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來到沈家的公寓外,看着手中的紅紙。矗立眼前的是一棟五層樓的舊公寓,要出租的是五樓。

「好舊的公寓啊!」不過,房子大,租金又便宜,這才是吸引江雨傑的地方。

按了電鈴,卻從旁邊的院子裏走出一個中年婦女。

「我看到你們有房屋要出租的紙條……」她揚一下手中的紅紙。

「喔,是我們的房子沒錯。」婦人笑容可掬地說着。

「我可以先看一下房子嗎?」江雨傑環顧一下四周的環境。挺清幽的,一點也看不出是在房價貴得嚇死人的台北市區。

「當然可以。你等等,我去拿鑰匙。」說完立刻轉身入屋內,沒一會又走出來。

步上五樓,其實樓梯還滿寬敞的,在現在的新建築物里已經很少看到了。

「樓上有三十坪左右,你們有幾個人要住啊?」婦人笑着問。

「就我一個。」阿雅輕聲地笑着。

「就你一個?」婦人訝異地看着阿雅。「如果只有你一個,恐怕不能租給你喔,我們紙條上有註明,限女客或小家庭的啊。」

「我知道。但,我是女的呀。」江雨傑覺得有些好笑。雖然她的穿着一向比較偏向中性一點,但也不至於分不出來吧?

「嘎?對不起啊……」婦人不好意思地說着。

「沒關係,我習慣了。」江雨傑聳聳肩,不在乎地說着。

走上前去四處看了看屋子,空蕩蕩的內室,只隔了陽台、廁所、廚房和后陽台,其餘的地方都是一片空,正合她意。

「租金怎麼算?」她點頭問道。

「這你要和我們太太談,我只是個管家而已。」她笑着。「太太今天正好在家。」

「那我的運氣可真好。」江雨傑笑着回她。如果她是房東,一切好談,她一定不會討價還價。

走到一樓,進入院子內,看到的是和外觀大不相同的豪華,樓中樓的挑高設計,高雅華麗而不俗氣,阿雅不禁暗自喝采,設計得真好,八成是名家傑作!她甩甩頭苦笑着!還真是職業病啊。

沒一會一位四十多歲的貴婦走下樓來。

「太太,她就是要租我們樓上房子的小姐,她叫……」婦人回看着她。

「我叫江雨傑,木火傑。」阿雅對着貴婦點頭。「朋友都叫我阿雅。」

「江小姐是嗎?房子看得如何?滿意嗎?」貴婦笑了笑。

「滿意。我想知道租法。」

「房租一個月一萬,押金兩個月。」貴婦說。

阿雅一聽,立刻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不是台北市嗎?「怎麼會……」

不等她說完,貴婦就笑着說:「覺得很便宜是嗎?房子沒問題啦,我只是想租個好房客,這一點房租對我們而言,不是很重要。」

「喔!那我想我是滿單純的啦,我是室內設計師,大多時候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她看了阿雅好一會,才點頭問道:「那麼江小姐打算在這住多久?」

「至少一年吧!」她笑着。「因為,我很喜歡這裏。」

「好吧,那就租給你了。什麼時候方便來簽約?」貴婦爽快地答應了。

「隨時都可以,我想……就下午吧!下午我再過來一趟。我想明天就搬進來,我室友要結婚了,我想儘快搬走。」講這話時阿雅有些心痛。

「那好,下午我們簽了約,我就會把鑰匙交給你,你也就可以使用房子了。」

「好的,下午三點,我會再過來。」阿雅站了起來,微微向她鞠個躬。

「劉嫂,送一下江小姐。」貴婦也站起來,向裏面喊了一聲。

剛才的那名中年婦人應了一聲走出來,一路送她到大門口。

???

