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寄信人:

標題

發信站:

日期

親愛的:

我已經喜歡你喜歡到莫名其妙的地步,連找自己都搞不清,我到底看上你哪一點?

也許是你笑起來甜甜的酒窩;也許是你皺着眉,一副煩盡國家天下事的模樣;更或許是你不經意間朝我一瞥的靦腆。

我這樣說,你懂么?

(R)回信(D)刪除(G)讀下一封?

鍾筱盯着電腦螢幕足足有十分鐘之久!她的眉頭愈發緊皺,直到兩眉間已沒有了空隙。

這封e-mail是她從網站上收到的。

她學會使用網絡還是上個月的事,一切尚在摸索階段,目前她唯一了解的就是收發信件。通常利用網絡發出信什,一定會經過「發信站」將信件傳送到收信人的信箱。

既然一定會經過發信站,站名、寄信人就會顯現出來,沒理由這封信會平空掉到她的信箱。沒有署名、沒有標題、沒有發信站,除了奇怪的內容外,什麼都沒有。

特別是信的內容,寫得極盡肉麻噁心,令人反胃到極點。虧她忍耐力足夠,才沒有跑到廁所大吐特吐。

什麼樣的人會寫出一這種句子?什麼「親愛的」!

看了就讓人雞皮疙答掉滿地!還有還有,什麼叫「連我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我看上你哪一點」?

她很篤定寫信的人不是獃子就是傻瓜,總之,就是笨啦!連自己都搞不清楚喜歡對方哪一點,還說什麼「喜歡你喜歡到莫名其妙的地步」!

要她來說,或許這個人還有某種程度的病態,類似精神病的那種。

鍾筱刷刷刷三兩下跳出了剛才的電腦畫面,把注意力轉回講台。

文書處理教授仍在台上嘰哩呱啦的噴口水,坐在前排的同學則苦命的閃躲。看了這一幕,她差點笑出聲!特別是那位苦命同學正是她的直屬學長——李承先。他正用一種誇張至極的表情,表達了他的無奈兼狗腿。

「老師,看在我無怨無尤承接你『恩澤』的份上,這學期可以讓我pass吧?」李承先巧妙的避開口水攻擊,一面不忘跟教授套交情。

「上學期上我的課,你來過幾次?」教授推推掛在臉上的近視眼鏡。

「呃,老師你有所不知……」李承先不好意思的片笑,一面絞盡腦汁,在腦中編著各種沒來上課的理由——像是不小心睡過頭啦,走在路上被拘咬送醫急救,導致無法趕上上課時間……等等教人無法相信的謊言。

「我當然不知道,因為從開學到學期末,我從沒在課堂上看過你的影子,除了考試那幾次。」

教授的一番話引得鬨笑聲四起,台下還不時傳來幾句風涼話——

「學長,厲害喔,連一次課也沒上過。」

「是呀是呀,你被當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活該』嘛!」

「閉——閉嘴!」李承先惱怒的壓低聲音。這群小鬼!虧他平時待他們不薄。

「老師。」鍾筱舉起手,成功轉移了全班的注意,適時解除李承先的窘境。

「什麼事?」

「星期三的期考範圍、考試的形式能夠告訴我們嗎?」

一提起考試,全班怪叫連連。

「老師,考少點啦!」

「是呀,一個章節就夠我們讀上一個禮拜了,何況我們這次還有七科要準備!」

李承先鬆了口氣,悄悄轉頭朝鐘筱伸出大拇指,鍾筱會意的笑笑。

「筱……筱,」特意拉長的尾音自鍾筱後方響起,班花正用塗滿蔻丹的手指戳着她的背:「不行喔,上課時間跟學長擠眉弄眼。」

「喔哦,你在看我嗎?」鍾筱調皮的學着電視廣告裏的台詞,旋過半個身子朝左丹紅眨眼。

「唷,什麼時候咱們班上的書獃子也看起電視來了!」左丹紅嘖嘖有聲。

「自從上次期考,民主概論『老』先生出了那題『請闡述現今各國元首制度,並分析今年總統候選人優劣』開始。」鍾筱咬牙切齒的加重那個「老」字。

「那種題目也會難倒你?」左丹紅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本來是不可能難倒我的,但好死不死的是,我從來不看電視新聞,看報紙又只看副刊和笑話,我連總統候選人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你說,我怎麼掰得出來?」鍾筱無可奈何的攤攤手。上次期考就為了民主概論這一科,一向每科都在九十分以上的優良紀錄因而劃下句點,教她扼腕不已。

