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的交易
西元2008年11月1日——
張軍木訥地跪在爺爺的靈前，兩眼空洞地看着遺像上爺爺慈祥的笑容。
爺爺，我錯了……
……
張軍出生在一個龐大的家族之中，富裕的家境和不近認情的家教，讓他和大部分有錢公子哥一樣，性格充滿了叛逆。
他有三個表妹一個堂姐，沒有任何兄弟，可以說他從小是在脂粉堆中長大的。他也和他的姐姐妹妹們一樣，喜歡烹飪，喜歡整理房間，喜歡可愛的布娃娃，甚至比一般的女孩更害怕老鼠、蟑螂、蜘蛛。直到現在他都不敢親自踩死一隻蟑螂，所以他大學的室友曾開玩笑似的說過：「要謀殺張軍實在太容易了，只要在他面前放一袋蟑螂，他就會被活活嚇死。」
由於張軍是家族中年輕一輩中的獨男，整個家族都對他寄予厚望，使得本就十分嚴苛的家教變得更加變本加厲，留下了一段不堪回的童年記憶。
在家庭教師的教導下，張軍七歲時就完成了整個初中的學業。十歲時，《孫子兵法》和莎士比亞的名著就成為了他的必修課，而《鬼谷子本經陰符七術》、《兵書二十四篇》、《孟德新書》、《紀效新書》更是如家常便飯般時時考校他！
正常的家庭，有誰會讓年僅十歲的孫子，去學習這些即便是成年人讀起來都晦澀難懂的兵法名篇？張軍小時候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父母親生的，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爺爺。也正是這樣特殊的經歷，讓他的心志過早的成熟了。
他十八歲那年輕易地獲得了心理學博士的學位，藉著這事的東風，他向爺爺提出了去某大學就讀的要求。也許是被他好學的精神感動了，也許是考慮到他這些年來所受的苦，嚴厲的老人竟然神使鬼差地答應了。
在學校的兩年裏，他除了吃喝玩樂就沒幹過別的事，有時甚至連考試都不去參加，正如大家所想的那樣，這位心理學的天才竟然留級了……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我們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真是給祖上蒙羞！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在家中的書房裏，張軍的爺爺對跪在地上的孫子怒吼著。他對張軍失望透了，本想他在大學好好學些新東西，卻沒想到辛苦的等待換來的是這樣的結果。
祖上蒙羞？這帽子還真夠大的呀……張軍苦笑了一下，抬起頭望着憤怒的老人。
「爺爺，我是您唯一的孫子，可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張軍的眼中流露出了極大的傷感，「我不想讀書，不僅僅是指這個大學，早在十三年前我就不想讀了……」
「啪！」一個重重的耳光甩在張軍的臉上。
張軍無視爺爺的憤怒，反到露出了瀟灑的笑容：「我只是想補回自己失去的童年而已，在讀書這件事上，我已經浪費了整整十三年！十三年啊！我不會再錯下去了……」
「你……你……」張軍的爺爺氣的哆哆嗦嗦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麼我不能像姐姐或妹妹一樣，能隨心所欲地干自己想乾的事？別的孩子的童年裏有遊戲機、娃娃、玩具……而我呢？陪伴我的只有《孫子兵法》！」張軍也激動了起來，「爺爺，您能明白這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嗎？」
「也許我是個女孩會比較好吧……」張軍低下了頭，臉上有一種看了讓人心裏疼的酸楚凄涼，「也許我就不該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也許……我不該來到這個世上吧……」
他自顧自地說着，並沒有注意到眼前老人越來越紅漲的臉色。
「咚」的一聲，張軍的爺爺直挺挺地到了下去，後腦撞在了書桌的尖角上。
張軍一震，臉色變得灰白。
「爺爺？爺爺！」
……
突腦淤血外加後腦的巨創，老人這一倒就再也沒醒來過。而等同於親手殺死他的張軍，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殺人兇手，殺人兇手……
即使過了一個多月，同樣的聲音還是回蕩在張軍的腦海里，宛如魔咒般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嘿，哥們，這幾天老見你無精打採的，不就是留級嘛，那還算事。」
說話的是張軍的室友小方，兩年來他們同吃同住，早就如同兄弟般親密了。他這幾天現張軍這幾天魂不守宿的，以為他還在為留級的事苦惱。
「我沒事的。」張軍沖着小方一笑，眼裏滿是感動的目光。
張軍留級以後很多朋友都不願和他往來了，只有小方非但沒有瞧不其他，反而還不斷地開解他。
「這樣吧，今天反正是周末，晚上我們去club怎麼樣？」小方實在不習慣這樣的張軍，一個樂天派的人變得如此消沉，他的心裏也很不舒服。
「你去吧，我不太舒服……」
「走吧，一起去，就當陪我。」小方執意要張軍去，一個人若是長期困在傷感的情緒中，對身心都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張軍沉默了，慢慢地點了點頭。
……
