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行風呀！這麼晚了你們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呢？」夏父望着他和女兒，眼中有絲不解。
綠筠聞言猛然一驚，陷入忐忑不安中，還沒想出適當的說法，已有人從容冷靜地接話。
「綠筠今晚陪我出席一場晚宴，我送她回來。」
夏母困惑地皺眉，「出席晚宴？」
綠筠不自覺咬緊下唇，母親的疑惑，她全看在眼裏。
「今天多虧綠筠，不然我就要單獨赴約了。」
尚行風彬彬有禮地看她一眼，眼神溫柔而多情。
綠筠閃躲着他的目光，不敢直視，因為她怕自己又陷入他的魅力里不可自拔。「綠喬出差去了，明天才回來。」
「原來如此。」夏母聽了點點頭，恍然大悟。
尚行風神情又是一僵，瞬間明白綠筠是故意誤導夏母。
從以前就是這樣，起先是她以為他的對象是綠喬，接着她又總在有意無意之間讓她父母這樣認為，令他氣悶到極點。
他一直等着她坦白，她卻急着跟他撇清關係？
「行風，你這次回來住哪兒呀？」夏父問道。
「老家年久失修，正在整理，我目前暫住飯店。」
綠筠挑眉，不懂他究竟在演哪齣戲？他住的飯店，還是她幫他訂的！怎麼經他口中說出來，好像他成了無家可歸的可憐小孩？
「綠筠，行風這伏況你知道？」夏母表情中帶着點責備。
「我……」
「伯母，我還沒跟綠筠提過。」尚行風為她解圍。
夏母點點頭。原來是要自己跟綠喬提呀！五年前，她早就看出來了，這孩子和綠喬特別有話聊，默契也特別好，每次總看見他們聚在一起說話，沒想到他出國多年，回來后還願意到他們家來走走看看，如果不是對綠喬有意思，誰會費這種心思？
夏母越看，臉上笑容越大，大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架式。
綠筠看母親微笑點頭的樣子，心中突然浮起想要大笑的衝動。
「既然這樣，何不暫住我們家？」
夏父突然如此提議，讓綠筠整個人瞬間繃緊。
「爸！」她簡直想翻白眼。今天晚上可以再多彩多姿一點沒關係！她瞪着滿天的星星咬牙。
夏母聽見丈夫這麼說，立即一掃旅途的疲憊，興奮地道：「是呀、是呀！我怎麼沒想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一個人出門在外，又是男孩子，一定不懂得照顧自己，不如來住伯母家，讓伯母好好照顧你。」
綠筠聽見母親的話，差點當場吐血。
他哪還需要人照顧？以他的能力，已經在照顧好幾千人的生計、家庭了，居然還說要照顧他？可見母親還是把他當作五年前的那個男孩。
「媽，你這樣太為難人家，別忘了，他已經是好幾間公司的大老闆，不再是當初那個高中生。」綠筠覺得自己再不跳出來說話，後果不堪設想。
「哎呀！這我當然知道，你當媽老糊塗了呀？但是男人有時候就跟孩子一樣，不管多老，身邊都需要有人照顧的。」
綠筠打算再接再厲地勸說，沒想到接下來父親的話讓她無法再開口。
「行風，只要你不嫌棄，歡迎來我們家。」
尚行風嘴角滿意地勾起笑，望向綠筠的眼神中藏着捉弄，讓她深深打個了寒戰。
「既然伯父盛情難卻，行風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天啊！現在是什麼狀況？綠筠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哈哈哈……好個恭敬不如從命！」夏父朗聲大笑。
綠筠看着他們熱絡的互動，冷汗直流。
「女兒，你現在就跟行風到飯店去，幫他把行李搬過來。」
綠筠心中一驚。
有必要這麼趕嗎？也許拖到明天，這個爛提議會有人反悔。
她正打算說些什麼，讓大家稍微冷靜一下，尚行風譏諷的一笑，不慌不忙的開口。
「那就有勞綠筠了。」
綠筠聞言，立即以她這輩子最狠毒的目光射向他。
綠筠坐上尚行風的法拉利跑車已經過了十多分鐘，兩人始終沒有交談。
「你大可不必委屈住在我家。」她執意將臉看向車窗外，首先開口打破沉默。
「你在跟街景說話？」尚行風趁換檔時匆匆看她一眼。
綠筠深吸口氣，告訴自己絕對要臨危不亂，轉頭面對他的側臉，「你不要再鬧了！」
她不懂，他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如果他真的對她有意思，那五年前的結局就不應是這樣。
「你要躲到何時？」他嘆口氣。
「我沒有躲！」綠筠氣結。
「你有。」他淡淡地看她一眼。
「你當初既然走得那麼瀟灑，現在就不應該吃回頭草。」她真不知道他究竟要怎樣才甘心。
「我當初走得一點也不瀟灑！我留了一台筆電給你啊。」
「筆電？那不是你故意忘記帶走的？」綠筠永遠不會忘那部筆記型計算機的桌面上那張證明她愚蠢的最佳證據。
「我是特別留給你的，裏面有隻有我跟你才知道的MSN、信箱、手機號碼，還有我在美國的地址。我留了這麼多的通訊方法給你，你卻一次也沒有給我消息。手機在我去美國的第二年摔壞了，我馬上又買了一支，號碼相同，但有時候我會疑神疑鬼，懷疑自己是不是買到瑕疵品，不然怎麼都不會響？」
