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雷家驥的效率向來極佳,即便決定相親也一樣。

在他飛香港的當天,他便讓秘書安排了一場與森田家千金森田律子的相親晚餐。時間正巧是安排在他的會議結束后,與搭乘最後一班飛機回台灣前的那兩個小時空檔。

雷家驥在和森田律子餐敘之時,他並非有心比較,可心底的那個柔軟小人兒卻不時地跳出來串場,惱他心神。

雷家驥放下餐刀,讓侍者撤走了餐點。

他喝了一口白酒,看着森田律子滔滔而論她對自身的期許。

眼前的森田律子盤著髮髻,身穿珍珠白的套裝,說着一口漂亮的英文,言行舉止間儘是幹練。如果他沒有遇見汪筱寧,他想他的妻子八成就是森田律子這類型的人物了。對他來說,有主見的女人,總比無所事事的千金小姐來得高明些。

那麼,汪筱寧對來他說,又算是哪一類的女人?

那小女人像個誤闖巨林猛谷的小蝴蝶!她讓他很快樂!

雷家驥將白酒一飲而盡,以掩飾唇邊的笑容。

汪筱寧的個性柔軟得像水波,讓人不自覺地想沈浸其中。因為她的個性像水,多數時間總順着他的意見而行。或者,是他順着她,他也不知道,因為兩人之間的事,他多半交由她作主,除了婚姻這件事之外。

不過,從現在開始一切要改變了。因為是她,所以他願意把他以前對婚姻的嗤之以鼻,全都吞進肚子裏。

「……在森田家,女人要結婚之後,才能夠真正地掌控事業。我有能力成為營業處的處長,這是整個家族都認同的事。他們只是在等我結婚後,才願意交棒。」森田律子沒發現雷家驥的分神,仍然說得眉飛色舞。

「所以,森田小姐之所以要來和我相親,正是因為要成就妳的事業嗎?」雷家驥放下酒杯,往座椅里一沈,大掌若有所思地撫著下顎,瞇眼盯着她。

「沒錯,我希望你先知道事業對我的重要。」森田律子在桌面下握緊了手,發現在面對着雷家驥那雙獵鷹般的銳眼時,很難不心慌。

尤其雷家驥那魁梧壯碩的高大身軀,根本不像個管理者,氣勢猖狂地讓人側目忌憚。

「那麼家庭呢?」雷家驥在問她的同時,也捫心自問着他想要的是什麼樣家庭。

「我們當然要有下一代,來傳承家業。」森田律子一本正經地回答,認為雷家驥正在對她進行試煉。

「是啊,我們雙方家族門當戶對。雷家想在日本搞銀行需要森田家的勢力,森田家也知道我們雷家在美國房地產的資本雄厚。婚姻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雷家驥面無表情地說,眉宇之間不經意地迸出了一絲不耐煩。

他變了!以往他所認定的企業聯姻,就他現在的目光看來簡直無聊到極點。他夠有錢了,何必要再拉攏另一個有錢家族,來為自己錦上添花呢?

他只知道筱寧離開他后,寂寞常會逼得他必須過度工作。如果他能給筱寧所有的一切,卻只因為他對婚姻的不以為然,而不能給她最想要的家庭,那麼他對筱寧,便不能算是真正地盡了心。

「雷先生言下之意,似乎是對這門婚事有所不滿?」森田律子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們不過初次見面,談婚事似乎還太早。」他有些不悅被森田律子打斷思緒,眉眸一擰,粗獷面容更顯得極為不悅。

「可是您父親和我父親昨天的談話,似乎不是這麼說的。」森田律子表情微帶尷尬,不自在地說道。

「我把我的立場說在前頭吧。雷氏集團這幾年的財務報表,相信你們已經仔細地研究過了。我想在日本,除了森田家,還是會有其它新型企業對於雷氏要跨足銀行這件事情,感到有意願吧。」雷家驥順手拿起一份放在身邊座位上的銀色公文夾,漫不經心地翻閱著。

「雷先生現在是在警告我?還是威脅我?」森田律子坐直身子,眼眸頓時精明了起來。

「我是在告訴妳一個事實。現在時代已經不同了,這種婚姻締約文化終究是會被淘汰的。」雷家驥伸手阻止森田律子開口,男性嚴然輪廓上儘是公事公辦的姿態。「我看過妳的資歷,我個人認為相當出色。」