阿雅離開沈家之後,直接回到住處。

姬子聽到她的開門聲,很快地沖了出來。「雅——」

阿雅只是輕聲說着:「我找到住處了,明天一早就走,這裏讓給你,租約到年底,你可以繼續住下去。」

「不!我和阿靖只是……只是玩玩,是她纏着我,你別走,我們……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姬子淚流滿面地說。

「晚了……話出口就收不回來的。既然你的心不再屬於我,那麼我們就到此為止。」也許她很自私,只允許自己四處勾搭女人,卻不允許她的女人有了別人。

「我發誓,我不會再和阿靖在一起,好不好?別走……」姬子哭倒在地上。

阿雅蹲下去,摸着她的長發。「姬子,我的心……已經不在這裏了,何苦留我?也許你只是和阿靖玩玩,但她不是,她會纏你,表示她還愛你。」

阿雅轉身走進房間,收拾著屬於她自己的東西。回想這三個月的同居生活,她不禁笑了……

不容易啊!以她的生活方式,竟然能跟同一個人一起住了三個月?

再次走了出來,姬子還坐在地上;阿雅將她拉起坐在沙發上,撫着她的臉、順一下她的長發,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

「姬子,我們好聚好散吧,嗯?」

姬子順勢勾住阿雅的頸子,哭得更厲害。「不要!我還是愛你,我只要你!」

「可是……我不愛你了。」阿雅微微一笑。連她自己都覺得,笑容冷淡又絕情。

姬子見阿雅並不拉她,便慢慢放手,不再哭泣,露出凄涼的微笑,她捧住阿雅的臉,深深地吻住她……

「我發現……你根本只愛你自己。」

說完,狠狠地咬了阿雅的唇。

阿雅並沒有推開她,忍着痛,直到她自己放開。

「這樣你滿意了?我可以走了?」阿雅發現她的嘴唇已經在流血,舐去唇邊的血。

姬子低頭不看她,阿雅轉身走出大門,頭也不回地再次離開這個家。

???

阿雅走到夢工廠,店門還沒開門,她便從後門走了進去,看到鍋子坐在吧枱前,一個人喝着酒。

她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鍋子,這麼早就喝酒?」

「放心,醉不了的。」鍋子微笑地說,眼神迷濛地看着前方。

阿雅安心地笑起來。「容,給我一杯TEQUILA。」

容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調起來。「一早就喝這麼烈的酒,失戀了?」

「不是失戀,是結束一段感情。」

「你是說你和姬子分手了?啊!你的嘴……」容突然發現阿雅嘴上的傷痕。

阿雅啜口酒,點點頭。「她咬的,滿用力的咧。其實我們早該分了,是她不願意,才會鬧到這個地步,還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她嘆氣地說着。

「能一起住三個月,我覺得你已經很了不起了。」鍋子笑嘻嘻地說着。「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製得住你的人?」

「找不到的,因為我是風呀。」她笑着說道。

鍋子眯眼看着容。「為什麼不給我酒?」

「你都沒吃東西,光喝酒,很傷身的。」容皺眉說着。

「好吧,不喝了。」鍋子站起來,有點搖搖晃晃,看來是有些醉了。

「容,我先送她回去再來。」阿雅扶住鍋子的手臂。

她攙著鍋子走出店門,她就站定了腳。阿雅愣住了!

「鍋子,我知道你沒醉,可是……」

「回去再說好嗎?」鍋子簡短地說。

「好!好!好!」阿雅連忙點頭,因為她的樣子太不尋常了。

???

回到鍋子的家中,就見她倒進沙發椅里,一句話也不說,阿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安靜陪坐的分兒。

