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何婉茹神色慌張的撥著電話:

「國慶,不好了,若筠出車禍了!」

「什麼?出車禍?那情況怎麼樣?嚴不嚴重?」

「還好,人是清醒的,就是左腳的傷口比較嚴重,腳踝扭傷了,暫時不能走路。醫生擔心有腦震蕩的後遺症,還要再觀察。」

「怎麼會出車禍呢?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剛才打電話去台中,本來想找若筠聊天,沒想到她妹妹竟然說,若筠住院了,顏媽媽和顏伯伯現在還在醫院照顧她呢!聽說是下班回家路上,被一輛轎車撞到,摩托車的車頭歪了,側蓋被撞凹,一隻鞋子飛得好遠,還好有戴安全帽,頭和臉都沒受傷,就是手腳擦傷了。」

「天哪,怎麼會這樣……對了,我明天要去台南出差,回程的時候,我再過去醫院看看她。」

「那我也要去,我跟公司請半天假。」

「也好,我回程到台中的時候,大概下午三四點,你就搭中午一點左右的火車下來好了,我會去接你,如果我晚一點到……」

「沒關係,我會一直在火車站等你的。開車小心一點,不要趕時間,知道嗎?」

「好,知道了,明天見。」

☆☆☆

醫院病房

「若筠,你還好吧?還會不會想吐?拜託,腳怎麼會那麼腫?」何婉茹皺着眉頭,擔心的說。

「現在覺得好多了,昨天晚上真的好想吐,迷迷糊糊睡了一覺,今天雖然頭還暈暈的,可是已經不會想吐了。」

「那醫生怎麼說?」孫國慶問。

「醫生說再多觀察一下,又因為腳踝扭傷了,要多住幾天。」

顏媽媽拿了一個寶特瓶剪成的花瓶走進來,又把孫國慶和何婉茹帶來的花插在裏面,她微笑着說:

「真謝謝你們來看我們家若筠,不要太擔心了,她是註定要有這一劫的,希望她今年能夠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就好了。」

「顏媽媽,您為什麼這麼說呢?」何婉茹不解。

「今年年初,我就去問過命相師了。他說,我們若筠今年會有『車關』和『人關』,所以,出門的時候一定要特別注意,和別人相處也要多忍耐,要小心車禍和不必要的口角。」

「真的嗎?好玄喔。」何婉茹一臉懷疑,她一向不太相信那些。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提醒自己多注意一點,不是也很好嗎?」顏媽媽說完,又說要去買一點東西,就先走了。

等她離去之後,何婉茹一臉懷疑的說:

「若筠,你也相信那個算命先生說的話嗎?什麼『車關』、『人關』的?」

「坦白說,我也是半信半疑,不過,就像我媽媽說的,提醒自己小心一點總不是壞事嘛。」

何婉茹這才點了點頭,又說:

「昨天晚上你妹說你出車禍的時候,真的嚇死我了。」

「我妹太多嘴了,又不是很嚴重,真不好意思,害你們跑這一趟。」

「什麼話,如果是我出車禍,你也會衝去台北看我吧?」孫國慶說。

「呸、呸、呸,童言無忌!」何婉茹和顏若筠異口同聲的罵。

孫國慶抓抓頭髮,呵呵地笑了。

因為好友來訪,顏若筠暫時忘了身上的疼痛,三個人就這麼嘻嘻哈哈的聊了好一會兒。聽完顏若筠說起車禍發生的經過,何婉茹還忍不住對那個肇事者狠狠地詛咒了一頓。

「對了,正軒有沒有跟你們聯絡?」孫國慶說。

「沒有,他不是都只打電話給你嗎?」何婉茹回答。

「對啊,我們前幾天才通過電話。正軒說,琪芬去美國找他,住了兩天又回來。」

顏若筠驚訝的看了他一眼。

何婉茹也瞪大了眼睛,誇張的說:

「拜託,這豈不是『萬里尋夫』了嗎?真令人感動啊!我們是不是快要有喜酒喝了?」

「應該沒那麼快吧,以前問他的時候,他就說工作不是很穩定,可能還要再等幾年。」

「說的也是,如果我結婚以後,老公離我那麼遠,我可不答應。」

「你跟着去不就行了。」

「為什麼要我跟着去?為什麼他不能跟着我?」

「哎,古人說夫唱婦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

「拜託,我可是現代人,而且,我不嫁雞也不嫁狗。」

「是!我知道你是現代女強人,要嫁一個對你惟命是從的『家庭煮夫』。」

「誰說的?我才沒那麼霸道呢,我也願意做家事啊,只是我覺得,兩個人應該互相幫忙,不能什麼事都推給老婆啊,那我們不是太可憐了?」他們又開始拌嘴了。

顏若筠默默地想着,張琪芬竟然跑到美國去了?真的讓她很震驚,可是,她怎麼會突然想到美國去呢?真的只是去看他?還是,她又發現了什麼?

