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老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一個家丁自在外急急忙忙跑進來,口裏不斷地急喊著。

大廳上的紅煞和妻子停了手中的棋子,神色凝重地站起身來。「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身為莊主的紅煞自是極有威嚴地開日。

「老……老爺,黑王他……帶了好大群人往這兒來了。」家丁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駱子京?他來幹什麼?」紅煞看向妻子,眼底有着憤怒和抹不去的擔憂。「把我的女兒害得這麼慘,還有臉上我紅庄來?」他怒不可抑。

「老爺——要不要先讓人通知雪凝?」紅夫人拉着丈夫的手,憂心地問。

「不。」紅煞搖頭。「就讓他們進來吧,我倒要看看他們想玩什麼花樣?這回,我是絕不會讓他再動我女兒一根汗毛的!」

頃刻間,黑風堡的大隊人馬已浩浩蕩蕩進了紅庄大廳。

「你還來做什麼?」紅煞極不客氣地開口。「我女兒不會見你!」

「紅莊主,事情是——」見紅煞對黑王如此不敬,黑翼忍不住搶先開口。

「黑翼!」子京喚住了他。「我來就行了。你忘了我們今天的目的嗎?」他還真怕黑翼一時沉不住氣呢。

其實這樣的情景是子京早預料到的。人同此心,如果今天他和紅煞的立場對調,恐怕他的反應還會比紅煞激烈得多吧。

「你們有什麼目的就快說吧!說完了就給我走人。」

紅煞怒聲道。

不知這黑王在打什麼主意?帶着一堆禮品和家丁,難不成是想來收買他嗎?哼!門都沒有。

「紅莊主,你別誤會。今天我們是專程來提親的。」

子京停了一停。「黑翼和青青彼此有情,還望紅莊主成全。」

「什麼?!」紅煞與夫人面面相覷,沒料到會是這樣的事。

沒錯,他們是知道青青和黑翼的事,但沒想到黑翼是認真的!更沒料到黑王會為這事親自前來提親?

駱子京等着他們的回答,心中關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雪凝呢?為什麼沒看到她?他的一顆心忐忑不安。

本來,他是不敢來的。沒錯,是「不敢」。很可笑吧!叱吒風雲的黑王也有不敢做的事?

他渴望見到她,卻又害怕看到她的拒絕。他已經答應過不再見她,卻又輕易地違背了誓言。她……還恨他嗎?或是——已經原諒了他?無論如何他都想見她一面,而黑翼的親事,只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克服恐懼的理由。

「爹,你要我出來有什麼……事……」雪凝的聲音自河旁傳來,一見到眼前的情景,卻只能愣在當場。

「雪凝——」

大廳上,駱子京的一聲呼喊震碎了她的心。

兩人的目光緊緊交鎖,彷彿這世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憔悴了,雪凝嗚咽;而他那雙眼眸就像磁石般,緊緊地扣住了她,她不能、也無法將目光移開。密密守住的心再度潰決。

如果,子京從不相信眼神能傳達多少思念的話,那麼,現在該相信了。

因為再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為之融化。他傾注了所有的思念與愛意,用他的眼,滿滿地、滿滿地傳達給她。

「雪凝……」子京上前,高大的身影整個籠罩住雪凝。「你……瘦了……」聲音、眼底的不舍與愛憐令人為之鼻酸。

他撫上她帶淚的頰。「別哭——」

她不自禁地以臉摩娑着他溫暖的大手,享受着熟悉的眷戀,然而,像是突然驚覺到什麼似的,她慌亂地退後,眼底的神情就像是——受了傷害的小鹿。

她後退,轉身跑向廳房。

「雪凝——別走——」子京一時未恢復過來,直到發現雪凝早已跑開,才發了狂似地朝她飛奔而去。

「駱子京,你不準走!」紅煞上前擋住他,想要阻止子京去追雪凝,未料卻被他輕輕一揮就推到一邊去。

紅煞氣極了,還想再追,沒想到一隻手拉住了他。

「老爺,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果然,女兒的心事,還是只有母親最明白。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要出現在她面前?!她往前飛奔,肆流的淚水已令她看不清眼前的路,但她依然不顧一切地朝前奔去,只為了躲開他。

不,不要!她好怕再看到他。怕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為他牽動,牽動過去所有的舊傷新痕。她怕極了再受到傷害,卻又忍不住強烈地受到他的影響。

天哪!她愛他,愛得心痛!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過她,難道他不明白這樣的心痛會讓她痛至死去嗎?她按住胸口,拚命地奔逃著。

「雪凝!雪凝——」

聲音自背後傳來,一聲接着一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不要。不要再那樣叫我了!這樣的呼喚,好似當時落水時的絕望。一聲聲敲進她的心。她的腳步慌亂,一個不留神,竟硬生生栽倒。

