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這天下午,第三節數學課的鐘快響了,庭馨正在筆記本中找上一次抄的幾題解答,突然有兩個影子罩住她。

她抬起頭一看,是姜茹笙和辛美晴,「裘則天」最親的兩個跟班,一個靠在襄小虹的椅子上,另一個居高臨下撐着她的桌子。

庭馨沒有吭聲,心忖,這兩個人臉上都掛着冷笑,找她准沒好事。此刻,襄小虹和關駒都還沒回教室,也沒見到裘聆禎的影子。

「庭馨,你知不知道最近裘聆禎收到一封恐嚇信?」辛美晴劈頭就問。

庭馨吃驚地睜大眼,「恐……嚇信?」

「信上寫着要她少去纏着凌封義,不然就要給她好看。」姜茹笙回答。

「我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你真的不知道嗎?」辛美晴雙手叉腰指控道:「凌派的人明明說看到你把那封信放在裘聆禎的桌上。」

這實在太誇張了,她何時做過這樣的事?兩派的陣仗,她躲都來不及了,哪還會獃獃的自己往戰場里跳?再說,她還巴不得那兩個人變成一對,哪會阻止裘聆禎去纏着凌封義?

「我沒有……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恐嚇信!那信在哪裏?」或許可以由信上查出一些蛛絲馬跡,看到底是誰干出這種蠢事?

她們很驚訝她有這一問,原以為她會馬上心虛地求饒。或許她是在虛張聲勢,她們可不會被地騙了。

「裘聆禎準備把信拿給凌封義看,」辛美晴義正辭嚴的說:「到時,看他曾對你作何感想?你別以為人家對你說幾句好話,就表示有什麼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她搞不懂她們的遊戲規則,而且,她這輩子大概也弄不懂,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清楚、講明白。

「我沒寫什麼……信,我和凌封義之間……真的也沒有什麼,你們找錯人了。」

「別裝了!你對凌封義採取欲擒故縱的手段,這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班上會對裘聆禎感冒的,非你莫屬!哦~~你怕自己爭不過人家,才用這種沒品的手段,你甚至想腳踏兩條船,同時霸著關駒不放。」

這一長串的指控,庭馨險些聽傻了,最傷人的是辛美晴語氣中的不屑,好像把她看成某種低下女子,壓根不配和這兩個男生攪和在一塊,只能玩些把戲來取巧。

「我……沒有!」她憤怒的否認。

「那凌封義和關駒兩人幹嘛要決鬥?」

「他們……」庭馨一臉的訝異,她努力想開口問清楚,卻被辛美晴的話打斷。

「要不是你暗中要了什麼小手段,他們怎麼會無緣無故注意到你?」

姜茹笙開口了,聲音較辛美晴溫和得多,「你只要去跟裘昤禎道歉,然後再去跟凌封義承認自己的不是,我們就不跟你計較了。」

如果她們以為她是好欺負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是討厭無故出名,但更痛恨無故受冤,就連對以前上門來找碴的黑道人物,她都沒有嚇得低頭求饒,現在被人這樣抹黑,她更沒有理由白白承受!

「請.....裘聆禎把信……在班會上公佈,如果沒有人承認,就比對……筆跡,再不行,送訓導處……解決。」她面不改色的提出建議,她也想找出「兇手」到底是誰?

姜茹笙兩人都嚇了一大跳,面面相覷,難道恐嚇信真的不是她寫的?

「你自己說的喔!到時,被記過可別後悔。」辛美晴還是心存懷疑。

「被記過的……絕不會是我!」庭馨信誓旦旦的表示,就算這事會搞得滿城風雨,她也不能吃這種悶虧!她可以忍受大家特意和她保持距離,卻絕不能允許被人不公平地欺壓。

姜茹笙和辛美晴兩人訕訕地走了,臨走前,姜茹笙還看了她好幾眼。

整個數學課,庭馨試着專心聽講,但心中一股沉沉的慍怒不時冒出頭來,她究竟是招誰惹誰了?在以前的學校里,她是會被人歧視,但還沒碰過感情問題,至少她自己沒有。

她和關駒的事,被人拿來當談笑的話題她也認了,但裘聆禎和凌封義之間的糾葛,為什麼非扯到她身上不可?

「馨馨!」

她猛然抬頭,是關駒,他正用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喚她,但語氣中的焦慮拉回她的心神。

「什……么事?」

「你怎麼了?」他的眉皺得緊緊的,擔心的問:「你的臉色好蒼白。」

有嗎?她反射性地摸了摸臉,有點冰冷,她原以為自己並沒有泄漏情緒,但還是被關駒看出不對勁。

「沒……什麼。」她眼神閃爍的回答。

他並不相信,但礙於此刻談話不方便,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頻頻用那雙犀利的眼鎖住她。

越接近下課,她就越緊張。要告訴他嗎?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她大概可以猜到他的反應。被誣賴的事,絕對會讓他忿忿不平,而有關她和凌封義的那些胡說八道,唉!一定會把他給氣死的。

她有義務什麼都向他「報告」嗎?如果他一氣起來,跑去找人「對質」怎麼辦?

