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繆郁明是愈等愈心煩;丁敏遙則是一臉無所謂,但眉宇間已露出些許不耐;而譚千惠—恐怕是三人中最悠哉自得的人了,一面看着《KEN》,一面吸著咖啡。

踏、踏踏、踏踏踏,砰咚—急促的跑步聲和物體撞擊聲由遠而近,愈來愈大聲、愈來愈清晰,然後—

卡—砰!

辦公室的木門猛地開啟又被用力地合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在場的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個個直盯着眼前貼在門板上大力喘息又臉色慘白、一身狼狽的闖入者。

「後面有惡犬在追你嗎?」譚千惠彎身撿起被嚇掉在地上的雜誌。

「比……比惡犬還可怕!」她嚇得不輕,不但花容失色而且還口齒不清。

「很高興看到你驚慌失措的表情,但這並不代表你不需要為遲到的事給我個理由。」譚千惠重新坐回位子上,雙手托腮,「說,為什麼遲到?」

「不要對她這麼凶。」繆郁明挺身維護她。

「是呀!」丁敏遙跟着附和,「看得出來她剛才嚇壞了。」

丁敏遙走到右邊角落的飲水機倒了杯溫開水,遞給她,「喝點水,可以纖解緊繃的神經。」

「謝謝。」李遠欣接過,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後做了個深呼吸,十分有效地回復平日從容的神態。「抱歉,我剛才失態了。」

「何止失態,簡直與平日判若兩人。」譚千惠靠向椅背。

繆郁明瞥了譚千惠一眼,不滿她幸災樂禍的態度,丁敏遙則是兀自坐在原位審視這一身狼狽的落難佳人。

如果她跟繆郁明兩人是夫妻關係的話,她一點也不意外,老學究配老阿嬤—他們兩人的外型還真是搭配得天衣無縫,充分表現出中國五千年來的傳統美德——保守得教人難以置信;看見他們兩人就像瞧見50年代的人。

可是,她並不會因為眼前兩人守舊的造型而忽略他們的真面目,身為攝影師的敏感度,即使她並不如她哥哥那般專業,但至少眼力不差。在她看來,這兩人就如同璞玉,不經一番雕琢,便無法顯現蘊育其中的光芒。

要是老哥在場的話,想法一定和她的一樣。她在心裏信誓旦旦地想着。

「抱歉,我來晚了。」李遠欣熟練地整理好因方才的混亂而有些凌亂的髮髻,「請問有關新企劃案的事——」

「我還沒說呢,你用不着緊張。」譚千惠示意她找個位子坐下,順便為她和丁敏遙做介紹:「李遠欣、丁敏遙,敏遙的哥哥將是你的搭檔。」

「千惠,孟平他還不見得會答應,別太早下定論。」丁敏遙笑道,率先起身向李遠欣伸出手示好,「叫我敏遙或小遙就可以了,遠欣。」

李遠欣回握一下,「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老天!當真一板一眼得教她受不了!

譚千惠擊了個掌吸引室內其他三人的注意,「好了,現在我就開始說明請各位來此的目的,那就是——」

「等一下。」繆郁明打斷她,提出疑問:「丁先生還沒來,不等他嗎?」

譚千惠晃晃手,似乎對他的問題頗不以為然,「他那種人哪會乖乖地準時出現?不用——」

「等了」二字還沒說出口,門再度被打開,從門縫中率先露出一張俊逸的笑臉。

「鼠眼妹,我又是哪種人啦?要你在背後這麼指點來批評去的。」

突兀的聲音隨即捉住所有人的視線,就在一瞬間,一聲尖叫和一記驚呼亦同時響起———

「啊———是你!」

「怪女人!」世界真小!

其他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驚叫的兩人。

譚千惠首先開口道:「你們已經認識啦!那好,省得我再多做介紹,現在就說明新的企劃。」

「等一下。」這回打斷她說話的人是剛進門的丁孟平,「我可沒說認識她哩!鼠眼妹。」

「丁孟平,你再叫我一聲鼠眼妹,就要你走不出我辦公室的大門。」譚千惠惡狠狠地威脅道。

丁孟平?那個名攝影師?!李遠欣忍不住詭異地看向他。他的攝影集一直是她的珍藏品,可……怎麼會是他?