綠筠看着他落寞的側臉，一語不發。
「外婆是最疼我的人，在你始終不回我消息的第二個月，她出車禍過世了，本來我已經將機票買好，準備瞞着我父親回國一趟，後來我完全沒那個心情，也走不開，每天給你寫信，MSN留言，都石沉大海，漸漸的，我心灰意冷，後來將手機砸爛，也好久都不碰MSN。」
是這樣嗎？但他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過去已經過去，她好不容易挺了過來，一點也不想走回頭路。
「那部筆電，隔天我只來得及看到桌面上放着我的照片，就不小心被我摔壞了，所以你說的那些通訊方法，對我來說全都是零。」關於這部分的事實，她並不打算隱瞞。
尚行風猛然緊急煞車，輪胎髮出尖銳的摩擦聲，像它主人此時的心情。
車子尚未停妥，他的雙手便等不及的握住她的雙肩，將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他，驚愕的眼神伴隨着焦急的語調道：「所以你不是不理我，而是根本沒看到那些留言，對不對？」
他想過千百種她拒絕與他聯絡的理由，卻唯獨漏掉這個！
「不。」
綠筠冷冷地開口，迅速讓尚行風眼中閃爍的希望光芒消失，他望着她決然的眼神，覺得周遭的空氣彷彿降至冰點。
「如果計算機沒壞，我也看到了通訊方法，我還是不會跟你聯絡，因為，在我心中，你永遠只會是我極力想要忘掉的一個人。」
冷戰兩天了。
每天早上，綠筠趕在所有人起床前出門，上班時努力將自己埋入資料中，之後趕在尚行風下班前離開，和朋友聚餐聊天，每晚都過了十二點才回家。
今晚也不例外，綠筠關上大門，昏暗的屋子讓她鬆了一口氣，隨即湧上的是濃濃疲憊，她讓自己癱坐在沙發上，黑暗中的雙眼毫無焦距。
「你躲我，躲得不夠徹底。」
黑暗中陡然出現的低沉男聲像從另一個遼闊的空間傳來，綠筠倏然一震，瞬間坐直身子，嚴陣以待。
尚行風從黑暗中踩着優雅的步伐朝她走來。
「你還沒睡？」她試着友善的開口，無關緊要的問候是她現在唯一所能給的。
他不說話，雙眼炯炯盯住她游移的視線，拒絕接受她的逃避。
綠筠咬咬下唇，匆忙站起身，「我很累，先回房去了。」
她走得很急，尚行風在樓梯前迅速抓住她的手，一手竄到她腦後，巨掌輕易固定住她的腦子，間接藉此控制她閃躲的目光。
「你說……你要忘了我？」
他聲音似乎有些顫抖？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綠筠便立即皺眉，暗罵自己出現幻覺。
「天天碰得到面，你要如何忘記我？」他對她先前說的話確實耿耿於懷。
綠筠緊緊閉上眼，逼自己反擊。「看進眼裏的，不一定落進心底。」
「喔？真是這樣？」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夾帶着一絲笑意？她不想睜眼，也不想回話。
「你現在不敢看我，是因為我……落進你心裏？」
綠筠聞言，立即睜開眼。
「不看你，是因為不歡迎被我趕走的情緒再度回到我身上。」
黑暗中，兩雙閃爍著晶光的眼眸注視着彼此。
「我不懂。」尚行風困惑的表情隱藏着一絲心痛。
「你不必懂，只要接受。」綠筠冷冷地拋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尚行風注視着她上樓的身影，任巨大的痛楚在他體內不斷蔓延。
清晨，夏母像刻意來堵女兒，一大早便將早飯做好，見綠筠下樓，便熱切地招呼她吃飯。
女兒才剛落坐，夏母便開口，「今天早點回家吃晚飯，你妹妹昨晚說今天會到家，我打算做一桌好菜，讓她跟行風好好吃一頓，竟他們也好久沒見面了，另外，我跟你爸爸今晚有件事要跟你說，知道嗎？」
綠筠在心底申吟。
「媽，有什麼事現在說不也一樣，何必等到晚上？我今天晚上約了人。」
她不想見到父母極力撮合妹妹與尚行風的模樣，那讓她覺得情況好滑稽。
「不行！總之飯局你先推掉。這幾天你是怎麼搞的？老是那麼晚才回家，要不是知道行風對你妹妹有興趣，我還懷疑你是不是在躲他。」
綠筠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搖頭失笑，母親亂猜竟然比她觀察的結果還要準確？
她兩、三口匆匆吃完早飯，抓起椅子上的皮包便要出門，夏母見她要出門了，不忘直在她身後叮嚀。
經過樓梯口，一抹高大筆挺的身影讓綠筠猛然呼吸一窒。
「你比我這個老闆還忙？」他開口，淡漠有口氣中有絲擔心。
她每晚早出晚歸，身體承受得了嗎？
綠筠苦笑了一下，想起早上開始用遮瑕膏掩飾黑眼圈的窘境。回過神，雙眸不經意便掉入兩潭深情的凝眸中，她心中一驚，倉卒說聲再見便急着出門。
站在原地的尚行風，臉上神情僵滯，眼中快速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