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你說我該原諒他嗎?」

「不應該!你應該把他閹了,砍了,埋了!」

「嬋娟,我不是在說笑。」

「別激動,注意寶寶,你現在唯一該有的情緒就是——心平氣和。」

「很難……」

嬋娟繼續削著蘋果。「你都有勇氣結婚生小孩,還有什麼難的?……何況這個問題答案很清楚,你還想跟他在一起,不是嗎?」

思儀咬着下唇。「可是沒有互信的關係,又怎能繼續維持下去?我沒辦法跟個一直戴着面具的人一起走!」

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她。「但這個戴着面具的男人是愛你的!」雖然她對謝官霖認識不深,但憑他前夜的表現,以及親口對她說出他是愛着思儀的,她相信他。

接過蘋果。「你幹嘛突然說他的好話?」思儀瞪她,有點埋怨她居然沒跟她一起痛批那混球。

「我只是為我未來乾女兒還是乾兒子着想。」嬋娟把手輕輕放在思儀的肚子上,語氣溫柔地說道:「我希望寶貝出世時,可以看到他的爸爸媽媽是恩恩愛愛的。」

思儀聞言,感到有些心酸,清楚嬋娟是在告訴她,現在的她不能也沒資格意氣用事。

「給你們兩個再一次機會,不管謝官霖帶了多少個面具,你都要一一剝下,甚至你也要看看,自己是否可以跟那個沒了面具的謝官霖繼續生活在一起?」這才是關鍵點!

思儀愣了愣,低頭沉思。

嬋娟收回手,打算繼續削蘋果祭自己的五臟廟時,她的手機鈴聲響起。「喂!」

「是我!」一聽到熟悉的聲音,她臉上神情立刻變得柔和,抬眼看到思儀正以希冀的目光望着她,她歉然的搖頭表示不是謝官霖,思儀神情黯然的低下頭,暗暗嘆口氣,嘴巴明明說不願意見,但心裏卻極度渴望!她起身走出病房。

「你朋友情況如何了?」

「穩定多了,醫生說再觀察一夜,若沒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下班了嗎?」

「我怎麼下得了班?我的副理不在,工作多一倍。」

「少來,我剛剛才關掉筆電下線!」人沒在公司,卻可用網絡掌控情況。

「吃晚餐了沒?」

「吃了,醫院六點就給餐了,我陪思儀一起吃。」

「……那我怎麼辦?」

「咦?」一道意念飛快地閃過,想也不想地快步走出醫院大門,一出去就看到薄旭維正一手提着便當,一手拿着手機,看到她,露出笑容朝她揮了揮手。

果然!好笑又好氣瞪了他一眼。「等我一下!」關上手機,旋身走回思儀的病房。

「思儀,我出去一下,你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我人就在醫院附近,半個小時后回來。」

「誰來找你了?」

「我鄰居。」

思儀揚眉。「找你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

輕輕嘆口氣。「我陪他吃個飯。」語氣聽似無奈,但她眸光晶亮,臉上表情更是羞喜交加。

直覺嗅出有問題!思儀搖搖頭。「嘖!嘖!你這個飯伴也未免太盡責了吧,難得不用為他做飯,卻還要陪他吃飯。」

嬋娟羞窘笑了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快點回來跟我交待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思儀敏銳察覺到好友的變化。

「是、是!」

這家醫院旁邊便是做月子中心,所以有個小小花園,看到他一邊趕蚊子一邊吃東西,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心中真的很高興他過來看她,但又捨不得他這樣奔波。

「你今晚還會留在這?」

「當然!」

「你黑眼圈都出來了!」旭維細細打量着她。

「明天回去補個眠就好了。」

「嗯……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看到她只顧著朋友沒有顧到自己感到不舍。

「我知道……快吃,別餓過頭了。」她柔聲說道。

「你也吃呀!這份小籠包是帶給你的。」

「現在不餓,你吃這樣不夠吧?把這份也吃掉。」

「不用!你那麼早吃晚餐,晚點肯定會餓,你留下來當宵夜吃。」

「好!」被人呵護的感覺真好。

「你這個星期日有事嗎?有沒有要回台中探親還是跟你朋友聚會?」

「沒有。不過預計要整理房子。」

「嗯,那整理完之後,跟我回我家陪我爸媽吃午飯。」

「咦?」

「我已經跟我媽說我們的事了,她很高興,我爸說他也很想見見你,既然這個星期日有空,就回去羅!」說這話時,他就像談天氣好壞般自然,完全沒有任何異樣,一切都理所當然似的……。

嬋娟有些反應不及,他應該知道帶她去見父母的意義為何吧?雖然她很高興,知道他對她是認真的,但她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呀!

