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田蜜哼著不知名的調子走入雜誌社。因為紀珩,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處理自己的工作了。上次和林家豪相約要談的事情,後來全部都交給曉曉出面商洽,再轉告她。

「各位,早安。」雖然已是上班時間了,但寬闊的辦公室里只有三四個人在自己的座位上,顯得格外空曠,田蜜早也見慣不怪了。說真的,她來了幾十次,卻從來沒有見過每個辦公桌都有人的景象。不知道其他的雜誌社是不是一樣,還是這一家尤其特別。

「早安。」

「好久不見,還以為你忘記我們了。」

「來找曉曉嗎?」

「她好像出去了。」

「我先進去和林家豪談談,待會再和你們聊。」和他們打了招呼,她敲門進社長室。

「對不起,還要謝謝你。」一進去,她就誠懇地向林家豪道歉以及道謝,都是為上次的失禮。

林家豪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下。

「上次在餐廳的事。」她小聲地提醒。

「哦——」他輕輕一笑,「看你一臉凝重,我還以為你不能和我們雜誌社簽約了,害我緊張得都忘了反應。」

「你不生我的氣?」

「在那種情況下,我擔心都來不及了,哪記得要生你的氣呀。沒事了吧?」他關心地問。

田蜜搖搖頭,「沒有了。」

「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談,我會是個很好的聆聽者。」他真心地說。

「謝謝。我會的。」她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段時間裏,她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謝謝。因為她的個人感情問題而要身邊關心她的朋友都為她擔心、焦急,她是不是太任性了點呢?

林家豪點點頭,「這份是和曉曉共商之後的協議書,我想她應該大致跟你說過了。你再看一看,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就可以簽約。」說着,他把協議書遞給她。

她仔細地看了每一個條文。

雜誌社的原意是讓想她成為旗下的簽約攝影師並準備為她舉辦個人攝影展,大有將她捧成新一代攝影家的意味。

基本上,她同意出攝影集,辦攝影展,不過只能簽一本攝影集,一個攝影展的合約,不能簽三年。因為她當初走上攝影這條路,完全是因為紀珩的一句話,也是把它當成宣洩情感的一個途徑。現在重遇紀珩,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全副心力都放在攝影上。

她也知道這樣的要求對雜誌社不公平,為此,高曉曉和林家豪都絞盡腦汁,力求得出雙方都滿意的方案。

「辛苦你和曉曉了。你們都想得很周到。」她簽上名字,把合約遞給林家豪,「我什麼時候開始着手準備攝影展的事宜?」

「攝影展的籌備工作,我全權交給你和我們的美術編輯路小遙小姐負責,同時宣傳部也會全力配合。」

「是小遙!」田蜜驚喜地道。當初就是路小遙建議她將作品拿到雜誌社投稿,而且一直都是小遙為她的作品做編輯,因此對她的風格了如指掌。

「我和小遙一定會儘力把攝影展辦好,再加上宣傳部的精心策劃,我想這次的攝影展肯定會非常成功。」田蜜信心十足地說。

「那我就等著驗收成果。」林家豪含笑說。

「好。」田蜜滿口答應,「我現在就去找小遙開會。首先要確定下這次攝影展的主題,然後是挑選照片,啊——對了,我都忘記了,我還沒有確定場地,還有場地的佈置。糟了,我突然之間覺得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要先走一步。拜啦!」話沒說完,她人已經出去了。

望着她匆忙卻充滿朝氣的身影,林家豪笑着搖搖頭,這個才是他熟悉的田蜜。從高曉曉那裏得知,她已有所愛,他很自然地就放下對她的愛慕,轉為朋友般的喜歡,並衷心地希望她得到幸福。

☆☆☆

洛俊銘停了下來,好奇地看着貌似專心聽報告,實則不知神遊到哪裏的紀珩。

「哼哼。」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無誤,他合上文件夾,隨手拿早報讀起了標題新聞。

