每次人都好多,要站着吃很累。然後那個老天祿的滷味……」

「那妳知道『悅賓樓大歌廳』嗎?」孟一樊好不容易偷空問上這麼一句。

王怡茹想了一下,點點頭。

「鶯鶯姨就在那裏唱歌,我想妳應該是看過她的招牌『百花皇后雷夢娜,劉鶯鶯小姐』。」孟一樊微笑地解釋道。

「噢!這麼說鶯鶯姨是歌星嘍?」王怡茹的眼中又閃耀起崇拜的光芒。

「算吧。」

咦?可是為什麼偵探社的成員里會有紅包場的歌星呢?王怡茹小有疑惑,不過隨即就用她那豐富的想像力自我解答了。

自古英雄配美人嘛!這其中必然有一出大時代的悲喜劇,身懷絕技的英雄遇上命運多舛的美人,然後……然後……

「孟大哥,」好奇寶寶又有問題了。「那,你媽媽呢?她怎麼沒有一起拍照?」

王怡茹沒料到她的話竟會讓孟一樊的臉上掠過一絲陰霾,他不尋常的沉默讓她意會到自己「又」問太多了!片刻,孟一樊只是淡淡地道:

「拍那張照片時,我爸媽還不認識。」說完馬上岔開話題,「對了,妳要不要到社長室看看?」

「好呀!」王怡茹趕緊點頭應道,不再多提一個字。

所謂的「社長室」,也不過就是一間七坪不到的小房間罷了。長長的辦公桌上擺着電腦,電腦旁有一杯不知擱了多久的茶,其餘就剩架子上的擺設稍有看頭,有老小雙孟所得的功勛牌、幾幀和「大人物」合拍的裱框照片、V8、竊聽設備、各式迷你錄音器材……還有一把鎗!

甭說也知道,不怕死的王怡茹小姐會去動哪一樣--

「慢著!」正要取鎗的小手被一隻大手當場抓住。「不能碰!這把可不是玩具,它已上好膛,不是鬧着玩的。」孟一樊認真的表情可不像在說謊,事實上,他講的本來就是實話。

好險!王怡茹吐吐粉舌,聽話的縮回柔荑。但是,她隨即又轉移目標,「我可以坐坐看嗎?」那張棕黑色的大皮椅看起來好氣派喔!

「請便。」回到家,孟一樊就迫不及待的想除去身上一切有關「偵探」的配件--他還是只想做他自己。他背着王怡茹脫下風衣,掏凈口袋的雜物,準備把它掛回架上。

「那我可以看嗎?」

「嗯。」他想也沒多想。

等一下,她要看什麼?孟一樊驀地回神--「等等,右邊的第三個抽屜……」

唰!

「咦?」抽屜里的東西令王怡茹不由得一楞。

「不行打開……」嗚嗚,來不及了!孟一樊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簡直羞愧得無地自容。

那個抽屜裏頭不是別的,正是一本一本的「PlayBoy」和「鎖碼雜誌」。

沒辦法,他怎麼說也是個成年男人啊!

孟一樊尷尬透了!殊不知,更令他訝異的還在後頭--

王怡茹完全不當一回事,信手拈來翻了翻,「啊,這期我看過了。這期也是,還有這期,那女的好醜喔!不過它後面的床上心理測驗滿有趣的……」

「妳……妳看這個?」孟一樊不敢置信的問道。

她回以一個無辜的眼神,「不行嗎?」雜誌上只寫了「十八禁」,又沒寫「女生禁」,況且姑娘她都滿二十了,看看又有什麼關係?

「唉,誰叫我們高中時是男女分班呢?在那全是娘子軍的世界裏,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可是……

「管妳什麼可不可能,不告而取謂之偷!哪來的丫頭這麼沒規矩?」喔哦,「雷夢娜」小姐回來了!

王怡茹聞言,好生委屈的辯解道:「誰說的!人家我有問呀,我只是……」

哇哇哇!

抬起頭,王怡茹頓時有種閃到眼睛的震撼感,她她她……不就是相片中的絕世美人嗎?緹花改良旗袍罩上兔毛小皮裘,足上的防水高跟皮靴正好隔去菜市場里的污濁,想不到雷夢娜小姐連上市場都這麼華麗!

