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唯有人間行路難

第十六集 唯有人間行路難

當朋海尾隨張紹華騎馬來到老君祠時,遠遠見三四個半大的小乞丐牽住張紹華的馬頭,把馬帶到一個老乞丐身旁。張紹華從馬上跳下來,和那老乞丐說了幾句話后,又翻身上馬。老乞丐牽着馬頭,其他幾個半大的小乞丐散在周圍警惕的留意著各處行人,防止有人尾隨跟蹤,一起護著張紹華向城外快步而去。

沒走多遠,朋海就現已無法繼續隱藏跟隨了,不得以,只好硬著頭皮回王府向崇親王付命。

崇親王也沒說什麼,只平淡地說道:「如果你們說的都屬實,紹華的武功有如此之高的話,路上真要遇到什麼心存叵測、武功高強的人物對他有所不利,那就不是你保護他,而是他反過來保護你才對。」

朋海和哲傑對望一眼,一時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崇親王又道:「你們二人的想法,哲傑都告訴老夫了。想法是沒錯,朋海啊!可你認為是老夫保護不了紹華,還是紹華會給崇親王府帶來什麼災禍?」

朋海忙道:「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今天下午五爺和鰲拜的那一戰……」

不等朋海說完,崇親王就大笑起來:「老夫聽后渾身都覺得舒坦。多少年了?老夫都記不大清楚了。別說哲傑不知道,連你朋海怕也記不得了吧?多少年沒人能與鰲拜有如此一戰了!現在這能和鰲拜一戰平手的人出現在我崇親王府里,還是我崇親王的義子,我這老臉貼金了。」

哲傑卻沒有一點興奮的樣子,甚至還有些憂心地道:「可鰲拜的為人……」

崇親王一擺手:「紹華今天初見鰲拜,可他那句『非我所用,其人必誅』說對了。鰲拜正是看中紹華這匹沒被馴出來的小野馬,他想將紹華收到自己府里做個包衣奴才。你們想,紹華連做我這個親王義子的賬都不買,還能買他那顧命大臣家做包衣奴才的賬嗎?笑話。」

「鰲拜遲早會明白紹華這其中的意思,若再如紹華所說:大權獨攬。恐怕……」

「對崇親王府不利?」崇親王幫哲傑說完下半句話。「他就算大權獨攬,只要他還是大清的臣子,只要這皇位上的還是太祖太宗的子孫,他就不敢動我這崇親王府分毫。真要有什麼萬不得以呀!到時候再說!老夫會怕他?開玩笑。」

「鰲拜現在可是在逐漸做大。您再看看那三位顧命大臣,這才幾天呀!一年還不到,索尼已告了三次病了;蘇克薩哈和鰲拜三天兩頭的在早朝上吵架;還有那個遏必隆,更是一問三不知。再這樣下去,兒子都不敢往下想。」

「那就不要想。」崇親王還是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

哲傑一臉無奈地道:「阿瑪,凡事早做打算啊!」

「可皇上也不能一天就長大**啊!哲傑,你年紀也不小了,和宗學府里的那幾個年長的貝勒貝子說一聲,別整天總想着玩鬧,多留心些政事。按輩份算,你和哲虎也是皇室宗親中的長輩,你說的話,他們終歸是要聽的。紹華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過兩年再說。他在外面愛怎麼鬧怎麼去,就算鬧上天,老夫在後面幫他收拾,只要這匹小野馬沒受傷就行。」

哲傑很不高興地道:「阿瑪,您從來都沒對我和哲虎,還有哲媛說過這樣的話!難怪哲虎說您偏心,現在我也覺得您實在太偏心了!」

崇親王大笑:「偏心是有原因的。我問你:你和哲虎誰能像紹華一樣和鰲拜鬥上那麼一斗?何況他還把鰲拜那匹引以為豪的烈馬給弄死了。你們誰能?」

哲傑大搖其頭。

崇親王笑道:「這不就結了!」他這時的心情是幾天來最好的。「只是這匹小野馬太讓人傷腦筋了,到現在還倔強的不肯叫我義父。我得等到什麼時候?」

哲傑向朋海使了個眼色,道:「阿瑪,您就慢慢等吧!兒子相信,時間不會太長的。」說完,二人一溜煙似得跑掉了。

崇親王一怔,罵道:「這兩個傢伙跑得到快。」

此時,張紹華已身在京郊幾裏外的丐幫設在此處的分壇里,向丐幫四大護法長老之一的后護法長老吳因打聽小丐的事。

「小丐失蹤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約四個月前的一個早上,你母親突然來到杭州分壇,找到當時在那裏的左護法長老,說小丐兩天前的夜裏在家裏睡覺時失蹤。左護法長老當時還覺得你母親在開玩笑,可看到你母親焦急的樣子,便知道她沒開玩笑,問她第二天早上為什麼不來找丐幫?你母親說,她從現小丐不見后,就和村裏人一起在附近找過,還去了周邊的村鎮找過;甚至還找過李大人,有兩名衙役自願出來幫着找,一些好心的鄉親也幫着在杭州城裏常能看到他的地方找過,可都沒能找到。這時她才想起,小丐常帶你來丐幫這邊玩,所以才遲來了兩天。」這位吳因是位已年過半百的老人,但有着年輕人一般的身板,已灰白的頭稀稀落落的在腦後胡亂的梳在一起,一把有些花白的鬍子,一身漿洗的很乾凈的百結衣,背上背着八隻標明身份地位的小布袋,手裏拿着一根打狗棒。

