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雲南省騰衝縣

一走進大廳,冷蒼昊並沒有立即看到縮坐在椅子上的嬌小身體,只是納悶又不解地瞪着在他眼前一字排開的四個大漢,「你們杵在那兒做什麼?」

他們不是才剛打外頭回來?怎麼個個都眼神奇怪又詭異的直盯着他瞧?尤其是阿岳跟白那抹掛在嘴角的賊笑令他倏地豎起子全身的寒毛,認識了他們那麼多年,這代表……

「出了什麼事?」口氣不覺重了起來,他連眼神都陰沉得嚇人。

「沒什麼。」

定定地瞪着試圖安撫着他的龍毅夫,冷蒼昊心底的警覺更是全面復甦。

「沒什麼?」他細細地重複着他的話,更是確定了這幾個傢伙又不知道在搞什麼鬼了。

「老大,我們合送一份大禮給你。」白維霖笑嘻嘻地說。

「大禮?」濃眉微顰,冷蒼昊的視線來回移視於四人之間,平白地送份禮給他?

眸子的顏色更沉了些,冷蒼昊將迫人的視線停駐在高暮臉上,「高木頭,這是怎麼回事?」若是說他較取信誰的話,這人當屬高暮了。

頂着一顆剪了個酷酷的三分頭,高暮十分氣煞人地只輕鬆地聳了聳肩,一張剛毅木訥的冷然臉孔向一旁微橫了橫,將他的詢問視線帶到龍毅夫那張比女人還要出色萬分的臉龐上。

是夫子起的頭?「夫子,你說。」靜靜地重複著問話,冷蒼昊的臉上有股不怒而威的嚴與肅穆。

「我們出了趟任務。」龍毅夫的第一句話帶着份解釋。

「廢話那麼多,你以為老大不知道咱們這些日子都不在寨里?」輕嗤一聲,白維霖不甚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側過臉來斜瞪了他一眼,龍毅夫沒有動怒,但眼底卻飛快地閃過一抹充滿揶揄的光芒,「怎麼,還是你這『大嘴巴』要自告奮勇地報告一切?」他學着不久前才聽到的綽號,諷刺地反問了回去。

帥氣的臉上泛起了又白又紅的色彩,再猛然接觸到另外兩雙促狹又同情的眼光,白維霖緊繃着一口白牙。

「哼,一大堆廢話,要說就快說。」他忿忿地將頭別到一邊去。

「是!」臉上又重複見往常的靦腆,龍毅夫給了他一個抱歉成分很淺的微笑,但轉向冷蒼昊時,卻已迅速地斂去了臉上的七八分笑意,正經又嚴肅地表情直視着一直以容忍的神色望着他們的冷蒼昊,「我們帶了個人回來。」

帶了個人?「誰呀?」瞧他們一臉的慎重與緊張,冷蒼昊心中一動,他們是帶了誰到這……

擋在他眼前的四個身軀就在冷蒼昊面帶不解的疑惑中移了開來,讓冷蒼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縮坐在椅子上的小女人——那張倚在椅背、閉着眼眸、呼吸細微的出塵絕俗的俏臉蛋。

眼神倏然一閃,冷蒼昊不自覺地朝那張椅子跨了一步,冷蒼岳跟白維霖很自動地朝兩邊也退了一步,讓滿臉震驚及不敢置信地死盯着那張紅中泛著白意的臉蛋的冷蒼昊,將她瞧得更仔細。

大概是因為不堪長途跋涉給累垮了,關緹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找周公他老人家敘舊去了,而且熟睡到八成連幾個大男人從頭到尾的對話全都沒聽見。

「小……緹?!」

一股酸楚的淚意真從肚腹竄進心底、爬上眼裏,冷蒼昊不由自主地跨得更近了些,近得他都可以細數她緊閉的睫毛,近得他都可以伸手去輕觸着她柔嫩又輕滑的細緻肌膚,近得……可以感受到她帶着縷縷幽香的呼吸!