雷家驥將銀色公文夾啪地一聲攤開在橡木桌面上。

森田律子低頭一望,正好對上自己的碩士畢業照及自己的學業成績單、社團表現。她強捺下不安,用手翻閱著那堆檔案。發現打從她出社會之後,所處理過的每樁大小事全都記錄在這冊公文夾里,巨細靡遺地讓她直冒冷汗。

「你怎麼會有……」森田律子強自鎮定地合上公文夾,手卻緊抓着不放。

「只要有心,沒什麼做不到的。我身為雷家一份子,我的財富資產靠的也不是雷家,而是我自己。」雷家驥的頎長身軀從沙發上坐起身,像只蓄勢待發的黑豹,雙眼在黑夜裏閃著詭譎的靈光。

只要他能擺平雷氏銀行轉型為金控這件事情,他和他父親就毫不相欠。他原本就沒打算要接手雷氏銀行。

「你調查我?所以才不願意和我結婚?」森田律子強捺下害怕的心情,故作鎮定地說道。

雷家驥瞇眸一笑,可那笑意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厲害非常。

「聰明的人隨時在伺機而動,我相信森田小姐絕對能理解這一點。我確實是因為這份調查,所以才決定不和妳結婚。因為……」雷家驥捺下話尾,沒一次說完。

森田律子好勝,森田家好面子,而雷家要的就是一步優勢。他現在的這步棋,算是三者都顧到了。

「因為什麼?」森田律子追問道。

「因為我從這幾件操作衍生性商品的案子一路看下來,發現我相當欣賞妳的判斷能力,也認為妳有足夠的擔當,能勝任我們雷氏銀行的財務處處長。」雷家驥十指交掃地迭於胸腹之間,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森田律子握著檔案,覺得手心在發燙。

「我認為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我可以馬上讓人把合約擬好,就看妳願不願和我賭上一賭,賭妳能不能成為森田家未婚女性翹楚,成為日本新女性光芒最聚集的一位新星。」雷家驥放下了長線,現在就看魚願不願意上鈎了。

「我需要考慮一下。」森田律子嘴裏如此說道,臉上卻難掩興奮神色。

「優秀人才是值得等待的。」雷家驥拿出正在震動中的手機,看了一眼。「抱歉,我接個電話。」

「雷先生,汪小姐那邊的事,已經處理完畢了。」秘書在電話那頭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對了,明天下午幫我安排一場和我父親的視訊會議,就說我有些關於雷氏銀行的重要訊息要向他報告。」雷家驥抬頭看着森田律子,口氣相當篤定。

森田律子看着這個眼色、臉龐無一不流露出精明的男子,心神微微一震。如果能有這樣一個相輔相成的事業兼人生伴侶,那麼不也是一件美事嗎?

雷家驥掛上電話后,看一眼手錶,順手拿起賬單的同時,也站起身。「抱歉,時間有點晚了,我先走一步。」

「現在還不算太晚。」森田律子也跟着起身,口氣中不自覺地流露些許慰留之意。

「我有個人要見,現在還來得及搭最後一班飛機回台灣。」雷家驥刷卡付了帳,在餐廳門口朝森田律子伸出手,禮貌地說道:「我的提議相當具有可行性,也相當適合妳,期待妳給我們一個合作的機會。」

森田律子緊握了下他的手,後退了一步。看他歸心似箭的樣子,不免多問了句:「你有喜歡的人在台灣嗎?」

「沒錯。」雷家驥直截了當地點頭,難得地露出一個開心的微笑。「我們結婚的時候,一定會請妳到場。森田小姐年輕貌美,且日後有可能是我們『雷氏銀行』的明日之星,我當然希望妳能得到最多的媒體助益。」

言下之意,便是離婚期不甚遠矣了。

森田律子勉強一笑,看着雷家驥毫無溫和線條的男性臉孔背過身,看着他壯碩的身影毫不留戀地坐上計程車離開。

她真是有些好奇,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將這樣一個鋼鐵般的男人化為繞指柔啊……

當雷家驥搭上了香港回台灣的飛機之後,汪筱寧仍然坐在一家美?餐廳里進行她的相親約會。

情況沒有她想像中的糟。事實上,她和相親男主角朱靖明相談甚歡,她甚至意外地發現自己還滿健談的。

朱靖明談經濟,她可以說一點--因為雷家驥在口頭上,偶爾會教育她一下。朱靖明說紅酒,她也插得上一、兩句話--因為雷家驥對用餐時的酒類,還頗挑剔。朱靖明聊咖啡、美食,她當然可以接話接得理所當然--因為她和雷家驥都愛吃。

聊得愈多,汪筱寧就愈覺得可怕。她和雷家驥才交往了一年多,怎麼他的一切竟像已經鯨吞蠶食到她的血脈里一樣。

雷家驥應該是在今天回到台灣吧?他相親得怎麼樣?他會不會有一點點、一點點喜歡那個森田小姐呢?