「是,好心點,為我做個介紹吧!親愛的鼠眼妹。」丁孟平不怕死地又叫了她一聲。

「丁孟平!」譚千惠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旋即想到繆郁明在場,她不想讓他看扁她,只好捺住性子,微慍地開口道:「丁孟平,這兩位是繆郁明、李遠欣。」

丁孟平熱情地握住繆郁明的手,笑漾著一張俊臉說道:「你們夫妻倆真像啊!你太太非常可愛。」

他的話像顆炸彈,炸笑了丁敏遙;而那對「夫妻倆」則是一頭霧水、不知所措。

天!不愧是她老哥!丁敏遙笑不可抑。

繆郁明倒還算冷靜,平穩地開口道:「丁先生,我未婚。」

「噢,那她是你女朋友嘍?」丁孟平大力搖了一下與他交握的雙手,「你女朋友的造型跟你配得剛剛好。」

噢!丁敏遙笑倒在椅背上,她太佩服老哥了。

繆郁明捺住性子,語氣依然平穩,「丁先生,遠欣只是我的同事,不是女朋友,更不是妻子。」

「是呀!」在一旁被嚇呆的李遠欣回過神后急忙為自己辯解,「我們只是同事而已,請你不要胡亂猜測。」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緊張,但她告訴自己,她只是不喜歡被誤會罷了。

原來是他搞錯了。

丁孟平鬆開握住繆郁明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煞有其事地鞠躬致歉:「抱歉,是我搞錯了。」他直起身,又加上一句:「可,你們還真是挺像的。」

「丁先生!」這回先開口的是李遠欣。

「是、是,抱歉啦!李小姐。」

丁敏遙在一旁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譚千惠把眼前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噢,老天,她好想笑!可是因為她有事要交代給他們四位去完成,她不得不忍住已涌至喉頭的笑意,以免落得被他們四位老大拒絕的下場,到時她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偷雞不著反倒蝕把米!她的商人本色要她忍、忍、忍!

"OK,既然大家都有初步的認識,那麼就讓我來說明這份企劃案,記住,從下一秒開始請不要再打斷我的話;要發言,請遵守議事規則,舉手發言。」她交代完前提,即刻轉人主題。

偌大的辦公室內,一時之間只有她那比一般女人沙啞低沉的聲音不停地播放着。

半晌。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繆郁明和李遠欣的否決聲音在譚千惠尚未結束說明時便出其不意地插人,兩人神色如出一轍,激動得站了起來。

譚千惠皺着眉頭,細小的眼睛明顯透露出不悅,緊鎖住他們兩人,「我說過要發言請舉手。」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說話被打斷了,她「鳳,「心極度不悅。

「這不是舉不舉手的問題!」繆郁明如往常一樣,擺出與她敵對的戰鬥狀態。「《KEN》一直是以介紹最新的資訊饗宴社會大眾的一流雜誌,也是我們雜誌社的代表;現在即使要推出不同於《KEN》其他典型的刊物,

也不應該往泛濫成災、不堪入目的色情刊物上發展。這不僅會破壞雜誌社的形象,也間接影響《KEN))的銷售,所以我不同意這項企劃。」

李遠欣接着說:「我不同意的理由跟郁明相同。還有一點,我們的讀者向來是屬於求知慾高而且有品味的人;現在你不僅有推出這類……色情刊物的構想,還打算在《KEN》內做廣告宣傳。試想,那麼一張的……裸——不正經的

照片刊登在其上,這將會嚴重扼殺《KEN》的形象,降低它的水準。」

色情刊物、不正經的照片?丁孟平兩眼緊盯着神情激動的李遠欣,發現她講到這兩句話時臉頰微泛起鮮艷的桃紅色。

「我是不是正好瞧見兩名衛道人士?」趁那三人正展開激烈辯論的時候,丁孟平湊近妹妹,低聲道:「還是不小心跑到50年代去了?」

「你只是瞧見兩名保守派人士罷了。」丁敏遙笑道,「千惠打算由我和繆郁明負責男性部分,你和李遠欣負責女性部分。」

「哦?」跟那個怪女人?