連大廳是什麼時候空寂無人都沒有察覺,冷蒼昊的眼中、心底只有她一個人。

「小緹,我的小緹!」心中滿盈的顫盪與激動久久無法平復,冷蒼昊覺得自己可以在這一刻就這麼地死去,無怨無悔……

***

動了動縮在椅子上難受的身子,關緹睡得迷迷糊糊的,總覺得似乎有雙眼睛懸在眼前不去,有意地擾亂着她的入眠。

「小緹。」

輕輕地,她聽到一陣又一陣輕喚着她的聲音,那嗓子低沉又帶着動人的磁性,牢牢地攫住了她的心思。

「小緹,我的小緹!」

「嗯……」又來了,眼瞼都未睜開,一朵小小的笑靨便在關緹的唇畔浮起,她緩緩地吁了口氣,這嗓子好熟悉啊!這詞兒也……她熟悉啊!彷彿、彷彿……一直都有着那麼一個人在她耳畔這麼地喚着她。

感覺到身前有個黑影盤踞著,關緹有些不甘的眨著睡意惺忪的眼望幾前方。

「啊!」冷不及防地一聲驚呼發自她口中。

有張距離她不及兩寸的臉孔,而且那雙……老天爺,關緹的眼睛倏然大睜,而且身子猛地一抽,硬生生地又重新將身子給整個縮進了那張椅子上,一臉驚駭又恐懼的忍着胸口的氣,盯着半蹲在她身前的那張臉孔。

這個男人、這張臉、這雙眼眸……天哪、天哪、天哪?!她一連在心裏狂喊了一連串的天哪。

就是這張臉,似曾相識的臉孔,跟冷蒼岳神似卻又比他更牽繫着她記憶力地懾人黑眸,尤其是那仿若欲直逼進她心底的眼神,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充滿了讓她心悸的憐愛地凝視着她,好像她是他萬分珍惜的寶貝似的。

「別怕我。」輕輕地,冷蒼昊對她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囁嚅著,她想說她不怕,但是話卻脫不出喉,因為縱使是他的溫柔以對,她卻無法否認————他確實是嚇到了她。

嚇着她的不是他那過肩的烏黑長發,因為它們正順服的被條黑繩挽綁在他的背後,也不是他那看來眼熟的臉孔,更不是他那令人暖呼呼的凝視,而是……那個她無法透視的右眼!那被一個圓厚的黑眼罩所覆蓋住的右眼!

小心翼翼地吞著口水,關緹的身體開始細細碎碎地顫抖著,雖然他的臉孔寫滿了明顯的關切,但是那個罩在右眼上的黑眼罩是這麼得駭人,這麼得讓人悚動不安,不禁令她的心狂猛跳動。

她無法同時面對一雙凝注着她的眸中,有着關懷與無法探知的空茫。

冷蒼昊也發覺到她駭怕的東西了,暗暗地嘆了口氣,他挺直身體,體貼地為她留出幾方的空際。

「我駭着你了。」他的心裏有着悲傷與抽搐的痛楚,終究,他是見着了小緹,但是,他也嚇到了小緹。

他的神態卻讓關緹在心中泛起了些許不舍與自責。

「你沒有駭着我,我只是……呃……剛睡醒。」小小聲地解釋著,關緹的臉蛋卻不自地帶了絲自嘲的赭紅,鬼扯淡,這話拗得連她都覺得臉紅,還想要安慰人家?

但是冷蒼昊真的是奇異地覺得心裏舒服多了,畢竟小緹的心還是那麼的善良,她一向都見不得人家難過的。

「你怎麼會跟阿岳他們一起到這兒來的呢?」他沒有趁她剛剛睡着時去詢問那幾個不知避到哪兒去的傢伙,因為好不容易又再度見着她了,他捨不得離開她身邊,怕她的存在只是個幻夢,怕他一轉身她就不見了?

「他們……帶我來的。」關緹不敢說是他們強行將她擄來的,雖然這個男人看來對她還挺和善的,但是以他不時抿緊的剛毅嘴角看來,他若發起脾氣來一定是很恐怖的。

有些懷疑地望着她欲蓋彌彰的表情,冷蒼昊不發一言地望着她,看得她渾身不對勁了起來,而且開始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動。

「你為什麼這樣看着我?」突然地,她細聲地脫口說。

眼眉一挑,「這一路上你一定累壞了。」冷蒼昊的口氣隱含着笑意,但是仍望着她的眼中是不舍的憐惜,從四川到雲南,這可是段不近的路程啊!

