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關棨樣沒追上許綾亞，她早他一步回到兩人的租屋處，原本訂好的約會當然也毀了，這幾日來的親密也跟着消失無蹤，她滿臉的寒霜像是在埋怨他什麼。

「你為什麼不等我？」

他原本可以追上她的，怎知她突然伸手攔了輛計程車，把他丟在街上自己跑回來。

「我為什麼要等你？」

許綾亞還在氣他立場不堅定，就算對方是他老闆的女兒，但她不能接受男友的半點遲疑，因為這等於是他不相信她。

「我不知道你跟王若涵是怎麼吵起來的，但是……」關棨樣說得有點不肯定，「你真的跟小奈見過面嗎？」

「第一次介紹我跟她認識的人是你，不是嗎？」

「我是說之後……之後你們還見過嗎？」

「如果我說我們見過了，是不是你也要跟王若涵一樣認定我跟小奈是同一夥的？」許綾亞望着他問道。

「你只要告訴我，你們之間的交情到什麼地步就好，難道你們一直背着我往來嗎？」

「我跟小奈的交情就像你和王若涵那樣的交情，如果我跟她做朋友就等同於我跟她犯了一樣的錯，這算什麼連坐處罰？你為什麼要用這樣來判定我呢？」

「我……我只是不敢相信你跟小奈會是朋友，那你一定早就知道她會走的事了，難怪那陣子你老是為她說話，導致我們為了他們的事在吵架，你一定是早就……」

關棨樣這才恍然大悟，那陣子綾亞一直怪怪的，兩人的感情也越來越糟，原來是她和小奈有所往來，所以才老是幫小奈說話。

「那又怎麼樣？小奈拿走的錢我也分到了嗎？你們是這樣想的嗎？你真覺得我有能力控制小奈的想法？小奈想做什麼事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但是你可以告訴我，結果你拿了人家一個名牌包就被封了口，連跟我提醒一聲也沒有。」

「我為什麼要提醒你？好讓你去跟趙邦憲通風報信？讓你陞官發財嗎？」

「話不能這麼說，小奈做了什麼你知道嗎？她把趙邦憲的錢都拿走了，而那些錢是公司的錢！」

「問題是那些錢是趙邦憲要給小奈的，他沒本事給就不應該給！輪不到你來為他出氣，甚至來向我興師問罪！」

「綾亞，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關棨樣的火氣跟着上來了，可是他的怒火卻讓許綾亞變得更生氣，她原以為他會站在自己這邊，結果呢？王若涵不過是在他耳邊嚼了嚼舌根，他就跟着一面倒，這算什麼嘛！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小奈和趙邦憲在一起，只是因為她以為自己可以當上趙太太，她從頭到尾都不曉得『華昆』的老闆是趙邦憲的岳父而不是父親，趙邦憲根本不可能跟他太太離婚，可是他卻一直在騙小奈，他騙了小奈多少年了，小奈會報復他也是情有可原。」

「你是在告訴我你認同小奈的作法吧？」

「這無關於我認不認同，我只是可以體諒小奈而已，才不像你們只會指責她的不是。」

「你體諒她？」關棨樣簡直氣炸了。「她是個酒店小姐，從頭到尾只想辦法挖空男人的錢，你以為她是什麼純情玉女？你居然把同情心用在她身上！她一個名牌包就可以收買你的同情心了嗎？你有沒有看到王若澐的樣子，趙邦憲一無所有躲到南部的落魄樣，你都沒看到，你卻只同情一個以挖空男人的錢為行業的女人！」

許綾亞沒有想到他會這樣指責她，她不明白這一切跟她有什麼關係，就算她早一步知道小奈想做什麼，她就有辦法阻止小奈嗎？

再說從一開始就是趙邦憲的錯，小奈會反擊也是可以預期到的，可是現在小奈離開台灣，卻是由她來承受這一切責難，難道這對她就公平嗎？

見她不說一句的望着他，關棨樣覺得自己有些過火，可是許綾亞背着他去見小奈是事實，這些她應該要告訴他的。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跟小奈有來往？當初的確是因為我你才會認識她，但是我並沒有要你跟她交往啊！」

