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來宮裏的目的，的確是為了芸祥公主，但並非為了她選駙馬這件事；他來，其實是為了那最後一件緋玉首飾∣∣緋玉煉。
若情報無誤的話，那條緋玉煉應當就在芸祥公主手腕上。
所以，趁著夜色黑如漆，一身夜行衣的蘭愁兒沿着牆垣往"祥雲宮"前行。
"什麼人？"巡邏的侍衛忽地大喝一聲，朝蘭愁兒沖了過去，他心裏一驚，立刻閃身躍進最靠近自己的一間房間∣∣芸祥公主的寢室。
"這是公主的寢房，不許你們進去！"前廳里傳來丫鬟的阻擋聲。
"讓開，剛剛我見到一個刺客跑進去，要是公主有個萬一，看你們項上人頭還保不保得住！"侍衛隊長吼道，存心要讓裏邊的公主聽到。為了公主的安危，她應當不會阻止他們入內搜查才是。
"什麼刺客，這兒就只有公主和咱們幾個宮女而已，咱們十幾雙眼睛都沒瞧見什麼刺客，怎麼只有你那麼眼尖？公主的閨房豈容你們亂闖，還不快退下！""荒唐！你一點都不擔心……""巧兒。"芸祥輕喚。
那名講話咄咄逼人的宮女狠狠瞪了侍衛一眼后馬上回到主子身邊。
一會兒，那名喚巧兒的宮女又回到大門口，很是得意的道："公主有命，要你們到別處巡視，這兒沒有什麼刺客。公主要休息了，別再大聲嚷嚷。"語畢，立即旋身回到主子身邊。
躲在簾后的蘭愁兒頗感訝異，一向膽小怯懦的芸祥怎麼肯定宮裏沒刺客？以他對她的了解，就算不驚惶失色的衝出，也會讓侍衛進來查看才是。
難不成她知道是他？
不，這是不可能的，他就算再不濟也不至於讓芸祥看出來才是。
但若不是他……莫非她是在掩護另一個人？
"沒事了，你可以出來了。"芸祥的聲音響起。
蘭愁兒一愣，難道她真的知道他在這兒？
"本宮知道你在這兒，你……你是來找的嗎？"是他的錯覺嗎？芸祥的語氣聽來……似在對着情郎說話？
果真另有其人！屏風後走出一名黑衣人，瞧那身形……
黑衣人將頭罩給拿掉。"我……我睡不着，所以來找你聊聊。"那是牽強的理由，但芸祥相信了。
夜壹！她怎會在這兒！？躲在垂簾后的蘭愁兒震驚得說不出話，原以為她出了什麼事，沒料到會在這裏看見她……她是怎麼混進來的？
突然，他差點昏了過去。
夜壹居然掬起芸祥的手！
夜闖公主寢宮還輕薄她，她到底……看看芸祥，她臉上的紅暈是……
那女人不會做了他想的那件事吧！她扮男裝是為了一路上圖方便，不該還……
可惡！他為她的失蹤擔心得要命，她卻舒服的在這裏欺騙他妹妹的感情！
夜壹突然戒備的回頭，是她太敏感了嗎？怎麼感覺好似有雙眼睛正盯着她？
"怎麼了嗎？"芸祥關切的望着夜壹。
"沒事。"她的視線回到芸祥的手上。
蘭愁兒眉頭略微蹙起，芸祥手腕上那條的確是緋玉煉，夜壹的目的應該也是為了它……她就為了那條煉子而犯險到這兒，她不要命了是不？而且，她又是如何跟芸祥扯上關係的？
推想了下，若非芸祥救了她，那麼就是她救了芸祥。
她真是太多管閑事了。
不過他卻也放心了不少，終於知道她的下落，最重要的是她沒事。
"芸兒，我……我在這裏不舒服。"夜壹遲疑的看着她。她沒想到她居然是當今的公主殿下，這會兒要拿到東西離開這兒……難啊，尤其剛剛她還讓侍衛發現了行蹤，若不是芸祥公主，她恐怕已被關進大牢待斬。
一聽到"他"說不舒服，芸祥擔憂的模樣立刻浮現。
"哪兒不舒服？我讓巧兒去請太醫過來。"她扶着他就要讓他坐下。
欺騙尊貴的公主算不算犯了欺君之罪？
"不，別請太醫。"請太醫來豈不是宣判她的死罪？"我只是……只是不喜歡待在皇宮裏。"一個不小心，她的項上人頭就會跟身體分道揚鑣。