「他們……對我很客氣。」她不想提及他們的確是對她很禮遇,除了那個冷蒼岳。

其實冷蒼岳對她也並非有些什麼虐侍舉動,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要不就是火爆嗓門地吼着她,還有姊姊……對了,姊姊呢?

一想到關紅也被他們一起帶來了,但是此刻卻沒見到她,關緹終於坐不住了,便倏地跳下了椅子。

「我姊姊呢?」她急切地問著滿頭霧水的冷蒼昊,只因為心一急,她竟然渾然不覺地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姊姊?」關紅?冷蒼昊不解地望着她滿臉的焦急及自己被攫住的衣袖,心頭又是一陣激蕩。

就像小時候一樣,她一心急總是會攫住他的手臂,一臉焦急又信任地將所有的依賴都託付在他身上似的。

「對啊!我姊姊也被他們帶來了!」得不到回答,關緹性急地想衝到外頭去找人,但卻又礙著了這個人的阻擋而無法如願,「你不知道?」為什麼他不讓路呢?這樣她就可以快一些找到姊姊了!

「我不清楚你姊姊人在哪裏。」瞧着她眼色的閃耀光芒,冷蒼昊幾乎對她腦中的盤算了解得一清二楚,就仿如這分別的十多年來幾如一日般的毫無差異,「我會幫你將她找出來。」他沉穩地應允著,就如同多年以前般,他將她的一切視為己事。

「真的?」很奇異地,關緹相信他的保證。

再一次地點點頭,當眼神接觸到她仰起臉來給了他一個怯生生的微笑時,他一掃多年來的冷酷與漠然,牽動唇畔回了她一個笑容。

然後他發現一件讓他頓然不悅的事實————

「你怎麼還是那麼嬌小?」望着她精靈似的嬌弱身軀,他心中一陣疼意,小緹是怎麼啦?她簡直自他最後一次看到她后便不曾再生長半寸似的。「你這些年到底有沒有吃飯?」

聽着他突然冒出來的咆哮,關緹有些畏懼地往後退了一步,心中倏地疑惑起來,他怎麼知道她以前也是像個長不大的娃兒似的,遠比同齡的小孩還要嬌小?!

「有啊。」輕輕細細的話自她口中吐了出來,她還小心地快速瞥了他一眼。

「有?」低喝一聲,冷蒼昊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話,「有的話怎麼連肉也沒多長幾兩?」說着,他驀地上前一步將她環擁進自己懷裏微抱了起來,「瞧,你輕得像根羽毛似的。」

只在他情里怔忡了一秒,關緹馬上回過神來,忙不迭地手忙腳亂的掙扎著。

「放開我,你想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耶!這個男人……他想對她怎麼樣?

「我又不認識你,你為什麼這樣摟着我?快點放開我!」胡言亂語的嚷着,她的臉蛋急得都快白透了。

猛地渾身一震,冷蒼昊僵住了,她說不認識他?!小緹說她不認識他?!她不認識……

「小緹她竟然忘了我?!」深受打擊的冷蒼昊怔忡地放開她的手,驚駭異常地瞪着她,瞪到關緹不自覺地縮著已經夠嬌小的身子沒命的竄向門外,而他空洞茫然的眼神還是怔怔地瞪着她消逝在門外的背影。

***

急呼呼地衝出大廳,關緹不及多想地便選擇了最靠近的一個轉彎處轉了過去,傾聽一會兒,沒聽見身後有雜沓的追逐腳步,便放鬆了緊繃的心,靠在牆上不住地喘著大氣。

「他為什麼有那麼奇怪的反應?」關緹怔怔地問著自己,「難不成我真的認識他?」想到他那張似曾相識的冷酷臉龐,關緹更是茫然了。

「小緹!」

聽到這聲呼喊,關緹飛快地旋身望去。

「紅姊!」驚喜萬分地望着朝自己飛奔而來的關紅,她踉踉蹌蹌地踩着凌亂不穩的步子迎了上去。

「小緹,你還好吧?」急躁的檢視着她的臉,關紅髮現到她眼底的驚慌,「怎麼啦?」

那個該死的冷蒼岳不是說要帶小緹去見他大哥嗎?為什麼小緹會一臉的倉皇失措的杵在這兒呢?冷蒼昊不會對小緹做了些什麼吧?!