「她打算以男人和女人的性感推出名叫『《Charm》』的

特輯,你剛才也聽到了不是嗎?」

《Charm》,魅惑?虧她想得出來。「那麼吵哪聽得清楚?但是真要我跟那個怪女人搭檔?」丁孟平怪異地瞟了李遠欣一眼。

「別老叫她怪女人!」丁敏遙替她辯護,「她又跟你沒仇!」

「沒仇才怪!」他低聲吼道,「差點毀了我的幸福還敢說跟我沒仇!」

「怎麼說?」丁敏遙臉上寫着問號。

丁孟平勾勾食指,示意她靠過來,把剛才在電梯里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天!丁敏遙睜大眼,瞪了他一會兒,隨即轉移視線看向正在激烈舌戰的李遠欣,然後再溜回到他身上。

「我的天!幸好你的『幸福』還在。」她調侃他,隨即吃吃笑倒在他懷裏。

「是呀!謝天謝地。」他不怎麼真切地說道,妹妹幸災樂禍的口氣他不是聽不出來。

就在他們講悄悄話的時候,譚千惠已大手一拍,擊向桌面發出巨大聲響。

「你們最好搞清楚誰是主編,我請你們來是希望你們能好好合作,同時也是因為信任你們的能力,要我說出為何打算髮行這套特輯的理由嗎?」她憤怒地雙手環置胸前,眼睛鎖定兩人,「很簡單,你們難道從來都不注意《KEN》的銷售量嗎?翻開資料夾最後一頁。」

繆郁明和李遠欣依言照做,入眼的是一份曲線逐漸下滑的圖表。

「這就是原因,」她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即使《KEN》的銷售量在各種雜誌中是一等一的好,但下滑的情形還是值得注意;至於我們雜誌社其他的流行服飾雜誌、體育雜誌等等,即使銷售量不如《KEN》,但至少它們穩定。而推出《Charm》特輯不是為了趕所謂色情刊物流行的趨勢,要不然我不會請丁氏兄妹擔任攝影師。」

「我相信他們的能力,也請你們相信我;他們所拍出的照片絕對是可以達到真正的魅惑,而不是市面上粗俗而不堪入目的人體裸照。」

「而你們兩位—本社最引以為傲的編輯,這份新企劃交給你們去執行,我才能真正放心,也才能確信這套特輯會成為絕無僅有的傑作,改變我們給讀者的刻板印象。」

她滔滔不絕地說完,就見繆郁明坐得文風不動直盯着她,李遠欣則低着頭沉思。

「好了啦,千惠。」在這節骨眼上,丁孟平可不敢叫她鼠眼妹,否則難保他不會被五馬分屍。「如果他們不願意,你可以找其他的編輯——」

「不行。」譚千惠斷然拒絕,「我相信除了他們兩個能公私分明外,其他人可能無法對你們倆免疫。」

丁孟平對她的實話實說覺得好笑,「你太誇張了。」

「相信我,我的顧慮並沒有錯。」

他聳聳肩,「好吧!反正誰跟我搭檔都無所謂,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就成。」

譚千惠朝他點了點頭,看向李遠欣,「遠欣,就由你負責女性的企劃工作,孟平負責拍攝,兩人合作,你有異議嗎?」

和丁孟平?!李遠欣忽然抬頭直視上司,「可是我……」

她未說出口的話被丁孟平突然伸出的大手給嚇得吞了回去。他什麼時候走到她身旁的?