善解人意的芸祥當然猜得出夜壹為何這麼說，雖然宮裏什麼都不缺、事事有人伺候，但限制卻也多得讓人心生逃離的念頭。
"對不起……"她知道他不喜歡被約束，尤其他也說過不愛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當初看他愉悅的和她一起回宮，她還以為他會喜歡她所生長的環境，看來……是她太天真了。
嘆口氣，夜壹將滿臉歉疚的芸祥公主摟進懷裏安慰。
"這不是你的錯，別跟我說∣∣"手臂突地吃痛，到了嘴邊的話自動的消聲。剛剛是誰偷襲她？
"夜大哥？"芸祥嬌羞的看着夜壹，放鬆的倚在他懷裏。
"我該走了。"被監視的感覺愈來愈強烈，甚至好像有人正狠狠瞪着她般，這讓她不舒服極了。在皇宮裏多待一天就危險一天，她還是找機會趕緊溜得好。
不過在那之前得先將這緋玉煉給拿到手，不然冒死進到這裏來不就白費了嗎？
"夜大哥，你……"芸祥不舍的看着他，眼裏的愛戀顯而易見。
唉，若是讓皇上知道她拐了芸祥公主清純的心，她恐怕就踏不出這紫禁城了。
"芸祥，明早來找我，好嗎？"多留兩日已夠她心驚膽戰了，犯不着再拿命留在這兒玩弄人家清純小姑娘，她的罪惡感很重吶！
芸祥一聽，這才嬌滴滴的點頭。
唉，真不想潑她冷水，若她知道了她非男兒身，真不知會有多傷心難過；會不會一時氣極的將她斬首示眾？
刺痛又傳來，而且這回是在腿上，力道雖不大，但卻也讓她痛得嚇了一跳。
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一直偷襲她？她只不過是碰了芸祥公主蘋果般的粉頰而已，犯得着這樣對她嗎？這裏的丫鬟可都當她是未來駙馬爺般拱著，怎麼還有人敢對她出手？
難不成剛剛侍衛發現的刺客不是她！？
這種想法令她渾身不對勁，要真有人也在這兒……慘了！她的頭該不會不保了吧？一旦離開芸祥公主，她會不會被暗殺死在牆邊？
她下意識的巡視那最為可疑的簾后。
"夜大哥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讓巧兒去請太醫過來為你診視。"見夜壹有些不對勁，芸祥這會兒可慌了。
"我沒事。"她尷尬的笑笑，乘機又瞄了眼那故意讓她給看到的黑衣人。
這不是皇宮嗎？怎麼……怎麼連蘭愁兒也進來了？而且還一直瞪着她，好似她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般，她只不過是不小心扮男裝扮過頭，讓人家愛上她而已呀，這又不是她自願的。
不過……他為什麼會在這裏？當初她是因為芸祥公主才能進來，可他……難不成他混進來是為了她！？可能嗎？
"夜大哥？"她總覺得夜壹似乎怪怪的。
嘿嘿，試試看，看他到底在不在乎她？
"怪了，我突然有些兒頭暈。"她站不住腳似的往芸祥公主靠，眼角瞄到蘭愁兒倏地瞪大眼……等等，若他在意的不是她，而是芸祥公主怎麼辦？
"頭暈？"芸祥毫不考慮的接住夜壹傾倒的身子，順道要喊守在前廳的丫鬟，嘴兒一張，卻教人給捂住。
"我沒事，只要坐一會兒就好。"隱身在簾后的蘭愁兒不悅的擰著眉，她在搞什麼鬼？
"夜大哥，讓太醫為你看看可好？說不定太醫有辦法解你身上的毒……"說到這兒，芸祥忍不住紅了眼眶。
毒？她中了毒？這到底是她的計謀，抑或是……
低頭無聲的嘆了口氣，她不去看簾后的蘭愁兒，只是緊緊握著芸祥公主的手。
