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關陳如意看兒子一臉難過，她硬擠出一抹笑，回頭看着孫嘉樂。「媽媽走了之後，就只剩你陪正平。我希望他隨時回到家時，還會有人陪伴他，不要讓他落單……」

「媽，你別說那些。」關正平神色一沉，打斷她的話。

「哪個人不會死呢？我比你爸爸有福氣，還能看到你們的婚禮，已經很滿足了。」關陳如意抓着孫嘉樂的手說道：「答應媽這件事，不論我身體怎麼樣，你都要一直陪他，好嗎？」

孫嘉樂看着關正平的喉結因為強忍情緒，不住地上下起伏着。她拉過他的手，牢牢一握后，便把她、他及關媽的手緊緊地扣在一起。

「媽，我答應你。」孫嘉樂說道。

「對啊，夫妻就該是這樣不離不棄、互相照顧啊。」孫嘉樂爸爸上前說道。

孫嘉樂不以為然地看了爸爸一眼，直到他心虛地別開眼。

「我們趕快完成儀式吧。」關正平攬住孫嘉樂的腰，看向站在一旁擦淚的媒人嬸嬸。「可以交換戒指了。」

嬸嬸點頭，連忙送上戒指。

關正平替孫嘉樂戴上戒指，凝視着她的眼，用一種起誓般的莊重神情看着她。「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孫嘉樂紅着眼眶對他微笑，然後踮起腳在他下巴啄了下后，也替他戴上戒指。

「你需要陪伴時，我永遠都會在。」

關陳如意看着孫嘉樂一身簡單白紗，戴着她當年結婚時所戴的珍珠耳環，偎在正平身邊，她只覺得此生足矣，再別無所求了。

儀式之後，便是午間的親友會。

孫嘉樂始終坐在關陳如意身邊，和那些上來祝福他們的親友談天說地。至於她那對像花蝴蝶般四處交際應酬的雙親，她則是完全不想理會，可目光又忍不住隨着他們轉，就怕他們又捅出什麼樓子。

關正平看出她的心思，找了個理由把她帶開后，嚴肅地對她說道：「以後不管你爸媽打電話來要求什麼，你就叫他們直接打電話給我。」

「你不會答應他們的要求吧！」她抓住他的手臂，倒抽一口氣地說道。

「當然不會，我有我的分寸在。」關正平推了下眼鏡，撫着她的發，心疼她老是在擔心父母。「事實上，你爸爸剛才已經在遊說我，說他有個朋友在做養殖漁業，獲利多好又多好，看中你爸的人脈，想找他一塊兒投資。」

「你怎麼說？」孫嘉樂皺起眉，覺得頭開始痛了起來。

他勾唇一笑，淡淡說道：「我說不投資我不熟的事業，而且我討厭吃魚。」

「聰明！說得好！」孫嘉樂笑出聲來，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那麼以後他們的事就萬事拜託了。」

「放心吧。」關正平低笑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印下一吻。「老實說，我沒想到會娶到一個會拍我肩膀、老是像要跟我稱兄道弟的老婆。」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孫嘉樂心裏甜蜜蜜，笑着環住他的腰，對他扮了個鬼臉。「你如果想後悔，關媽第一個追殺你啊。」

「我不但不後悔，而且很慶幸我娶到了你。」關正平將她的手抓到胸口，緊緊地貼著。「你值得所有一切的好。」

他望着她的眼，低頭在她唇邊取了個吻。

「而你值得我對你好，關媽也是。」孫嘉樂眼眶乍然一熱，看向庭院那端正由吳管家陪着準備上樓休息的婆婆，她喉頭哽咽地說道：「我不想要一切改變，我希望她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歲。」

「我何嘗不是呢？」關正平胸口驀地一緊，聲音也哽咽了。

孫嘉樂抓着他的手臂，突然用力地一甩頭、一跺腳，努力逼走淚意。「你快點說點笑話給我聽，不然我們才新婚第一天，兩個人就在這裏哭得慘兮兮，感覺真的超不喜氣，好像我們結婚結得很勉強，心中都各自有別人一樣……」

