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又到了新的一年,大家都喜氣洋洋之際,褚謙意可笑不出來。

年終獎金全都拿回去孝敬了,剛剛還接到父親一通要錢的電話,一開口就要拿三十萬。

父親以為他女兒是干特種行業的嗎?或者當她是台灣某政要、首富的情婦?不然哪來揮霍不盡的鈔票供他賭博?

打從國小四年級起,父親有了新歡棄糟糠之妻於不顧,一向羸弱的母親就此病倒,整日躺在床上哀聲嘆氣。

褚謙意身為獨生女,為了照顧母親,咬牙接了一些手工回家做。或許是她的手巧,平凡無特色的髮飾、布偶一到她手裏,輕而易舉的便縫製成人見人愛的小玩意兒,報酬雖低,但以她的速度,至少還能擔起家計不成問題。

當小女生們追着某某帥哥明星尖叫時,褚謙意天天一下課就衝去大餐廳洗碗,洗完碗還要拖着一身的疲憊做手工,只為了求三餐溫飽。

少女們情竇初開談著自以為轟轟烈烈的愛情時,褚謙意看書學會了織毛衣,並接下一大堆訂單,甚至拿到學校,連下課短暫的十分鐘也不放過。

所有的同學都誤以為褚謙意最大的嗜好就是打毛衣,而且已迷戀在毛衣的世界中。

一直都無法接受父親拋家棄子的母親五年後帶着滿腹的委屈悒鬱而終,這也是父親離去后褚謙意第一次找上他,請他出面處理母親的後事。

但褚謙意被父親那風塵極重的新歡用掃把趕出,滿臉嫌惡的警告她別把穢氣帶進她的房子,以免衝到她腹中寶貴的張家血脈,而父親一句話都不說,默許了新歡的所作所為。褚謙意厚著臉皮向母親的娘家借貸,兩個舅舅當作不認識她,只有外婆私底下塞了點錢給她,說是她的棺材本。

拿着外婆給的錢,褚謙意含淚火化了母親,讓母親睡在窄小的靈骨塔內。

直到喪事辦完,父親都沒有出現,着實讓褚謙意心寒,曾經是那麼親密的夫妻,到頭來竟連最後一面都不見,甚至還理所當然的賣了母親用做嫁妝的小屋,讓她連個棲身處都沒有。

褚謙意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求人。

無路可退的她偶然間看到某新成立、位於郊區的高中招生廣告,暗忖住宿舍總比租房子便宜多了,不容多想的去參加面試,並在聯考前一個月拚命念書,餐餐以便宜的白麵條解決,一天念足近二十小時,終於讓她考上了。草草收拾簡單的幾件衣物,她搬進了宿舍,以為從此脫離令人心慌的生活。

本想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就不用擔心學費問題,然而申請書卻被退回,理由是——父親的收入過高。收入高有什麼用?又不會拿來分她一點。

為了繳交學雜費,褚謙意接了更多的訂單,幸好她的手巧,多得是人排隊請她織毛衣,還無師自通地摸索出拼布、紙黏土、絲襪花的藝術,做些小東西到商店寄賣,她才撐過高中三年。沒有人知道,褚謙意最怕的就是過年過節。

每逢連續假期,宿舍內的同學們全都返家了,只有她沒有地方可去,窩在空無一人的宿舍內拚命織著毛衣,織到皮膚對毛線過敏、全身發癢還不放手。餓了就啃麵包店打烊前特價出清的白吐司配開水,以賺取下學年的費用。

褚謙意聽說當會計師的薪資尚可、工作穩定且頗具前途,毫不猶豫的以會計為唯一的志願。經過一番努力,她如願以償的考上國立大學的會計系,並以優異的成績畢業,被知名的會計師事務所延攬。