她一直悶不吭聲,薄旭維抬起頭。「怎麼?有什麼不對嗎?」他放下筷子。「如何?覺得太快了嗎?」

一語中的!她吐出長長一口氣。「我都還在適應你想要「愛」我這件事,結果你——」

他呵呵一笑,隨即正色看着她。「何止我要愛你?!告訴你,我還要讓我的家人全都愛上你!」

嬋娟愣愣地看着他,胸口熱得發燙,眼眸突然充滿了淚水,忍不住輕聲啜起了起來,這下可讓薄旭維嚇到,他趕緊坐到她的身邊。「怎麼了?怎麼突然哭起來了?」

她搖搖頭,只是將臉埋進他的肩膀,毫不隱藏,把此刻的脆弱釋放出來。

薄旭維笨拙地拍了拍她,現在這個多愁易感的趙嬋娟令他感到很陌生,但也激起了他更多的保護欲。「傻瓜,有什麼好哭的,我沒有說錯話呀!何況你忘了自己說過——你是值得好好被愛的!你永遠不可以懷疑這一點!」

突然胸口被人輕槌了一下,令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我又沒懷疑這一點!」她頭未抬起,悶聲說道。

「那你幹嘛突然哭?」害他以為她覺得委屈。

「……是感動!不行嗎?」

他呆了一下,隨即失笑,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呀,笑着輕拍她的肩膀。「行!怎麼不行?」

稍後,思儀看着嬋娟紅着眼眶走進來,立刻半坐起身。「出了什麼事?」

「沒事!」嬋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最近變得多愁善感了一些。」

多愁善感?思儀無法置信地挑起一邊眉毛,趙嬋娟是她認識的人中最不適用這四個字的人。「你若不想加重我的情緒負擔,最好把你為什麼突然變得「多愁善感」這件事好好交待清楚,不然——你就別想當我孩子的乾媽!」她拍拍身邊的位置。

嬋娟苦笑,脫下鞋子,爬上病床同思儀並排坐,接着說出這幾天發生的點點滴滴。

思儀聽完后驚訝的張大嘴。「他說要「愛」你,你就相信?你就接受了?」

「……如果不是跟他認識這麼多年,如果不是跟他朝夕相處共事過,如果不是知道他屬於那種會深思熟慮、言出必行的人,我的確不會輕易相信。」知道他是跟自己一樣認真的人,話一旦說出口,就會努力做到!

「難道你不怕……他只是一時激動或者昏了頭才說出那些話?」

她不是故意質疑薄旭維的動機,但人突然當機時,所做出的事往往匪夷所思,像她就是最好的例子,在莫名奇妙的衝動下做出從未做過的事,代價就是讓自己當了媽,然後跟一個從沒摸懂的男人結婚,接着——就是現在這副慘樣,只是話說回來,誰有能知道?引發出這些當機狀況前,是不是經過長時間蘊釀而來的?

嬋娟撫著胸口,回想到那天時他講出那話的神情跟內容,心仍會怦怦跳。「我很難形容在聽到他說出要「愛我」那一刻時的心裏感受,就像……就像拼圖時終於找到對的那一片拼進去時感覺一樣,那時候我只有一個意念——『好呀!有何不可?就讓他愛我吧!他想愛我,就讓他愛呀!』完全沒有任拒絕的意念……」說到這,她不自覺露出脆弱的神情。

「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太渴望『被愛』,所以連拒絕的念頭都沒有!哪怕——明知他有可能只是一時昏了頭才說出那些話!」她煩憂地說道。

「是嗎?如果是安偉志站在你面前對你說他要愛你,你會接受嗎?」

想也不想的。

「當然不!」說完后,她自己倒是愣住,為什麼不?