"別再為我擔心了，生死有命，你這樣我也不好過。"這條煉子吶，為了這條煉子出生入死，她到現在才曉得自己這麼有冒險犯難的精神；只可惜無法馬上將東西拿走，一切得等到明早，明兒個一早就什麼都結束了。
在祥雲宮多待了會兒，夜壹這才慢慢踱出，往自個兒暫住的別宮走去。行經碎石小路時，突然被人給一把拉進樹叢里，不消說，會這麼做的也只有那一路偷偷摸摸跟在她身後的傢伙了。
"你中毒了？"一開口，就是要她解除他的疑惑。
"我能假設你這是在擔心我嗎？"光聽語氣就夠讓她嘴角上揚了，這幾日的分離果真讓他注意到她的重要了吧！
身中劇毒還能這麼高興，看樣子……
"假的對不對？"哼！擔心？他只覺得可惜！
看看他，她突然低頭無聲的嘆了口氣。"我告訴你緋玉首飾的藏處，明天拿到的緋玉煉我也會交予你。"語畢又嘆了口氣。
他盯着她的頭頂瞧，想看看她是怎麼了，突然這麼好心？她這女人該不會真想當駙馬爺吧！
"你要是找到了寶藏，記得分一些給我家人，他們沒有我會過得很辛苦，至少要補償他們一點才不至於對不起他們。"她語氣頗為哀怨。
怎麼……聽起來像在交代遺言似的？難不成……
"你可有事瞞着我？"瞧她的樣子似乎不像在騙人，但以他對她的了解，這事不見得是真的，可……說不擔心是假的，尤其是將她給放在心上后，對她的一舉一動莫不格外在意與擔憂。
"瞞着你？"她緩緩抬頭，眼裏映着水粼粼的淚光，嘴角微微抽搐，彷彿強忍着痛哭出聲般。"不會瞞你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說……"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無從懷疑起。
她的演技就算再好，也演不出這副模樣。
"不瞞你了，再也不會瞞着你了，就算要瞞……也沒機會……"淚珠兒不受控制的滾出眼眶，強壯的臂膀同時將她此刻分外顯得嬌小柔弱的身子緊緊抱住。
"你答應我要一起找到寶藏的。"他不許她離開他，更不許她死！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這樣，但是、老天爺太愛我了，所以祂要……"唔，痛！她的骨頭快斷了，感動也不必這樣吧！
"不必告訴我緋玉的藏處，我要你親自拿到我面前，和我一塊去找寶藏。"當初他的確是不想讓她分一杯羹，可如今不同以往，他不會讓她退出這場尋寶之旅，他們要一塊兒找到寶藏。
"我怕我撐不到那時……"說不定她會被他的蠻力給勒死。雖然這點子可逼出他的心意，但這犧牲似乎太大了些。
"可以，一定可以。"可以嗎？她快撐不下去了。
"我……快被你……勒死了……"救命哦！誰來救救她呀！
她開始懷疑他其實沒她想的那樣對她有心，說不定是想早點勒死她免得礙眼。
他手臂微鬆了些，就在她終於得以喘氣慶幸自己還能多活個幾年時，突地∣∣他吻住了她。
該……該……該怎麼辦？這回他改成想悶死她。還是說……他捨不得她死，捨不得她離開他？因為他在乎她、喜歡她？沒了她他將會很痛苦？
"明天我們一起離開這裏。"他抵着她的額頭緩緩道。
沒問題，她早就打算天一亮就走。
"我們回金州城。"當然好，緋玉首飾也找著了三個，再加上芸祥手腕上那條緋玉煉就……等等，應該還少一個。
"剩下的最後一個緋玉首飾在哪兒？"記得他跟她說過共有五個的，若不找著五個緋玉系列首飾的話，就甭想繪出藏寶圖了不是嗎？
他捧着她的臉，想也不想的道："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他不想將剩下的時間拿來浪費在藏寶圖上，他不窮，有沒有辦法找到寶藏都沒關係。