鍋子的眼淚突然間流下,阿雅見狀,卻只有束手無策。平時都是鍋子在開導她,她一點也不會安慰人……如果會,今天也不會搞到這種地步。

不知過了多久,鍋子收起眼淚坐起來,阿雅遞了張面紙給她。

鍋子接過面紙,拭去眼淚,慢慢平復精神。「我失態了。」

「這是你家啊。」阿雅只能這樣說。

「阿雅,我是不是很無情?心心對我這樣好,她才走一年多……我……就又愛上別人了,我很沒心沒肝吧?」鍋子的眼淚又決堤。

阿雅鬆了一口氣,坐到鍋子的旁邊,緊緊地摟住她,拍拍她的背。「沒的事,記得心心臨走前說的嗎?如今你走了出來,如果心心地下有知,也只會感到欣慰。」

「是嗎?」鍋子倒在她的懷裏,疑惑地問著。

「是的,就是這樣。別忘了心心,也別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

鍋子抬頭看着她。「你不想問我,喜歡上誰了?」

「反正不會是我。」阿雅笑着,雖然偶爾會開開她玩笑,但都是點到為止。

「你想我有可能會喜歡你嗎?」她露出微微的笑容。

「誰知道呢?我是萬人迷呀!還是超級發電機咧!」阿雅故意逗她笑。

果然她笑了出來,從阿雅懷中鑽出。

「你呀!大言不慚。」她站起來走到廚房,拿罐可樂丟給阿雅。「不過,還是謝謝你了。」

「我什麼也沒做,你自己看得開真的重要。」阿雅接過來就大口地喝。「你愛上的人值得你這樣痛苦嗎?」

鍋子輕輕地搖頭,微笑着。「我也不知道。」

阿雅看着她,不想思考太多,甩頭站起來。

「我得走了,我跟新房東約好待會簽約,可不想遲到。」阿雅拿着未喝完的可樂,走了出去,又不放心地回頭看看鍋子:「你……沒事了吧?」

她微笑地點頭。

「那……我晚上再過來。」剛走出去的她又轉了回來。

「去吧,不必擔心我了。」

「拜!」阿雅手一揚,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再次來到沈家宅子,簽約后拿到新家的鑰匙,阿雅有一種獲得重生的感覺。

從陽台往外看,還看得到遠處群山環抱;雖然是在台北,卻一點也不覺得喧鬧,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鬧中取靜」吧。

遠處走來一個長發美女,還愈走愈近……

難不成這美女住這附近?看她手中還抱着厚厚的課本,還是學生吧?在這偏僻之處竟然還有養眼的美女可看,真是太幸福了。阿雅自我調侃心想着。

女孩忽然抬頭,大概看到她了。只見她愣了一下,旋即低頭匆匆離去,阿雅笑笑轉身走回房內,並沒有繼續看她。她仔細估量房內的格局,打算好好規畫房間。

突然,門「碰」地一聲被打開了,剛剛阿雅認為很「養眼」的女孩衝進來,手中還拿只掃把,嬌喝着:「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家?」

見她直衝而來,阿雅下意識一閃,伸手去搶她手中的「兇器」。

就這麼一拉一搶,她竟然整個人往阿雅這摔過來;阿雅趕緊將掃把一丟,伸手接住女孩。

「你……沒事吧?」阿雅讓她站穩后,立即放手,退了一步。

「你是誰?」女孩怒目瞪視。

「我?我在這,你想我會是誰?」她啞然失笑,心裏升起一股想逗她玩的念頭。

「總不會是我家的新房客吧?我媽是不租男人的,再不說我要叫人嘍。」女孩又撿回掃把,擋在胸前,一副想和阿雅拚命的樣子。

阿雅仍然不回她話,只是笑嘻嘻地說:「你的眼睛很漂亮呀!圓滾滾的,像……」她大笑起來。「像龍眼——」

話還沒說完,女孩的掃把又向她打過來。「敢戲弄我,去死吧!」

阿雅輕鬆一閃,避開她的武器,一把抓住。

「好了!不跟你鬧了,我看起來像男人嗎?我叫江雨傑,明天起我就住在這,是你家的新房客。」

女孩一呆,手一松,反而掃把變成在阿雅手上。

「正好借我掃掃地。」阿雅笑說。

「我……我……對不起……我以為……以為你……你是小……」她結結巴巴地說。

話未說完就被阿雅打斷。「有那麼笨的小偷會到空屋來偷東西?還跑到陽台讓你看到?還會在這跟你玩掃把拔河?早殺人滅口啦!」

「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女孩眨眨眼。「你真的是女的?真的是我們家的新房客?」看來她仍有幾分不信。「是——我剛才簽約,明天會搬進來,可以嗎?」阿雅拉長尾音,笑笑地回答。

「那……那明天我來幫忙,算給你賠罪好不好?」女孩甜甜地笑着,不禁令阿雅看呆了。「怎樣?接不接受我的賠禮?我很少向人道歉的喔,!」

她拉拉阿雅的衣袖,有一點撒嬌的語氣。

「隨你吧!我沒有生氣,只覺得你很可愛。」她微笑說道。

她又笑了。「我叫沈芳薇,是沈家老二,現在念×大三年級,我可以叫你江姐嗎?」

「沒人這麼叫我啦。叫我阿雅吧,我的朋友都這樣叫。」阿雅歪頭笑着說。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明天會在二樓的窗戶看着,你一到,我就來幫忙。」

「隨便你。」阿雅無可無不可地說。

「你還要待在這嗎?快吃飯了,到我家一起吃好不好?」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凝視着阿雅。

「不了,我還得去辦些事,不用客氣了。」阿雅拿起背包背好,順便送她下樓。

阿雅淺笑着看她進屋。如果說現在有人告訴她,將來這個女孩會深刻地影響她,打死她也不會相信的;說這小女孩會改變她的一輩子,那更是天方夜譚了。

???