「這不就得了?所以你是看人接受的!」思儀看着她忍不住搖頭笑道:「你自己老實招了吧,應該很久以前就對人家動心了?」

嬋娟沒有否認但也沒承認。「說實話,之前對他沒有動過這樣的心思,我真的只把他當知心朋友看待——他做過不少讓我很感動的事,就是那些感動,讓我更加認識、信任他!」

「不過你們兩個這種情況也怪,好像是先設定好一個情況,然後再一起走進去。」

「什麼意思?」

「就像有人為了結婚而結婚,而你們是為了愛而愛!」思儀手支著下巴。「話說回來,未嘗不是時候到了,所以你們才能走到這個階段,有打算結婚嗎?」

嬋娟想了一下,隨即扮個鬼臉。「沒,還沒出現這個念頭,何況——一切都還剛開始。」

「我真服了你,有夠慢熟,居然得要認識這麼久才撞出了火花,厚!要等你們能爆出熊熊大火,是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啦?」恩儀突然覺得這兩人是屬於烏龜級的生物。

嬋娟紅臉不語,對這她可不敢提出什麼說法。

「我現在終於相信那句話的意思!」思儀若有所悟地說道。

「哪句話?」

「要在對的時間才能遇到對的人,而在遇到對的人後還要有對的感覺,時間、情境、人物、情感全都要具備齊全,才能水到渠成。」思儀頗有感慨地說道,她握住嬋娟的手。「這回——你可要好好把握。」

「我知道!我會的!」

「叔叔,陪我玩WⅡ2!」三歲的薄傑宇搖搖晃晃地跑過來拉着他。

薄旭維面露無奈地看着三歲的小侄兒。「傑宇,你要不要去找爺爺陪你玩?叔叔有事忙。」

「忙什麼?你明明坐在這裏發獃!」別看薄傑宇才三歲,說話卻精得像個小大人似的。

拗不過小人兒的磨功,只能乖乖隨着他坐到電視機前跟他一起玩賽車。

眼睛雖盯着螢光幕,但耳朵還是豎得高高,密切注意廚房裏的動向,不時聽到從那傳來的笑語聲,令他暫時放下心中那塊大石。

庸人自擾之,母親跟趙嬋娟本來就處得來,即使在最容易發生主權爭執之處——廚房,她們也可以相處得極為融洽,連他的大嫂也跟着她們和,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是那樣在意……

玩了一會兒賽車,一見他兄長過來,立刻將手中的遙控器扔給他。

「你自己陪你兒子玩!」

薄旭堯納悶地望着他。「你要去哪?」

「廚房!」

「幹嘛去哪?那邊已經是三個女人的天下,連只是想單純的想拿個東西,都很困難。」那邊所散發的氛圍是生人勿近!

「我只是去看一下。」他沒理會,逕自走了過去.不過他沒進廚房,只是隔了一小段距離注視着那三個煮得不亦熱乎的女人,並把目光定在他最在意的女子身上。

看了一會兒,他不禁露出笑容,嬋娟在他媽媽的廚房裏,完全扮演下手的角色,他媽要什麼?她便立刻遞過去,在他老媽轉身去忙別項事情時,放下手中正在炒的菜,無需交待,她便立刻接手,把菜炒好,並在放完調味料時,會讓他老媽試試味道,確定無誤后才起鍋。

而一向不擅廚藝的大嫂,雖然不像嬋娟一樣會配合著母親,但在旁邊削著蔬果,準備着她最拿手的沙拉,讓整個廚房看起來很擠,卻不忙亂。

這就是他欣賞嬋娟的地方,總是進退得宜,分寸拿捏適當。

他老哥方才對他咬耳朵說,「她不是美女,但很耐看。」

只是耐看而已嗎?他才不會告訴他哥哥,嬋娟有雙會讓他流口水的長美腿。

至於他老爹,在和嬋娟說過話后,曾擔任過大企業人資主管,面試過無數人的他在母親將嬋娟拉走帶去廚房時瞧着他說道:「她很有自己的想法,你要注意聽進去。」

他點點頭。「我知道!」

他早就在聽了,無論是公還是私!