他偷瞄了一下,紀珩仍然沒反應。

這下子真的勾起了他原本就十分強烈的好奇心。向來不分晝夜,廢寢忘食地工作的紀珩,竟然破天荒地在開會的時候神遊太虛,實在是太、太、太、詭異了吧。

就在他左瞧瞧右看看,試圖找出什麼蛛絲馬跡的時候,紀珩也神遊回來了。

「怎麼不繼續?」他神色自若地問。

「啊?!」這下,洛俊銘真是有口難言。

作為一個稱職的下屬,他絕對不能揭穿身為上司的他因為精神不集中,而導致自己不能繼續報告下去的事。

「算了,休息十分鐘。」紀珩無心追究下去,略微煩躁地捏捏鼻樑,又加了句,「請陳小姐泡杯茶給我。」

「是,我先出去了。」門很快地合上。

紀珩無力地靠在椅背,閉眼休息。

剛才,他聽報告,誰知聽着、聽着,腦海竟浮現田蜜的樣子,思緒不知不覺地飄遠了。

他向來以自己擁有超群的意志力而感到自豪。但是,他現在卻因為一個只見過兩次,僅僅知道名字的女人而在會議上走神,在好友兼同事面前出醜!究竟是他的意志力減退了,還是她的影響力驚人,使他不自覺地受她的影響?想着,他的腦海又出現了田蜜陽光般的笑臉。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身體更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心裏默默下了一個決定——盡量不讓田蜜在自己面前出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世事往往是難以預料的。

☆☆☆

田蜜吃力地提着幾個大膠袋搖晃着走進紀珩所住大廈的大堂。

早上見識過他家那個表面華麗,內里貧乏的廚房后,她一開完會就到附近的超市大掃貨,決心把那個廚房充實起來,讓它內外兼備。

「伯伯,你辛苦了。」見到這幢大廈的保安伯伯眯著雙眼上下打量着她,她友好地笑着跟他打招呼。

「啊,一定是你啦。請問你是田蜜小姐嗎?」保安伯伯問。

田蜜遲疑地點點頭,「我就是,有什麼事嗎?」

「我一看到你的笑容就知道阿森先生說得沒錯,你笑起來真是好看耶,比明星還要漂亮!阿森先生說得一點也沒錯,他——」

「請問,有什麼事嗎?是不是Sam有事要你轉告我?」田蜜相信如果她不打斷這位興奮得老臉發紅的伯伯,他一定會繼續說些不着邊際的話。

如果是平時,她定會和他閑聊幾句,但現在,她只想快點上去把手裏那堆重得要死的東西放下,實在沒心情和他聊。

「哦、哦——看我真是糊塗了,都把正事給忘了。」他邊說邊從口袋裏拿出一串鑰匙遞給她,「阿森先生交代我,見到田小姐就把鑰匙給你——這是他家的鑰匙。」

「那他去哪裏了?」她接過鑰匙,疑惑地問。

「哦,他說他有急事要回家一趟。」

「謝謝你了,伯伯。下次再跟你聊。」田蜜向他道謝后就走進電梯。

雖然Sam回家了,她少了個足智多謀的軍師,不過,有了這串鑰匙就意味着她可以隨時隨地登堂入室了,到時,紀珩也拿她沒辦法。

終於大功告成了!田蜜用手背擦擦額頭沁出的汗水,自豪而滿足地望着廚房那一排原本空蕩蕩,現在已經放滿了各種食品的壁櫥,傻傻地笑了。田蜜陶醉了一番后,走到客廳。

剛剛買東西時,她順便買了幾本烹飪書,準備大顯身手,給紀珩一個驚喜。

她翻看着烹飪書上,突然想起了一個頗為嚴重的問題。

以前,紀珩因為自小和爺爺一起生活,吃的東西都比較清淡,所以不太喜歡味道濃重的食物,不知道現在的他有沒有改變口味呢?

要是Sam在就好了。

不過,這種小問題又怎麼會難得倒她呢?