左丹紅嬌笑,柔媚萬千的撥動大波浪捲髮,眼裏閃爍著熠熠光芒,模樣煞是動人,鍾筱一時看呆了。

「丹紅,你知道我是誰嗎?」鍾筱伸手在左丹紅面前搖晃。

「神經!你是鍾筱嘛。」左丹紅嬌嗔。

「對,我是鍾筱,我的性別是女的,你別搞錯了、老是對我拋媚眼,我還以為你有特殊傾向呢。」

「人家才沒有!」左丹紅嗔道。「對不對,楊?」趕忙向鄰座的揚莘討救兵。

被點名的人,猶如機械人般面無表情的半轉過頭,左右各看了鍾筱和左丹紅一眼,吐出兩個字:「不對。」

「楊莘!」左丹紅赧紅了臉,不滿地叫道。

「那位同學,你有問題嗎?」教授擰緊眉頭看向左丹紅。

教室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人家動作一致的看向左丹紅。左丹紅尷尬極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向身旁的楊莘求救,誰知楊莘只是賞臉的瞥她一眼,就逕目回頭繼續打電腦。

「老師,」鍾筱及時卑起豐,左丹紅感激的看着鍾筱的背影。「她身體不舒服,必需去一趟洗手間。」

鍾筱接下來的話嚇白了左丹紅的俏臉,她可是班上眾多曠男膜拜的對象耶!鍾筱全然不顧她性感女神的形象,將她推入毛坑!天啊!她還要不要活?!

這一刻,左丹紅只想用眼光刺穿鍾筱的背,期望能在她背上燒出一個洞!

「紅……紅!」鍾筱討好的往左丹紅身上湊過去,一邊仿效狗兒的模樣磨蹭她。

左丹紅鐵青的臉從上完文書處理課到現在都沒恢復過。在鍾筱說了那句話后,她只得在男同學關心的眼神及女同學竊笑的低語聲中走出電腦教室,應觀眾要求去丁趟洗手間。

等她回到教室,教授關心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位同學,你還好吧?我看你真的『很』不舒服,你在廁所待好久。」

原本是一句單純的話,但聽在全班耳中卻變成「你在廁所蹲了好久,你沒事吧?」

當下全班再度笑岔了氣,更有人誇張的笑到跌下椅子。

這——教她的臉往哪擺啊?

左丹紅氣惱的愈走愈快,將鍾筱拋在腦後。

鍾筱無奈的加快腳步追上她,以一副小媳婦的委屈面孔看着左丹紅。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你——」左丹紅懊惱的眼中現出晶瑩的淚珠,眼看就要滾落下來,鍾筱趕忙將她拉到一旁,並肩坐到湖邊的椅子上。

「別哭啊!我的好紅紅,我最怕人家掉眼淚了。」鍾筱低聲下氣的求饒,一邊手忙腳亂的想拿出口袋中的面紙,翻了幾次,遍尋不著,才無奈的攤攤手。

「你看,我沒有面紙給你用,你哭了,妝可是會變花的,到時,會變得更難看。」

左丹紅一聽,心裏更加委屈,低聲啜泣起來。

鍾筱在心中吶喊。她實在沒料到丹紅會把面子看得如此重,平常看丹紅一副現代豪放女的模樣,哪知道她心靈那麼脆弱。

鍾筱唉聲嘆氣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看見前方走來的瘦長身影,馬上巴結似的漾大笑臉,三步並成兩步的奔向來人,不由分說的架着她來到左丹紅面前。

「丹紅,你看誰來了!」鍾筱一面轉移左丹紅的注意力,一面將人推坐到左丹紅身旁。

左丹紅抬起哭得十分凄慘的臉看向身邊。

「楊?你怎麼在這裏?」她驚訝的低叫,暫且忘了先前的委屈。

鍾筱滿意的扯開笑臉。太好了!幸好遇上救星。丹紅一直對楊莘有好感,常常對楊莘示好,還不時跟她說要和楊莘做朋友。

雖然鍾筱覺得,楊莘實在是怪異了點。不只是因為她一天到晚穿着黑色長袖襯衫、黑色長褲,還有她僵硬至極的肢體動作,日常對話不到十個字的行為……總之,若直一要細數起來,一卡車都裝不完。