本以為從此苦盡甘來,誰知道後母捲款潛逃,帶走了父親一輩子的所有財產,只留下一封信告訴父親,他捧在手心的獨生子不是他的親骨肉,而是酒店保鏢的雜種。

知悉戴了這麼多年的綠帽,父親一氣之下腦溢血送醫,雖無大礙,但行動再也比不上從前利落了,整個人老了幾十歲,對弟弟不聞不問。

褚謙意心疼弟弟,後母逃逸之事不單單傷了父親,弟弟傷得更重、更深,由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人,一夜之間變得什麼都失去了,什麼都得靠自己。

她就是太明白什麼都要靠自己的苦了,說得好聽一點叫「自力更生」,說得難聽一點就等於「沒人要」。

褚謙意二話不說,把弟弟送去朋友介紹的寄宿學校,替父親找了間便宜的小套房,一肩扛起弟弟和父親這個重擔。弟弟雖沒有掉下一滴眼淚,但褚謙意知道他的傷比誰都深,一個才八歲的小男孩子,臉上找不到一絲童真。

一個月後學校打電話來,說弟弟的智商高,建議送他出國接受特殊教育,但得要先拿三十萬出來當保證金。

褚謙意籌不出,含着淚向弟弟道歉。懂事的弟弟沒有說什麼,抽了張面紙幫她拭淚。

父親受了太大的打擊,藉着賭博麻痹自己。

早先褚謙意想,小賭怡情,父親有個重心也好,至少不會胡思亂想,便不加阻止。慢慢地,父親由小賭轉為大賭,終日沉迷於賭博之中,賭金愈來愈高,褚謙意勸也勸不動。和褚謙意同期進入事務所的同事路敬沂敲敲隔板,「謙意,二線。」

褚謙意回過神來,扯扯嘴角朝路敬沂丟了個略帶勉強的笑,接起電話。「您好。」

「謙意,我是爸爸。」焦急的聲音傳出。

褚謙意深吸了口氣,不帶情感地說:「爸,我在上班,有什麼事嗎?」

「我剛剛跟你說的那筆錢,你什麼時候可以給我?」

「你要我去哪兒生給你?」褚謙意的聲調不由得提高了些。

「謙意,你一定要救我,明天湊不到這筆錢,他們會砍了我的手。」

意識到同事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褚謙意捂住話筒,小聲地說:「我每個月的薪水有多少你也知道,你的房租、生活費、弟弟的學費,還有我自己的花費,根本沒剩什麼錢。今天才二十五號而已,銀行只剩兩千多要過到下個月十號領薪水,你要我去哪籌三十萬給你?」

「謙意,當爸爸求你好不好?你忍心看爸爸的手被人砍斷嗎?」

褚謙意咬着下唇,沉默片刻后才開口,「好,我去借。」

「謝謝你。」

「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管你欠了多少的賭債,人家是要砍你的手還是腳,我都不會再理你了。」

褚父忙不迭的答應,這筆錢先到手再說,下次他的手氣一定不會這麼背,一定不會了。

掛上電話,褚謙意趴在桌面,生理、心理的疲憊都呈飽和狀態了,她無力再做些什麼。

「謙意,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請假回去休息一下?」路敬沂擔憂地問。

「請假?」褚謙意苦笑了下搖搖頭。

她哪敢請假?月底了,為了三千元的全勤獎金,即使發着高燒她都不能請假,更何況現在正需要一大筆錢,能多賺一點是一點了,積少也會成多。

「好吧。」路敬沂隱約知道褚謙意的負擔很重,但基於兩人並未熟識到無話不談。她也不好問些什麼。「你臉色很難看,要小心身體,不要累壞了。」

「嗯,謝謝。」捏捏發酸的肩膀,褚謙意低下頭專心做着後天要的帳。

至於那三十萬……唉!下班后再想辦法吧!

???

褚謙意回到家拿着計算機左算右算,怎麼都擠不出半點錢來,別說是三十萬了,就連三萬都拿不出來。

唉!誰教她要心軟?

明明知道每次爸爸都是這樣說,褚謙意就是狠不下心來真的撒手不管。

唉!為什麼她就是學不會當年父親棄她們母女於不顧的無情呢?

