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以柏里司對施湄的了解,他知道果她「番婆」的脾氣一發,她是很可能說到做到的。

他了解,只是他沒想到施湄會「敬業」到這等程度。

「夏先生,我們一直很希望能有機會和你合作。」陳製片將劇本送到柏里司面前。「你一定要抽空讀這劇本。」

佔據柏里司行程里的多數,就是洽談新的拍片計劃。

助理傑生幫他接過劇本,放入他的手提箱中。

「我會找時間看完它,到時候再——」

「嗨!」坐在隔壁桌,正好對着柏里司的施湄,用不發聲的嘴型打了個招呼。

「你!」話說到一半的他,驚愕的對上她的視線。「你在這做什麼?」

「嗯?」背對施湄的陳製片,連忙回身探視。

可這時她又一副「啥事也沒發生」的態度,徑自閱讀着手上的雜誌;讓不明就裏的陳製片,將「擔心」眼向柏里司。

明明沒有人,他剛剛在對誰說話?

「夏先生,你、你沒事吧?」陳製片遲疑的詢問。

「喔,對不起,沒事、沒事!」柏里司瞪向施湄,她狡黠的吐了吐舌頭。「我們繼續——」

這可惡的女人,害我差點被當成神經病!

柏里司移回自己的注意力,決定對她視而不見,不受她任何挑釁舉動的影響。

他專心一意參予企劃案討論,不時低聲與助理交換意見。

好啊,把我當屍體,看都不看我?他的舉動,引來施湄的反制。

「這種另類黑道的題材,剛好符合現在搞笑潮流的盛行。」陳製片諂媚的搓動雙手。「不知道夏先生對商業娛樂片有沒有興趣?」

「唔,喜劇,我倒是——」柏里司正要發言,他對面的女人又有了新動作。

施湄用力揮舞著,寫滿:「你幹嘛不理我?我要你理我、理我、理我!」字樣的海報紙。

「你!」一時失察的柏里司,忍不住又回應她的詭計。

「夏先生?」只是不知情的陳製片,愈來愈惶恐他的「問題」。「嗯,我想,你可能是因為行程太密集,所以太累了吧?」

「喔,不,我還好!」柏里司企圖解釋。

「不不,沒關係,我了解!」陳製片安慰拍拍他,隨即站起身。「你一定是太累了,我們改天再談好了!」

「我」

望着陳製片匆忙離去的背影,柏里司也只能無奈的攤開雙臂。

一等他口頭想找「罪魁禍首」興師問罪,哪知道施湄早已逃得無影無

蹤。

「這女人!」柏里司低聲咒罵,片刻之後,又詭魅的笑了起來。

對她,他就是無法控制這種矛盾——明明想對她疾言厲色,卻好像總是以自嘲的苦笑收場?

然而施湄的「橡皮糖」遊戲,才只是開頭而已。

有了第一次實習成功的經驗,她更加大力「漂浮」在他出現的地點,簡直就像上身的影子,讓柏里司想防也防不了。

「柏里司,第九十五場戲第六幕景——」助理拉開車門對他說:「你看看這個地點可以嗎?」

探勘拍攝場地的一行人,由旅行車魚貫而下。

為了第一部戲的慎重,柏里司幾乎大小事都要參予,包括勘查場地。

「嗯!」他把四周環境看了一遍。「我想,應該沒——咦?」

施湄,如貞子出沒的施湄,居然又出現在現場漫遊。

把自己融人漫畫「千面女郎」譚寶蓮的精神,她可以是一個家境凄楚的路人,當然也可以是一棵路樹。

「如果拍攝當天可以『清場』的話,我想應該沒問題。」柏里司要自己忍住,千萬不要隨着她起舞。「走吧!」

柏里司愈不理她,施湄就愈發憤要引起他的注意。

身為公眾人物,又是最具票房價值的國際金童,柏里司只要走出飯店外,他的行蹤對記者來說就不會是秘密。

「柏里司、柏里司!」

「哇,他好帥喔,我一定要請他簽名!」

應出席新影城的剪綵典禮,他一身改良唐裝,英氣迫人簡直無法直視。

此起彼落的鎂光閃閃,群眾與記者相互推擠,場面一度面臨失控——

「嗨,我在這!」有他就有她,施湄對柏里司打了聲招呼。

「嗯?」

果真是名符其實的精英份子,施湄早料到公開行程會有多擁塞,瞧她,事先早划好了位——掛在離大門最近的樹上,不就什麼都一清二楚了嗎?

「你——」面對她高危險度的賣命演出,柏里司連忙拉回視線。

理她,她肯定會更得意忘形,搞不好待會兒弄個「火圈」、「九九神功」之類的,那場面還得了?

不看不看,絕對不能看她!

「柏里司!」

「柏里司!」人群涌動,忘情吶喊的聲浪,全都在呼喚他的名字。

天生巨星氣質的他,優雅自然的對群眾報以微笑——

「喂!」

即使現場充斥各種音色,他還是能自動過濾出施湄的呼喚——這到底說明了什麼?這到底代表了什麼?