「我為什麼不能跟她來往？她也是個人好嗎？不是只有王家的人跟趙邦憲才是人，就算她在酒店工作過又怎麼樣？你們就把她視為次等人物，好像貶低她是理所當然的，在你眼裏小奈不如王家那兩位千金重要，也許連我都比不上她們兩個，但是……關棨樣，你給我聽清楚了！」

許綾亞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有魄力，她以為自己會被他罵得啞口無言，但是她卻勇敢得令自己都驚訝。

「我只是在和你交往，我既不是『華昆』的人，更不用靠你這個男友來支援我任何東西，我沒有必要為了巴結你或是討你歡心而只說你想聽的話，我越來越不能認同你的想法和作為，我再也受不了你了！」

「綾亞！」

關棨樣沒想到她居然會有對着他大吼的一天，而且她漲紅的臉上有着他沒見過的堅決。

沉重的嘆口氣，許綾亞知道自己真的放棄了，她一直很有心想補足兩人之間的歧異，可是顯然兩人之間的情感是沒辦法維持下去了。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我會找時間回來搬東西。」

離開關棨樣不是令她太難過，許綾亞甚至沒有哭，也沒期待他會打電話來挽回她，就像是她早已經料到關棨樣不會那麼做，所以她很積極的找新房子，然後抽空回去把自己的東西搬走。

說來好笑，剛搬進關棨樣的租屋處時，因為很多東西他都已經有了，所以她帶的東西並不多，但也足足讓他們搬了兩趟才搬完，結果她搬出來時只搭一趟計程車就把所有東西都搬完了。

因為那間公寓裏塞滿了關棨樣的私人物品，他只會嘴巴上說會替她挪出一個空位，卻從來沒做到過，連從來沒翻過的爛雜誌他都要留着，也不肯讓出一個地方給她放她的東西。

所以她只能不斷捨棄自己的物品，像個小媳婦似的住在那彷彿不是她家的住所，好吧，現在搬出來了，住進這附衛浴的小套房，就算塞進了她所有的物品還很空曠，她安慰自己從今以後她可以盡量買想買的東西，也不用怕買回家又被嫌佔去太多空間。

整理好一切，她坐下來歇口氣，才喝下一口水，手邊的電話就跟着響起。

「綾亞？我是小奈。」小奈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我打了好幾次電話你怎麼沒接？」

「我才剛坐下來呢，剛才還在忙着整理。」

「你住得還習慣吧？」

「很好，謝謝房東的關心。」

這房子是小奈的，在她離開台灣后這房子也空着，本想等她回國后住，既然許綾亞現在沒地方住，小奈當然是立刻要她搬過去，說是替自己看家，其實也是對她的另類補償。

許綾亞離開關棨樣后一直沒有好好痛哭一場，直到有天接到了小奈的電話，聽到她的聲音，她才放聲痛哭。

小奈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好不容易才拼湊出事情的輪廓，這一聽可不得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許綾亞會為了她的事跟關棨樣鬧翻，更料想不到王家人會拿她開刀，她早該想到王若涵是個狠角色，想報復自己又報復不到，就轉而找許綾亞的麻煩，並想利用近水樓台的機會搶走關棨樣。

