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第九章(3)

「你起來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格格的眼睛為什麼看不見?」他疲憊地坐到朝露的位子上。金鈴將朝露在王府里受到的待遇一五一十地照實說了。

其實金鈴受傷這一幕也是滿容安排的。當時朝露如果沒有撞倒金鈴,她也會「自動」地從梯上跌下來。只是金鈴萬萬沒想到朝露的心地竟如此善良,她被朝露真摯的關懷給感動了。她不想傷害朝露,同時也因手傷,就乾脆請了長假回老家探親。

在朝露離開寶日郡王府的那天,她剛巧要回王府,看到朝露步伐不穩地走着,上前幫助了她,同時將她安置在這間親戚廢棄不用的屋子裏。

朝露因為後腦受到撞擊,頭兩天還能看到模糊的影像,後來就完全看不到了。金鈴天天從王府偷溜出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同時答應朝露不向任何人泄漏。

「格格的眼睛有看過大夫嗎?」易堯陰沉的臉色在聽到金鈴的敘述時,轉為令人膽寒的冷冽。

「奴才有請大夫來瞧過。大夫說格格的眼睛如果儘早治療是可以重見光明的。可是......」

「可是什麼?」

「格格說她不想醫眼睛......說是......不想再看到這醜陋的世界......」

金鈴沒有繼續往下說。瞧見易堯臉上痛不欲生的表情,她驚駭地住了口,同時也被深深感動了。

那麼沉重的哀慟,那麼令人心碎的悔恨......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男子,用什麼樣的深情在愛着對方?

「爺?」

「你先回去吧。」易堯對她搖搖頭,要她不必理會自己。

直到此刻,他終於了解朝露離開王府前那聲奇怪的「謝謝」的含意。

那是在謝他讓她體會到人類隱藏在皮相下的虛偽,她透過他看盡了人世間的殘酷真貌。

「露兒......」他心痛地低喃她的名字。

他靜靜坐着,放縱幾乎承受不住的心疼游竄全身,自虐地沉浸在金鈴的控訴中,一遍又一遍......直到這份撕裂的痛楚慢慢將他......生吞活剝......侵蝕殆盡......

許久后,他僵硬地端起面前的飯碗,扒了一口冷飯,挾了一著醬菜入口......心底一酸,竟然紅了眼眶......

這粗食在朝露眼中可能是山珍海味吧。

最起碼,她不用擔心會吃到白飯里的沙子和餿酸的菜......

「嘖嘖嘖!想不到茶也可以使人醉成這樣。」毓豪猛搖頭稱奇。

易堯抬起頭,看到富察兄弟正大大方方地坐在自己前面。

毓豪伸手拿起易堯的杯子湊到鼻子聞了聞,誇張地叫道:「是酒嘛!我還道是茶咧!原來你這間若芷樓不只賣茶,連酒都有得賣。」他叫住從旁經過的跑堂,「也給我你們爺兒喝的這種東西,我今天要陪你們爺兒不醉不歸!夠意思吧?」最後一句是對易堯說的。

「別鬧了!」端敏橫弟弟一眼,對易堯道,「你怎麼還有閒情逸緻在這裏喝酒?」

「怎麼沒有?我閑得慌。」易堯惱怒地瞪他們,兀自又拿起酒杯。

「你是不是喝太多了?」

易堯沒好氣地回答:「我清醒得很。」

他這輩子從沒像這個月來這般清醒,烈酒似乎也麻痹不了他痛苦的神經。

為什麼別人可以一醉解千愁,而他卻是愈喝愈清醒?酒入愁腸,露兒那張帶着淡淡悒愁的美麗俏顏反倒更清晰。為什麼千糾百結的愁緒任他怎麼澆也澆不熄?

「聽說小露子的眼睛醫好了。」

「嗯,似乎是這樣。」

「小露子回宮時,德妃昏厥了好幾次,哭得死去活來,連皇上都急得不得了,那些天上朝的氣氛恐怖極了。」

「幸虧她的眼睛有醫好,不然有人可就慘了......」

端敏和毓豪自顧閑扯,話題總離不開朝露。

「奇怪,有人跑了老婆,怎麼像沒啥事似的?這種人的老婆跑掉也好,省得受罪。」毓豪挖苦道。「說夠了沒有?!」一直沒搭理他們的易堯冷冰冰地開口。

「奇了,我又沒有指名道姓,你嚷嚷個什麼勁?」毓豪怪道。

易堯瞪着充滿紅絲的眼眸怒吼:「你如果還想完整地回到堇如身邊,就給我閉上嘴!」

「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又不是我害的,你沖着我發火幹嗎?」毓豪仍是一派的好整以暇,絲毫沒被易堯的恫喝給嚇到。

他的閑適讓易堯暗自恨得咬牙。

「不過話說回來,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宮大門怎麼進去,為什麼還不把她帶回來?」端敏徑自在自己杯里斟了茶。

他早就看出易堯對愛的猶豫。易堯想愛而不敢愛的矛盾讓他不敢正視自己真正的感情,拚命壓抑的結果就像皮繩一樣,陡然放鬆,反彈力大到一發不可收拾。

「找了幾遍,皇上不讓我見她。」易堯喑啞的聲音刻着頹喪與痛苦,神情顯得委靡不堪。

端敏和毓豪好笑地相望了一眼。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循規蹈距了?」端敏嘲諷地調侃。

易堯皺皺眉頭。

「以前有人壓根兒不把皇上看在眼裏,一天到晚愛挑釁惹事,惟恐天下不亂,怎麼現在變得像家貓一樣溫馴?」

見易堯仍不回應,端敏繼續刺激他:「依你的身手,皇宮內苑應該可以來去自如。如果你的身手退步了,我們兄弟倒可以從宮牆外推你一把。」

易堯不理會端敏的譏諷,把杯里的酒一干而盡。

「沒有用的。露兒不會跟我走的,找也沒用。」

「你沒試怎麼知道?」端敏睨着他自暴自棄的模樣,「話說回來,你又有什麼好損失的?充其量和現在一樣,什麼都沒有。」

這句話如當頭棒喝。

易堯心底驀地一震。沒錯!他不能就這樣放棄,情況再壞也壞不過現在,不是嗎?

他忽地站起身,也不同端敏和毓豪多廢話,朝外頭走了。

端敏和毓豪盯着他遒健的背影,剛剛分明還杵在這裏醉生夢死的人,現在只怕十匹馬也拉不回他。

「我以前追翩翩時,性情有這麼古怪嗎?」端敏問。

毓豪聳聳肩:「差不多。」接着他眼珠子一轉,興緻勃勃地道:「我們再來賭一局好不好?」

「賭什麼?」

「賭他多久能贏回小露子。」

「好。」端敏點頭答應,「你想拿什麼當賭注?」

「就拿易堯當奴才的使用權好不好?輸的人把使用權讓給對方。」

端敏一笑,點點頭:「好啊,有何不可?」

一心只想找回朝露的易堯,根本不知道背後有人正在賊算他。

他幾乎壓不住直往心頭跳上來的狂熾。直到失去她,他才了解自己愛她有多深。

朝露的溫柔善良與似海深情,早已深深綰住他狂盪自傲的心。他愛她的氣息,愛她的靈魂,愛她的意識,他愛她的一切!

他從不知道牽腸掛肚的滋味竟是這般難受,他......不想失去她,他要找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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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情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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