當阿雅再回到容的店時,已是傍晚時分。

只見吧枱有女客和容閑聊著。一看就知道那兩個婆對容有意思,正在挑逗她,說一些有的沒的;容只是微笑着。阿雅一看就直覺容有難,因為她好像看到容的額角浮現出櫻挑小丸子特有的三條黑直線……

阿雅走過去,和她打聲招呼,就一把摟住她們兩個。

「哎呀!你們怎麼去挑逗這個圈外人?她不會懂的啦,不如和我聊吧,怎樣?」她使出渾身解數,演出多情的一面。果然兩個寂寞難耐的婆,一聽阿雅這麼說,就眉開眼笑地跟她走到一旁的角落去了。

阿雅回頭看一眼容,只見她豎起大拇指,眼神似在說着真服了你了。

阿雅在一旁和她們倆調笑,不時地作出些小小的非禮動作,這兩人似乎樂在其中。

眼角餘光看到容時,她的眼神包含了驚訝和不可思議;阿雅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和她們兩個一直磨蹭到深夜。

「怎麼?不帶我們走?」其中一個說。

「是啊!我知道有個好地方耶。」另一個嗲聲說着。

阿雅點上一根煙,拿在手上,將她們倆摟進懷裏,一人給一個熱吻,微笑說:「很抱歉,誰也不帶,今晚我有約了。」這個微笑好冷。

「什麼!原來你只是和我們玩玩而已?」一個馬上就站起來,聲音也高了八度。

阿雅毫不在乎地抽煙,斜身翹起二郎腿,臉上似笑非笑,慢條斯理地說着:

「才認識一個晚上的感情,如果不只是玩玩,那你們的感情也未免太廉價了吧?」

兩個女人臉頰突然脹紅了起來,二話不說拿起皮包轉身就走人。

沒有挽留,也不送她們,阿雅自顧自地喝酒。

耗子這才走過來坐在阿雅身邊,拍拍她的肩。「這麼不給女人面子,小心以後找不到女人。」

「這種女人不要也罷,真的是誰都可以。」阿雅重重地噴一口煙,斜眼看着她。剛剛就一個人坐在吧枱的角落,也不過來幫忙,真是不夠朋友。

「你真的跟姬子散啦?」耗子好像沒發現阿雅在瞪她似的,不在乎地說:「我不懂你為何不穩定下來,別以為你真的還很年輕。」

「那又如何?我不像你和鍋子,一次只愛一個,我呢,只要是有特色的我都喜歡,總不能教我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個森林吧?」阿雅喝口酒說。

「歪理!你是還沒有遇上你要的那個人,等她出現,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在遇到咪咪前,我也和你有差不多的想法,現在,我覺得以前說的都是屁話。」她燦爛一笑。

唉!這時候的耗子看起來好像比她帥……阿雅心裏這樣想着。

「你遇到她是註定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她是貓、你是老鼠,除非她不要你,否則你翻不了身了。」阿雅極力地想否定剛才的想法,不然她還混什麼。

耗子嘻嘻地笑着,不回答她。

「算了,跟你不同國。」阿雅站起來。「我要走了,拜。」

「拜!」耗子也不留她,手一揮,好像在趕她走一般。

阿雅走向吧枱,跟容打過招呼,就要離去。

容卻叫住她:「阿雅,你今晚住哪裏?」

「怎麼?怕我沒地方住?我和鍋子說好借她的客廳睡一夜了。」在還不確定鍋子的新愛人是誰以前,最好劃清和她的關係,免得將來有理說不清。而在阿雅心底隱隱感覺,那個人……就是容。