她眼珠子一轉,不用十秒鐘,就已經想出解決的方法。

烹飪書都派不上用場了,她可以做兩道他以前喜歡的菜,另外做兩道不喜歡的,那時就知道答案了,她真是天才。

她丟開烹飪書,興沖沖地跑到廚房準備她和紀珩重遇后的第一頓晚餐。

☆☆☆

一絲細微的響聲驚醒了幾乎睡着的田蜜,她條件反射地站起,伸長脖子往大門瞧去。

那扇木門卻依舊關得嚴嚴實實,絲毫沒有打開的意思。

她失望地坐回椅子,看着一桌原本熱氣騰騰,使人垂涎欲滴的菜肴,現在卻變得冷冰冰,失去了誘人的色澤。

她輕輕嘆息。

剛才準備晚餐時的高漲情緒,早已在漫長的等待中一點一滴地流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失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快十二點了,紀珩仍未回來,是工作太忙?去應酬?還是……她搖搖頭,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

倏地站起來,她找了個垃圾袋,望着一桌子失去光澤的菜肴,幽幽嘆了嘆氣,快速地把一碟碟菜倒進袋裏。

正當她把桌子收拾乾淨,剛要清洗碗碟的時候,大門傳來聲響,不作細想,她跑出廚房。

「你回來了。」田蜜穿着圍裙,笑容可掬地說,手上還拿着濕淋淋的洗碗布。剛才的失落在見到紀珩的那瞬間煙消雲散。

紀珩怔了怔,顯得有點難以消化眼前的景象,惟有直接問出心裏的疑問:「你怎麼在這裏?」

據他所知,Sam在中午的時候已離開這裏回家探望「病重」的奶奶了。沒有人給她開門,她怎能大搖大擺地在他的住所出現?

一股不祥的預感像烏雲一樣籠罩在他的心頭。

「看你一副聰明相,怎麼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被他一臉的防備微微刺傷了,田蜜睨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掏出鑰匙,得意地揚了揚,「我有鑰匙。」

看那股神氣的樣子,差點把紀珩氣得當場身亡。

他就知道Sam絕不會如此聽話,乖乖回去的。現在好了,竟留了一個大麻煩給他。

算了,算了,眼不見為凈。

「那你自己招呼自己了。」「砰」的一聲,他關上房門。

田蜜被那聲巨響嚇了一跳,望着那扇緊閉的門,失神地自言自語:「男人的情緒變化比女人還厲害。早上還答應跟我做朋友,現在怎麼好像有點討厭我啦?怎麼辦?」

回心一想,她又自我安慰:「討厭我總好過對我全無感覺,唔,這樣想就對了。沒錯,這樣想心裏會舒服一些。繼續洗碗。」

等她洗完碗,把廚房擦得光可鑒人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

「這麼晚了,得回去了,要不然曉曉又要擔心死了。」她趕緊背上背包,把所有的燈都關掉。

正想開門,她的手又放下,應該去跟主人打個招呼,這才有禮貌嘛。

她不禁抿嘴輕笑,很滿意自己的主意。

她躡手躡腳地來到紀珩的房間前,小心翼翼地把臉貼在門上,專心聽了一會,裏面沒有任何聲音,他應該睡了。

她輕輕地,一點一點慢慢地轉動門把,太好了,沒有上鎖,這是他的失策,卻是她的大好機會。田蜜在心裏偷笑。門開了,她輕巧地溜進去。

藉著從落地窗傾瀉進來的月光勉強可以看清房間的佈置。

高級精緻的家私,簡單明快的設計,營造出一種高品位的感覺。

但是田蜜皺着眉頭,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紀珩就睡在床上,她真的會以為自己進了一間豪華的示範單位里。因為她一點也看不到紀珩的個人風格在內里。可以想像,這個房間他根本就沒有花任何心思、時間去佈置。

這裏對他來說只是繁忙工作后稍做休息的地方。

想着,她走到床邊,跪下,雙手托著下巴,注視着入睡的紀珩。

他睡着的樣子和以前並沒有太大的分別,還是一樣的可愛,惹人心疼。

她很想很想摸一摸他的額、他的眉、他的臉、他的唇、他的下巴。但是,他一向淺眠,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醒,為了能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只好作罷。