「紅姊,那……屋子裏……屋子裏有個人。」心一慌,關緹講起話來都結巴了,「他說,紅姊,我該不該……認得他?」不但話講得不順暢,連意思都七暈八素地攪成一團。

顰起了眉兒,關紅擔心地望着她,雖然小緹講得不清不楚,但自龍毅夫那兒,她已經知道個大概,方才跟小緹獨處在大廳的除了冷蒼昊不作第二人想,但是,小緹真的不記得他了嗎?

「小緹,你認不認得屋裏的那個人?」關紅問。

搖了搖頭,但是動作卻帶着一絲的遲疑,關緹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哀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當時我的腦子裏全然是一片的空白,但是……他的眼睛……讓我覺得……」低低切切地述說着腦子裏的感覺,關緹突然冒出了句:「我覺得心酸酸的,好想……哭。」輕輕地吐出最後一個字,她真的驀然間紅了眼眶。

他的眼睛?!關紅有些瞭然地嘆了口氣,明白了來雲南的路上,龍毅夫話中的意思了。

「心病需要心藥醫,雖然老大瞎了一隻眼睛,但他的傷痛並不是來自身體,而是那個一直鎖在他心底的一個牽掛,他需要你妹妹。」

他這番語重心長的話當時讓她百思不解,但是,如今聽見小緹提起,她倏地全懂了。

原來冷蒼昊一直將小緹深深地刻駐在心底,老天爺,都已經十多年了哪!她從來不知道冷蒼昊對小緹有這麼深的眷戀,畢竟那時都還是少不更事的毛孩子啊!

對着關緹莫名不安的眼神,她沉沉地問:「你怕他?

她不加思索地搖了搖頭,這回不再有半絲的遲疑,「雖然剛看到時的確嚇了我一跳,但是我不伯他耶!」這話說得連關緹自己都有些吃驚了。

真的、真的,關緹倍感意外地揚起了眼,除了第一眼由那黑眼罩所得到的驚駭外,她真的不覺得自己對那個男人有半絲的駭怕耶!或許是因為他眼中所散發出來的,都是她所不熟悉的關懷與讓人揪心的那抹傷痛吧!很奇異地,她好想替他抹去眼底的那份傷痛!

「紅姊,我……是不是應該認識他?」關緹的話問得小心翼翼的,問傻了怔在她眼前的關紅,也問疼了怕她胡亂闖蕩出事,而尾隨在她身後的冷蒼昊。

背向著他,關緹沒有發現冷蒼昊的蹤跡,但面向著他的關紅在回過神來后便瞄見他了。

見到兩雙同樣帶着疑惑與哀傷的眸子,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以前,冷家是咱們家的……下人。」輕輕地吐出這句話,她可以很明顯地看到冷蒼昊眼中一閃而過的凌厲。

「下人?」眨了眨眼,關緹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小哥一定是有欺負人家了,對不對?」話意講得很理所當然的篤定。

都什麼時候了,小緹每次都是先想到別人所受的傷害,若非現在的氣氛仍是嚴肅得令她笑不出來,否則關紅真想放聲笑上幾聲,不經心地,她注意到冷蒼昊的眼中竟然泛上一層水意。

「你也知道小哥一直都很霸道的,但是冷大哥一直都對你很好。」

「冷大哥?」關緹納悶地問,姓冷?該不會是冷蒼岳吧?可是來這裏的路上她已經知道冷蒼岳了啊!她不都跟着紅姊叫他阿岳嗎?雖然紅姊的叫法是常在前面加上個「該死的大個兒」!