「請多指教,李小姐。拍人體模特兒是我第一次嘗試,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丁孟平客氣地說道,他可不希望他的搭檔緊張過頭。

李遠欣怯生生地伸出手回握,被他的掌熱駭著,「請……多指教,還有……我很抱歉。」

她還在為電梯里的事內疚。丁孟平咧開嘴笑道:「沒關係,還好你力氣不大。」

看樣子李遠欣這邊搞定了。譚千惠微微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過在看到坐在位子上一動也不動的繆郁明后,她的笑容頓失。

這傢伙悶不吭聲地又在想些什麼?她已做好準備,接受他下一波的攻勢。

繆郁明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兀自浸淫在他的沉思中。不懂為何讓丁敏遙與他共事,由女人去拍女人不是比較自在,為什麼要她去拍男人?而她可以勝任嗎?

針對這個疑問,他雖然想不透,更不想開口問,因為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解決——找出《KEN)銷售下滑的原因。

「繆郁明,你的答案呢?」譚千惠問道。

繆郁明沒有回答,站起身走向門口,在手碰到門把時才回過頭開口:「什麼時候開始?」

「最遲下星期一。我希望你們都能做好心理準備,至於其他的工作細節,我相信你與敏遙會配合得很好。」

繆郁明的焦距由上司轉到丁敏遙身上,「希望你能勝任。」說完,門一開迅速走了出去。

這傢伙!

丁敏遙氣得牙痒痒的,兩眼直瞪着大門。她從沒被人看得這麼扁過!他竟敢這樣對她!

「撤回我之前對他所有稱讚的話!」她怒瞪譚千惠,「事實證明他是自大、狂妄、無可救藥的老學究!」

譚千惠點頭,「你總算是了解他的優點了。」

優個屁!她差點罵了出來,氣乎首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雙手交叉置於胸前,大口呼氣,冒出陣陣濃濃火藥味。

丁孟平好笑地看着生氣噘嘴的妹妹,完全忘了自己還握著李遠欣的手。

李遠欣看了倆人交握的手,認為自己應該提醒他:「丁先生,請你放開我的手,謝謝!」

丁孟平猛然驚悟,迅速鬆開手,反剪在腰后,「抱歉。」怪哉!怎麼一遇見她,他的行為就彷彿脫序一般?

「沒關係。」李遠欣朝他微微頷首,轉向譚千惠,「主編,我先回編輯部了,下周一前我會安排好我這部分的工作行程,並且與丁先生達成協議。」說完,她第二個離開辦公室。

天!她的一板一眼讓他覺得自己生活得太隨便了!

「你確定他們做得來?」丁孟平一臉的狐疑。

「嗯!即使不喜歡,因為是工作,所以他們絕對會做得很好。」譚千惠這時才放鬆緊繃的情緒,整個人像虛脫了似的癱坐在椅子上,「我的媽呀!跟他們倆抗辯就像在跑馬拉松一樣。」

丁敏遙的憤怒終於化成聲音爆了開來,「我絕對要他對我刮目相看,可惡的自大狂!」

「好好好,我的好妹子—」丁孟平拉起她。事情談完了,他們也該走人了;更何況他暗房裏還有一組底片沒沖洗出來,他需要她幫忙。「我們該回家了,別忘了你答應要幫我忙的。鼠眼妹,我們走了喔!」

「不要叫我鼠眼妹!」譚千惠抗議的聲音被硬生生地擋在門後頭。

辦公室只剩下她一個人。

譚千惠躺進椅背,兩腳蹺得高高的,大大地呼出一口氣,然後大笑出聲:「喲呵———成功了!萬歲——」

天可憐見!她剛才極力忍住笑意忍得有多痛苦!總算是讓他們點頭答應了。

她拉開右手邊的抽屜,抽出一本文件夾,打開翻看。

「《Charm》」這個企劃是她用來改變雜誌社給讀者一向傳統刻板印象的利器,或許她的手段是激烈了點,畢竟要一家趨向時下高品味、注重新資訊的提供的雜誌社推出帶有感官色彩的新雜誌的確不容易;

但她希望能打破傳統,一成不變並不是件好事,就像血液滯流不通一樣危險。中國市場雖大,但僧多粥少,隨着出版社、雜誌社如雨後春筍般林立,多元化的各類雜誌勢必陸續出爐。因此,求新求變是必要的。