電話響了起來,褚謙意真的不想接,但又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只得拿起話筒,輕輕應了一聲,「喂。」

「謙意,我是囡囡。」

聽見是大學死黨藍又囡,褚謙意緊繃的肌肉這才鬆懈下來,「怎麼了?」

藍又囡停了十秒,「你怎麼了?聲音不太對。」

「我?我還能怎麼樣?還不就上班下班過一天。」褚謙意不願把自己的煩惱變成大家的。

藍又囡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謙意,有些事不是你想扛就扛得起來的。」

「我知道。」

「如果扛不起來,就該放手了。」

褚謙意微微發愣,「你……」

「很多事不是你不說別人就不知道。」

「囡囡……」

「還差多少?」藍又囡的聲音里找不到任何起伏。

褚謙意嘆了嘆氣,「三十萬。」

「你會出去嗎?」

「不會。」褚謙意苦笑,不留在家裏把毛衣打完,她還能去哪兒?

「嗯。」藍又囡輕應了應,「那筆錢你不用擔心。」

「囡囡,謝謝你。」褚謙意由衷地說。

「我不要你謝我,我只要你學着為自己而活。」

褚謙意的眼淚無聲地滑落,她何嘗不知道呢?父親的賭債是個無底洞,她還能扛多久?

都二十四歲了,像現在這樣日夜為錢打拚的日子還能夠幾年?總有一天她也會撐不下去的啊!

但是,父親從來沒有問她一句累不累、撐不撐得住,當她是取之不勁用之不竭的聚寶盆似的,一開口就是上萬元。

「囡囡,真的謝謝你。」褚謙意語帶哽咽。

「我們是好姐妹,不是嗎?」

???

拿着藍又囡匯進戶頭的錢,褚謙意小心翼翼地放進包內,趁著午休時間,搭車趕至父親的住處。

父親因飲酒過多而發抖的手連忙搶過鈔票點了點,確定無誤后才開口,「謙意啊,爸爸就知道你不會這麼狠心的。」

褚謙意寒著臉冷冷地發出聲音,「這是最後一次。」扭頭就要走,但被父親拉祝

「謙意,你不陪爸爸吃頓飯嗎?爸爸好久沒去老王那邊喝個小酒了。」

「我要趕回去上班。」拉開父親的手,褚謙意毫不遲疑的離去。

吃飯?王伯伯開的那家高級餐廳一個人少說也得花上三、五千才吃得飽,她哪來那些閑錢吃這種高級飯?三千元是她一個月的生活費了,她怎麼吃得下去?

那筆錢不是不用還的,她拿什麼還囡囡?三十萬啊!她要織多少毛衣才能賺到三十萬

再一次,褚謙意支離破碎的心又被刺傷了。

突然間,她好想哭,早該學會無心的,偏偏不忍父親流落街頭。

褚謙意再也忍不住,蹲在馬路中央大哭起來,哀悼她這十三年來的苦,也哭出這十三年來的累。

???

應關牧言之邀,陸知莘一下班即趕往關氏夫婦愛的小窩,喝他們寶貝女兒的滿月酒。

「好可愛喔!」陸知莘一眼即愛上了這個粉嫩嫩的漂亮女娃,不住的讚歎,手也不停的偷摸正在喝奶的小臉。

關牧言掩不住得意,「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當然可愛!」

陸知芹才不賣他面子,「那是小築的遺傳基因好,跟你無關。」

「像小築才好,要是生出個像我一樣的壞蛋,一出生就掐死算了。」關牧言哈哈大笑地自嘲道。

產後略顯豐潤的黎景築微笑,「可是我還想生一個像你的兒子。」

關牧言驚慌失措的跳起,忙不迭地搖頭,「不不不!一個就好了!」

生產的恐怖畫面仍歷歷在目,他說什麼也不肯讓黎景築再受一次這樣的痛苦,早在黎景築平安產下女兒后,他便自行找醫生做了結札手術,但還未告知愛妻。

「等寶貝大一點再說吧。」

關牧言點頭,光明正大的吻吻黎景築的唇,「我才不要生一個臭男生跟我搶你。」

看着關牧言不經意流露出的幸福神然,陸知莘皺眉,「結婚真的這麼好嗎?」

關牧言毫不猶豫地答道:「很好啊!你看我,有個溫柔賢淑的漂亮老婆,還多了個可愛的寶貝女兒。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啊!」