劉鶯鶯拖着一籮筐的魚肉蔬菜,手扠蠻腰斜睨着她眼裏的不速之客。「一樊,這是誰呀?」

「喔,她是我的一位……呃,朋友。」孟一樊吞吞吐吐的模樣更引來劉鶯鶯的懷疑。

「朋友就朋友,幹嘛說得像作賊似的?」劉鶯鶯灼灼的目光活像能看穿人似。「八百年不見你帶人回來,你和她一定關係匪淺吧?」

「我回頭再跟您解釋。」孟一樊乾笑兩聲。「怡茹,這位就是鶯鶯姨……」還不快打招呼?他拚命使眼色給王怡茹。

「鶯鶯姨好!」招牌的九十度大禮又來了。

未料,劉鶯鶯一副很懶得搭理的樣子,老半天吭凱不吭一聲。孟一樊見了,趕緊打圓場道:「鶯鶯姨,妳別這個樣子嘛!臭著一張臉可是容易長皺紋的,這麼美的臉蛋兒長了皺紋多可惜,人家怡茹剛剛還直誇妳漂亮呢!」

劉鶯鶯冷哼一聲,「誰不知道我劉鶯鶯人俊聲音好?還用得着她來說嗎?」

孟一樊頓時啞口無言,回頭正好看見王怡茹躡手躡腳的想把雜誌藏回去,無辜的大眼眨呀眨的,一副像犯了錯的小媳婦模樣,害他好心疼。

太久沒帶客人回來了,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幾乎忘了鶯鶯姨對案子委託者之外的人向來都「不太友善」--尤其是女性!

拗脾氣的劉鶯鶯和裝無辜的王怡茹,他現在安撫那一方都不是,怎麼辦?該怎麼辦呢?

「漢虎叔!」

有人說,一個女人是麻煩,兩個以上則稱為災難。拜託,隨便來個人救他一下吧!

下午三點,慵懶閑適的氣氛隨着音響傳出的薩克斯風樂曲四處傳遞,陽光欲拒還迎的露出一抹淺笑。這樣的氣氛最適合透過光潔的玻璃窗看看行人、發發獃,當然,別忘了來杯好咖啡或是--

五彩繽紛的水果聖代!

「我不客氣嘍!」說完,王怡茹率先解決掉那顆紅艷艷的小櫻桃,再吞下一大口的巧克力雪糕,香甜濃郁的雪霜混著水果露在口中輕輕化開,真是太美味了!

好幸福喔!

孟一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曉得為什麼,我總覺得看妳吃東西,會讓我覺得那東西好像很好吃。」

王怡茹楞了一楞,發現自己又「不小心」把姨媽耳撂面命的「淑女形象」拋在腦後了。

「對……對不起……」當下,她開始小口小口的「品嘗」她的聖代。

孟一樊很訝異,「為什麼突然道歉?」

「因為……」她小聲的答道,「我姨媽常說我的吃相很難看……可是,人家有很努力的想要改呀,不過一不小心就忘記了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可我並沒有責備妳的意思呀!」孟一樊驚訝地道,「相反的,我覺得妳很真誠坦率,這樣沒什麼不好啊!」

「真的嗎?」

孟一樊點點頭。「我覺得這樣的妳很可愛。」

哈哈哈!我的老天爺呀,這真是太神奇了,八十分帥哥竟然在稱讚她耶!

王怡茹心頭飄飄然,幾乎要飛上天了。「孟大哥,你真是個好人!」說着,王怡茹便有如得到了特赦金牌一般,馬上恢復她那「很好吃」的吃相。

「對了,」孟一樊啜了一口香濃的曼特寧。「剛才的事真是抱歉,我沒想到鶯鶯姨會用那樣的態度對妳,希望妳別見怪!」

「沒關係啦!」王怡茹笑笑的道。唉,劉鶯鶯會不悅,和她擅動人家東西的舉動必然脫不了關係,是她理虧呀,怎麼好意思怪別人呢?

不過一想到孟一樊的抽屜裏面有……哎呀呀,真是太討厭了!

孟一樊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為什麼她要對着聖代竊笑不已?三球快融化的雪糕有那麼好笑嗎?

「怡茹!」

王怡茹故作鎮定的抬眼問道:「什麼事?」

「等一下真的不用我送妳回去?」孟一樊疑惑的挑着眉。「還有,妳的聖代怎麼了?我怎麼看不出來它有什麼好笑?」為了抑強效果,孟一樊還把她整杯聖代舉到面前仔細端詳一番。

他這行為真是令王怡茹尷尬到了極點,她清了清嗓子,決定只回答他第一個問題。

「不了,我和姨媽講好了,她會來接我,晚上她要我陪她出席一個『高級歐巴桑』的社交餐會。」若非如此,她哪捨得這麼輕易的和她理想中的「八十分帥哥」分離!

孟一樊很識趣的岔開話題,「妳和妳姨媽的感情好像很好喔?」

「嗯。因為我姨媽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小孩子,再加上她和我媽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她都把我當成自己的女兒來疼呢!」她快樂的吃着聖代,驀地,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丟下湯匙,拿出筆記寫下兩行字,撕下遞給孟一樊。

「記得喔,我們講好的,如果你改行不作偵探了,一定要通知我一聲,就算是擺地攤,我也會去幫你的!」

印着可愛卡通圖案的小小紙片上,寫着她的芳名和聯絡電話,孟一樊微微笑了。

應該不至於會那麼慘吧?但,還是挺窩心的!