再者,撇開她的穿着、言行不談,她的長相……怎麼形容呢?應該說是偏向中性吧。雖然如假包換是個女的,但總讓人有種似男又似女的不協調感。

跟楊莘比起來,左丹紅就是十足的美人兒了。靈活的大眼睛配上細細的柳眉,挺俏的鼻子加上櫻桃小嘴,美人該具備的她全都有了,更甚者,她嬌俏迷人的個性讓人無法拒絕。

鍾筱入神的欣賞眼前各有特色的兩個女人,不忘留意楊莘與左丹紅的對話。

楊莘盯着左丹紅的臉直看,直到左丹紅別開頭,吶吶的重複方才的問題。

「楊,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會在這裏?」

被強拉來的楊莘不經意的掃了鍾筱一眼,令鍾筱心中一驚,心虛的別開頭,眼睛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向楊莘。

「散步。」楊莘答道。

「喔……」左丹紅拉長尾音,聲音中帶着濃濃的失望,「那——你很喜歡散步嘍?」

楊莘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頭,沒有出聲。

左丹紅悶悶的看了楊莘一眼,發現楊莘的眼光正面對着操場。

「你——你在等人嗎?」左丹紅遲疑的問。

楊莘轉回頭,看向左丹紅,半晌,才牽動嘴角:「沒有。」

左丹紅一見楊莘的笑容,臉如同燒紅的鐵——紅透了。

鍾筱眼睛睜得老大,來回望着左丹紅和楊莘。

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非常、非常糟糕的感覺!而這個感覺是在看了丹紅和楊莘相處的情形時產生的。

她本來想將左丹紅交給楊莘,讓她們好好暢談一番,讓左丹紅忘了下午在電腦教室出的糗。但現在她怎麼放心把丹紅交給楊莘?她們兩個……實在——實在太詭異了!

「丹紅!」鍾筱不自覺的拔高聲音。

左丹紅被鍾筱的叫喚嚇得直跳了起來,楊莘則緩緩轉動脖子,看得鍾筱心驚膽跳。

「你過來!」鍾筱異於平常的斯文,粗魯的拉過左丹紅。「我們該回宿舍了。」

左丹紅皺着眉。「筱筱,宿舍十一點門禁,現在才下午五點,這麼早回去做什麼?」

鍾筱不自在的撥弄頭髮,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拉左丹紅回宿舍。

「我要在這裏多待一會,楊莘會陪我。喔,對了,你等一下。」左丹紅回到椅子邊把手提袋打開,掏出便條紙,在上頭寫了幾個字,然後遞給鍾筱。

「這是什麼?」鍾筱楞楞的接過紙片。

「我知道你為了下午那件事非常內疚,這上頭寫的都是我網友的名字,為了讓你戴罪立功,你就幫我發幾封e-mail給他們。內容嘛,不要寫得太肉麻,日常的問候就行了。」

鍾筱傻眼的瞪着向她揮手道再見的左丹紅,又低頭數了紙片上的名字,一共——十個!

鍾筱無語看向天空。丹紅明知道她中文打字的速度有如龜在走路,還叫她用e-mail打信給她的十名愛慕者?!

這不是報復是什麼!

夕陽餘暉映照下,楊莘和左丹紅的背影搶眼至極,留下鍾筱背對着即將西沉的太陽,步伐沉重的走向電腦教室。

致×××:

你?好?嗎?

鍾筱吃力的找尋鍵盤上的注音,長時間低頭的姿勢,讓她累得差點趴在鍵盤上。

打完一行,她停了下來,支著頭苦思——再來要打些什麼?

其實她大可不必傷腦筋,寫一封,再拷貝九份就行了,反正問候信不全是一個樣?不就是「你好嗎?我很好。」或是「你現在在做什麼?」……或許人家現在正在跑路呢,這樣問不是為難人嗎?

她自我解嘲的想,隨即又嘆了一口氣。她是可以偷懶拷貝,但她知道,如果這麼做,東窗事發后,丹紅鐵定會拿刀追殺她。

所以,鍾筱認命了,一個字一個字的努力打着。

肚子咕嚕嚕的嚷叫不停,鍾筱臉紅的梭巡四周。

電腦教室里除了她之外,並沒有別人。大概是期中考到了,大家忙着K書,沒時間上電腦教室。想起期中考,鍾筱猛然一驚!