自從上次張琪芬到工廠去找她以後,就再也沒找過她了,而她也很守信用的沒給谷正軒回信。雖然,他要求她回信的話,讓她非常矛盾,不知如何是好,但到最後,張琪芬的要求,還是戰勝了他的懇求和她自己的思念。

☆☆☆

顏若筠剛吃完午餐,她妹妹帶着兩本小說和一封信來了。

妹妹說晚上要去補習,沒辦法來看她,所以利用學校午休時間過來,姐妹倆聊了一會兒,妹妹說還要趕回學校上課,就匆匆走了。

顏若筠看着手上的那封信,是谷正軒寄來的。這已經是第四封了,她的心情變得好沉重,看着那封信,想拆又怕拆,她可以猜到他在這封信里又說了些什麼,那是她最猶豫也最害怕去面對的事。

這間病房裏,還有另外一個病人正在睡午覺,她怕自己看了信又要掉淚,於是,把信放在外套口袋裏,拿起拐杖,慢慢拄著走出病房。

她走到那一層樓的最角落,有一扇透明的玻璃窗,幸運的是,牆邊還放着兩張輪椅,她拉過其中一張,面向窗,慢慢地坐下。

她朝窗外凝視了一會,才伸手從口袋裏拿出那封信,小心的撕開封口,裏面還是一樣的淡藍色信紙。

打開來,從信紙里掉出一張照片,是他們兩個人坐在草地上的那張合照。她也有一張,她記得剛收到那張照片的時候,還被何婉茹和孫國慶取笑了一番,後來,她把它拿去拷貝,成了她最寶貝的收藏品之一。

谷正軒在信里告訴她,他一直隨身帶着那張照片。第一次到美國的那半年,他也帶去了,沒給任何人看過。現在,寄給她這張照片,是要告訴她,她一直在他心裏的最深處,本以為這段感情就要藏一輩子,沒想到,還能有「重現」的一天。

顏若筠知道谷正軒告訴她這件事,是要讓她明白,雖然他遠在異鄉,仍然沒把她忘記,而且,是一直把「她」帶在身邊、放在心裏。她真的好感動,此刻,眼淚是怎麼樣也止不住了。

顏若筠輕輕啜泣,並沒有發現遠處有一個人正默默地看着她,看她拄著拐杖避到角落、看她嘆氣、看她默默讀信,又看她對着照片激動落淚。那個人就是谷正軒。

是的,他從美國回來了。當他從孫國慶那裏知道她車禍的消息,立刻就準備行李、搭機返台。之前,因為張琪芬突然到美國找他,他只好取消回來的行程,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攔得住他了。

當然,他回來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張琪芬和孫國慶。

他一回來,就直奔台中。當他到達醫院門口,看見顏若筠的妹妹也來了,就偷偷地跟在後面,帶着帽子、背着背包,就坐在病房對面的長椅上。等她妹妹走了,他才站起來準備進去,卻發現顏若筠拄著拐杖出來,於是,他就又遠遠地跟着她,沒想到,她是躲到角落去拆信,看完了信竟然是淚流滿面。

那一刻、那一幕,看到她的激動、她的眼淚,什麼都不必再問了,他已經完全明白她的心意了。

他的心被狂喜充塞著,過去兩個多月的猜疑有了答案,焦灼煩心的等待有了結果。他好想大叫,好想歡呼,好想衝過去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裏,安慰她,讓她不再悲傷,不再哭泣。

正當他想付諸行動的時候,另一個人卻出現了。那個人的出現,阻擋了他的腳步,也澆熄了他的狂喜和希望。

「琪芬!她怎麼來了?」他驚訝的自語着。

張琪芬從另一條長廊走過來,一步步接近顏若筠,可是沉溺在哀傷中的她根本沒有發現,只是失神的把谷正軒的信和照片拿在手上。

谷正軒好着急,絕對不能讓張琪芬看到那封信和照片。如果讓她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現了這件事,那真相就再也不可能是「真相」了。無論他怎麼解釋,她也不會相信,更不可能原諒他了,還會害得顏若筠和他一起背負同樣的罪名。