「是的,冷蒼昊,他就是大個兒阿岳的大哥。」關紅道。

「冷蒼昊?」低聲卻清晰的念著這三個字,關緹若有所思地又低喃著,「冷大哥?冷蒼昊,冷大哥?」

「以前除了你娘以外,最疼你的就是他了。」

感動地瞪大了清亮的眸子,關緹迫切地上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臂,「真的?除了娘跟紅姊外,還有人疼小緹?」她有些意外且驚喜。

在家裏的那些人全都礙於小哥的霸道與命令,沒有幾個人敢跟她太接近,有幾個心地善良的老家人也全都只能暗地裏對她好,明裏誰也不能表現出半絲善意,所以這次高暮他們幾乎不怎麼需要動用到武力,輕而易舉地就將關家兩姊妹給帶回雲南來了。

隔着一個方角,聽進關緹毫不掩飾的激蕩與驚喜,冷蒼昊眼眶酸楚地想殺人,這十多年來,關家到底是怎麼對待小緹的?拿她當個下人都不如的人?!

「小時候最疼你的就是冷大哥了,只要是小緹喜歡的,或是有什麼好吃的,他都會千方百計地送給小緹。」他對小緹的好,連她這個做姊姊的都自嘆弗如。

那個看來像是來自冰冷的黑暗世界,蓄著一頭長發、掛着一副挺駭人的黑眼罩的男人?!

心中的感動一層一層洶湧地襲了上來,關緹臉都紅了,但倏然地,她想到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一件事,「可是,為什麼我不記得他?」

對啊!為什麼小緹會不認得他?隔着九十度的牆角,冷蒼昊也移動了身軀,半隱半現地讓關紅能夠看到他那隻仍完好的黑眸,陰鬱的眼神直望着她。

低嘆了口氣,關紅有些難以啟齒。

「紅姊,為什麼?」情難自禁地,關緹焦躁地晃動着關紅的手臂,「如果這個冷大哥真的對我那麼好,為什麼我會不記得他?」還有,為什麼他又會離開我們家呢?她在心中暗暗地追問著。

「因為……唉,小緹,你還記不記得五歲那一年你生病了?」關紅試圖將即將而來的衝擊降到最低。

「我在五歲的時候有生病?」偏著腦袋思索著,然後關緹有些恍然地溜了句話出來,「你是說被小哥打的那一次?」

關理治打她?!那個天殺的關理治出手打他的小緹?!怒氣一起,冷蒼昊一反平日的冷靜就待現身將事情問個清楚,突然身旁有雙大手將他的身體扯住。

「夫子?」有些驚訝、有些震怒,「放手。」冷蒼昊用唇形命令著。

「噓!」唇一啟,龍毅夫輕搖了搖頭,「稍安勿躁。」

猛地繃緊一口牙,冷蒼昊冷靜地聽進了他的勸告,但是心頭的怒火業已點燃,很好,關理治,你竟然敢出手打小緹?這筆帳我會找你算的!

「是……是呀,那年……出了一些事。」輕拍著關緹攫住自己的手,關紅的眼神越過她直視着冷蒼昊,「爸爸聽了小哥的話以為冷大哥欺負了他,一氣之下便將冷大嬸跟冷大哥他們趕走,要他們離開四川。」

像是想到了些什麼,關緹臉色驀然慘白,眼神專註了起來,「是啊!小哥會斃了大哥哥!」她很自然地低聲接着說出這句話,倏地渾身一震,斃了大哥哥?!這話,怎麼那麼地熟悉?好像是誰曾經說過?

「我曾經想向父親解釋,但是,當我趕到你們家時,已經人去樓空了。」

關緹沒有聽到關紅用「你們家」這個詞兒,因為她已經將全副的精神都放在了那一句話————他要斃了大哥哥!