糟糕!明天要考的微積分她只翻了六、七頁,之前複習過的也忘得差不多了。

草草結束第十封-mail,急急跳出電腦螢幕,關上電腦開關,「刷」一聲將桌上的雜物、筆記本、紙片、原子筆之類的全掃進手提袋。

匆匆忙忙跑出電腦教室,鍾筱一口氣沖向樓梯口,三步並作兩步的眺下階梯。等到推開圖書館一樓的大門,微涼的晚風撲到她身上,她這才松丁口氣,走下大門前的台階。

這沒踏出第二步,鍾筱立刻僵在樓梯上,死瞪着圖書館前烏漆抹黑的一片。

才九點,圖書館人員就迫不及待把路燈熄了?

鍾筱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楞楞的站在階梯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為了安全起見,或許她該回到圖書館,「提醒」圖書館人員打開路燈。

想了一會,最後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和圖書館人員交涉可能要耗掉二十、甚至三十分鐘,最後館員可能還會以節約能源為由,拒絕她的提議。實在不划算得很,還是算了!

鍾筱在眼睛適應黑暗之後,重新邁開步伐。

台灣的秋天是很宜人的,尤其在中部;不冷不濕的天氣、高掛天空的明月、清涼的晚風,樹葉被風吹動,窸窸窣窣的騷動聲、遠方的幾聲狗吠聲……

如果不是在黑暗的包圍下,鍾筱會很欣賞這樣的天氣——這樣的良辰美景。問題是,她一個人處在黑暗中,空地上沒半個人,四周靜到極點,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嚇死她,更何況身後此時傳來的腳步聲。

「是誰?!」鍾筱緊張兮兮的回頭,大聲喝叱。

聲音之大,連自己都被嚇得跳了起來。

她來來回回巡視圖書館旁的停車場,再轉向路旁發育不良的樹叢。等到確定沒有人才大大鬆了口氣,心中不禁暗罵自己無聊——自己嚇自己!

她放心的再次開步走,離她不到兩步遠的大榕樹上,突然冒出一句:「搞什麼?!」

鍾筱尖叫出聲,雙手不由自主的左右揮動。接着,樹叢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及粗魯的咒罵聲:「瘋、女、人!閉嘴!」

瘋女人?

鍾筱兩眉高高的聳起,突然領悟一個事實。她,無緣無故被人罵了!她氣極的拋掉手中的提袋,直直衝向聲音的來源,大力排開阻擋去路的枝枝葉葉,心中不停地「問候」罵她人的人的祖宗八代,然後一個不穩往前倒去!

誰這麼缺德,丟包垃圾在這裏?!鍾筱忿忿的低咒。她撐起已然一個頭兩個大的腦袋瓜,眼前金星閃閃。勉力支撐起身體,下一秒,宣告無力又跌了回去。

「滾開!」飽含怒意的聲音從她身下傳來。

喝!

鍾筱驚駭的跳開,才看清楚在地上的人——那個她以為是包垃圾,被她壓在身下的倒霉鬼。

「原來那包垃圾是你!?」她恍然道。

被稱為「垃圾」的男子,一臉難看的坐在那兒。

「原來那個瘋女人是你?」男子不甘示弱的回嘴。

「原來那個叫我瘋女人的人是你?!」鍾筱終於明白,高八度的嚷道。

「晚上九點多,有在圖書館前大聲尖叫的嗜好,不是瘋女人是什麼?」男子輕描淡寫的諷刺。這更讓鍾筱無名火起。

「晚上九點多,躲在樹叢里嚇人,動不動就罵人瘋子,不是變態是什麼?!」

「你——」

鍾筱猛地打斷他的話。

「我只是個善良兼平凡的女孩子,沒有和變態閑話家常的習慣,不見!」鍾筱霍地站起來,腳上一陣抽痛又跌回地上。

可惡!膝蓋好痛!

鍾筱低頭察看傷勢,還好,磨破皮而已,可以勉強撐回宿舍。

她再度站起來,拖着受傷的腳向前走了幾步,卻發覺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回頭一看,原來是坐在地上的男人拉住她的衣角。

「幹嘛?」鍾筱沒好氣的吐出兩個字。

「你要負責。」

鍾筱楞住了!她做了什麼事要對他負責,她和他根本認識不到半分撞!嚴格說起來還不算認識,頂多見過他一面,把他當垃圾壓了一會罷了、她這個女孩子都不介意了,一個大男人在乎什麼勁!

