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一直想問封天炬,自己與他的關係算什麼,但是一見他,印殘月卻什麼也問不出口:封天炬前些日子到南方去時,他成天提心弔膽,就是怕他不再回京城了。

他與他之間沒有誓言,也沒有什麼約定,更何況他們的感情根本不見容於世上,可他就是無可自拔的喜歡着他、愛戀着他。

今日遇着這件事,他才明白自己對他而言似乎什麼也不是……

但是情字這把插在心口的刀,又讓他難受得落下淚來。

他不能相信,卻無法不信,因為兄長沒有必要騙他。

但封天炬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熱情,對他的舉動有時還很溫柔,教他如何相信封天炬家裏有十幾個侍妾!

他甚至還把最寵愛的侍妾帶到京城別館,也許還讓她睡在曾要過他的床上。

他掩往臉,淚水還是落到枕套上。

月上樹梢,他無法待在家裏自己想答案,他需要封天炬給他的解答,更需要他的否認。

也許……也許那位綠衣姑娘只是封天炬的表妹、親戚,誰都知道流言會誇大許多。

他套上鞋子,走出家裏的後門,朝封天炬的別館疾行。

一到封天炬的別館,印殘月才想到自己睡了一下午,現下想必是披頭散髮的樣子,他急忙用手爬梳自己的髮絲,捏捏泛白的臉頰,使它略微紅潤,讓自己看起來美麗許多,他才心情忐忑的敲了門。

見着守門的僕役,他低聲道:「你家少爺在嗎?」

僕役搖頭,「少爺不在,他出去了。」

「我有要事找他,能否在廳堂等他……」

這個僕役向來無禮,他瞪着印殘月,皮笑肉不笑的說着:「不行!沒有我家少爺的吩咐,別館不招待任何人。」

「我已經來過好多次了……」

他還沒說完,那個僕役便將門摔到他的臉上,根本就不理會他,也不讓他有機會把話說完,壓根兒不當他是客人。

他難堪的紅了臉,退後了好幾步,他知道沒有封天炬的命令,就連他哥來也一樣會被拒於門外。

雖然自己與封天炬的交情不同,但是那些僕役哪會知道,況且自己與封天炬的交情」,又怎麼能告知他人。

他還要再敲門,卻縮回了手;他和他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關係,繼續敲門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於是他乖乖的在門外等候。

秋天露寒霜重,他急忙出門,也沒想過會被拒於門外,僅著一件薄衣,他將薄衣拉緊,凍得臉色微微發白。

不知等了幾個時辰,終於聽到人聲,他原本累了,蹲在門前,現在則是連忙站了起來,拉拉衣衫,希望自己在封天炬的眼前不要過於難看。「少爺……」

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還聽到嬌媚的女音,就知道封天炬定是去赴宴喝酒。

他躲在暗處,見封天炬走近才慌張的走了出來,叫道:「封少爺…¨…」

一叫出聲他就愣住了,因為封天炬的手正攬着他今日見過的綠衣姑娘,他的心跳如擂鼓,令他六神無主。

封天炬見到他,雖然驚訝,卻沒有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只是淡然地道:「怎麼這麼晚來我這兒?!我好像沒有叫你過來……」

他聽得出封天炬並不歡迎他,他的臉登時漲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知道那位綠衣姑娘正站在原處,看着他手足無措的模樣。

「我有些事想……想請教封少爺。」

「生意上的事,難道不能等天亮再過來嗎?」

他退了一步,因為封天炬顯然十分不耐煩。

他不耐煩的口氣,令印殘月的心不住地悸顫著,他的頭也開始泛疼;他忽然有些喘不過氣的按住心口,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浮現於腦海之中,可是他使勁的壓抑著,不讓它浮現。

他的頭真的好痛,看來是剛才吹了冷風的關係,他望向封天炬的手,他並沒有把手離開綠衣姑娘的腰,好像有什麼壞預兆……

他不放棄的輕聲道:「我真的有事情……」

「綠玉,你先到裏面睡着。」

「是,少爺。」

綠玉乖順的點頭,她非常聰明的沒有往印殘月看去,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爺向來不喜歡任何人來問他的私事;她蓮步輕,立刻走進大門。

封天炬望着他道:「我記得生意上應該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才對,我該給你們的貨都供足了……」他的聲音十分冷酷。

印殘月想起自己站在他的別館外,連門都進不去,他的心彷若被人狠狠揪緊,頭更痛了。

「她是……」

「是我第三房的侍妾。」

印殘月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他正搖搖欲墜的扶住身邊的樹榦,大田大田的呼吸著。

「第、第三房?」

「我有個正妻,六房侍妾……」

「你、你成親了?」

印殘月後退了一步,他的臉色又青又白。

封天炬不甚在意地回答他,彷彿是在跟一個不解世事的小孩說話,而且他們的對話令他煩悶極了!