不過關棨樣也真是夠了……哼！男人嘛！誰不想少奮鬥三十年，他八成以為自己可以成為第二個趙邦憲，就算是面對如花似玉的女友，他一樣翻臉不認人。

小奈一想到自己給許綾亞惹來多少麻煩，就忍不住的自責，還好房子這事她還幫得上忙，就立刻要求她搬進去。

「你不用跟我客氣，想買什麼盡量買，我已經把錢匯到你戶頭裏了，還有房子的水電等費用你也不用擔心，我出國前都辦了自動扣款，錢的事由我來負責，你什麼都不用怕！」

酒國出身的小奈說話總是豪氣干雲，再加上許綾亞為她說話的那份義氣，更讓小奈覺得自己該有所回報。

小奈的心意許綾亞當然感受得到，雖然她並不想貪圖小奈什麼，不過當小奈這般真誠的回應她，她還是覺得很感動。

「小奈，真的很謝謝你。」

「別傻了！你還不是為了我的事才這麼倒霉？關棨樣你就別理他了，我就不相信你條件這麼好找不到好對象，像他那種人幾年後就跟趙邦憲一樣，你也見過王若涵長什麼樣，她哪一點比得過你啊！幾年後關棨樣止不住癢，也跟趙邦憲一樣在外頭養個小老婆，那時你早就嫁到好人家去享福了！」

「我養活得了自己就好了，反正日子還是要過。」

許綾亞覺得自己沒有想像中的悲傷或怨怒，只是胸口像是有股悶氣吐不出來也吞不回去，她沒有想到以後會怎麼樣，只想好好過眼前的日子，等時間久了她自然可以證明沒有關棨樣自己一樣可以活下去，兩人的分手也不再是她人生中的大事，而只是件沒什麼了不起的往事。

「別那麼氣餒了，有事打電話給我，電話費我也是用轉帳的，所以你想打就打，別替我省電話費。」

「好，你自己也要保重。」

掛了電話，許綾亞環顧這間小公寓，心裏稍微踏實了一點，當初她決定要搬走只是一時衝動，但是她知道自己非搬不可，只是那時她不知該去哪裏，還好後來和小奈聯絡上，現在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只是這一刻她需要好好靜一靜，好找回全新的自己。

和許綾亞分手后，關棨樣就像是變了個人，他一樣努力工作，只是笑容明顯減少，公司里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他沒說出口的失意，即使他在工作上一樣表現亮眼，但是所有人還是猜到他失戀了。

這還不算什麼，最讓人側目的是王若涵的舉動，打從關棨樣失戀之後，王若涵就積極的出現在關棨樣身邊，擺明了是要倒追他，而且她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意圖被人發現，甚至大方得讓人連背着她說閑話都覺得不好意思。

「你中午吃什麼？」

一如這幾天來的習慣，一到中午時間，王若涵便來到關棨樣的面前，問他要吃什麼。

「我已經請人幫我訂了便當，我還要看一些東西，所以不想去外面吃。」

「那好，我也買便當回來跟你一起吃。」

王若涵一點也不避諱，她就是喜歡關棨樣，女追男在這時代也沒什麼好驚奇的，她一點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更何況關棨樣條件好，其他女人又不是眼睛瞎了，她們只是沒膽行動，所以沒資格來取笑她的主動，王若涵反而以自己的好眼光為傲。

「我想一個人吃。」

關棨樣哪會感受不到王若涵的過度關懷，她當然知道他和綾亞分手了，因為這一切就是她起的頭，但他真的對王若涵沒有別的意思，她除了是老闆的女兒，也是同部門的同事，他沒有拒絕只是因為顧及她的顏面，再說他們又不是一起上賓館也沒什麼好避嫌的，只是王若涵的舉動越來越明顯，如果他再來者不拒，似乎會讓她誤會些什麼。

「一個人吃飯多寂寞，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

「這跟寂不寂寞沒有關係，是我想『一個人』吃飯。」他很明確的點出自己的意願。

「好啊，那我坐在你隔壁，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這樣有什麼意義嗎？」

「你也知道這樣很沒意義，那又何必要分開吃？」

王若涵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舉手投足間沒有女人味的動作，像是在告訴他一切是安全的，可是關棨樣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這幾次跟董事長見面，董事長都意有所指的希望他能和女兒配成對。

天曉得他一點意願也沒有！不是說王若涵的外表令他提不起興趣，其實她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孩，但此時他心裏還惦記着綾亞，根本不想跟其他女人接近，更不想在分手后沒多久就傳出和老闆女兒勾搭上的消息，台北很小，綾亞要是知道了她會怎麼想？

