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往後幾日,他們相處的模式幾乎都是一樣的。羅瑄用淚水換得一切,而宇文浩的臉則一天比一天鐵青。

有一天,羅瑄忽然開口要求先去西邊的一個小鎮,和唐門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但是羅瑄很堅持,最後宇文浩還是認輸,認命地跟在她的後頭。

剛進入小鎮,羅瑄就遞給他一顆藥丸,說這是保身之用的,宇文浩即使不想也拒絕不了,他實在是怕了羅瑄的本事,只要他一反對她或是稍微提高了聲調,她的淚水就會像斷了線的珍珠,有一次甚至還昏倒;那天夜裏他只不過是睡不着,想一個人出去走一走,她馬上開始啜泣,最後還哭暈了過去。

他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狼狽過,他開始懷疑羅瑄是老天給他降下的懲罰;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身邊會出現這位女煞星?

「你怎麼在發獃?快點把葯吃了。」羅瑄催促,直到看見他吞下藥丸,才滿意地點點頭。

這時一群人從自己的房屋內走出,宇文浩看見村民時不禁大吃一驚,每人臉上都有着和羅瑄一樣的傷疤,有的甚至已經腐爛了,為什麼?

「你們還記得我嗎?」羅瑄開口。「半個月前我路經此地,曾說過我會為你們尋找解藥,現在我回來了,也為你們配好了解藥。」

她話一說完,人群內出現了騷動的聲音,而後人群中走出了一個人,像是極有權威的人,他手一揚,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你怎麼會有解藥?這世上不可能有解藥,這是蛇神降下的處罰,我們每一個人都逃不開的。」他惡狠狠地瞪向羅瑄,怪她讓眾人有了奢望。

「這根本不是蛇神作怪,是你們的水源出了問題。」羅瑄鄭重開口。「我上次離去前帶走了你們村中的飲水,我查出了水中有毒,至於水中為何有毒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已經配出了解藥,你們先將體內的毒解了之後,我們再一起解決水源的問題。」

「我怎麼知道你的解藥是真是假?」其中一名村民疑惑地開口。

「我是一個大夫,為了配解藥我也喝了你們的水,臉上地出現了和你們相同的斑點傷疤,他可以為我做證。」羅瑄手指宇文浩,他順從地點了點頭。

「但是我配出了解藥,現在已經恢復了。」她知道這些村民需要確切的證明,手一揚,將黑紗取了下來,眾人一呆,宇文浩更是覺得呼吸一窒。

她哪裏是自己認定的丑姑娘;一雙秋水星眸翦翦動人,俏鼻粉唇,配上兩道彎彎的細眉,膚色近乎是透明般的晶瑩剔透,難得一見的清麗絕俗。

「現在你們該相信我了吧!」她說的話極有說服力,加上人長得絕美飄逸,他們甚至以為她是下凡救難的仙女。

羅瑄將一大瓶葯遞給眾人,眼看就要跟着村中的壯漢去察看水源,她忽地回頭嫣然一笑道:「你不一起來嗎?」

宇文浩錯愕了一下,隨即跟了上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為她的美麗失魂了……

到了水源上游處,羅瑄四處偵測,而宇文浩則守在她身後保護她;她看了半晌,最後低頭苦思。宇文浩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瞧,從不知道一個女人連蹙眉也能那麼好看。

羅瑄取出了銀針,在附近的土壤東刺西刺,過了一會兒,開心地對他招招手,他順從地走了過去。

「你敢不敢捉毒蛇?」她非常正經地開口。

宇文浩一呆,隨即點了點頭。

「很好,等一會兒毒蛇來時,記得抓住它們,不過不要打死它們,它們還有用處。」

她輕聲吩咐,從腰際拿出了一包藥粉,將它們灑在草堆上。

不一會兒,草叢中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出現了至少十條以上的斑紋毒蛇,宇文浩將一塊石子捏成了無數塊小石頭,紛紛擊向毒蛇;他的手勁恰到好處,僅是將毒蛇擊暈,並沒有將它們擊斃。