突地,咖啡館的服務生一致喊起「歡迎光臨!」王怡茹直覺地抬眼,隨後笑了開來,「姨媽,這邊這邊!」

孟一樊也跟着回頭,溫文的孟大偵探本來準備了一個極有禮貌的微笑,欲博取姨媽大人良好的第一印象,但當孟一樊見到來者時,他不由得怔住了--

門口那位打扮入時、不停揮手裝可愛的女士,不就是他負責跟蹤調查的目標,亨達企業集團董事長夫人--廖洪艾姿女士!

她是王怡茹的姨媽?!

「嗨!我的寶貝外甥女,今天過得好嗎?」她很「疼惜」的捏捏王怡茹的臉頰。

「好極了!我親愛的姨媽。」王怡茹毫不客氣地「孝敬」回去。「姨媽,我來跟妳介紹一下,這位是孟大哥孟一樊;孟大哥,這位就是我的姨媽。」

孟一樊笑了笑,「幸會。」除了這一句,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丫頭,他該不會是妳新交的男朋友吧?」廖洪艾姿跟她小小聲地咬耳朵,「看起來倒是一表人才呢!」

「姨媽,妳想哪去了?」王怡茹紅著臉辯解道:「人家跟孟大哥只是普通……再好一點點的朋友啦!」但她也很聰明的給自己留了後路。

「哼,學人家搞什麼『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可別小看她,雖然她年紀不輕卻很跟得上時代呢!廖洪艾姿饒富興味的看了看王怡茹,再望向孟一樊。

「不好意思呀,我們家怡茹老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不,沒那回事。」孟一樊表面上仍是一派鎮定。「怡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聽到沒?」王怡茹對廖洪艾姿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廖洪艾姿白了她一眼,繼續客套的說道:

「真的嗎?那我們家怡茹以後還得拜託你多多照顧了。」

「姨媽!妳講到哪去了?」王怡茹拿她沒辦法,為避免誤會和窘境愈來愈多,她決定帶着姨媽遠離現場--

「姨媽,我們該走了,您的頭髮還沒弄、妝也該補了,晚上還有一個宴會要參加,不是嗎?」王怡茹不由分說的拖着廖洪艾姿往外走,跌跌撞撞沒幾步,她又獾刈呋孛弦環面前。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哦!我們還會見面吧?」

「當然會。」孟一樊拿着她給他的紙條在她眼前晃了晃,並道:「雖然我也許再過幾天就不是偵探了,但是名片上的通訊電話和地址仍是有效的,我也歡迎妳隨時Call我泡茶。」

「好呀,我一定會的。孟大哥,祝你辦案順利!」

孟一樊掛着淺淺地微笑和她們倆揮手道別。

望着怡茹和她姨媽上了那輛再眼熟不過的白色平治,孟一樊更加肯定,她的姨媽和自己調查的對象--廖洪艾姿女士是同一人沒錯。

唉!世界真是小。

孟一樊煩亂的掏出根煙點燃,吞吐間,白色煙霧瀰漫了他的視線。

不可否認的,他和王怡茹之間或許真有一份上天註定的緣分在,但他到底該不該讓她知道這一切的始末呢?不說,怕被認為不夠坦誠,他自己的心裏也交代不過去;說了,他又該如何解決夾在廖村宏、廖洪艾姿與怡茹間的窘況?

麻煩!

孟一樊並不甘願就此與王怡茹錯過,他望着掌心中可愛的小紙條與稚氣的字跡,是呀,他們約好的,不可以就這樣算了!仔細想想,他們之間是如何巧遇、相逢……這樣的感覺很難得很難得,不是嗎?

腰間忽然傳來一陣震動,孟一樊接起電話,說巧不巧,正是廖村洪打來問進度的。「是的,廖先生您好……是,今晚的事我知道……很抱歉,我還調查中……我知道,我會儘快的……對不起……嗯、嗯……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OK,我明白,就這樣子了,我會照約定帶着報告去找您的,拜拜!」

呼!掛上電話,孟一樊很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他發了好一段時間的呆,卻怎麼也想不出該如何解決這項難題。怡茹和他的case、怡茹和他的case、怡茹和他的case……

孟一樊一口飲盡了他的咖啡,起身去結帳,濃濃的曼特寧也勝不過他心頭之苦啊!經過一番思量,他決定還是應該去找怡茹--

雖不知為什麼,但他真的是在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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