在朱靖明熱絡地跟她談起了附近餐廳時,汪筱寧卻雙手托腮,很不專心地想着以上那些她已經想了不下數十次的問題。

「對了,我覺得很奇怪,像妳這麼溫柔可愛又健談,想追妳的男人應該已經排到三公裏外了吧,怎麼會跑來相親?」朱靖明不解地看着汪筱寧的漂亮大眼。

「你也很健談,而且一表人才,為什麼還沒結婚?」汪筱寧聞言回過了神,她乾笑一聲,有一點心虛地反問道。

「我想結婚,可我女朋友是不婚主義,她不要婚姻、不要孩子。我父母親已經七十歲了,我是家中獨子,我愛我爸媽,我希望他們至少有個含飴弄孫的晚年。所以,我來相親了。」朱靖明雙手一攤,倒是挺看得開的。

這個情節怎麼聽起來好熟悉!汪筱寧驀然坐直了身子。

「那……女朋友知道你來相親嗎?」她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我們大吵一架之後就沒再聯絡過了。」朱靖明苦笑了一聲,便不想再提。

「妳還沒回答我,妳為什麼來相親?」

「因為我的男朋友不想結婚,可是我想有個家庭。」汪筱寧才說着,便和朱靖明相視又是一陣苦笑。「我一直以為戀愛、結婚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我們都偏偏遇到了離經叛道的人。或者,他們不能說是離經叛道,只能說是我們竟然遇不上大多數把『結婚』當成理所當然的人。」

「所以,我們才來相親啊。」朱靖明用着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傷說道。

「然後,還心繫着他們。」她脫口說道,尷尬地看了朱靖明一眼。

朱靖明乾笑一聲,沒有反駁,算是默認地接受。如果一段感情可以輕易地忘記,那麼它便不夠認真到足以被稱為一段感情。

「真奇怪,年紀小的時候,怎麼會覺得相愛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她嘆氣。

「因為長大了之後,我們活在一個被規範的社會裏,凡事不是只要自己喜歡,就可以毅然決然、義無反顧啊。」他也嘆氣。

汪筱寧彷佛被朱靖明的話扎了一針,她咬住唇,如坐針氈般地不安了起來。

她還是活得像小時候,只單純地愛她所愛,可雷家驥和朱靖明一樣,有着他們的家庭要考量啊。

那她是不是逼雷家驥逼得太緊了?她明知道雷家驥給她的一切,已經是他所願意給予他另一半的最大極限了。

「我們的對話好沉重。」朱靖明一看她仍然揪著眉,便咧出了一道笑,想讓氣氛開心點。

「我們來喝酒!一醉解千愁!」汪筱寧招手向服務生叫來兩瓶啤酒,和他一起乾杯。

她現在要把肚腸里的憂愁蟲和腦子裏的煩惱蟲通通灌醉,不然她會等不及雷家驥和她聯絡,便直接沖回他家拚命地向他要答案。

可是,她又好怕他的答案啊!汪筱寧一念及此,一口氣便喝掉了半瓶啤酒。

「我們一起喝酒好嗎?」朱靖明倒有些顧忌。

「我平時常陪着我男友喝酒,算是小有酒量,你不用擔心我。」她當然知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容易喝醉,但是朱靖明是姊姊的好朋友,她不害怕。

況且,朱靖明的樣子看起來比她更容易醉。汪筱寧看着喝啤酒喝得比她還凶的朱靖明,發現他正用眼尾餘光偷看桌上手機是否有來電。

朱靖明「也」在等他女友來電話吧?