於是,他高聲一喊:「琪芬!若筠!我回來了。」

顏若筠被他的聲音嚇得抬起頭,張琪芬則是驚訝的轉過身,顏若筠立刻將信胡亂摺了一下,緊張的放回外套口袋裏。

「正軒?你怎麼回來了?」張琪芬一臉訝異。

「公司臨時派我出差,就回來了。」

「怎麼沒先通知我?」

「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張琪芬看了谷正軒一眼,那是當初她突然跑去美國找他的時候對他說的話,現在,他竟然將這句話回送給她,聽起來一點欣喜的感覺也沒有,反而覺得是別有深意。

他們兩個人一起走到顏若筠面前,她的驚慌仍未完全退去,剛才谷正軒那一喊,她的心簡直要跳出來了。

「正軒——你……你回來了?怎麼知道我住院,是國慶告訴你的嗎?」顏若筠的聲音有些顫抖。

「嗯,是聽國慶說的,你的傷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沒想到,真相大白之後,他們的首次相見,竟是在醫院裏!谷正軒蹲在她的身旁,皺着眉頭,看着她那又紅又腫的腳,心疼不已。

顏若筠看到他眉頭深鎖,忍不住悲從中來,她能明白他心中的不舍。此刻,她也希望能夠像臨別那天晚上一樣,和他緊緊相依,感受他懷裏的溫暖,傾聽他的安慰,可是,天註定他們只能這樣遠遠相望了。

她一咬唇,強裝笑容說:

「已經好很多了。昨天早上,我一醒來,看見這隻腳腫成現在的兩倍,還以為誰偷換了我的腳呢!」

谷正軒長噓一口氣,說:

「不錯,還有心情開玩笑,那表示真的好多了。」

「琪芬,你怎麼也來了?不是要上班嗎?」顏若筠問。

「聽到好朋友受傷,當然要趕快來探望了。」張琪芬微微一笑,又說:「來看若筠,比什麼事都重要多了,對不對,正軒?」

谷正軒愣了一下,她似乎話中有話。

顏若筠聽在耳里、痛在心裏,但是,她又必須裝出沒事的樣子,頭好痛,好希望自己能立刻從這個地球上消失算了。

谷正軒和張琪芬把顏若筠送回病房,又聊了一會。張琪芬說,他們公司晚上有一個聚會不能缺席,便拉着谷正軒一起離開了。

☆☆☆

谷正軒和張琪芬默默地走出醫院大門,迎面而來的是陰沉的天空。

他在心裏納悶着,剛才來的時候還有一絲陽光的,怎麼才不過一個小時,天氣就變得如此灰暗了?

在回台北的火車上,張琪芬斜倚著谷正軒的肩膀,雙手緊握着他的手,好像怕他會莫名其妙的消失。

谷正軒轉頭凝望着她,心裏是萬般的抱歉。

他真的沒想到自己的信會剛好寄到,女朋友更會突然出現,事情巧合得出乎他意料之外。和顏若筠深談的機會,又這麼錯過了。

當他從孫國慶那裏知道她出車禍的消息,當下就作了決定,如果她願意接受他,他會立刻向公司提出回來申請,如果公司不準,他也不惜辭職。

雖然,他對顏若筠的心意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他不斷的對自己說,他的感覺和判斷絕對不會錯的。有她那封表白的信,還有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讓自己的感情空白,又不停的逃避與他見面,都說明了她心中的眷戀和矛盾;加上剛才在醫院的角落裏,她獨自含淚讀信,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充滿了信心。她絕對沒有忘了他!

他一直不敢去想,如果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又該怎麼辦?那時候,該怎麼處理他和張琪芬交往了三年的感情?他怎麼能夠在移情顏若筠受挫之後,再回頭面對她呢?

他知道,無論和顏若筠有沒有未來,他和張琪芬的未來就快走到終點了。他會向她坦白一切,不敢奢求她的原諒,只希望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但是,到底該怎麼說,要什麼時候說,他卻茫然了。

☆☆☆

谷正軒回家以後,想了一整夜,他決定暫時不回美國了。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如果沒把事情弄清楚就回去,那接下來的日子,他又要重複兩個月前的焦急等待,那種度日如年的痛苦滋味,他絕對不要再嘗了。

於是,他打了一通電話給方傑生。

「傑生,請你再幫我請三天假。」

「正軒,台灣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只是有些事還沒處理好,暫時沒辦法回去。」

「到底是什麼事?這次你再回來美國,我就覺得你變了,你女朋友來找你,你表現的那麼冷淡,突然接了一通電話就馬上飛回來,現在又說暫時不回來了,你到底是……」

谷正軒打斷他的話:

「傑生,電話里說不清楚,等事情順利完成了,我會馬上回去的,到時候,我再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好不好?」

「唉,好吧,那就祝你順利了,希望你快點回來,我是迫不及待的想聽你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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