看着紀珩睡着的臉龐,她的思緒不自覺地飄到那一年,那個月,那一天早上……

那天是暑假的第五天,因為是初中畢業的暑假,所以特別長。她和紀珩早就安排了一連串的活動。

這一早,陽光就異常毒辣,田蜜騎單車趕到紀珩家裏時,好像已經被烤出一層油來了。

「陽光這麼猛烈,你就不會撐把傘或戴頂帽子才出門嗎?看你又黑又瘦,再塗個紅屁股就可以送去動物園當猴子王了。」紀珩遞給她一條濕毛巾,嘴巴不留情地損她。

田蜜睜大眼睛瞪着他,嘟起小嘴抗議道:「怎麼看我也不像猴子吧!而且我也是因為不想讓你和爺爺等太久才急急忙忙趕來,竟然這樣損我,不理你啦。」

「怎麼不見爺爺?」她東張西望了一圈之後,又轉頭問他,顯然忘記了剛才說的話。

她就是一個這樣的女孩,脾氣來得快,去得更快,什麼都寫在臉上。

「我們昨晚下棋下到凌晨兩點多,也許爺爺累了想多睡一會兒。」紀珩一邊熟練地張羅早餐一邊和她說話。

「真有興緻。不過我想大半是因為你老是輸給爺爺,所以就一直纏着他,不肯罷休。」

「我是這樣的人嗎?事實上剛好相反。」他將放好了調味料的粥盛到大碗裏,說道。

「我才不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呢。我這就去叫醒爺爺,來個當面對質。」說着,她故意把抹汗的毛巾蓋到他的頭上,大笑着走開了。

「田蜜!你這個頑皮的猴子!」紀珩不甘示弱地一把扯下毛巾用力向她扔去。

「真可惜,不中。」田蜜得意洋洋地朝他做鬼臉。

她來到爺爺的房間前,敲了兩下,聽不到回應,就直接開門進去。

過了一會兒——

「啊——」傳出田蜜的尖叫聲。

……

晚上,紀珩默默地在爺爺的房間整理他的遺物。

田蜜捧了碗粥給他,「你整天沒東西下肚,喝幾口粥吧。」

他搖搖頭,「我沒胃口。」

「爺爺不在了,我也很難過很傷心,看到你這樣子,我就更加心疼。」她越說越傷心,淚水不停地從早就紅腫的雙眼湧出,「我知道你一定比我傷心、難過一百倍,一萬倍,可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讓人很擔心,你這樣爺爺又怎麼可以安心離開呢?」

她擦擦淚水,走近紀珩,從背後抱着他,臉貼在他瘦削的背部,抽抽噎噎地說道:「爺爺走了,還有我。雖然我不知道做什麼能讓你稍微不要那麼難過,但我會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就算你嫌我煩、嫌我吵,趕我、罵我,我也不離開你半步!」

紀珩的心一顫,迅速地轉過身,使勁地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在她耳邊痛苦地低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昨晚,爺爺還精神奕奕地和我下了整晚圍棋,還打賭看誰能在下個月的社區圍棋比賽中取勝;我們約好了去看書法協會舉辦的書畫展;說好了去釣又大又肥的山塘魚;我還答應陪爺爺去晨運,跟他學太極。但是——」說着,他的鼻音漸漸濃重,最後悲不可抑,抱着田蜜低泣起來。

他悲痛的低泣聲令田蜜的心一陣陣抽痛,眼淚如泉水般湧出。

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很沒用,看見自己喜歡的人如此痛苦難過,她卻什麼都不能做,只會哭鼻子,甚至不會說些什麼安慰他,她低聲說着:「對不起!我真沒用!看到你這麼傷心,這麼難過,我卻一點都幫不了你,又不會說安慰你的話,對不起,嗚——」

田蜜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神情無比認真地看着他說:「我看電視劇,每當男主角遇到挫折或身邊的親人去世了,這時,女主角就會安慰他,並說一些非常有道理的道理,男主角都會如遭棒喝,重新振作。雖然我平時伶牙俐齒,可是到了緊要關頭我卻什麼都想不到,什麼都不會說……」

紀珩放開她,心疼地幫她拭去淚水。

「田蜜真是個活寶,總是說一些傻裏傻氣的可愛話。」說着,他又緊緊地抱住她,語音哽咽地在她耳邊低訴:「在我最無助、最悲痛的時候,我需要的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而是一個能感受我內心痛楚,一心一意陪伴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傷心,一起難過,一起流淚痛哭的人,也就是你這個比我還傷心,一直哭個不停的小傻瓜。」