不知道雷家驥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也正在和他的相親女友喝酒?汪筱寧不敢再想,連忙招手讓服務生再幫他們送半打啤酒來。

愛哭鬼,不準哭。汪筱寧警告著自己,連忙又開了一瓶啤酒,非常霸道地決定要用酒精來把眼眶裏的淚水偷偷逼回肚子裏。

可他怎麼還不打電話來呢?汪筱寧瞇着眼,不自覺地學着雷家驥看人的樣子,瞪着她躺在桌上的手機……

「我是只小小鳥!飛就飛!叫就叫!哈哈哈……」

汪筱寧從沒試過喝醉酒大聲唱歌的感覺,因為她在雷家驥面前多少總是要顧及形象。

可是,她現在發現大聲唱歌,唱得自己震耳欲聾,是件挺爽快的事。反正雷家驥沒打電話來,也沒來找她!

「妳住的地方好亮。」朱靖明摀著耳朵,搖搖晃晃地走在汪筱寧的身邊,控訴著兩旁矮牆上的一排日光燈。

「對啊!亮得我都睜不開眼了!」原來酒精會讓人產生嚴重幻覺,讓她覺得灰暗的巷子突然明亮得很像在拍電影了。「咦,還有攝影機耶。」

汪筱寧站到巷口攝影機的前面,高高興興地笑着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汪筱寧。以後,請多多指教。」

「耍寶。」朱靖明指着她的臉大笑出聲。

「咦,我家呢?」汪筱寧在原地轉了幾圈,突然蹲下身,奇怪地對着眼前的老公寓上下打量了起來。

「妳喝醉了,連妳家都認不得了。」臉孔紅通通的朱靖明嘲笑着她。

「可是這是我家的門牌號碼,8號沒錯啊。但是,大門長得和平常不一樣。」汪筱寧拿出鑰匙,左插右弄地就是打不開門。「門鎖好像換了。」

「這裏寫着『無法開門者,請按五樓A座對講機』,一定是你們房東換門鎖了啦。」朱靖明指著門上的一張大紙條說道。

「房東太太只說今天房子要水電大整修,叫我早上八點出門,晚上十點后再回來,沒說要換鎖啊。」汪筱寧把臉對着那個長得很像小型電視的對講機大聲地說道:「房東太太,我是筱寧。請幫我開門!」

「筱寧啊!我馬上下來。」

「我等妳喔。」汪筱寧笑呵呵地說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往上看着自己的房間--啊,她忘了關燈耶。「看來房東太太這回大手筆喔,又換門又換鎖的。」

「可是這棟公寓這麼舊,居然換了這麼一扇亮晶晶的不鏽鋼門,好奇怪。」朱靖明補了一句。

「我也這麼想!」汪筱寧說着說着便呵呵大笑了起來,也不明白究竟有什麼好笑的,可倒是真的抱着肚子,笑到肚子痛。

「等妳房東太太來開門,我就走了,不陪妳上去了,我沒力氣再爬五樓。」朱靖明扶著門,站起身說道。

「謝謝你。」汪筱寧點頭,也跟着左搖右晃地站起身,然後她大大地張開雙臂,給了朱靖明一個擁抱。「其實,你應該回去找你女朋友談一談的--」

「筱寧啊,妳真是我們這棟公寓的小福星啊!」房東太太興沖沖地從公寓裏沖了出來。

汪筱寧和朱靖明則在同一時間抬頭,和房東太太面面相覷著。

他們的友情擁抱,突然變得尷尬了起來,兩人只得手忙腳亂地將彼此推開。

「你們……你們……是……」房東太太結巴地看着他們。

「這……這……是我朋友。」汪筱寧也跟着結巴了起來,酒意醒了大半。

完了,房東太太會不會認為她是私生活不檢點的女人。前幾天帶男人回家過夜,今天又和男人在大門口擁抱。

「我誤會是沒關係,但是妳可別讓妳r『真的』男朋友誤會。」房東太太用力地強調那兩個字。「有了那麼好的男朋友,就不要再三心二意了。」

「『真的』男朋友?」汪筱寧揉着抽痛的太陽穴,有些不解,她不記得自己跟房東太太提過雷家驥啊。

「她現在沒有男朋友,所以才去和我相親的。」朱靖明連忙補充道,不想當第三者。.