「有地方住就好。」容微笑地說。

「我走了,拜。」她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啊……還有,剛……謝了。」她有些靦腆地道謝。

阿雅微笑地揚一揚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

走到鍋子家已接近子夜,抬頭看她家的窗欞還透出燈光,知道她還沒睡。

阿雅快步地走上去,輕輕地敲門;門立即打開,鍋子一副睡意朦朧的樣子。

「對不起,回來晚了,在容那裏耽擱了一下。」她抱歉地說。

「沒關係,快進來吧,我去給你泡杯熱茶。」鍋子聳聳肩,讓一步給她進入。

「你去睡吧,我會可以自己來的,今晚我睡沙發。」阿雅一邊脫大衣一邊說。

「睡沙發?你瘋了?現在是冬天,外面氣溫只有十度左右,你想凍死,我還怕收屍咧!」鍋子邊倒茶說。「和我一起睡,至少我房裏有暖氣。」

鍋子端著杯茶過來,看到皺眉的阿雅,笑盈盈地說:「你會對我亂來嗎?」

「講這什麼廢話,我怎麼可能幹這種事。」阿雅沒好氣地說。這女人,老喜歡耍她。

「我知道你聽到我說我有喜歡的人時,不願人家誤會我們。所以我一點也不怕你會對我怎樣。」鍋子笑笑說。「何況你一向自命清高,只要不是自願的,你也從不強求,不是嗎?」

阿雅倒入沙發中,看着站在房門口的鍋子,露出苦笑。「我完全被你看透了,在你的面前,我好像是透明人。」

她微微地笑着。「說我是可以吸引你的女人,我倒覺得我像你媽。」

阿雅笑了出來。「沒那麼老啦,好吧,我被將軍了。你去休息,我洗好澡就去睡。」

等洗好澡,再次坐回床上,鍋子已經睡著了。鍋子的睡衣是細肩帶絲綢的長睡衣,看着睡着的她半露酥胸,阿雅嘆息著。唉,她是真的信任她,還是考驗她啊?

輕手輕腳地替她將睡衣拉好,再蓋好被子,她才躺進被子裏,背對着她,閉上眼……

???

早晨阿雅很早就醒了。換了衣服,就到她的小陽台去伸懶腰,望着遠方發獃。

鍋子從房裏喊著:「雅,吃飯了。」

阿雅回過身,轉了進來。

鍋子一邊烤著吐司一邊煮咖啡,還抽出一隻手來煎蛋和火腿,阿雅看着,忍不住佩服起她來了!

不一會香味四溢,阿雅雖然想假裝客氣一下,但肚子很不給面子地當場咕嚕咕嚕叫起來,她也就不客氣地吃將起來了。

「幹嘛!餓死鬼投胎的呀,吃慢點,小心噎著了。」鍋子雖然是皺着眉頭說話,但語氣中顯露出對於阿雅對她手藝的捧場很是滿意。

三兩下掃完盤中的食物,再啜口咖啡,阿雅一臉很滿足的樣子。

鍋子笑了起來,收拾著餐盤。「你呀,該找個煮飯婆啦!」

「現在會煮飯的人愈來愈少啦,教我找個管家還比較容易。還是你可以做我的煮飯婆?」阿雅將咖啡杯擺在手掌心來回搓動着。

「你想得美!不過我有預感吃定你的人就要出現了。」她搖著頭,一邊洗刷著一邊說。

「真的假的?別嚇我。」

鍋子回頭賊賊地笑着。「我騙過你嗎?」

阿雅努力地側着頭思考,所得的答案卻是沒有。

「如果那個人出現,麻煩先通知一聲,我得先閃。」她尷尬地笑着,放下杯子,站起來準備要走。「拜,我會和你聯絡。」

阿雅吻一下鍋子的額頭,快步地走了出去。

這時如果有人告訴阿雅,芳薇就是改變她一輩子的人,阿雅一定會狂笑地罵那人是瘋子。

???