他好像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如果把事情鬧得更大,她不是自討苦吃馮?

果然,一下課,他就轉身直直的盯着她,除了決心,還有更多的關心,他大概以為她是身體不太舒服。

忽然,她心中覺得好感動,原有的緊張全消失了。

坦誠還是戀人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不是為了義務,而是很自然地想讓他分享一切的喜怒哀樂。如果他反應過度,她也得學會如何面對,不然,連話都不能說,還談什麼交往呢?!

庭馨對他微微一笑,先往他們的「老地方」--花圃一角走去。

關駒很技巧地等了一會兒才起身,還繞了遠路,才和她會合。

「怎麼啦?」他坐下后,習慣性地拉起她的手。他總是不自覺地想牽她的小手,好幾次差點被同學發現。所以,為了以防萬一,現在他的手沒事就愛插在褲袋裏,許多女孩反而覺得他這樣「好酷」喔!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箇中原因。

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說出口。「其實……只是一場誤會而已。聽說……

裘昤禎接到一封恐嚇信,要她別太接近……凌封義,問題是……居然有人說信是我寫的。」

「誰說的?」果然,他眼中怒火立刻進射出來,手下握得好緊,「是誰造這種謠?」

「她們說是凌派……的人。」她急急地又說:「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但我告訴她們……信不是我寫的,要她們……在班會上公開查證,解決不了的話……就報到訓導處去。」她本意是要安撫關駒,但說着說着,自己的怒氣不經意地流露出來。

「你真的這麼告訴他們?」意外地,關駒眼中的怒氣頓時大減,取而代之的竟是明顯的欽佩,「真了不起!」

「有……嗎?」她疑惑地間。

「你好厲害,我想他們一定被嚇得不輕。」關駒輕笑起來,由衷的驚嘆,「你想的辦法比我的好多了!」

「你本來想……怎麼樣?」庭馨擔心的問。

關駒眼中露出陰寒的神情,咬牙切齒的吐出話語,「我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放各種難聽的謠言,整得他們吃不消!」

「算……了。」庭馨趕緊說:「還是公開解決……比較好。」

「整件事聽起來就是凌派人搞的鬼,」他的腦子一旦開始動起來,就很難停下,「所謂凌派的人,其實就是一堆暗戀凌封義的女生,她們視你為眼中釘,因為知道凌封義喜歡你;而裘派則是有很多暗戀裘聆禎的男生,他們若以為是你寫的信,一定會對你不滿。」

「怎麼聽起來如此的複雜?」庭馨無奈地搖搖頭。

「他們就是看你好欺負,」關駒忿忿不平的說:「這樣也好,整件事大家攤開來談,以後看誰還敢小看你?」

庭馨終於開懷地笑了,「其實……我本來不太想告訴你的。」

關駒故意沉下臉,「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不太想告訴我?」

「因為你很可能……」庭馨伸伸舌頭,「胡搞一通!」

「哦!對我這麼沒信心,該打!看我怎麼……」關駒伸出手,本想拉她一下耳朵以為懲戒,誰知一碰到她軟軟的耳垂,原想的懲罰全忘了!反倒開始揉啊揉的,連說話的聲音也沒了。

他在幹什麼啊?她的耳朵轟地著起火來,紅暈從耳上漫到頸間。她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手指卻不禁顫抖起來。

他失神地呆望着她,大拇指和食指貪婪地撫著那份柔軟。

「關……駒!」她再也受不了了,倏地跳起身來,他的手被迫滑開。

「我……對不起!」他吶吶地道歉,手又立刻伸進口袋。「我只是……」

她紅著臉,忍住不去摸那發燙的地方,「沒、沒關係。」她本能地脫口而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們回去吧!」關駒趕緊起身,不敢再去拉她的手,轉往教室的方向走去,「我先走一步。」他的腳步顯得有些慌亂。