「對啊,而且我男朋友也去相親了。」汪筱寧矛盾地再補充了一句。

「唉呀,你們兩個渾身酒味,有理也說不清啦。」房東太太拉着汪筱寧就往公寓門裏塞。

「我再打電話給妳,到時候再去我媽媽的餐館吃飯。」朱靖明朝汪筱寧說道。

「沒問題!我要吃宮保雞丁炒飯喔!」汪筱寧大聲說道,用力地對他揮揮手。

「再見!」

一進入大門,汪筱寧垂下了肩膀。她想她不會和朱靖明交往,因為不來電,感覺實在太像家人了,但是他們可以成為還不錯的朋友,同是天涯淪落人嘛。

房東太太一見朱靖明離開,立刻關上大門,對着汪筱寧嘮叨了起來。

「妳別因為和男友吵架,就跑出去和別人相親嘔氣,床頭吵、床尾和嘛,虧妳男朋友還對妳那麼情深意重。」房東太太說。

汪筱寧沒把房東太太的話聽進去,因為她正對着乾淨明亮的樓梯間和淡藍色牆壁大呼小叫了起來。

「這裏怎麼變成這樣?」汪筱寧張大了嘴巴、眼睛,酒意一下子不見,頓時清醒了起來。

「唉呀,妳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房東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地說道。

「不知道。」只知道頭有點暈暈的。

「那我就先不說了,省得破壞人家的驚喜。」房東太太愈說愈得意,雙手舉了起來對着她又推又拉的。「這年頭要找像雷先生這種人,實在是難得了。」

房東太太怎麼知道雷家驥?她剛才有說嗎?汪筱寧還來不及回頭問人,身子就已經被房東太太推著一路爬上了二樓。

哇!連樓梯間的燈也亮晶晶的呢!

「妳快回房間,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房東太太笑吟吟地說道,把她推到了房門前,便倏地躲回房間里。

雷先生?不打擾你們?

汪筱寧看着房東太太家的門,感覺那兩個問句還在她的腦子裏打轉。

她一定是喝得太醉了,所以才會聽不懂房東太太在說什麼。

而且、而且啊!

汪筱寧彎下身,瞪着她那一扇看起來像什麼防爆、氣密、隔音的房門,還有那個看起來很像太空總署門鎖的鑰匙孔。

「啊!」汪筱寧驚叫了一聲,整個人嚇得往後退了三步。

她的房門突然被人從屋內推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汪筱寧對着雷家驥鐵青的臉大叫出聲,叫得喉嚨都痛了。

「我過來看看他們把這裏整理得怎麼樣,妳怎麼喝得醉醺醺的?」雷家驥一見到她酡紅著頰,醉態可掬的樣子,臉色更加鐵青忿怒了。

他跨前一步,攬住她的腰,強行把她拉進房間。

「你怎麼會在我房間里?」汪筱寧的腳步根本虛弱得無法抵擋,乾脆把重量全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雷家驥用腳踢上門,蒲扇大掌拎住了一臉茫然的汪筱寧往床邊一擱。

「我今天一早請我的秘書跟妳房東太太聯絡,把這棟公寓整理了一下。還有,妳房間的鑰匙在我這裏。」雷家驥怒視着她,每一句話都說得咬牙切齒。

「喔!原來剛才那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啊,害我以為我喝醉酒了!」汪筱寧一個側身跳回了床上,抱着她的粉紅色枕頭,笑呵呵地看着他。

「相親還有法子相到醉醺醺,妳和那個男人也算是相談甚歡嘛。」雷家驥瞇眼瞪着她臉上的笑容,盡量壓抑住想把她抓起來大吼的衝動。

他在樓上就聽見了她那難聽的歌聲,而且還在窗口看到她和那個陌生男人抱得難分難捨,差一點沒怒火攻心到一拳把她的新窗戶給砸破。

他為她用心良苦,可看看她現在是在搞什麼鬼!