「紅姊,他要斃了大哥哥!他說的,他說要斃了大哥哥!」扯著關紅的袖子,關緹狂烈地搖晃着,「姊,快點救大哥哥,別讓他們傷了大哥哥!快點……」

「小緹!」

驀然驚揚的嘶喊聲,驚醒了怔站在牆邊的冷蒼昊跟龍毅夫,待他們一個跨步沖向她們時,冷蒼昊抽著氣地望着蒼白著臉的關緹昏厥在關紅的身上。

霎時,冷汗猛自太陽穴冒了出來,一個跪蹲在她們身前,他伸出手強悍地自關紅懷中摟過不省人事的關緹。

「夫子,叫白到我房裏。」沒有費事去招呼關紅,冷蒼昊急切地跨大步伐沖回自己的房間。

當白維霖檢視過仍昏迷不醒的關緹,確定她只是一時情急的暈眩並無大礙之後,冷蒼昊揮手叫其他人出去,他不要那麼多人擠在房裏擾了關緹的休憩。

而他自己也只在床邊再留下深情的一眼后,便輕輕地帶上門走向大廳。

龍毅夫他們全都杵在大廳里,除了白維霖外,個個都神色凝重地像天快塌下來了似的。

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白維霖一派清閑地自口袋裏掏出個大洋在指縫間耍玩。

冷蒼昊並沒有多看他一眼,跨進門檻的沉重大步一秒也沒多耽擱地逕自走向關紅,冷冷地望着她,一雙銳利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直逼迫着她,令她心生恐懼。

「小紅,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他冷聲道。

雖然明知道冷蒼昊只是嘴硬心軟絕不會動她一根寒毛,但是,關紅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始憋住了氣。

「喂,你快點說啊!」白維霖已經不太耐煩地催促着她。

猶豫半晌,關紅為難的臉色異常灰暗。

她知道今非昔比,如今的冷家兄弟已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了,以關田則如今只不過是個過了氣的督軍,勢力早已遠不如當年之大,而冷家兄弟則是有着強盛懾人氣勢的馬賊首領,若他們新仇舊恨一起結清,誓言復仇的話,兩方征戰,關田則絕不是冷家兄弟的對手。

更何況關家對小緹一直都不是很善待,冷蒼昊更不可能會輕易地放過他們,她的心裏對這事一清二楚,但是她該怎麼應對呢?再怎麼不是,他們也畢竟是她跟小緹的父兄啊!

「當年關理治出手傷了小緹?」還是龍毅夫心思細膩地看出她的為難,先開口起了個頭。

有些莫名的感激,關紅先瞥了他一眼才點點頭。

「為什麼他要打小緹?」這句話是一字一字惡狠狠卻又冰冷冷地,自冷蒼昊幾乎沒有啟動的齒縫中迸了出來。

為什麼?小哥打小緹是從來不需要有什麼理由的,他只是為了出事及……好玩!

「說。」冷冷的一個字,足以將冷蒼昊涌滿的怒氣,填盈了炯亮得幾乎可以噴出火焰來的左眼。

長長地吸了口氣,關紅有些豁出去的氣勢,「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在蓮花池畔發生的事?」

睜著僅存一眼,冷蒼昊輕點了點頭,他怎麼可能會不記得那心魂懼震的一日呢?見他血流滿臉,小緹的臉色被驚嚇得有多蒼白,讓他心疼到渾然忘了自己右眼傳來的劇痛。

那一張驚駭萬分的小臉蛋,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無眠里常常困擾他的心緒。

想到了那一天的點滴情事,關紅不知不覺地酸了鼻。

「原先二娘只以為小緹傷了你,我爸爸一定會狠狠地修理她一頓,所以當你被人送回去時,她就急得像什麼似的將小緹給關回房裏,但是……」聲音給梗在喉嚨里,關紅急促地吸了口氣,縱使早已經是過去式了,再揭開來仍是那麼血淋淋得令人心痛。

「但是什麼?」陰沉着嘶啞的聲音,冷蒼昊驀然自心中冒出一絲冷意。

突然地,他想喝住關紅,讓她別再說下去了,事實的真相一定很不堪,否則她不會那麼難以啟齒,可是該死的,他必須知道當時出了什麼事,小緹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必須知道!