回到舊家,一進屋,就看到姬子倒在地上,身旁有好幾個藥罐子和一封沒封口的信……

「該死!」

阿雅咒罵一聲衝過去,扶起姬子聽她的心跳。好慢……慢得幾乎聽不到;微弱得像即將消失。

「姬子!姬子!」阿雅猛力地搖她,但她的臉色慘白、口吐白沫。

阿雅連忙打電話叫救護車將姬子送到醫院。當然,她也跟着去了。

這下子搬家的事怎麼辦才好?看一眼躺在救護車上的姬子,嘆口氣……

趁著姬子急救時,撥了電話給鍋子——

「喂?」鍋子很快地接起電話。

「是我。」

「怎麼啦?講話有氣無力的,你不是在搬家嗎?」

「搬個鬼啦!我人在ㄒ大醫院急診室,你來一下好嗎?」阿雅沒好氣地說着。

「你受傷了?」鍋子驚呼。「傷到哪兒啦?」

「不是我受傷,是姬子自殺了。你能不能現在就過來一下?」

「好,我馬上就到。」

???

阿雅掛斷電話不到二十分鐘,就看到鍋子出現在急診室門口。

「我在這。」阿雅向她揮揮手,鍋子看到她就匆忙走過來。

「情況怎麼樣了?」她喘吁吁地問。

「不知道,還在急救。」阿雅眉頭深鎖,無奈地說。

「那叫我來幹嘛?難不成你要我通知她的家人?」她歪一下頭,發出疑問句。

家人?她倒是沒想到……

「不是啦,我是要麻煩你去幫我監督搬家啦。你去我家看着,這是我新家的鑰匙和地址。」阿雅把鑰匙交給鍋子。「去吧!這裏交給我。」

畢竟姬子曾是她的枕邊人,她也不能那麼無情!

鍋子點點頭,匆匆地走了。雖然她的眼中寫滿疑問,但阿雅沒說,她也就都沒問。

阿雅從口袋中摸出已經皺成一團的信紙,心裏猶疑着,該看嗎?

突然聽到有人喊著:「白佳琦的家屬?」

阿雅愣了一下,連忙答應:「我是她的朋友。」太久沒聽到有人喊姬子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她的家人有來嗎?」醫生說。

「沒有。她的家人都在屏東,所以……醫生,她的情況很糟嗎?」阿雅不想驚動她的父母,除非她死了……

「如果再晚一步發現,她會真的自殺成功,目前已經沒有危險了,等她醒來就行了。你會在一旁照顧她嗎?」醫生嘆氣。

「是的。」她能說不嗎?現在姬子身邊只有她一個,偏她又不太記得阿靖的電話……真是……不知道電話簿里有沒有?

「那好。你看着她,如果醒來了,通知一下護士小姐……」醫生一面寫病歷,一面回過頭看着阿雅。「需不需要幫她會診心理治療師?」

阿雅看着一旁蒼白的姬子,心電圖規律地跳動着。「我不知道,等她醒來看情況再說吧。」

「也好。如果她醒過來,不要再刺激她。最好和她聊一下,了解原因。」

阿雅不說話,只是點點頭。原因她怎麼會不知道?但此刻的她心頭只有一個「火」字可以形容。為什麼自殺都是理由,就是為情划不來,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嗎?焉知沒有更愛你的人正在尋尋覓覓?此時的阿雅真想把她拖起來痛揍一頓!

好一會,姬子才悠悠醒來。阿雅無言地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姬子,臉上雖然沒有表情,心裏着實放下一塊大石頭;姬子看見了阿雅,豆大的眼淚就滾了下來,慢慢將手伸向她,拉住她的衣擺。

「阿雅……」

蒼白的她,因情緒激動,臉頰脹紅了起來,真不知道是該安慰好,還是罵她的好!安慰?一定又沒完沒了;罵?豈不是落井下石?

「要叫你家人來?還是阿靖?」阿雅考慮了好一會,才擠出這句比較沒火氣的話。

「不要!」姬子掩面而泣,淚如雨下。「難道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嗎?」

阿雅嘆了口氣,輕輕地撫順她的頭髮。「姬子,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我不希望我們之間要搞到惡言相向的地步,給對方保留一點美好的想像空間不好嗎?」

阿雅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在我心裏,你的無拘無束、活力奔放是我最喜歡的,可是現在……我真的很心痛。」阿雅痛心地說。老實說看到姬子醒來,剛才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了。

「真的嗎?你為我心痛?」她啞聲說着。

「當然。雖然不能相愛,但這不能抹煞你的好,是不是?你是個好女孩,是我配不上你。找一個不會冷落你的人,這樣才會有真正的幸福。」阿雅真摯地說着。

「那……我們還會是朋友嗎?」她閉着眼睛思考了良久,才說出這句話。

「當然。」阿雅鬆了一口氣笑着。這大概是她這個月來,面對姬子第一次笑得心安理得吧!