難不成是她足不出戶、沉浸在書中世界太久,已經跟人群脫節,而世界反了,女人只要不小心碰到男人就要將男人「娶」回家?

她習慣性的緊皺眉頭,遲疑的問道:「你說的跟我想的是同一個意思?」

「你想的跟我說的是同一個意思!」他滿臉不快的強調。

還不是一樣?!鍾筱不耐煩的翻白眼。

「剛剛是因為你,我才會在這裏,所以你要負責。」他用力指指草地。

「我?因為我,你才會在這裏?!」鍾筱怪叫出聲,難不成是她用八人大轎把他抬到這裏來嚇自己,現在才要負責他的後半輩子?她是造了什麼孽啊?

「不管你答不答應,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要負責!」他說得篤定,鍾筱只有乾瞪眼的份。她一手造成?

她又不是李登輝,更不是連戰、宋楚瑜,她一隻手能夠辦到的就只有吃飯而已,哪有本事去造成那麼可怕的後果!

鍾筱全身乏力的坐回草地,無意識的喃道:「那請問你,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

「如果不是你大聲叫,我現在還躺在大樹上,怎會摔到地上?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又怎會傷到……」他尷尬的住嘴,最後竟然接不下去,只道:「反正你不能走。」

「啊?所以你要我負責,是因為你受傷了?」鍾筱恍然大悟。

「廢話!」

「哈,原來如此,太好了!」她撫掌大笑,坐在身旁的人卻像看白痴一樣不屑的上下打量她。

鍾筱沒去注意他的表情,心情大好的站起身。

「你也起來吧,我帶你去醫院。」

「能起來的話,找還用得着你?」他冷笑。

鍾筱瞪大眼的盯着眼前不留口德的人,考慮著是要勒死他,還是把他丟在失事現場,讓他吹吹冷風,冷靜一下腦袋瓜,看看會不會吐出幾句人話來。

「你傷到哪裏?」鍾筱沒好氣的問。

男子死死的盯着她,彷彿她問了一句天地不容的蠢話。

鍾筱氣極了!她最恨被人當獃子看,尤其她可以肯定,他的眼光含有鄙夷的成分。

她自忖:她問的並不是什麼笨問題,他何必一臉不屑的瞧着她?!本來鍾筱也不一定要知道答案,但見他的態度如此不幹脆,令她的好奇心瞬間被點燃,非得問出個結果不可。

「你傷到哪裏?」鍾筱不死心的問。

「不用你管,只要扶我到校門口就好。」男子迴避她的視線,看向圖書館。

叫她不用管,又要她負責,他有病啊?說話前後矛盾!

好,不說出答案,休想她會扶他!

鍾筱索性一屁股坐回草地,慢條斯理的猜測:「骨折?還是腳扭到?」

「你又不是醫生,跟你說也是白說,扶我起來!」男子撇嘴命令道。

不說是嗎?反正她跟他耗上了,今晚要是得不到答案,她就不回宿舍,

「這裏風景不錯,」鍾筱岔開話題,懶懶的閑扯:「你剛是從哪裏掉下來?」

「要你多事!你只要扶我起來。」男子面孔青白交接。

「月亮好圓喔,我好久沒看到又大又圓的滿月了。」鍾筱痴痴望向明月,不理會他的出言不遜。

「你到底要不要扶我起來?!」男子不耐煩的吼道。

「哎呀,我晚餐要吃什麼?吃餃子還是吃便當?」

「……」

「校門口的王記好像不錯,他們的燒鵝汁多味美,可以考慮考慮。」

「屁股。」

「什麼屁股?」鍾筱不解道。她剛才好像沒提到跟屁股有關的話題啊。

「我的屁股摔傷了。」男子紅著臉,不自然的看向別處。

「喔……你的屁股摔傷了。」聽完,她差點沒吐血!不過是屁股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萬,幹嘛扭扭捏捏的,又不是女孩子!

「請問一下,你是男是女?」鍾筱忍不住問道。

男子顯然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臉色鐵青的瞪她,表情像是想一口吞下她!

涼風徐徐吹過,鍾筱揮汗如雨的扶著不知名的男人,濕冷的身體被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費力的支撐起男子壯碩的身體,困難的走在校園的小徑上,不時看向身旁體重足有八十公斤以上的壯漢,再低頭審視自己五十公斤上下的瘦弱身材,忍不住犯嘀咕:沒事長那麼高、那麼壯幹嘛?要是真出了事,沒人抬得勁,不是自己倒霉嗎?