酒是穿腸毒藥，這一點張軍早就知道。就像現在，他和小方慌不擇路，倉促逃命一樣。居然會和別人在club起衝突，這對性格溫和的他而言，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也許……經過了那樣悲慘的事，他的性格已經漸漸生了偏移。
「媽的，別讓他們跑了！」
身後憤怒的聲音漸漸逼近了，體力逐漸透支的張軍卻停止了奔跑的腳步，望着跑在前面的小方，溫和地笑了。
至少這樣你會沒事吧……而且像我這樣污穢的人，根本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砰」，張軍被狠狠地踢到在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四五個頭跟紅綠燈似的人一擁而上，拳頭雨點般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沒過多久，又傳來了「砰」的一聲。圍打張軍的幾個青年頓時出了憤怒的嘶吼，丟下了他似乎毆打其他人去了。
透過依稀的月光，張軍看見了小方——和他一樣被打的小方。
原來小方現張軍不見后，立刻返回來找他，卻看到了他被群毆的一幕。他隨手揀起地上的一塊磚頭，砸向其中一人的後背，結果也落得和張軍一樣的下場。
「操，你他媽有病啊，現在怎麼辦！」
「我他媽哪知道會這樣，見鬼！」
正在毆打小方的幾個青年突然互相指責謾罵起來，不再理會倒在地上的小方。
一種不詳的念頭籠罩在張軍的心頭。
該不會是……
張軍掙扎著撐起身體，他遠遠地看見小方趴在血泊中，一動不動。離小方不遠的地上還有半塊帶血的磚頭，另外一半則在一個綠青年的手中。
「你們把他怎麼了！」
漆黑地小巷裏回蕩著張軍的怒吼，把那幾個青年下了一跳，臉上露出了慌張的神色。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那個綠青年對其他青年做了一個刀切的動作，提着剩下的半截磚頭，沖向了張軍……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深秋的涼風把張軍從昏迷中喚醒……
小方，小方……
張軍顧不上頭上的傷痛，掙扎著爬向了倒在不遠處的小方。
小方頭上的血跡早就乾涸了，髒兮兮的臉上還緊鎖著眉頭，一副痛苦的表情。
「小方？」
張軍輕輕晃了晃他，后沒有絲毫反應。
「小方？小方！你可別嚇我！」張軍使勁搖了搖小方，可任憑他怎麼搖，小方都沒醒過來。
張軍試探性地把手放到了小方的鼻子下，然後猶如被蟄了似的猛地收了回來，心逐漸沉了下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就死了……
漆黑的巷子裏卷過一陣微風，張軍全身的毛孔都在緊收，恍如做夢一般，一種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懼慢慢地爬上了心頭。
也許自己真的是個不祥的人吧……
張軍如同蔫掉的茄子般癱軟了下來，仰望着蒼涼而神秘的夜空，淚水不住地流下。
小方，要是你不來救我……是我害了你啊，我他媽才是該死的人，先是爺爺，再到你……要是死的是我，該多好呀……
「那就讓你替他去死，怎麼樣？」漆黑的夜空中驀然傳來了肅穆而莊嚴的聲音。
張軍一愣，抹去淚水訝然望着璀璨的星空，卻怎麼也找不到聲音的源頭，難道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只要你死，只要獻出你的靈魂，他就可以活過來！」神秘的聲音說道。
「我死了他就可以活過來？這是真的？」張軍的聲音中透出一絲欣喜，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就相信了那個聲音。或許……這是這段日子以來，他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當然！等價交換是我們的基本準則，只要……」
「我同意！」不等那聲音說完，張軍迫不及待地答應了。
「先別急着同意，你知道你的靈魂會被用做幹什麼嗎？說不定是……」
「這不是我想知道的，」張軍再次打斷了那個聲音，「只要能救活他，其他的……都無所謂！」
「況且像我這樣充滿罪惡的人……的確是應該下地獄的……」
張軍閉上了眼睛。
腦海里浮現了父親、母親、爺爺、姐姐……浮現了這兩年來與小方的同吃同住……浮現了許許多多他所眷戀的東西……
就這樣吧……雖然對不起家人，可我犯下的錯必須由我自己來彌補……對不起……
張軍笑了，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愜意……
突然，他的笑容凝固了，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一樣，帶着安詳的笑意，躺在了地上，而位於他身側的小方卻奇迹般地蘇醒了。
小方努力站起身，默然看着倒在腳邊的張軍，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白痴……真他媽是個白痴……」
「活過來的滋味怎麼樣？」神秘的聲音出現了，帶着一絲戲謔的情感，「真不愧是純白的靈體……令人感動的友誼呀……」
像是刺到小方的痛處似的，他猛地抬起頭，望着滿天繁星，一字一頓地說着：「你是神對吧，不如……我們也來做筆交易吧！」
如果張軍這個時候在場的話，一定會驚奇地現，此刻夜空中的聲音與他前面所聽到的聲音，完全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