他不耐煩的撇了撇嘴角,開始對這可能失控的情況感到煩躁。

「柏里司,待會兒你致詞完后,我們還要趕去冰雕展。」助理艾倫湊近他耳朵,提醒他下一個行程。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排這些沒用的行程幹什麼?」煩躁的遷怒,他對着艾倫低聲咆哮。「我是回來工作,不是回來表演動物奇觀的!」

「柏里司?」忽然的轉變,艾倫被他沖得不知所以。

柏里司已經轉過身,擠出一臉余怒后的勉強笑容,登上台發表致詞。

接下來的冰雕展,又是相同性質的人氣活動。

零下二十度的點燈儀式,在炎炎夏日的台灣成為人潮指標,大家愛看明星、更愛湊熱鬧。

「各位記者朋友,因為場地的限制,雪衣也有限——」主辦單位的工作人員,歉聲連連對記者解釋。「所以我們必須用抽籤的方式,讓部分媒體進入拍照。」

「啊,什麼啊?」

儘管抱怨連連,但零下二十度的低溫可不是開玩笑的。

好不容易可以用公事身分出現在他身邊,沒想到施湄卻沒有抽中入場許可——

「啊,可惡、可惡!」她氣惱的直跺腳,不甘心就此放棄。「我一定要進去,我一定要跟在他身邊啦!」

強烈的企圖心鞭策她的鬥志,施湄硬扒下攝影記者的外套,一溜煙就跟着人群擠了進去。

「喂,施湄,你會凍死的啦!」

不顧同事的警告,她頂着沁人呼吸的霜寒,執意要跟隨在他身邊。

「嗨!」她踩着蹦蹦跳跳的腳步,對着柏里司打招呼。

他看了她一眼,隨即將注意力轉回身旁的記者。

不氣餒的施湄,想藉由跳動來保持體溫,只是幾分鐘下來,她步伐明顯落後了其他人。

「我我我、的天天,怎怎怎麼那那麼么冷?」無法控制的打顫,她的唇齒糊成一團。

被記者簇擁的柏里司,已經離她愈來愈遠。

「柏里司,你喜歡滑雪嗎?到瑞士?你都是什麼時候去?」

「柏里司,冰雕讓你想起哪部電影?為什麼?」

一直被人群包圍在中間的他,忽然停下腳步。

「柏里司?」跟在身旁的記者,疑惑的詢問。「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四處張望,我到底在做什麼?這根本不是我該做的

事,我根本不需要在、在意她!

柏里司心裏很清楚,可他就是無法停下往回走的腳步,無法不去尋找那個可能會凍死的笨女人。

「唉唉唉喲喂呀!」雙唇發紫,臉色發白的施湄,過低的氣溫凍得呼吸困難。

她的雙臂環抱在胸前,期望這能讓她增加一點抵抗力——

「穿上吧!」柏里司終究還是走近她身邊,脫下自己的外套,圍攏在她不停抖動的肩膀上。「這麼愛逞強,難道你不怕凍死嗎?」

「啊?」意外的溫柔,讓施湄的內心,驟然涌發出熱烘烘一片。

柏里司脫下手套,用他帶着些許粗壢的大掌,捧起她小小冰冷的雙手,送到自己嘴邊呵氣——

由他口中呼出柔情的熱氣,溫暖了她的冰冷,也吹融了她的心。

「有沒有好一點?」他用大掌包裹住她的小巧,在上面細心的揉搓著溫度。

她只能呆愣的望着他,用生命中最純粹的感動,最原始的愛情做擔保——除了他,只有他,她絕對無法再愛上其他人。

施湄的心,就像此刻被他捧起的雙手,她無條件臣服,謙卑的獻上自己所有。

「你——」她該怎麼表達她的感受?第一次,伶牙俐齒的施湄覺得詞窮。

「你真的、真的——」

「嗯?」她認真的表情,讓柏里司也跟着認真起來。

「真的,好帥!」

啊?

「真的!」施湄不會形容,她要怎麼說出完美?「總之,你真的很棒,你實在太帥了!」

「唔!」柏里司顯然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幾秒鐘后,他伸手握住那個只會傻笑,眼睛含有爆炸后餘光的施湄,在她的手背印上一吻。

「謝謝!」他以最純真、性感的微笑,說明他接受這個讚美。

無視於身旁還有大批記者的兩人,就這樣並肩走出零下二十度的世界。

※※※

「有鬼,這其中必有鬼!」

在「瑪瑞」周刊社暗房沖洗室內,傳出記者陸希君的叫嚷聲。

「若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這隻能有一種解釋!」憑藉狗仔隊天賦異秉的直覺,她可以非常確定。「柏里司和這個臭女人,關係一定不單純!」

不然還能是什麼?看看她手上的罪證確鑿!