「那你走吧!」她蒼白的病容擠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阿雅點頭,站起來。「要我叫阿靖來嗎?」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照顧我自己……阿雅,可以最後再吻我一次嗎?」

阿雅低下頭去,深刻地吻着她,想把她從此印在心底。有幾個人看着她們,但……管他呢,阿雅一向不在乎人家的眼光的。

姬子閉上眼,不再看她。

「再見了,阿雅。」一滴淚水緩緩沿着她的臉頰流下。

她轉身離去,連再見都不說。這是阿雅的習慣。

但阿雅仍然不放心,好不容易從一團亂的背包中,翻出阿靖的電話……

打完電話,她站在急診室外一處不顯眼的地方,直到看見阿靖出現才離開醫院。

???

回到阿雅的新家,只見鍋子正忙碌地指揮着工人將傢具擺定位置,彷彿鍋子知道阿雅會要如何擺設似的。

阿雅悄悄地走進屋裏,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見到昨天的大眼妹,她搖頭一笑,怎麼把她的話當真了?也許人家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鍋子看到她,便走了過來。「你來了?姬子沒事了嗎?」

「嗯。」阿雅點點頭,也不多作解釋,只是簡單道:「醒了。」

「那就好。有人照顧她嗎?」

「不知道,我們聊一會,她就『讓』我走了。」

「『讓』?你的意思是……她『醒』了?」鍋子訝異地說道。

阿雅又點頭,但是沒有說話。

「怎麼啦?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

她拉一張椅子坐下來,嘆氣道:「是沒錯,但……不是這種方式,如果說今天我沒有回去呢?她豈不是真的嗝屁了?」她低下頭去,手支著頭胡亂地抓着頭髮,顯得有些煩躁。

鍋子點燃一支煙遞給了她后,就繞到她的後面,雙手環抱着阿雅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阿雅無意識地抓着鍋子的手,任由香煙自己燃燒殆盡。

沒一會,鍋子就用手肘碰碰她的臉頰,示意有人進來了。

阿雅轉頭看一下門口。是樓下房東家的大眼妹,叫沈什麼來的……

她從門外探頭進來張望着,睜大了眼睛看着阿雅和鍋子,兩顆眼珠子在她們身上轉來轉去。

鍋子看到她表情上微妙的變化,只是微笑着說:「我去看看姬子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她掙脫阿雅的手,離開她的肩膀,輕拍了一下。

阿雅懶懶地揚一下頭。「不要自己去找麻煩來扛,幫她不是你的事,自然有人會安慰她。」

「你找到阿靖的電話了,是嗎?」鍋子偏著頭看她,笑了笑。

「什麼電話?不知道。」阿雅轉過頭去不看她。

「好啦,有需要再打電話給我,拜!」鍋子對着門外的女孩微笑一下,翩然離去。

女孩目送鍋子離去后,才悄悄地走進來。「我以為你今天不過來了呢。」

阿雅熄滅了香煙。「難不成你真的一直在等我來?」笑着看她。

「是啊。昨天不是說好了嗎?」她認真地點頭。

「我是說隨你要不要來,可我沒說我一定會到啊!」阿雅促狹道。

只見大眼妹嘟起嘴,一雙美目瞪着她,嘴裏嘰哩咕嚕的不知道在念些什麼。

阿雅不禁失笑,站了起來,把椅子拉走。「好啦!不逗你了,不是說要幫忙的嗎?來吧,」

她這才笑逐顏開地跑上前來,東摸摸、西碰碰的,美其名是在幫忙,但在阿雅的感覺里不過是多了個會跑來跑去的大娃娃,一點也派不上用場……不過身邊多個賞心悅目的大娃娃也不是壞事;只要她不礙着她做事,阿雅是不介意她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