「小築算是女人中的特優品,唯一的這麼一個被你娶走了。」陸知莘挑起一邊的濃眉。

他永遠記得長跑十年的初戀女友許映彤離去時說的話:「貧賤夫妻百事哀,你除了愛還能給我什麼?我不想要下半輩子都跟你租個小不隆咚的房子擺路邊攤躲警察,庸庸碌碌的過完一生。」

許映彤指上的鑽石戒指刺痛了陸知莘,他終於明白原來「愛情」兩字全是狗屁,一文不值!

在許映彤結婚隔日,陸知莘寒著心,由身為全球前百大企業的父親在電視上宣告他的身份,狠狠的反將了她一軍。過了片刻,陸知芹突然哇哇大叫:「哥!你的意思是說我是次級品?!」

???

哭了一下午,褚謙意錯過了下午的班,只好回家休息一晚。

隔日上班,路敬沂拉着她到茶水間。「你沒事吧?我看你眼睛有點腫,是不是哭過了?等下我拿個紅茶包給你敷敷眼睛。」

「沒事了。」被路敬沂握著的手覺得很溫暖,褚謙意知道她是真心關心自己。

「沒事就好。」路敬沂邊找邊念,「昨天下午你沒有回來上班,老大把我叫進去問,還說叫你今天上班去找他一下。」

話才剛說完,即聽到門外吵鬧的聲音,兩人走出一看。「我要找褚謙意,她是我女兒……」

是父親,渾身酒氣。

謙意向同事們道歉,領着父親到會議室,深吸一口氣問道:「什麼事?」

「謙意……這次你一定要幫我,我……」

「夠了!」褚謙意冷冷地打斷了父親的話,「我說過,昨天是最後一次。」

「謙意……」

「我自身都難保了,很抱歉,幫不了你。」

是該狠心了,囡囡說得沒錯,如果扛不動,就該放手。「怎麼回事?」陸知莘低沉地嗓音自背後出現。

他一到公司欲進辦公室前,看見褚謙意跟個猥瑣的老人待在會議室裏面,沒有太多的考慮,他便決定要搞清楚兩人的關係,並保護員工的安全。

要真出了什麼事,這公司還有人敢來嗎?

褚謙意轉過身來,「對不起,我馬上回去工作。」

她不願把私事帶進工作中影響他人。

「謙意……你真忍心見死不救?」褚父的聲音有着不敢相信的驚訝,這次謙意是玩真的?

陸知莘挑着眉,半眯起眼掃向老人,他是誰?

見有外人在,褚父順勢一跪,「謙意,你一定要幫爸爸。」

爸爸?

陸知莘的眉挑得更高了,這種人怎麼會養出一個這般有氣質的女兒?

褚謙意看向父親,「我就是太幫你了,你才會把所有的事當成理所當然。你有沒有為我想過?」

「謙意,你真不顧我們父女的情份嗎?」

褚謙意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下了也不自知,「父女情分?哈哈哈……」

褚父心裏有些毛,謙意這次真的鐵了心不理他了嗎?