羅瑄則將十多條毒蛇都帶回了村裏,這才對他解釋一切;原來是水源處種植了吸引毒蛇的草,植物本身就有毒,再加上又吸引了無數的毒蛇盤踞,連帶也污染了飲用水。

宇文浩不得不佩服她的本事,她將蛇帶回村裏,熟練地將毒液取出,最後才再次將毒蛇放生。

「你留這些毒液做什麼用?」宇文浩見她將毒液分別裝入不同顏色的小瓶子,不禁好奇地開口問道。

「這些毒蛇很稀有,我將它們的毒液取出做研究之用,有了毒液我也可以做出解藥,這樣子即使日後村中有人被毒蛇咬了,也不至於會喪命。」她解釋完后忽然發現宇文浩一徑盯着她的臉看,還不時微微蹙起了眉頭。

「你怎麼了?我的臉很臟嗎?」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跟着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哦在前往霧谷之前路經此地,發現了整村的人都明顯中毒了,才會取了一些他們的飲用水服用,替他們研究解藥。」

「你這麼做不是太冒險了?」以身試毒這個方法非常的危險,真不知她是勇敢還是愚蠢!

「你對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對不對?」她美眸一掃,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於是淡笑着問出她已經有答案的問題。

「為什麼這麼問?」

「就像你對你的武功有絕對的信心一樣,我對我的醫術也是同樣自豪,以身試毒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

「說到醫術,你整個人似乎變了一個模樣。」宇文浩輕笑出聲。不知道是不是換了一張臉的緣故,他覺得眼前的羅瑄非常的不同,不再是動輒流淚的委屈模樣,整個人看起來充滿自信和元氣,非常的不同,也非常的美麗。

羅瑄心中也是一驚,差一點就露出馬腳了,都怪她聊醫術聊得太開心了,竟然忘記了要偽裝自己。

「我想要在這裏留上一段日子。」她轉移話題,語氣中充滿了懇求。「每個人的體質不同,雖然我開的解藥有用,但是我還是留在這兒較能夠安心,我們可不可以等村民都康復了再離開?」醫療村民只是原因之一,主要的是此地偏僻,厲手無極應該猜不到他們會待在這麼荒涼的村落。

「但是你和唐門之約又該如何?」他想起了此行的任務。

「我會寫封信給唐門,告訴他我有事耽誤了,救人的事理當優先,他應該會諒解的。」她的雙眼不自覺地又露出懇求,讓人不忍拒絕。

「好吧!」他嘆口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以前對哭哭啼啼的羅瑄就已經完全投降,現在更糟,她一雙帶着懇求的雙眼比眼淚還厲害,讓他根本無法拒絕,也不忍拒絕。

「謝謝你。」她嫣然一笑,像一朵美麗的花兒綻放。

羅瑄提起了她的藥箱準備為村民診治,而宇文浩則失神地望着她的背影,納悶着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竟然已經完全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

兩個人在村中住了下來。羅瑄一下子將困擾村人多年的疾病解除,所有人都把她奉若仙女看待,提供了在山邊的一間空屋給他們居住。

白天,羅瑄為村民診療醫病,宇文浩就守在她身後,或是幫村民做一些較粗重的工作。

他在江湖中以傲氣狂狷聞名,在村中卻一反常態的親切,原因無他,這一群村民並非武林中爭強鬥狠之人,純樸之處也和霧谷之人相似,因此他們自然浮現出內在溫柔親切的一面。

第三天,在晚膳之時,所有人被他們的關係吃了一驚。「咦!你們不是夫妻?」看他們郎才女貌,連說話都相當的有默契,竟然不是夫妻!