「我已經二十九了,有三妻四妾很正常。」

「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封天炬的回答很冷淡:「你又沒問,況且你也沒必要知道。」

印殘月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不該問什麼,因為他的思緒十分混亂,他的手扯緊了樹枝,樹枝就這樣扎進他的手心,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

「你到底要幹什麼?就只是想問我有幾房妻妾嗎?」封天炬的不耐煩越來越明顯。

印殘月心痛得揪緊衣襟,把指甲刺進自己的心口。「你、你喝了酒……」

「恩,人家設酒筵款待我,我帶綠玉出去,她人美、手腕好,又會說話,很能在宴會上為我掙面子。」

他不是想說這些,也不想要聽這些。「你得喝些解酒茶才行,我弄給你喝,以前我哥喝醉時,總是------"

封天炬不讓他說下去,他冷冷地道:「我不喝解酒茶,我解酒的方式就是找個人陪我上床:我沒有叫你來,是因為我不想要你,我現在想找的是綠玉,你若沒有什麼事就回去吧!」

他眼睜睜的望着封天炬從自個兒身邊走過,冷漠的進人大門,這樣的舉動比任何話語都更殘酷。

他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直到有些雨滴落在他臉上,他才驀然回神.

「我得回去了,太晚了、太晚了……」

他喃喃自語者,若不說話,他就要哭出聲了:他努力的移動如鉛塊般沉重的腿,走沒幾步就摔倒在地上。

他也不曉得自己摔痛了哪裏,又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若不是扶著民家的牆壁,他根本無法走回家裏。

雨很小,風卻很涼,吹過來的每一陣風,都像利劍一樣割在他的心上,他的淚痕已乾,就算有淚,也流不下來了。

印殘月昨夜吹了風,早上起來就有些發燒,還在忙着家事。

印山居見他兩眼無神,一探他的額前,立即罵道:「誰要你生了病還起來忙這些小事的?快去躺着!」

「不必了,哥,我只是有點累,不起來勞動一下,整日躺着渾身都沒了力氣,更何況躺着就會胡思亂想。」

「可是你發燒了……」

「我待會兒會去藥房抓幾帖退燒……」

「我去好了。」印山居關心的道:「你的身子去年還很差,今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怎麼能發了燒還走來走去的。」

「我想要收拾點東西……被子舊了,我想要換新的,可以嗎?」

因為那床被子會讓他想起太多不堪的回憶,他再也不要想起來,自己跟封天炬在床上翻雲覆雨的情景,水遠永遠也不想再想起來。

印山居大吃一驚,印殘月很少跟他討東西,他知道家裏沒有現錢,所以一向節儉,現在競主動要求換被子,印山居當然連忙點頭。

「是阿是啊!我早就叫你換了,那床被子又舊又破,只怕還不夠保暖呢!往日叫你丟你又不肯,現在你想換了,哥哥馬上去幫你挑選,待會兒便叫夥計送到家裏來。」

「還有……」

「還有什麼?」

印殘月一頓,他的笑容有點恍惚、有點苦澀,更有說不出的凄涼。

「家裏也沒什麼現錢,封少爺之前送我的衣服,我們拿去估點銀子,將那些衣服都死當出去。」

聞言,印山居更吃驚了,他喃喃地道:「那些衣服,你不是很喜歡嗎?」

「我們是什麼身分,不適合穿那麼好的衣服,哥!不如拿去換些銀錢還比較實在,況且家裏缺的是銀子。」

印山居遲疑了一會兒。「不太好吧!殘月,這是封少爺好意送你的東西,你把它們當了,豈不是……不把封少爺看在眼裏。」

印殘月沒有什麼表情地道:「哥,我不想見着這些東西,你讓人來家裏估價,多賤價我都願意賣。」

「殘月,你怎麼可以辜負封少爺的好意……」

印殘月的身子微微顫抖,他垂下臉,冷聲道:「哥,我討厭這些東西,恨不得不要再看到,把它們全都賣了、賣了……」

他一激動,病情似乎登時加重,頭昏腦脹的扶住椅子。

印山居連忙扶住他,將他扶進房裏躺着。

他覺得十分為難,第一件事還好辦,第二件事是要賣那些衣服,他就有些不願意。

可見着殘月面頰泛紅,就知道他正在發燒,只怕病得不輕,他向來疼愛這個弟弟,對他一向百依百順。

「好!我幫你找個老實的店家賣了那些衣服,你若不要,我們就死當吧!反正封少爺送我們,就是我們的東西了,我們高興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謝謝你,哥。」