再者,她一向認為市面上所謂的色情刊物之所以淪為色情刊物,除了讀者的心理因素外,掌鏡者的拍攝動機也有極大關聯。

裸體是藝術—這是時下流行的口號;她不想評論這句話對錯與否,畢竟裸不裸體、藝不藝術,這純粹是個人的觀感問題。

但,其實真正問題並不該在裸體不裸體上面打轉,性感並不代表需要裸露身體,同樣的,光裸露身體也不代表性感,只是有不少人是這麼下定義呢!她覺得很可惜,不過,相信憑他們四個人一定有辦法推翻這種論調也許能拍出真正的魅感:以身體為映襯,以神韻為主打,真正的性感不在於露了多少?而是在於模特兒的投入與攝影師對「性感」二字的詮釋。

就算是對《PlayBoy》這類雜誌的挑戰吧!或許會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反正雜誌社的負責人是她老爸,

而且他也授權給她,雖然這份授權是她拐來的,就算失

敗—大不了挨一頓罵,再不然她另起爐灶好了。

總而言之,她開始期待了—

不管是過程,還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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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你真的答應呀?」

丁敏遙舉手擋住由室內走向戶外時突來的刺眼陽光,另一隻手拍拍丁孟平的肩膀,「我記得你不喜歡拍人體的。」

「不是不喜歡,丫頭。」丁孟平樓過她的肩膀,領她走向他的停車位置,「只是沒興趣。」

「那為什麼——」

「我想嘗試,看看人與物的攝影有何不同?」說這話時,他已經打開車門,推她坐進前座。

丁敏遙抗拒,「我自己有騎車來,我—」

「坐好。」他叱喝道,「你以為我會看着你騎那部NSR而不擔心嗎?你要記住自己是個女孩子,別老玩那部重型機車。」

「八股。」她咕噥一聲,「現在是二十世紀未了,老兄,請你開放點行嗎?」

丁孟平賴皮地笑了笑,替她關上車門,再越過車頭,坐進駕駛座,開車上路后才開口道:「我對每一個人都很開放,尤其是女人—但是除了我寶貝老妹以外。」

「我就知道。」丁敏遙忿忿地挪動身子,俏臉瞥向車窗,就是不看她哥哥。

又生氣了。丁孟平搖搖頭,這丫頭就只會在他面前耍性子,當真寵壞她了。

「嘿,哥,」丁敏遙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先前的脾氣不知消失到哪裏去,轉眼間又神采飛揚地打開話閘子:「你打算怎麼拍出魅惑的感覺啊?透露幾招教教小妹我。」

「你需要我教嗎?」丁孟平將方向盤打右,利落地轉了個彎,「我們拍攝的對象不同,你拍的是男人,不過這鼠眼妹真奇怪,竟然要你去拍男人。」

「有什麼好奇怪的,她不也請你去拍女人。」

「我是無所謂嘛!」

「這不是正合你意,超級大帥哥?」

丁孟平空出一隻手打了她的頭一下,「你以為你老哥是來者不拒的嗎?」

「就算不是國際海港,起碼也是通商口岸嘛!」

「我要真是這樣,你就不會到現在連個大嫂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還有,小丫頭,給我改掉你那什麼國際海港、通商口岸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八成又是鼠眼妹教的,真是!這女人盡挑壞的教。

「我已經二十七歲了,不要再叫我丫頭。」她抗議地道,「害我老覺得自己長不大。」

「還未嫁人就是丫頭,不過——」

「不過什麼?」她一臉興緻勃勃地期待他的下文。

「等你過了三十歲還嫁不出去,可得改叫你老處女了。」

「丁孟平!」丁敏遙氣紅了臉,尖呼他的名字。

丁孟平只管大笑,不理會她氣憤的火焰。就這樣談笑間,車子已穩穩地駛人丁家車庫。

「親愛的妹妹,到家了,請下車。」他把車子熄了火,抽出鑰匙,對仍坐在一旁生悶氣的丁敏遙哄道。

「哼!」她才不理他呢!