想是這麼想,但看在他是受害者的份上,硬是將到口的話吞了回去。不過嘴巴還是忍不住抱怨:「你——好重!」

「你好像沒資格抱怨。」靠在她身上的人冷冷回道。

「我怎麼知道有人喜歡在烏漆抹黑的夜晚躲在樹上?何況,我也不是故意大叫,是你先出聲嚇我的。」鍾筱低聲咕噥。

「第一,我不是躲在樹上,我是在上面休息。第二,如果不是你突然冒出那句『是誰』,我也不會出聲,更不會從樹上跌下來,狼狽成這副模樣!第三,說話就說話,幹嘛一副委屈的小媳婦臉,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慘無人道的事!」男子說到後來,簡直可比擬獅吼。

鍾筱被他的吼聲驚得後退一步,而全身力量都掛在她身上的男子則因一時的失去平衡,身體前前後後的搖晃,趕忙抓回鍾筱。

「你給我站好!」他暴跳如雷的叫道。「你想害我再摔一次嗎?!」

「誰叫你突然大吼大叫!」鍾筱大聲回吼。

男子瞪着她,鍾筱也回瞪他,兩個人就在校園的羊腸小徑中僵持,誰也不肯讓步。

一陣涼風吹過來,鍾筱下意識的縮縮肩膀,突然一個念頭閃入腦中!她撥開男子的手,走向活動中心。

「你該不會是想逃走吧?」他一把拉住鍾筱的手。

鍾筱倏地轉過頭瞪他,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我、去、找、人、幫、忙!」甩開他的手,往活動中心走去。

「如果你是要去活動中心找人,那就免了!」

「為什麼?」鍾筱停住腳步。

「期中考。」他點到為止的說道,不放棄任何可以奚落她的機會:「你到底是不是本校的學生,怎麼連期中考社團不活動都不知道?」

鍾筱呆了兩秒鐘,會意過來后剋制不住的尖叫!

男子忍不住低咒一聲,咬牙恨恨的開口:「你喜歡叫,沒人反對,但是別對着我大叫。」

鍾筱根本沒空去注意他在啰嗦什麼,因為她想起了她的考試,她那隻看了六、七頁的微積分期中考,還有她為自己訂下的每科九十分標準!

鍾筱緊張的翻手提袋,好不容易在袋子底層翻到手錶,一拿起來看,她簡直要昏過去!差分十點!

她一向準時在一點就寢,現在離她的睡眠時間只剩三小時,另外還要扣除扶著一個龐然大物走到校門口的時間,再加上跑回宿舍的時間。

她沮喪的發現,加加減減算下來,她僅剩兩個小時半讀微積分,然而四十頁的習題這一點時間怎麼夠用?!

最糟糕的是——她不能熬夜。不是她不喜歡,而是她的身體受不了。只要睡覺時間延後一點,她就會一路失眠到天亮,然後整個人像是跑了三千多公尺,全身酸痛不說,骨頭還會喀喀作響。若是為了考試而熬夜,隔天她疲累的身體可能沒辦法走出宿舍,更別說去赴考了。

鍾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不停的踱步,腦中不斷閃過許多念頭,直到記起必需先將眼前的問題解決掉才能趕回宿舍,便不由分說拉過男子的手,拖着他往校門口走。

意識到時間緊迫的鐘筱,努力的攙著身旁的人,汗流滿面的加速前進。

即使時間已將近十點,校圖裏陰暗的樹下、操場上、涼亭里依然可以看到三三兩兩互相依偎的情侶;尤其是正對校門口的小湖泊,浪漫的氣氛、涼爽的地理環境,讓湖畔椿樹旁的椅子上坐了好幾對情侶,其中還看得到左丹紅和楊莘的身影……

咦?

鍾筱拚命的眨着眼睛,一度以為自己眼花了。

她居然看見左丹紅和楊莘兩個人狀似親密的靠在一起,而且兩個人的身體愈靠愈近……愈靠近緊,直到摟在一起!

她震驚極了,不由自主的往右移了一步,想看更清楚些。

原本站在她右側的男人,因為她的移動,一時身形不穩,直挺挺往湖中跌去!

噗通!隨着落水的聲音,接踵而至的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喝:「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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