「我們只是有同門之誼,一路上同行是為了彼此有個照應。」羅瑄淡笑着解釋,並沒有說出她是宇文浩的師姑,這些日子他雖然不說,但她也知道他從未將自己當長輩來看待,因而輕輕帶過兩人的關係。

「宇文兄弟,這麼好的姑娘你不好好把握可就太可惜了。」坐在宇文浩身邊的大漢輕輕推了他一下,大聲說道,要他好好把握。

宇文浩但笑不語,而另一邊的羅瑄則羞紅了臉,久久未曾抬起頭來。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兩人之間的關係,不知不覺起了微妙的變化;在這個遠離武林的小村鎮中,羅瑄不再害怕厲手無極的偷襲,也不必刻意偽裝成哭哭啼啼的模樣,幾乎恢復了真實的她。宇文浩亦然,除了對任何人都表現得很有耐心以外,對她也顯得相當友善,每天還會不厭其煩地陪着她一起上山採取藥草。

這種平靜溫馨的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羅瑄知道自己已經逐漸被宇文浩所吸引,事實上他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受人注目的發光體,尤其是來到村鎮的這一段日子裏,他不再盛氣凌人,也不再難以相處,這樣的他非常的迷人,不光是她,連村子裏的年輕女子都將痴迷掛在臉上,再者知道他們並非是一對,更是卯足了勁想引起他的注意。

※※※

過了幾天,羅瑄正在搗葯,一名少女害羞地將宇文浩叫出去,羅瑄心裏雖然冒起微酸泡泡,但還是無動於衷地冷眼看他走出去,可在心裏卻着實咒罵他千萬遍。

直到微酸變成了超級強酸,時辰已近午夜,他還是沒有回來……

羅瑄這才發現不對勁,提了燈籠到處喊他,最後竟然在山上發現昏迷不醒的宇文浩,身邊則躺着同樣被擊暈的少女。

「宇文浩,你醒一醒,出了什麼事?」她嚇得眼淚直掉,拚命搖他,無奈他卻像睡死了一樣,動也不動一下。

她只好回村裏求救,兩個人將宇文浩抬進了空着的小房屋,羅瑄則開始為他診治,她以銀針先診斷他上半身的傷,並沒有半點異樣,當銀針刺進他雙腿再抽出時,她差一點要暈了過去。

銀針上至少沾了十種以上的顏色,都是她前所未見的濃艷色彩,這是表示有人下了奇毒才會有這種現象。

「小師妹!」一條人影忽然出現在窗口。「我們的賭局現在才開始。」厲手無極冷笑數聲,飛身離去。

羅瑄跌坐在地,瞪着那支五彩繽紛的銀針!

至少有十種以上的奇毒在他體內,標準的厲手無極的手法,她看着昏睡的宇文浩,只知道自己拚了命也要醫好他,不是為了賭注,只因為她現在才知道宇文浩不知不覺地已經在她心中佔了一席之地。

※※※

宇文浩昏迷了三天才醒來,他想起身,無奈地發現雙腿竟然動彈不得。他大吃一驚,奮力爬起,不可置信地用手搥打他的雙腿,驚慌地暗忖:沒有知覺,一點知覺也沒有?!

他臉上佈滿了冷汗,一搥再搥,確定了雙腿一點知覺也沒有,他一聲大吼,發出了野獸般的悲鳴。

聞聲而來的羅瑄馬上沖了過來,將他壓回床上躺好。

「我的腿怎麼了?」他冷冷問道。

「你的腿被人下了奇毒,是……是師兄。」羅瑄難過地開口,是她沒盡到保護者的責任。

「可有痊癒的希望?」

「我一定會醫好你的。」她緊緊握住他的手保證道。

宇文浩將自己的手抽出,面無表情地道:「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羅瑄知道他很難承受這個打擊,安靜地退出了房間,開始準備解毒的工具。他昏迷的這三天,她再三研究他體內的毒,卻遲遲不敢為他解毒,許是太過關心他反而成了致命傷!