凝着她俐落的身影,他發現自己還真愛看她站在廚房忙碌的模樣——,尤其知道她在專心準備着即將給自己吃的食物。

已記不得這是何時養成的習慣——觀察她在廚房忙碌的情形。

過去每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也無法把事情做完,加班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工作便是他的生活重心,但因為換了加班共事的夥伴和地方,可以不用再吃外面那些過油、重口味且不知處理過程的食物,讓他的胃口突然變好了起來,不再視吃飯為麻煩事。

在她硬性規定下,用餐期間不談公事,結果晚餐時間竟成為他一天最放鬆、心情最愉悅的時刻,甚至會捨不得結束。

在晚餐休息過後,重拾工作更有事半功倍之效,有時早早就能處理完公事,他卻不想那麼快離開,寧願賴在她家的客廳看電視或聽音樂,跟她東南西北閑扯亂聊。

有時候,會不知不覺在她客廳沙發上睡着,迷迷糊糊中可已感劍有人輕輕地將薄毯蓋在他身上,讓他更安心地沉人夢鄉,當然十二點一到,就會像灰姑娘般的被搖醒,要他回自己的屋子好好地睡……

對她是友情還是愛情?老實說這兩者的界線跟轉換並不是那樣的分明。

忘了何時開始會留意起她喜歡或不喜歡的事物。

甚至會觀察她的喜好,偶爾出門逛個街,在看東西時想到的是她會喜歡什麼?她會做什麼樣的選擇?

「我鄰居——」這三個字,愈來愈常出現在他的對話里,在聽到邱士銘轉述他那天的醉言醉語時,他就警覺到,她在他生命中的地位的重要已超過預估。

所以當發現自己開始做出以她當主角的春夢,他就知道情況已非他能掌控,若不是怕嚇跑她,只要和她獨處時,他都會想找借口去觸碰她。

不知道她發現了沒?他會故意叫她幫他按摩,會在他洗碗時叫她幫他把袖子捲起來,會在購物時,拉着她一起去看他感興趣的東西……手段有點卑劣,他赧然地想,但他真的很珍惜跟她相處的每一刻,雖然每次短暫的觸碰總會帶給他既滿足又挫敗的感受。

但——朋友變情人,這樣的改變他卻無法輕易對她說出口。

因為他害怕說了,她會拒絕,最後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她是那樣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如果她不想要他做她的戀人,那又該怎麼辦?

她曾說過,人年紀愈大,膽子就會愈小,本來他還嗤之以鼻,可發現自己也有這種現象時,那可就笑不出來了。

安偉志的再度出現,讓他終於認清——若再不把握機會,一切就會來不及。

嬋娟的性格他已摸出一二,千萬要記得別被她刪除丟入回收桶,她不會回收的!

當她說自己最想要的卻還沒得到的東西居然是「被愛」時,他的心痛如刀絞。

怎樣都沒想到總是沉穩行事的她,總是充滿自信的她,總是樂於付出的她,內在居然有這麼大的不安、孤單跟渴求,難道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愛着她嗎?她的朋友,她的親人,甚至連她的同事都是敬愛她,更有他的!

他痛恨自己的裹足不前讓她不知道她是多麼的可愛!

所以他不再猶豫,坦然去迎接面對生命的變動,哪怕不再有單身瀟灑的自在,哪怕意味着即將承擔更多、更多的責任!

而他更沒想到,當他勇敢邁出那一大步時,竟會感覺到生命變得更加圓滿了,思及此,他嘴角不由得揚起。

像察覺到什麼似的,嬋娟突然回過頭,和他四目相對,他的心剎時被緊緊地抓住,看到他在看她,她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燦爛的笑顏,用嘴型告訴他——快煮好了!

他深深震了一下,然後在壓不住漲滿胸口的情感下,他亦用嘴型告訴她——我愛你!

她再次愣住了,雙目盈滿水光凝視着他,似要地老天荒,然後她笑了,有如春天最燦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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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水樓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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