「我們的父女情分早在你拋家棄子的時候就沒了,十三年來,你有盡到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嗎?」想起母親過世那一段日子及母親草率的後事,她不自覺淚如雨下。

「謙意……你就算不念父女之情,也念在我至少養了你十幾年,你幫幫我好不好?」

「幫?我怎麼幫?才七個月而已,那些賭債加一加,我幫你還了一百多萬,我們父女若還有什麼情分也全還光了。你以為你女兒在這邊上班一個月能賺多少錢?三萬七!全部薪水都不夠你輸一次。我每天有織不完的毛衣、做不完的拼布,你以為我愛做嗎?錯!誰不想當個千金大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誰希望每天下課都要去餐廳洗碗?你仔細看看我這雙手,上面有多少繭、多少傷,這全都拜『爸爸』你之賜!你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忘了若不是有媽那筆嫁妝,你只不過是個幫人家擦皮鞋的窮光蛋!」褚謙意說得聲嘶力竭,一次把多年來的氣憤全發泄了出來。

褚父不但沒有悔意,反而說:「這次不是賭債,你幫幫我啊!」

「我幫不了。」

見女兒真的鐵了心,褚父轉而拉着陸知莘的褲管乞求,「大老闆,你幫幫我……」

陸知莘抿唇,「你說。」他也想聽聽褚父還有什麼話說。

「我昨天晚上到麵店吃點東西,騎着車要回家的時候突然有個老太婆跑出來,我來不及閃開,就……撞死了那個老太婆……我才輕輕碰了她一下而已,那個死老太婆居然真的死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連騎車回家都有麻煩……」原來他是想去吃頓好的,但手上的錢都還沒拿熱,高利貸的人已追上門,加上利息,多跟女兒報的五萬也被拿走了。他身上僅剩幾百元,因此只好去幾條街外的麵店勉為其難地吃碗牛肉麵叫幾樣滷菜,配着米酒頭當一餐。

褚謙意的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你撞死人?!」

褚父說都說了,索性把心裏想的全都說出口,「她都七十幾歲了,半個身體躺進棺材裏,她家人還好意思跟我開口要三百萬,我當然不肯。前陣子隔壁四十歲的小王被撞死也才賠兩百萬……他們獅子大開口……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三百萬我是不答應的,那個老太婆都七老八十了,死了也省得家裏麻煩還要照顧……更何況三百萬要是讓我拿去簽一次多好?運氣好一點,說不定翻了身,隨隨便便也有上千萬,我幹嘛把錢給他們?他們根本就是敲詐嘛!這種話虧他們還說得出口,他們敢說,我都還替他們感到羞恥咧!也不過就是一個本來早就該死了的糟老太婆,哼!她的命憑什麼值三百萬?就算我有這筆錢也不會給……」

褚謙意看着滔滔不絕的父親,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是一條人命啊!人命還可以分值不值錢的嗎?

陸知莘冷笑一聲,又是一個死愛錢的爛人!

「恭喜啊,只撞到個窮不啦嘰的老太婆,隨隨便便拿點錢就可以解決了。運氣沒你好的不小心一撞就撞上某某富商,拿什麼賠喲?就算拿得出錢賠,人家都還不知道肯不肯庭外和解,那就麻煩多了。」

聽出大老闆語氣中的不屑,褚父戲劇化的抱住女兒的腿。「你一定要救救爸爸啊,不賠人家錢,爸爸就要坐牢了,你忍心看爸爸剩下的日子都在監獄里度過嗎?」

褚謙意無力的癱軟坐下,「你把我賣了我也沒有三百萬給你。」

天!三百萬!她連三十萬都是囡囡借她才有的,她上哪兒去找三百萬?

她有三百萬還需要苦成這樣嗎?

「賣!」褚父眼睛一亮,恍若一張張的千元大鈔在他面前飛舞,興奮莫名地上下打量著褚謙意,無法控制力道的抓着她的手臂嚷道:「對了,你可以去賣啊!以你的條件,一定可以賺很多錢的。我聽說處女開苞就有不少了,你還是處女吧?去喊一喊價,看誰出的偷錢高就跟誰睡一晚,輕輕鬆鬆賺幾十萬。要是你沒門路,我可以幫你找,以前我在酒家砸下多少錢?哪個大班敢不買我的面子?隨隨便便喊也有個幾十萬,總比你在這裏上班好得多,一個月才三萬塊,三萬塊我找個女人睡一晚都不夠……」

褚謙意看着難掩興奮的父親,忽然所有的情緒全爆發出來,她不停的打着父親,邊打邊罵道:「你……你還是不是人啊?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任由外人欺負我,好不容易我可以過我自己的生活,你又要拖累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五萬、十萬……你每次都說是最後一次……這十三年來我沒拿你一毛錢,全都是靠我的一雙手養活自己!