生平第一次她害怕了!她不敢貿然為他解毒,要是她用錯了藥方怎麼辦?這三天她一直反覆思量,最終還是決定用最原始最安全的方法為他解毒,時間上或許會很長,但總好過他再次受傷。

這幾天來,看他蒼白瘦削的臉龐,她心裏覺得好難受,猶如刀割;她不敢想像他若再次受傷,她該如何?

※※※

漫長的驅毒工作展開了。她每天逼着宇文浩下床運動流汗,再由他排出的汗調配出與毒性相剋之物,再三確認后才調製成藥讓他喝下去,再逼着他排汗將毒素排出。

這個方法雖然有效,但耗時又耗力,整整十天才排出了四種毒,宇文浩的腿依舊沒有知覺,漸漸地他開始感到絕望,認為自己再也沒有復原的希望。

他變得暴戾、刻薄,將怒氣全發泄在羅瑄身上,每日的驅毒工作變得越來越困難,因為他對自己失去了信心,連帶影響了整個療程。

這一天,羅瑄再次來到宇文浩床前,要他下床做排毒的療程,她看見宇文浩背對着她躺在床上,已經醒了卻不願意下床,也不願意轉身面對她。

「你起來了,我們該準備……」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卻被他回過頭冷冽的眼神嚇了一大跳。

「為什麼要浪費時間,我不可能恢復了不是嗎?」他冷笑,這些天他想了又想,羅瑄短短不到半個月就可以救一整村的人,不可能過了那麼久還是醫不好他的腿,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的雙腿已經無葯可醫,完全報廢了。

「不是這樣子的,只要再過一段時間……你就可以……」羅瑄的遲疑讓宇文浩更加確定心中的猜測,他眉頭一緊,將她扯了過來。

「你不要騙我了,我知道自己的情況。已經十多天了,我的腿一點反應也沒有,你告訴我,是不是已經沒救了?」

「不是!不是!我會醫好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羅瑄難過地低語,莫非她真的做錯了,因為她不敢使用以毒攻毒之法,所以將時間拖得太久了,連帶使得宇文浩失去了信心。

「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他黑眸燒灼著痛苦,聲音雖冷冽,但卻使得羅瑄更加心疼。

「不行!如果我走了,誰來……」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宇文浩用力一堆,狼狽地跌坐在地。

宇文浩目光森然地瞪着她,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做,但就是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這十多天來她夜以繼日地看護他,他很感動,也知道羅瑄是真的想幫他,尤其是相處的這一段日子后,他知道自己喜歡羅瑄,也正打算要開口有所行動的時候,他被人下毒,變成了一個殘廢……

眼前的她如此完美無瑕,卻已不是他有資格所能擁有的,因為他終其一生都會是一個廢人,這樣的他……不可能給任何人帶來幸幅。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她走,不願意羅瑄再浪費時間在自己身上,因為他再也不配了……

「滾出去!我不需要任何治療。」閉上眼,他說出了決裂之語。

「浩……」她喚他,聲音中有着歉意和愧疚。

「出去!」他死閉着雙眼,狠下心來趕地出去。

他聽到她離去的腳步聲,絕望無助他再次躺下,任由無止境的黑暗將他吞沒。

過了不知多久,一群人走近木屋,宇文浩睜開眼,竟然是去而復返的羅瑄,身後站着三、四個村裏的大漢。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不會讓你放棄自己的。」羅瑄鄭重道。身後的人隨即將他拉下床,逼迫他運動自己的身子,讓雙腿可以排出汗水。

「羅瑄!」宇文浩怒吼,包含了自己所受的屈辱,和無能為力。

「我必須如此。」她別開臉,不忍看他受辱的挫敗面孔。

接下來的日子更加難熬,羅瑄忍下了所有宇文浩對她的辱罵,每天帶着村子裏的人強迫他排汗,再為他解毒。

這種地獄般的日子不知不覺又過了半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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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龍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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