汪筱寧迷迷濛蒙地閉上了眼,根本沒力氣再去理會他的魔鬼眼神。

「妳和那個男人還會再聯絡嗎?」雷家驥一指戳向她的額心中央,硬要她清醒。

汪筱寧困難地掀開眼皮,歪歪斜斜地靠在枕頭上睨看他。

「我和朱靖明當然會再聯絡啊,他人還不錯。」汪筱寧還來不及思考,問題便趁她不注意時滑出了口中。「你呢?相親相得怎麼樣?森田小姐人好嗎?」

汪筱寧睜大了眼,表情看起來非常清醒。

雷家驥瞇着眼,對上她那兩潭急切的眸子。

「我的相親還可以,森田小姐有能力,也夠聰明。」是個有潛力的合作對象。

「有能力、又聰明……一定長得也很美麗、身家背景又好……」汪筱寧突然從床上半坐起身,她揪住他的衣襟,粉唇一扁,泫然欲泣了起來。

「妳擔心我相親成功嗎?」她扁著嘴、眼眶含淚的樣子,還滿讓人開心的。

雷家驥嘴角一勾,臉上總算是有了笑容。

汪筱寧一看他笑,眼淚便滴滴答答地流出了眼眶。

「我擔心也沒有用,因為你相親已經成功了,對不對?」汪筱寧在淚眼矇矓中,拿起枕頭,用力甩向他的胸口。「我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這三天都在提心弔膽,害怕到連飯都吃不下,結果我猜對了,對不對?難怪你要把這裏整修成這樣,因為你內疚對不對?因為你想趕快安頓好我,再及早跟那個森田小姐結婚,對不對?」

粉紅色枕頭咚咚咚地擊在他的身上,汪筱寧醉酒後力大無窮,差點把人高馬大的雷家驥給擊落到地板上。

「完全不對!妳給我住手!」

雷家驥大掌捏住枕頭,往地上一扔,用枕頭的落地聲,結束她的一長串問句。

「不對嗎?」汪筱寧訝然打住了話,淚痕末乾的小臉,楚楚可憐地仰望着他。

「妳不希望我跟森田小姐結婚嗎?」雷家驥挑起她的下顎,瞇眸逼近她的眼。

「呵呵、呵呵呵呵……」汪筱寧仰頭大笑了起來,笑得身子不小心往後一倒,頭和背同時撞到了牆壁。

「你為什麼會問這麼笨的問題?你也喝酒了,對不對?」她醺然地指着他的鼻子問道。

生平第一次,雷家驥毫無形象地翻了個白眼。

她根本還處在酒醉的茫茫然之中,他剛才那一堆妒火和怒氣全都是在對牛彈琴!

「妳還記得妳要我去相親的目的嗎?」雷家驥逼近她,大掌抵著牆,正好圈住她的頭。

「這種關係到我一輩子幸福的事,我當然記得。」汪筱寧點頭如搗蒜,這事倒是可以毫不考慮便說得一清二楚。「我要你去相親,因為我要你想清楚什麼樣的婚姻才是你要的。那……你想清楚了嗎?」

「我想清楚了。」雷家驥眼神堅定地看着她。

「那……那你現在先不準說!」汪筱寧攬住他的脖子,突然間害怕了起來。

「為什麼不要說?」他的臉龐順勢低下,抵在她的柔軟唇瓣問道。

「因為我怕我聽到結果后,會哭着求你不要走--」

汪筱寧將他攬得更緊了,渾然未覺她的雙唇正在他的唇上,親密地廝磨著。

「當初和我分手時,妳怎麼就沒這麼優柔寡斷?」他扶住她的後背,將她整個人放平躺到床上。

他輕抿着她的唇,瞇眸看着身下嬌柔的她,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唇與氣息都開始變得灼熱了。那是她動情的前兆,他知道哪……

「那時候被你的沒心少肺氣到了,沒拿酒瓶打你的頭,已經很好了。」汪筱寧皺了皺鼻子,卻輕笑了一聲,可她的笑意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雷家驥的唇舌在此時纏繞住她的柔軟丁香,霸道地用他的灼熱吻觸蠱惑了她的神智。他的吻是最烈的醇酒,一點一點地哺入她的血液之中,迷醉了她的四肢百駭,讓她只能隨着他的熱情起伏。

汪筱寧揪着他強壯的手臂,矯喘的氣息開始流失在他的唇間、掌間。她覺得他們好像有一輩子沒在一起了一樣,她的身子想念著那些焚燒般的快感啊。

雷家驥微繭的大掌總是愛撥弄着她的頸間,在她酥癢到喘不過氣時,進而滑落她的鎖骨……他溫熱的微糙舌尖,總是知道要如何用最狂熱的吻觸去挑逗她,他總是知道要如何順着她最柔美的女性曲線,一路在她身上燃起酥麻歡愉……

汪筱寧在他的身下弓起身子,當第一聲嬌吟逸出口中時,她已經忘了今夕是何夕,也忘了他們剛才正在談論什麼,她只知道她現在好想要他!

「要我……」她星眸氤氳地睨着他。

「如妳所願。」

雷家驥低吼了一聲,魁梧身軀頓時沈入她的體內,強驟地領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沈溺於慾望的狂歡之間,直至黎明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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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叫我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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