眼看就要撞上地面了,然而,一雙溫暖而強健的臂膀卻緊緊地、緊緊地包住了她。

「雪凝,不要再這樣逃開我——」他高大的身軀就在她身後,密密地貼合住她。他的臉,深埋在她的頸項,暗啞的聲音、沉痛的氣息,輕吐在她耳畔。她整個人,如同一隻纖弱的小鳥,被他安全地環在懷中。

「我愛你!」

她想開口求他放開她,卻被這樣的一句話震懾住了。她是第一次聽見他這樣赤裸裸的表白。即使是在書苑時,他也只是不斷地說着。「我不能再失去你!」

這句她幾乎用了一生等待的話,竟然是在這一刻聽見。

「為什麼?」她流着淚問。

「我愛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了你。」他加重了力道,彷彿不這麼做,她真會從他懷裏溜走。「我是個自私的男人,愚蠢到不知自己已經愛上了你,卻只是不斷地傷害你,將你從我身邊逼走。雪凝!當我以為你死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你一起沉入水底。」

她震撼住了,不只是身體,還有——她的心。

「你可知道,當我在西湖再看到你時,我是多麼的喜悅。不!喜悅仍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那像是——重生!是的,重生。見到活生生的你,讓我已死的心又再度復活了,所以我不計一切地要尋回你,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要你再回到我身邊,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你不明白,當你愛上那個傻氣的駱子京時,我有多麼痛恨我自己。我怕!怕你就這樣忘了那個身為黑王的我,怕你知道真相后,會恨我對你的欺騙。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傷害你、欺騙你,但雪凝……我愛你!請你別再離開我。別再將我推落那痛苦的深淵。」

聲音幾近哽咽。

「子京——」她回身望入他的眼。

「雪凝——」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按在自己心上。

「將我心、換你心,始知相憶深。」他凝望她如星的黑眸,深切地訴說他的愛。

貼在她手心下的胸膛里滾燙的溫度,激烈的脈動陣陣傳來,彷彿每一次的心跳都在吶喊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她像是燙著了似地縮回手,卻讓他覆著的手緊緊按住。

他摟緊她的腰,情真意切地凝望她。她彷彿著了魔似地抬起頭,來回地搜巡著那令她心痛而心醉的俊顏,然後和他深邃的眸相遇。

他緩緩低下頭,輕輕地怕碰壞了她似地,吻住了她。

這一刻,天旋地轉。

輕柔的吻瞬間轉而激烈。火熱的舌交纏着、需索著,彷彿怎麼都要不夠對方。她逸出一聲嚶嚀,卻被他狂亂的低吼掩蓋;他們深深地吸吮著彼此,像是要在對方的深情中溶化。

他抱起她,讓彼此的軀體緊緊相貼,緊密到找不出一絲縫隙。她緊攀住他的肩頭,彷彿一個即將遇難的求生者般,捉住她唯一的希望。然而這樣的接觸卻怎麼也嫌不夠。他們極渴望剝掉所有阻隔他們的衣物,讓兩個彼此相屬的靈魂藉由肢體緊緊結合。

忽然,她輕呼一聲,整個人被橫抱在他懷中。

「雪凝——」他聲音粗嗄,語氣中包含壓抑。

她抬眼,卻見他強健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滿是情慾的深黯眼眸,赤裸裸地詢問着她——可以嗎?她羞怯地斂眉,未曾開口。然而嫣紅的雙頰、急促的輕喘和靠向他胸膛的動作,明白地昭示著答案。

他自喉中低吼出聲,迅速地尋至她的房,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終於,兩個飽受痛苦與折磨的靈魂,又再度相會「怎樣?我就說這法子有用吧?」不遠處的林蔭下,傳來了青青得意的聲音。

「嗯。」黑翼忍不住笑了。為他的王,也為眼前這個自己深愛的女子,他輕輕地環着她的腰。

「什麼嘛!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出這個辦法耶,你就只是『嗯』的一聲啊7」青青的表情看來顯然很不開心。「好歹也稱讚人家一下嘛。」

「稱讚?難道我要把你娶回家這個獎賞還不夠嗎?」

瞧見她氣嘟嘟的臉頰,黑翼忍不住伸手握了捏她的臉。

『哼,我不理你了啦!」她轉過身。

「真的?」他將自己的臉湊到她面前。「你真的捨得嗎?」然後,突如其來的,他輕啄了下她的唇。

霎時,她立刻紅透了臉,羞得躲進他懷裏。「討厭,你欺侮人家……」

兩人擁抱着,享受這親密的一刻。

好半晌,青青才自他懷裏抬起頭來問道:「翼,老爺那裏……怎麼辦?」

小姐和黑王雖然是和好了,可是老爺現在對黑王可是深惡痛絕,怎麼可能會讓他把小姐帶走呢?這樣一來,她和黑翼的婚事不也結不成了嗎?