關棨樣在意的是綾亞的想法，他知道兩人分手或許真是綾亞的意願，可是當她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他仍然沒辦法接受這樣的改變，床邊少了個溫暖的身軀，下班后回到家不再有人陪他一起吃飯，就連冰箱裏的水喝完了也沒人替他補上。

他真的很難接受綾亞不會回到他身邊的事實，可是他又拉不下臉要她回來，他一向乖巧的女友竟然背着自己和小奈往來，而且從頭到尾都沒告知他小奈的計劃，好歹他也是綾亞的枕邊人，他們都已經住在一起了，她有必要連這都不跟他說嗎？

如果他事先知道了，他至少可以阻止，可是綾亞卻幫着小奈捲款潛逃，這叫他怎麼能接受？因為沒有具體事證，所以沒辦法把錢從小奈那兒討回來，但是能跟小奈畫清界線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綾亞硬要跟他作對？

關棨樣實在搞不懂許綾亞究竟是怎麼了，不過在公司里他也沒什麼時間可以想到她，午休時間一到王若涵還是沒理會他的抗拒，大大方方的拿着便當到他身邊一起用餐，順便帶了點消息給他。

「你知道你前女友現在就住在小奈的房子裏嗎？」

關棨樣愣了一下，但表情仍沒多大變化。

「我不懂她為什麼要說她跟小奈做的事無關，跟着小奈吃香喝辣，現在她就住在小奈買的房子裏，這已經證明了一切。雖然我是拿她們沒辦法，不過我看不起她們的作為，酒店出身的女人沒什麼好東西！」王若涵直接給了評斷。

但這些話語聽在關棨樣耳里可不舒服。

「我覺得你有點過火了，而且你也不知道綾亞的為人，你只是看到她跟小奈在一起，就以為她也是在酒店工作的嗎？」關棨樣這才明白王若涵完全誤會了，她居然以為綾亞也跟小奈一樣在酒店上班。「綾亞也是上班族，她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只是跟小奈吃飯的時候正好被你們遇上，而且當初介紹她認識小奈的人是我，她跟小奈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原來關棨樣的前女友不是酒店公關啊？王若涵這才知道明白自己弄錯了，她的確是直接把許綾亞設定成風塵女子，雖然看起來不像，不過風塵女子也有清純型的，這年頭看外表根本就不準。

「綾亞是個善良的女孩，她知道我們都看扁了小奈，所以才會為小奈抱不平。其實她說的也沒錯，錯的人又不只小奈一個，可是就因為她拿走了所有的錢，反而讓她成了唯一的罪人，好像其他人就真的沒有錯了……」

而這當中最倒霉的應該算是綾亞了，她只得到一個小奈送給她的名牌包，可是他卻因此而把過錯全推給她。

關棨樣感到歉疚與懊悔，他知道自己當時口不擇言的確傷害了綾亞，現在想想，綾亞的錯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她只是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這事件，而他之所以火冒三丈，也只是為了沒有事先從她口中得知事實。

這對於感情好到已經住在一塊的男女來說，為什麼兩人之間還得有隱瞞呢？關棨樣知道這樣想是有點無理取鬧，可是他要的只是綾亞的坦承，這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

「我覺得你被感情蒙蔽了雙眼，她如果真的是個善良的人，為什麼不能站在我姊的立場想想？我姊在這次的事件里也受了傷，那個小奈勾搭上我姊夫就是第三者，她明知道趙邦憲結婚了還硬要介入他的婚姻，這證明了她一開始就居心不良，難道許綾亞不懂嗎？」

王若涵不想讓關棨樣對那女人再繼續留戀下去，揮別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談新的戀愛，如果他持續對許綾亞念念不忘，那可不妙。

「我想我們在這個話題上沒有共識，可以不要再談了嗎？」

關棨樣可以感受得到王若涵對綾亞的敵意，而他很清楚綾亞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她，再扯下去王若涵只會不斷在他耳邊數落綾亞的不是，他一點也不想聽她說那些，畢竟綾亞是他心裏最想保護的人，即使他已經傷了綾亞，但他還是不容許其他人欺負她。

但這些心意……綾亞又可能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