「那天晚上,當我爸爸自督軍府回來時,小哥便哭着撲向他,說你同那該死的大個兒聯手將他揍得半死,而小緹在一旁幫着你們。」望着廳中數人全都一臉的悚然與不信,尤其是冷蒼岳臉上的憤慨讓人看了便心驚膽跳,輕抽了口氣,她輕聲地繼續說着。

「爸爸氣得當場自腰間拔出槍來,直咆哮著要斃了你們全家,而且還大聲地命令著大哥立刻調集人馬準備出發到你們家,小緹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掙脫開二娘的阻擋闖了進去,不由分說地就抱住爸爸的腿,直嚷着不能斃了你。」紅着眼眶,她望着冷蒼昊。

「爸爸將她踢開,大聲地罵她……」咬着唇、閉上眼停頓數秒,這才艱難地說:「小緹臉上淌著血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暈著腦袋,但見爸爸就要走出去了,又衝上去攔住爸爸,一直嚷着要他饒過你們,說不是你們的錯,都是小哥在扯謊,爸爸又很粗魯地將她給踢開……」哽咽著,關紅停住了話。

廳中的四個大男人全都動容地望着她紅通通的眼眸,沉寂的空氣靜地駭人,只有冷蒼昊有臉色木然且慘白地毫無表情。

我的小緹……他們無權對你那麼殘忍!!「然後呢?」漠然地問著,冷蒼昊的眼底有着令人恐怖的殺機。

關紅沒有抬眼瞧他,但就算她有看見了他眼中的肅殺之氣,她也停不下來。

「就在爸爸他們前腳才剛離開大廳,小哥就趁著大家都忙成一片,朝小緹迎面就是一拳,將她打撞到那銳利的桌角,沒有人來得及阻止……血……流了好多血。」想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幕,關紅開始顫著身子。

此時突然有一雙大手將她拉進溫暖的懷裏,她凝視着那雙大手的主人,只見冷蒼岳的眼神有着令她心跳怦然劇烈加速的溫柔,她想躲,但是卻又有着控制不住的不舍。

「關理治對你爸爸說了什麼?」

低啞喑沉的嗓子喚醒了她的失神,關紅快速地再瞅了眼冷蒼岳。

「還能說什麼?他被揍得鼻青臉腫到底是事實呵!」但是卻使無辜的小緹妄受了這傷痛,不但當時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多月,傷好后,她連那天發生的一切事情都給忘了,悵然地輕吁一聲,她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小緹竟然連最疼愛她的大哥哥也自記憶中遺忘了!

瞧見她最後的那一瞥,冷蒼昊心裏有個底了。

「那天聽到你驚叫一聲,又看見關理治像闖了禍似的低頭逃竄,我當然……」

重重地嘆了口氣,「阿岳,別說了。」這一切都是天意,冷蒼昊心裏沉痛地嘆著氣,「所以,小緹就忘了我?」

「那天的事她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也忘了她曾經失手弄瞎……在她的印象里,她只記得自己曾被小哥打過。」關紅心痛的說。

「原來如此。」黑甸甸的右眼罩櫬着他左眼中冷然的眼神更加地凜冽,神色哀戚地令人心酸,但他的嘴角卻浮起一抹陰鬱的微笑,「這就是為什麼小緹會不記得我的原因!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憂仲不安地望着他異常的舉動,冷蒼岳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安慰冷蒼昊的心。

「老大……」龍毅夫一臉的擔憂。

垂著肩、肅著臉,冷蒼昊沒有立即地回龍毅夫的話,但是在寂寥的空氣快可以將人逼出壞脾氣來時,他倏地揚起臉,一張冷酷至極的臉上有着令人不敢直視的血腥與猛烈的暴戾。

「傷了小緹的人不該再存活在這個世上。」他靜靜地說着。

關紅怔了半晌,突然領悟到他話中的意思。

「不!」她驚慌地尖叫出聲,「不!冷大哥,你不能!」

冷蒼昊的眼神再度逼視着她,冰冷凍人的眸中沒有一絲溫暖,「關理治早在多年前就該死了。」

「不!」關紅大叫,並且欲衝上去。

扳住她想衝上去跟冷蒼昊拚命似的身體,冷蒼岳咬着牙根把將怒氣轉向他,對他拳打腳踢的關紅給半抱、半扯地扯出大廳。

環視着廳中已不知共度生死幾回的交心兄弟們,冷蒼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交代著,「我要他為錯待小緹贖罪!」

望着冷蒼昊難得一見的肅然,廳里餘下的人紛紛地為未曾謀面的關理治捏出了一大把的冷汗了,看來,他的生命已經可經說是走入了最後一程了,只是不知道,冷蒼昊怎麼玩弄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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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雕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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