好一會,阿雅才把所有的東西就定位。

「好啦!大功告成。」拿了根煙,抽了起來。

雪白的牆壁,她用兩塊大型的波斯地毯掛上,再加上以前去尼泊爾買回來的裝飾品,一下子就把原本空蕩的房子變成富有民族風味的小屋。

「哇——你好厲害呀!都不用請人幫你規劃東西要放哪呀?」她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阿雅。

阿雅笑着不說話,遞一張名片給她。

「原……原來你就是設計師呀!」她的臉在瞬間脹紅。「我……我又糗了,對吧?竟然還要你找設計師,我早該猜到你是藝術工作者才對。」

「哦?怎麼說?」

「穿着打扮呀,還有說話的口氣、態度,就和書上描寫的藝術家一樣。」

「那剛剛那個人呢?你猜她是做啥的?」

「她?不是老師,就是護土,再不然就是心理醫師,她看起來好溫柔哩!」

阿雅笑着抽口煙,她說的工作的確都很適合鍋子。「都不錯,很好的職業。」

「難道都不是嗎?」她狐疑地說着。

阿雅搖頭。「她是服裝設計師,是一家很大的服裝公司特約設計師,很有名的哦!將來你可以找她設計你的結婚禮服。」

她再次睜大眼睛看着阿雅,深吸一口氣,好一會才重重地吐出來:「真的假的?哇!好了不起。」

「鍋子可以算了不起,我就沒沒無聞了。」

「鍋子?」

「是啊,她姓郭,所以我們叫她鍋子,在我們都是叫綽號的,名字反而不是那麼重要了。所以我叫阿雅。」

「原來藝術家都是叫綽號的啊!」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送你一個綽號好不好?很適合你的。」阿雅實在很想捉弄她。

「什麼?」她果然不疑有詐,興匆匆地問著。

「美眉嘍!」阿雅把臉埋入手臂里,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她。

「真的嗎?」

阿雅笑着熄滅了手裏的煙,站起來摸摸肚子。「唉!有點餓了,這附近有吃的地方嗎?」

「前面不遠有超市,你可以去買菜回來煮。」她好心地指指前方。

「饒了我吧!柴米油鹽,我長到現在還沒買齊過咧。」阿雅舉手表示投降。

「不會吧?」她的眼睛睜得好大,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算了。走吧!我請你去吃東西,算是謝謝你幫我整理房子。」她笑着說。

「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而且你家的東西好少呀,快要可以當顏淵了。你是室內設計師,不會沒錢買東西吧?」

阿雅只是揚起嘴角微笑着。「錢,不是萬能的。」

她歪頭看着阿雅,一臉迷惑。

「你不會懂的,慢慢你就會了解我了。」阿雅笑笑說。

「我可以常來?」她興奮地說着。

阿雅點點頭,拉她出門。

???

好些日子,幾乎阿雅都和美眉混在一起,也不知美眉是有意迎合,還是真的她們的興趣相仿,她們……很有話說,所以阿雅帶她到夢工廠,慢慢地她知道阿雅是所謂的「同志」。令阿雅驚訝的是,她一點也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和阿雅所見過的普通女生比起來,她是有趣多了。

在阿雅的默許下,美眉擁有她住處的備分鑰匙,沒事就窩到她這來。也不知為什麼阿雅竟然不曾對她出手……

她不曾想過對她出手?這可是不曾有過的現象啊!鍋子曖昧地笑着,說她碰上了真命天子了,不然最近怎麼會減少了交女朋友的頻率,甚至沒聽過她有任何新戀情。

阿雅啞然失笑,但也不禁認真地思考起來。的確,自從認識美眉以後,她好像真的沒再交什麼新的女朋友了,難道她真的喜歡她?

阿雅仍然是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對美眉是什麼樣的心態?說喜歡她,可又沒想過要碰她;說不喜歡,她卻又很在乎她;說把她當成妹妹……有T想向她出手時,她又會加以干涉……

想到這,阿雅倒抽一口冷氣。難道自己真的愛上她了?

不!不行的!這是個可預見的不幸,她不能這麼做!天知道她會愛她多久呢?她的家人又會怎麼想?想當然耳,她的家人不可能接受的!

美眉才十九歲,人生還沒開始,她不要她被人瞧不起。

所以,阿雅打算無論如何,這份感情,都將埋在心底——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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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我一個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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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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