「就算是十三年前我也沒有拿你一毛錢,那全都是媽媽的,不是你的!你拿着媽媽的錢出去養小老婆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你棄我們母女於不顧,我也沒有說過你的不是……但是,即使你真有給過我什麼,這半年我也還清了……所以你沒有權利要求我盡為人子女的責任,因為你不配!

「我沒有你這種喪盡天良、沒人性的爸爸,我寧願當初看着你流落街頭當乞丐,至少我覺得是我欠了你……今天你連這種話都說出來,要我去……湊錢給你賭博……你……算我看清你的真面目,從此之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我就當我是從石頭裏迸出來的,我沒有你這種父親……」

褚父怒氣沖沖,手用力一揮,把褚謙意揮得老遠,撞上一旁的桌沿。他一驚,該不會也死了吧!要是女兒死了,誰來幫他還錢?還有啊,真死了他還得坐牢,他才不願意下半輩子都在牢裏度過。

於是搶先大叫道:「反了反了,女兒打爸爸啦!」

「你要不要臉啊?是你打謙意的!」路敬沂氣憤難耐的大罵。

看着昏厥的褚謙意,她心中百感交集,真的想不到原來謙意受了這麼多的苦,初見時,看着她臉上掩不住的笑意和笑彎了的眼睛,她還想着謙意一定來自個快樂的家庭;誰知道……真相卻是相反。

光聽她和父親的對話已可想見她有多苦,即使沒有家庭庇護,她還是一個人靠着自己的努力撐下去,並完成了學業。在她終於可以過得好一點的時候,父親倒了,她也沒有因怨怒而不去理會當年拋家棄子的父親,默不作聲地扛下家庭重擔……

平心而論,倘若今天換成是她,她不敢保證父親有這個雅量接受。

冷眼旁觀的陸知莘大吼:「夠了!你把我這當成什麼了?菜市場嗎?」

他聽得夠清楚了,一個嗜賭如命外加沒人性的爸爸上輩子不知道燒了什麼好香,竟能生出褚謙意這樣孝順的女兒。偏偏他一點都不懂得珍惜,把女兒逼得喘不過氣來還不知反省,甚至變本加厲,為了自身要把女兒推下海,一點都沒考慮過女兒的將來。

褚父噤聲,看着有錢的大老闆,期待謙意聽到有人自願幫他解決問題。

「你沒有資格為人父。」說完,陸知莘扭頭,抱起褚謙意離去。

褚父大怒,打開會議室的隔音門大罵:「我當然有資格當她爸爸!再怎麼說她都是我的女兒,父債子償天公地道,不然我幹嘛生她出來?你不要以為有錢就可以跟我大小聲!想當年老子也是有錢得快翻過去,工廠還是全台灣前一百名的企業之一,哪個人敢跟我沒大沒小的?你算老幾啊!也不過有那麼一丁點錢,給我塞牙縫都不夠……給我女兒的薪水才幾萬塊而已,你當我女兒是廉價勞工啊?我女兒念到大學畢業才領這麼一點點,我想打牌都不夠放一次槍,還不如去酒店當小姐,賺的錢也多一些,還有好酒可以喝跟客人上上床又爽又有錢拿……還來,你這種地方上什麼班?有人屁用……」

同事們本來不方便插手,但聽褚父愈說愈過分、愈說愈不像話、也愈說愈難聽,一群人氣得衝上前罵起來,還請警衛上來攆人。

褚父罵得起勁,但終究眾怒難犯,含着一肚子火被警衛一人一邊「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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