每一張陸希君親手洗出來的照片,明明主角是柏里司,可用放大鏡仔細一看——

「右上角零點五公分的人頭是施湄,這一張她出現在左下角,」陸希君快速的瀏覽過照片。「還有這一張,她不就掛在樹上?」

照理說,明星與記者同在一張照片上,並無什麼可疑之處。

可陸希君在欣賞了冰雕展那一幕,憑她對施湄的了解,他們兩人絕不會是單純的工作關係;就算柏里司希望如此,施湄也不會放過他的。

「那個色女,看到柏里司那種國際俊男,不想盡辦法把他拆解人腹才怪呢!」

還有一點足以證明——就是柏里司的眼。

要發現照片里的施湄,只要循着他的目光拉出直線,「兇手」自然就會現身。

「嘿,如果能挖到這條新聞,不但能讓我揚名立萬,還可以讓『隆隆』那個臭總編悔不當初!」獨家的光環,陸希君光想就興奮。

原本也是『隆隆』雜誌的一員,陸希君因為和總編輯「理念不合」,再加上和同事「價值觀不合」,尤其是和施美,更是「沒一個地方合」——不得不自請離去。

只因為她對新聞的處理態度,就是「挖挖挖,挖到底」!

「哼,像他們那種缺乏追究事實的懶散態度,怎麼夠格稱為新聞專

業?」不在乎別人稱她為「鞭屍者」,陸希君還是堅持勇往直前。

她翻看由柏里司助理提供的行程表,上面寫明他下午會出現的地方。

嘴角漾著冷笑,她一邊拎起攝影器材,一邊抱緊採訪資料——

「待會兒,就看我怎麼讓他們現出原形!」

陸希君跳上吉普車,迅速開往位於市郊的電影資料館。

柏里司今天下午,會一個人待在那裏。

擁有其他記者所沒有內線消息,還要有更萬全的準備,才能旗開得勝,一舉攻下這種巨星的心防

「午安!」她噘起橘紅色雙唇,慵懶的打了聲招呼。

柏里司略為訝異的看了她一眼,低調的點點頭。

「午安。」

他的回應,就是對她的鼓勵。

「不瞞你說,夏先生,其實我是個記者。」她展露出最真說服力的笑

容。「但我和其他記者不同的是,我還是你最忠實的支持者——」

早把關於他所有資料詳讀得滾瓜爛熟,她知道自已一開口,一定能引起他的注意。

從他最早期的作品,到影評人士對他的看法;一番長談,讓原本還存有戒心的柏里司,不得不佩服她的用心。

「像我這樣的記者,夏先生,你覺得我有機會可以採訪你嗎?」陸希君眨眨大眼睛,專註的凝視他。「我想在經過我的訪問后,群眾可以更——」

「柏里司!」

用重金取得他行程的施湄,以為這會是個能讓他們「培養感情」的午

后,誰知她一趕來就發現有第三者在場,而且居然還是…一死對頭,陸希君!

「你在這裏做什麼?」施湄沒好氣的把箭頭指向她。

喲,果然出現了,就知道他們兩人有見不得人的鬼祟!

「那你來幹什麼?」陸希君也不退讓,挺起胸部忤在她面前。

「我,」施湄一時語塞。「我來採訪!」

「你來採訪?」她一臉輕蔑。「哼,全天下只有你一個記者嗎?你能來採訪,我就不能呀!。」

從以前同為同事開始,這兩個女人針鋒相對,從來沒有一件事能達成共識:如今狹路相逢,又煽起兩人之前的恩怨嫌隙。

「不是自稱記者就能採訪別人的。」施湄忍不住尖酸。「如果沒有職業道德,專挑不堪的醜聞下手,那算什麼記者?」

「喲,那意思是說你很有道德啰?」陸希君回敬她的刻薄。「就像把汪小纏那種女人比成聖女,笑壞人家大牙,就叫有道德?」

「你!」被戳到痛腳,施湄也不再顧忌形象。「你死了這條心吧,柏里司不會要你這種人訪問的!」

「是嗎?」陸希君不以為然的冷笑。「如果你沒這麼不識相,夏先生幾乎就要答應我的採訪了!」

啊?施湄備受傷害的目光,投向一旁想假裝不認識她們的他。

「柏里司,不可能吧?」為了求證,施湄把柏里司拉入戰局。「告訴她,你不會接受她的訪問!」

「你們繼續『敘舊』好不好?」真不知著了什麼魔,他想一個人好好靜靜,卻硬被拖入這麼無聊的戰爭。「別吵我。」

古有名訓,他一點都不想介入女人的戰爭。

「柏里司!」施湄氣惱的大叫。

「哈哈,看吧,人家根本不理你!」陸希君剛好逮住機會冷嘲熱諷。

不服氣的施湄,巴住他的椅子死命搖晃。

「告訴她,快點告訴她呀,柏里司,你答應過我,我的專訪是獨家呀!」施湄焦急的拉住他右手催促。

「別理她,柏里司!」陸希君把握機會拉住左手,「我們剛剛說到哪裏?再繼續聊下去!」

柏里司、柏里司!

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被夾在兩伊戰爭之間的他,活脫是耳膜重傷的人質。

她們用一來一往的口水,很快就可以把他淹沒

「夠了!」風度翩翩的休火山,可不代表不會發作。

被噪音燒得怒火沸騰的柏里司,火大的甩開黏住的兩人。

「你們兩個,都給我離遠一點!」丟下惡狠狠的瞪視,他頭也不回率先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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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糖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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