印山居摸了一下他的臉:才過了一日,他怎麼覺得殘月憔悴了許多?連眼眶周圍都青青黑黑的,彷若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他怎麼捨得見他這般憔悴虛弱……

「殘月,你很不舒服嗎?」

「我躺一下就好……」

聽他說話有氣無力的,印山居愛憐地摸摸他的頭。「殘月,若有什麼不舒服要老實說,不要憋在心裏,哥哥只有你一個弟弟啊!"

印殘月讓自己憔悴的面容摩挲著印山居的手,溫暖的感覺令他覺得身子好了許多。

「哥,我很好,只是有點發燒,你抓幾帖葯讓我服下后,一定會好上許多。」

印山居點了點頭,有些擔心的道:「那我先去店裏處理一些事,馬上就去替你抓藥,你先躺着。」

怎料,印殘月這一躺就躺了半個月……

若不是封天炬太熟悉這件衣服,他一定會以為自己認錯了,但他不可能認錯,那日印殘月還穿着這件衣服到他的別館去,還是他親手幫他脫下的;他仍記得這件白衣將他的雪膚襯得極為誘人,當時的他是那麼地令人着迷。

若不是賣給他的人賭咒發誓,世上絕不會有第二件,他也不會找上這個獐頭鼠目的傢伙。

這個人根本不配穿這件衣服!

「林少爺,這件衣服堪稱逸品,不知你是請哪位好手藝的老師傅做的?」

林少爺笑咧了嘴,富甲一方的封天炬主動跟他說話,他歡喜得露出巴結的神態。「這衣服出自我家布莊一位年輕師傅的手藝,我家布應還有更好的貨色呢!請封少爺務必賞光,親自來挑選挑眩」

「是嗎?是你家師傅做的?」

當然。」林少爺說謊也能面不改色,一心只想籠絡封天炬。「封少爺,你到我家布莊看看,保證讓你瞞意……」

略微沉吟,封天炬小聲道:「原來是你家布莊師傅做的,那就太好了!我的朋友遺失了幾件衣物,被賊偷去了,那些衣物價值連城,你身上這一件很像其中的一件,他正要報官捉賊呢,幸好這件事跟林少爺無關。」

林少爺一聽,臉色登時刷白,急忙改口:

「不!封少爺,我是說我身上的飾品是我家裏的師傅做的,至於這件衣服則是我從當鋪買來的;我見它漂亮就買下了,買了才知道不合身,還花了大把銀子修改,怎知竟是贓物……」

沒聽他說完,封天炬便冷冰冰的問道:「是哪家當鋪?」

「就是城西的福氣當鋪,是京城裏的老字號------"

封天炬沒聽他說完,掉頭就走。

封天炬踏進福氣當鋪,見掌柜出來,他一開口便問:「林少爺買走的那件衣服,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件?」

掌柜見客人上門,開心地笑道:「林少爺買走的那件可是獨一無二的,不過我們還有滿滿一箱不同樣式的衣服,布料都很高級,這位少爺要不要看看「滿滿的一箱……」封天炬的眼眸瞪大,他厲聲質問:「是不是盜賊偷來賣的贓物?」

他問得這麼直接,令掌柜嚇得臉色發自,急忙搖手否認:「不!怎麼可能,我們絕不收贓物,來典當的人把那些衣服的來歷交代得清清楚楚,絕不可能是贓物。

況且那些衣服看起來再怎麼高貴也沒什麼價值,因為它們的確是別人穿過的二手貨,壓根兒賣不了好價錢,賊怎麼肯偷這種東西?」

「將箱子抬過來,我要一件一件的檢視,若讓我滿意,我全買下了。」

掌柜見他神色可怕,但衣飾華麗,料想也不是出不起錢的人,遂要夥計搬來箱子,讓封天炬——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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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商奴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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