「一、我不會說笑話；二、你的想像力一向這麼豐富嗎？」關正平推了下眼鏡，聲音很嚴肅，但雙唇卻微揚著。

「一、那你怕癢嗎？我可以馬上讓你笑；二、我的想像力如果不夠天馬行空，當初也不會找資金找到你身上，找到今天穿着一身新娘白紗站在這裏啊。」

孫嘉樂摟着他的腰、仰頭看着他剛毅輪廓，也被他深情的眼眸看着，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輕飄飄起來。

咕嚕。

孫嘉樂眨了兩下眼，因為聽到一聲不該在此時出現的殺風景聲音。

關正平一挑眉，臉上笑意更甚。「這是你為了讓我笑，使出的方法嗎？」

孫嘉樂驀地低頭捂住她突然飢腸轆轆的肚子，悲慘地對它說道：「幹麼叫這麼大聲，難得我穿得這麼美，至少給我留一點形象……」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她的肚子這樣回應她，而關正平驀地仰頭大笑，笑到所有賓客全都對他們行着注目禮。

「早上吃東西了嗎？」他問。

「正要吃東西時，我爸媽就來了。」

關正平一聽她忙了大半天，居然什麼也沒吃，濃眉霎時一凜。「怎麼不早說！下回不準這樣虐待身體，聽到了嗎？」

她可憐兮兮地點頭。

「我去幫你拿一點吃的。」關正平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有沒有什麼不吃的？」

「沒有。我不挑食不挑嘴，能下肚的都吃。」她說。

關正平走了一步，又回頭問道：「喜歡吃什麼？」

「我喜歡的東西族繁不及備載，我跟你一起去吧。」孫嘉樂咽了口口水，意識到肚子餓之後，就什麼餓也不能忍了。

「你今天穿了高跟鞋，我看過一個報導，女人穿高跟鞋簡直自虐，會造成膝蓋的負擔。你還是坐下好好休息。」關正平回身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

呵呵呵，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嗎？他在對她獻殷勤耶。

孫嘉樂捂著嘴，不住地笑着。

關正平看她笑眯眼、開心得就像要手舞足蹈的模樣，他也笑了。

愛情果真會改變一個人，會讓人心情隨之悸動、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對她好，想把她摟在懷裏寵得無法無天。

「幹麼突然這麼細心體貼？說……你有什麼目的。」孫嘉樂揶揄地撞了下他的腰側。

關正平當然不會把心情全盤托出，男人不說這些肉麻話的。所以，他摟過她的肩，附耳對她說道：「因為我希望從現在開始營造新婚之夜的浪漫氣氛。」

孫嘉樂滿臉通紅，且因為他咬了下她的耳朵，變得更紅了。

「臉紅什麼，我對你有慾望，這是我沒法子改變的事情。」他眼神變暗，食指隨之輕畫過她的下唇。

她倒抽一口氣，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把他推到一臂之外。「媽啊，你說話可不可以修飾一下啊？」

「我習慣實話實說。」他摟住她的腰，又把她抓回懷裏。

「那我問你喔，你決定要跟我簽合約的時候，就對我有好感了？」她問。

「那時候在各方考量下，覺得你條件、個性都適合，剛好又有求於我，而且有濃厚同情心……」

孫嘉樂愈聽，雙唇愈益往下垮。誰要聽這個啊！又不是在挑攝影器材、比價錢，說得這麼一板一眼，一點感情都沒有。

「不過，如果不是因為打心底能接受你做我妻子的念頭，我怎麼可能選擇你。就算是要演戲，但婚姻畢竟是大事，不喜歡的話、沒有吸引力的話，是怎麼演都演不來。」他唇邊噙笑地看着她，只覺得可以這樣看着她一整天都開心。