「我陪你哭就可以安慰你?」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的論調,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已經哭夠了,你只要陪在我身邊跟我說說話就行了。」紀珩放開她,兩人並肩就地坐下。

他長臂一伸,攬着她的肩膀,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突然有股衝動,想將自己和爺爺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全部告訴她,與她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

「八歲那年,爸媽被派到英國任職。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和爺爺生活,不曾分開。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家,不但沒人侍奉,還要帶一個正處於活潑好動階段的小孩,可想而知是件多麼辛苦的事。但爺爺拍胸口再三向爸媽保證他一定應付自如,叫他們放心去英國工作。而他也的確是做到了。」

「爺爺很疼我,卻不會盲目地寵溺我。他教我下棋,學書法。我最喜歡和爺爺下棋了,一向坐不住的我,一下棋,就什麼都忘了。輸了,我會不服氣地嚷着『再來,再來』,不讓爺爺走。」

「那贏了呢?」田蜜饒有興趣地問。

紀珩扯扯嘴,露出久違的笑容,「爺爺是高手之中的高手,我一個毛頭小子哪會這麼容易贏他。但我並沒有因為輸了而失去下棋的興趣,反而興趣越來越濃厚。因為和爺爺下棋我學會很多,所以,雖然在爺爺面前我只是個低手,但和其他人下棋,我卻是常勝將軍。」

「我明白了,你和爺爺下棋只是想從他那裏偷師。」田蜜揭穿他的心思。

紀珩陷入了昔日的回憶中,並沒有細聽她說什麼。

「我們過着簡單卻快樂的日子。你知道嗎?我們家一直是同學們的樂園。每天放學后,大家都喜歡來我家,圍着飯桌做功課,爺爺也和我們一起做他的功課——練字。做完功課,我們就合力把客廳的家私搬到陽台,在空曠的客廳里踢毽子,做各種有趣的遊戲。大家都喜歡爺爺。」

紀珩的聲音低低的,輕輕的,就像徐徐拂過的微風。

聽着他的訴說,田蜜的心隱隱作痛,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簌簌而下。

也許這樣可以宣洩他內心的悲痛,但她實在不忍心看他這樣下去,他會累垮的。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

想着,她掙開他的擁抱,坐在地上,讓他的頭枕在她的大腿上,一隻手任他握著放在他的胸口,另一隻手則一遍又一遍地輕撫過他的額頭。

「睡吧,安心睡吧。」田蜜柔聲安撫著說。

「可是……我還有很多……很多……」他像個小孩一樣迷迷糊糊地低喃。

田蜜彎下腰,輕輕吻了他的額頭,「睡吧。我會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田蜜像許下承諾似的說。

紀珩才安心地閉上眼睛。

田蜜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輕梳他的頭髮。這是她首次看到他的睡容,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哭倦而睡着的嬰兒般天真無邪又惹人憐愛。希望他快快從喪親的悲痛中振作,恢復往日神采飛揚,爽朗灑脫的樣子。

田蜜抬手拭去奪眶而出的眼淚,默默向天許願。

☆☆☆

突然,手臂傳來一陣微痛,把田蜜從遙遠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不知什麼時候,紀珩的手緊抓着她的手臂,只見他面容扭曲,呼吸急促,田蜜心裏一驚,腦海閃過了Sam的話——

「車禍之後,那個噩夢就不時纏繞着他,令他夜不能眠。」

不作多想,她立即爬上床,把他抱在懷裏,臉輕輕地貼在他冰冷的額頭,不斷重複說着:「沒事了……沒事了。」小時候她做噩夢時,媽媽都會這樣做,也不知道對紀珩有沒有效。

慢慢的,他僵硬的身體逐漸放鬆,急促的呼吸恢復平緩,冰冷的四肢開始暖和。不自覺的,他的身體漸漸靠向她溫熱、柔軟的懷抱,不知何時,她圈著纖腰的雙手收緊,兩人的身體緊密地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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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醒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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