"怎麼不重要，我們可是為了那∣∣""那些東西不能跟你比！"他低吼地打斷她的話，簡單一句話就讓她確定了他的心意。
嗚，真感動，他真的和她一樣心繫對方，甚至為了她還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金銀珠寶，他為她付出了……感動沒多久，她頓覺渾身發顫。
"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怎麼抖成這樣？難道是毒發作了不成？
"沒有，沒什麼。"她緊緊抱着他，將臉埋進他懷裏。
她不敢看他呀！一想到他若知道她這麼設計他的話……她怕死了！就算他真的傾心於她，她也不敢確定他會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原諒她。以她對他淺略的了解，這小心眼的男人定會連本帶利的討回去。
她完了！
"你中了什麼毒？為什麼……"乾脆來個昏倒了事好了。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她立刻將話題帶開，彷彿剛剛的對話完全不存在。
她是因為芸祥公主才進到皇宮裏，那他是誰帶進來的？皇宮裏戒備森嚴，要說他是偷溜進來的，打死她都不信，可他這身夜行裝扮……
她不想告訴他，難道是她心裏沒有他的存在嗎？還是她不想讓他為她憂心？
"我有個……朋友，他在宮裏當差。"說那個人是朋友還高估了他，若可以的話，他真不想跟他有任何的牽扯。
"男的？"她試探性的問，有點害怕他會搖頭或說個"不"字。
"嗯，我不想提他。"一想到身上流有那人的血便讓他倍覺不悅。
除了"太監"以外，她實在想不出皇宮裏還有什麼差可當。可憐吶，要當個公公可不是件簡單的事，他的朋友實非常人。
"你是來找緋玉煉，還是來找我的？"雖然答案很清楚，不過讓她更明白點也好。
"原本是緋玉煉，可現在……"他沒再說下去，只是看着她，似要將她的模樣給刻在腦海里般。
果然，他要是事先知道她在皇宮裏那就不好玩了。不過若他知道她人在這兒，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找她？
"很晚了，你……"趁著最後一夜，她想去搜刮一些寶貝再離開。好久沒當大盜了，手癢得好難過。
她眼裏興奮的光芒太耀眼，想不注意到都很難。
"別亂來，皇宮可不比外面的尋常人家，一個不小心小命可是會保不住的。"到時他可是救不了她。
真無趣，他居然知道她想做什麼！
"乖乖回去休息，聽我一次，嗯？"他溫柔的模樣前所未見。
真好看吶！
她也知道皇宮不比外面人家，侍衛跟螞蟻一樣多，一個不小心就真的玩完了。
"你該知道這種機會不多。"這輩子或許也唯有這一次，難得入寶山卻要她空手而回，這對一個樑上君子來說是多麼惋惜的事。
"真動手了，活着走出去的機會更少。"他擔心她真的亂來。
"我不會拖累你。"她也有些怕怕的，但又不願就這樣放棄；所以她想得到他的支持，若他能支持她，那麼她就有勇氣去闖。
他嘆口氣后擁住她。"我只怕失去你。"他悄悄的抬起手。
還來不及感動，她便在他懷中暈了過去。
他不能讓她去冒險，明早就要離開了，他不想因事生變而得多留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