「下車了。」

哼!笑她是老處女,這口氣教她怎麼咽得下……咦!對了!

她那因憤怒而努起的嘴角忽而微揚,「老哥。」她打開車門,一腳踏在地上后,突然非常和氣地喚道。

「幹嗎?」這聲老哥叫得他心裏毛毛的。

「我在想呢——」

「什麼?」他好奇地看着她,忘了下車這回事。

「繆郁明那個自大狂會不會也跟你一樣?」她故意拉長語尾。

「跟我一樣?」是哪裏一樣?

丁敏遙確定自己兩腳已穩穩地踏在地面上,才大聲喊道:「跟你一樣是老處男!」溜!

一晃眼,車內只剩丁孟平呆愣地坐在原位,古銅色的肌膚微微顫抖著。

這死丫頭,竟敢笑他是……

「丁敏遙,你不要跑!」他一定要捉到她!「我非得好好打你一頓屁股不可!」

竟敢笑他是老處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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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郁的層層山巒在白色的雲靄之間,透露著深靜悠遠的神秘氣息,山林的深幽意境栩栩如生,教人不敢相信那只是一張照片,但它的確是。

李遠欣靜靜欣賞手上的攝影集,這張寧靜山水是她最喜歡的照片之一,可是這拍攝的主人—一想到他,她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真是她有生以來最慘的遭遇了。

誤把他當做色狼,亂喊亂踢最後還踹了他……那裏一腳,不止踹還……摸!

「噢,天啊……」她沮喪地趴在桌上。

什麼糗態都被他瞧見了,現在還得與他共事,好悲慘啊!

她實在不懂,他的風景照拍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想轉向裸體模特兒的拍攝工作?那種污穢的東西……

老天,為什麼是她?為什麼要她接這份工作?本來以為丁孟平是位崇尚自然的攝影師,沒想到—哼!看來他也不怎麼高尚,否則怎會答應接下這種工作?

一想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如今也被社會委靡不振的風氣感染,她就覺得心痛,雜誌社出版這種色情刊物—天,真不知道一旦發行之後讀者們會作何看法?會不會把他們貶人三流雜誌社之列?她真的好擔心。

就在她神志恍惚的當頭,弟弟李遠浩的聲音闖人她的房間。

「姐,叫你好幾聲都不應,你是失魂了嗎?嘿!你怎麼會看這種書?!」李遠浩抓起她桌上斜放的《PlayBoy》翻看,「姐,你終於開竅了!」

她回神后一臉迷惘地看着弟弟,「開什麼竅?」

「還裝蒜。」他揚揚手上的書,「你還真是惦惦吃三碗公半哩!」

「還給我!」那是她花了好久的時間考慮后才買來做參考的,「那不是我要看的。」

「的確不是你該看的。」李遠浩看她一臉慌張,覺得好笑,他想逗逗這個保守的姐姐,「這是我該看的,所以送給我吧!」說完,他轉身要走。

「李遠浩!」她拉住他,出其不意地搶回書,然後丟在桌上,「要不是工作需要,我才不屑買這種下流的刊物。」

李遠浩點點頭,「會說這種話才像是我那個保守得要人命、一絲不苟的姐姐。我才不會為了那麼一本雜誌跟你搶翻天。」他晃晃手表示不在乎,反正他床底下還有一疊,還看得上她那一小本嗎?笨姐姐!

「一絲不苟又怎樣!」她回道,信奉了二十五年的生活原則,她一直引以為傲。「要你管!」

「我怎麼敢管呢?」李遠浩笑笑地走出她房間,丟下一句,「爸爸在等我們吃飯呢!我的好姐姐。」這才是他上樓的目的。

「馬上去。」李遠欣答道。

整理了一下頭髮、衣服,合上方才翻看的攝影集,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書架上,在踏出房門前眼角不小心瞥到桌上那本不良刊物。

光是封面就那麼猥褻了,那內容豈不是……光想到就令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唉!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前途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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