他也會不好意思?庭馨輕咬着下唇,滿臉紅通通的,慢步踱回教室。

沒辦法,每次他碰她,她都敏感得不得了。他老愛牽她的手,有時候她只感到舒服和安心,有時候卻像被火燒到似的,全身沒命地熱了起來。

但她卻捨不得抗議,因為,如果他真的不再牽她的手,她反倒會覺得少了什麼。像剛剛他摸她的耳朵,如果再繼續下去……

天哪!她不敢再想下去。

*****

班會一直開到最後,恐嚇信的事完全沒有人提起,裘聆禎神色如常地主持,眼看班會就快結束,庭馨的背也越挺越直。

「那臨時提案就到這裏。」裘聆禎整了整手中的紙張,聲音戛然而止,她驚望庭馨高舉起右手。「呃--」

所有的人順着裘聆禎的視線,全都轉頭看向庭馨。

庭馨有種連腳尖都被人看透的感覺,但她仍是不願放下手來。

「你有什麼問題?」面對庭馨坦然的神色,裘聆禎的表情有點慌張。

庭馨站起來,「今天……下午,姜茹笙和辛美晴兩位同學告訴我……你收到一封恐嚇信,還說有人……看到是我留的,有這回事嗎?」

「呃……我……不太清楚。」裘聆禎反而比她更結巴了。

「那就……請這兩位同學幫忙說明一下。」

裘聆禎立即發現自己失策,不該隨口否認的,她有些老羞成怒地昂起下顎,「有又如何?難道信不是你寫的?」

「當然……不是!」庭馨的情緒沒有裘聆禎的激烈,卻比她更具威嚴,「必須……提出證據的,是指控的一方吧!請把信……拿出來,公開核對筆跡,以證明我的清白。」

「我……我已經把信給丟了!」裘聆禎情緒激動地叫道。

庭馨眯起眼,裘聆禎的反應不尋常。畢竟她是受害者,應該大呼小叫,弄得眾人皆知,至少能博取不少同情,但她卻一副不敢把事情鬧大的樣子,為什麼?

她還在深思,忽然發現所有人的注意力從她和裘聆禎的身上移開,而裘聆禎的臉色突然變了。

庭馨轉頭一看,看到關駒正舉着手,想要發言。

她沒有預料到他會插手,不禁瞪大了眼,只換來關駒一個示意的眼神。

什麼意思?

她還沒搞懂,關駒已經起身了。「班長,這件事不但你是受害人,庭馨同學也被人誣賴,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就這樣算了!」

所有的同學們都呆住了,關駒從來不管班上的事,他轉到禮班后一節課也沒蹺過,已經被傳為「奇迹」了,但想要撬開他那尊金口,可是比登天還難。現在,他卻主動「發聲」,而且還是介入跟他不相關的事件中,只能說: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

庭馨不知是該怨他還是該謝他?她不想要關駒公開協助她,但心裏隱隱明白,他一定有了什麼主意,不想讓她白白吃虧。

「可是信已經沒了!」此刻裘昤禎的臉色說不出是青還是白,自從庭馨出乎她意料地提案后,她便失去了鎮靜,而關駒的話,更加深了她的慌亂。

「沒關係,沒有物證,還有人證。就像庭馨建議的,請姜茹笙和辛美晴兩位同學說明一下吧!」關駒又說。

那兩個平常威風凜凜的悍女,現在也和她們的頭子一樣絞着手,驚慌不已,但在全班的注目下,不得不站起來。

辛美晴硬著頭皮先開口,「真的有人看到庭馨把信留在班長的桌上。」

「先請問一下,恐嚇信的內容是什麼呢?」關駒閑閑地問。

庭馨不滿地瞪向關駒,這樣揭人瘡疤好嗎?

關駒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但在轉向那兩個女生時,卻變成滿帶威脅。

裘昤禎急忙插口說:「我不想說!這是我的私隱!」

「既然敢隨便指控人家,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關駒似笑非笑境反駁,「不過,你不說也沒關係,只要說是誰看到庭馨留信的就行了。」

那兩個跟班沒有開口,一起看向裘聆禎。

「我……我不知道。」裘聆禎頑強地說。

「那就奇怪了,明明說有人看到庭馨留信,怎麼忽然又不知道?」關駒沉聲說:「既沒物證又沒人證,你又一問三不知,難道--」他故意停了一下,「這整件事都是你自己編出來的?」

全班一陣嘩然。

庭馨意外極了,她一點都沒有想到會有這種可能!裘聆禎身為班長,又有一堆仰慕者,怎麼可能玩這種無聊的把戲?難道就是為了要嚇她?

「你……我……」裘聆禎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急得快哭了出來。

庭馨忍不住出聲,「既然……信沒有了,那就沒什麼好討論的了,只要……別再隨便誣賴我就好。」她坐了下來。

「那--」裘聆禎喘了一口氣,看到關駒還站在那裏,話到嘴邊又消失了。

好半晌,關駒才慢慢地落坐,好像故意要裘聆禎多提心弔膽幾秒似的。

裘聆禎尷尬地面對一室的奇異眼光,掙扎地說:「那、那班會到此散會。」

她的話聲淹沒在下課鐘聲中,教室內立即喧嘩起來,大家好像剛看了一場免費的好戲,這下有得聊了。

庭馨嘆了一口氣,她是出了一口氣,可裘昤禎準會恨死她!她真不知該敲關駒的頭,還是該狠狠地給他一個擁抱?

「還在氣嗎?」關駒低頭像在忙着收書,實則擔心她的反應。

她也趕緊低頭去整理東西,「沒……有啦!」

「你可別打我喔!我只是氣不過裘聆禎敢找你麻煩而已。反正裘聆禎本來就討厭你,撕破臉也沒什麼關係。」

「我……不打人的!」她為自己辯駁,她才沒有那麼暴力呢!

右邊的襄小虹忽然靠過來,在庭馨耳邊說:「英雄救美,好浪漫喔!」

又來了!襄小虹這小妮子,什麼芝麻綠豆大的事都會被她看成浪漫肥皂劇。

關駒應該沒聽到,但她此時卻已滿臉通紅,因為,該死的他居然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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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蠢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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