「後面這部分，你早說嘛。」孫嘉樂拍拍胸脯，鬆了一大口氣。

「幹麼你自己這麼沒信心？」他挑起她的下顎，看入她的眼裏。

「因為我很在乎你嘛。」

孫嘉樂老實說，一看他那眼神發燙，分明就是想當眾親熱，於是又笑又羞地推他。「喂……快點去幫我拿食物，不然我要是餓昏了，大夥兒就要開始猜測我是不是懷孕了等等等啦。快去……」

「遵命，老婆大人。」他笑着將她安置在庭院裏一處樹蔭下坐着。

他叫她老婆耶！孫嘉樂雙手托腮撐在桌上，笑眯着眼，讓微風吹過臉龐。

原來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啊。

以前戀愛嘗到的幸福感都是因為有人陪在身邊，讓她覺得不那麼孤單。現在，知道他在乎她，風吹雨淋都會幫她擋着，那是連心都要溫暖起來的真正幸福啊。

幸福到她好想哭……

孫嘉樂撫著關媽送的珍珠耳環，低頭看着他為她戴上的婚戒，覺得這一切好不真實。她求了一輩子的家庭幸福，現在居然讓她真實地擁有了。

「聽說你本事很高嘛！一遇到關正平，你就甩了男友攝影師。也沒錯啦，攝影師能賺幾個錢？當然不如建設公司的大老闆，當然要快點閃婚嘛！」一見孫嘉樂落單，對她進行過一些調查的黃麗雯，臉龐發紅地走到她身邊。

孫嘉樂聞到黃麗雯身上的酒味，她擰了下眉，只是淡淡地說道：「你說的那個攝影師還稱不上我的男友。還有，如果關正平和他的背景交換，我還是會選擇正平。和他在一起，讓我覺得很平靜……」

「你把這些話拿去騙鬼吧，看看你那對爸媽的嘴臉，就知道你是什麼貨色了。」黃麗雯不屑地說道，聲音愈說愈大。「他娶你只是因為他媽媽喜歡你。」

「如果我不喜歡她，我媽再喜歡，我也不可能娶她回家。」

關正平的聲音從幾步外傳來，孫嘉樂才抬頭，他便已大步走到她身邊，攬住了她的肩膀，與她並肩。

「你為什麼在這裏？我說過不想再看到你。」關正平瞪着黃麗雯說道。

「是關媽打電話給我爸，叫他一定要帶我來的。」黃麗雯身子搖晃了一下。

「我媽打電話時，我在旁邊。她是邀請黃董全家來，你不用特別往臉上貼金。」關正平冷冷地說道。

「你忘恩負義，也不想我爸當初是怎樣給你機會，讓你從一個房仲業的小業務，爬到公司合伙人，還有今天的地位！」黃麗雯指着他的鼻子大聲說道。

「你——」關正平臉色一沉，動手要拉黃麗雯出去，但一個嬌小身影衝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忘了什麼恩？負了什麼義？只因為他沒有娶你？」孫嘉樂滿臉通紅地指著黃麗雯的鼻子大聲說道：「這十多年來，他每天只睡幾小時，盡一切努力增加雙林建設的資產。不管多少人要他出來獨立賺錢，可他念舊情，看在黃董的面子上，從沒動過要離開的念頭。他做得還不夠嗎？」

孫嘉樂一股腦兒地說出她從關媽那裏聽到以及她觀察到的一些事情，氣到雙肩不停地顫抖著。

「你滾開！不關你的事！」黃麗雯指着她的鼻子叫囂道。

「你有什麼資格叫她滾？」關正平推開黃麗雯的手，眯起眼瞪着她。「嘉樂從高中開始打工，支付自己的學費、生活費，還要應付不時跟她伸手拿錢的家人。她擁有和我一樣努力的特質，我受她吸引是天經地義之事。你就算再努力兩輩子，也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關正平攬住孫嘉樂的肩膀，頭也不回地轉身往外走。

「反正，你就是不應該愛她。」黃麗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大叫着。

「我就是愛。」關正平頭也不回地說道。

「爸！爸！」黃麗雯開始大聲哭喊。

黃麗雯的吵鬧引來側目，幾名建設公司的董事一看到她的醜態，全都搖頭轉過身去，假裝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