想到這裏,她開始有些擔憂。

瞧青青皺着眉頭,臉都快揪在一塊兒了,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麼。黑翼抬起她的下巴道:「王的事情他自有辦法解決,用不着你擔心。」

說的也是,青青都忘了他是黑王呢。有什麼事是黑王做不到的呢?這樣一想,她就放心多了。可是——

像是可以探知她的心意似的,黑翼直接地回答了她心底所想的問題。「至於你嘛……我就算是綁,也要把你帶走的!」

她笑開了。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吻。

很快的,駱子京克服了所有的障礙帶回了雪凝。黑風堡中同時舉行了兩樁婚禮,宴請了眾多武林人士,盛況空前。

而黑風堡女主人死而復生的故事早已在武林中流傳。據說是黑王駱子京的愛感動了上蒼,讓她再度復活。

雖然這樣的說法相當無稽,相信的人卻也不少;尤其是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們,莫不渴望自己能像傳說中的紅庄美人般,被那樣深沉的愛包圍着。

黑王沒有提出任何說明,只是專心地呵護著自己深愛的妻子。

如今,黑風堡又傳來另一個喜訊。

「恭喜黑王,夫人有喜了!」

自大夫日中聽見這個喜訊時,駱子京整個人彷彿被雷擊中似地呆立在當場,然後才是一陣歡呼,緊緊地摟住卧在床榻上的妻子。

「雪凝!我們有孩子了。」他熱切地親吻着她。

雪凝承受着他密密的細吻,眼角泛著淚光。「子京!」她柔聲地回應,雙手摟住了他的頸項。

這樣的反應讓子京的情緒激切起來,他更加熱切地吻着她,雙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移;她本能地回應,身子纏住他的。他的手彷彿施了咒語般,自她堅挺的胸脯下滑至她修長的腿,所到之處,像是一團火焰般,點燃了她的熱情。然後,移到了她的小腹。

「雪凝……」他充滿情慾的聲音沙嗄難辨,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他整個人埋入她的肩窩,又低喃了一聲。

這回她才聽懂了他的問話——這樣……會不會傷到孩子?

她輕推他,迫使他稍稍抬起上身,然而其他的部分卻仍是緊貼著的。即使如此,他的動作仍小心地唯恐傷害到她。

「嗯?」他問。

「如果我說會,你會不會去找別的女人?」她緊咬下唇,略帶委屈地看着他。

「雪凝——」這話讓他不滿地皺起了眉頭。「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嗎?」

瞧見他的臉色,她有些退縮。「你——生氣啦?」

他是有些生氣,但不是氣她,而是自己;經過了那樣一番折磨,竟還讓她對自己有這樣的疑慮,可見以前的他是多麼令她傷心。想到這裏,他不禁覺得心疼。

「你知道我不會對你生氣的,我只是氣我自己,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他吻上她的額。「我很抱歉。」

「子京。」她憐惜地摟住他。「那些事都過去了。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嗯。」他埋在她胸前,悶聲道。

「子京,好久以前我就一直想要替你懷個孩子,卻始終沒能如願,現在上蒼真的聽見了我的祈求,不但把你還給了我,還給了我們孩子,你說,老天是不是對我們很好呢?」她心滿意足地訴說着。

她的問話,讓他忍不住發出一陣呻吟。

該不該告訴她?他的內心掙扎著。

「雪凝……」他支起身子望着她,眼底抹上一層憂慮。

「怎麼了?」這樣的表情讓她有些害怕,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

他停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雪凝,你聽我說,我之所以一直沒有子嗣是因為……我讓你們……吃藥。」

是的,吃藥。以前的他,從不認為他需要任何人,更認為讓女人懷孕會替他帶來許多的麻煩;當然,他所謂的「麻煩」包括了懷孕的女人不能讓他盡情享樂,更會因此以為自己能母憑子貴。所以,只要是他的女人,他都會讓下人在她們的飯菜下藥,以確保不會造成他無謂的麻煩。

但如今他才知道他錯得有多離譜。

聽見他的回答,她起身推開他徑自下床,一直走到窗邊才停住。

「雪凝——」他慌了,起身捉住她,將她拖離窗邊。

有了那次的經驗,只要看到她站在窗口,他就一陣心驚膽戰。下回他非得要人把所有的窗子封起來不可。

她不理會他的呼喚,仍執意背對他。

「雪凝,我知道那時候的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我……甚至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我過去所做的一切,但現在……讓我彌補你好嗎?你別……」

雪凝轉過身來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別再這麼說,我早已經原諒你了……」她實在不忍他這麼的自責,既然她已接受他,就該忘了過去不該記得的種種,重新開始。

「雪凝……」他按住她的手,輕輕地吻着她的手心,內心的激動已無法用言語表達。「我愛你。」

「我也愛你。」她撲進他懷裏,用力地、緊緊地將他抱住,再也不願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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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似朝陽又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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