「四個月前?」張紹華想了想,「那時我應該還在跟着龍珏父子才對。」

「應該是那個時候。」

「這麼久還沒找到小丐?」

「沒有。按理說,丐幫弟子遍天下,別說是找個本幫弟子並不困難,可這次已經過去了四個月,竟然還是音信皆無,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這還是丐幫有史以來第一次。」

「吳長老,可否聽說當時有什麼怪事生嗎?」

「怪事?我只聽說,小丐在前一晚曾對你母親說起過你。」

張紹華知道小丐時刻在用心感應着他,只是自己那時處於極度的失神狀態,後來雖然醒了,但心中的痛讓他無法去考慮其它的事,所以竟然忽略了小丐那無時不在的彼此的感應,心情愈沉重起來。

只聽吳因繼續說道:「第二天早上時間已經很晚了,你母親也不見小丐從房間出來,平時那個時間裏,小丐早能跑出五、六里地去了。可那天竟遲遲不見小丐從房間里出來,你母親便懷疑他是否病了,就進屋去看,結果現床上根本沒人,褥子鋪得還像前晚小丐睡下之前一樣,而且床也是冷的。」

張紹華皺起了眉頭,道:「這麼說來,小丐在前一夜就已失蹤了……不對,小丐不是失蹤,而是被人帶走了——在睡夢中被人帶走了。帶走小丐的人如果不是沒動褥子,就是又把褥子原樣鋪好。」

「而且又沒驚動屋裏其他人。誰會有這樣奇怪的行為?」

「在當今武林,只有一個地方出來的傢伙才會有如此奇怪的行為,如此怪異的……如此……」話沒說完,張紹華倒吸口冷氣。

「他們想幹什麼?」吳因早已猜出張紹華所指何人了,不禁自問起來。

張紹華嘆道:「這事怕是和我有關。」說着,揉了揉太陽**,又道:「真是很奇怪的感覺。」

吳因也嘆道:「既然是他們插手的,再找下去也是枉然。」

「說得對,叫他們不用再找了。幫我傳話給我母親,請她不用着急,小丐不會出事的,他只是……離開杭州了。」張紹華斟酌了一下用詞。「他說過會來京城找我的,這次雖不是他本意,可我想這一定是他們安排好的。唉,是我害了他,我不應該帶他們去桃花禁地的。」

吳因拍拍張紹華的肩膀:「你也不要往壞處想,現在還不好說小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還是先等等看,說不定很快就會有答案。你不用擔心,那小子一向福大命大。」

張紹華淡淡一笑,眉頭還是緊鎖著,又問道:「吳長老可知我家裏人可好?」

吳因笑道:「我知道你會有此一問,像你這樣懂事的孩子不問才是怪事。你放心,他們都很好,只是你母親的日子愈難熬了。」

「真想拋下所有的事回到她身邊陪着她。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還是歸心似箭。」

「讓自己慢慢習慣起來吧!一切的心痛都在所難免。要知道,你們母子不會這麼快見面的。」

「我明白。現在能做的只是等待,可我真能等下去嗎?是否有耐心等下去?」

「別想了,你出來的時間太長了,他們會着急的。小丐有消息的活,我會馬上派人告知你的。」

「那就麻煩前輩了。」

「這麼客氣?」

「應該的!告辭了。」張紹華對吳因躬身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月已東升,遠處傳來更梆之聲。

哲虎慢慢走進客廳,對崇親王道:「阿瑪,張紹華回來了。」

「人呢?」

「在後花園假山石那邊。」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個時辰前。」

「阿瑪,我看他好像有心事。」哲傑也進了客廳。「他回來后一句話也沒說過,眉頭都索成麻花了,樣子要多奇怪有多奇怪,還一直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叫他也不應……」

「去看看。」沒等哲傑說完,崇親王直奔後花園而去,福晉和哲傑兄弟都跟了過去。

離後花園還有一段路時,崇親王就看見王府里的護衛三五成群的躲在即可以看到但又不打擾在後花園的人的各個角落裏,向後花園張望着。

崇親王走到幾名護衛身後,問道:「都看什麼呢?」

這幾名護衛連頭都沒回,一起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只有一名護衛不經意間回頭看了眼,卻見是崇親王夫婦和焎傑兄弟,嚇得直直的立在那裏大氣都不敢出,見身邊的弟兄還不知是崇親王等人在身後,忙踹了旁邊的護衛一腳。這時幾名護衛才現崇親王的到來,嚇得慌忙過來行禮。

崇親王又問了一遍。

護衛忙答道:「五爺好像在脾氣,棍子舞得都帶旋風的,招式又快又狠。奴才們還沒見過這麼狠辣的招式,要是打在人身上,不死也去半條命。」

另一名護衛也道:「先前6得一說時還不信呢!現在看來,五爺的功夫可比大內那些自吹自擂的傢伙不知高出多少呢!奴才們這回可算開眼界了。」

崇親王掃了這幾名護衛一眼,匆匆踏上迴廊。

數十盞宮燈映照下的後花園中,張紹華白衣飄然,棍舞如旋,每一招都如拚命,招招狠辣;棍帶風嘯,如虎豹的咆哮一般的凄厲。棍子偶爾點在假山,那處山石就炸為一蓬塵灰。

一套棍法舞過,張紹華翻手間那根粗且長的棍子便粉碎成了木屑,散了開來。一聲仰天怒吼,卻又引起了身內原本就不穩的氣血逆行,鮮血又從嘴角流了出來,忙用方巾捂住嘴。

張紹華匆匆向自己的獨院走去。途中正遇上從暗處走出來的哲媛,一句話不說,連捂著嘴的方巾也沒拿下來,便背轉身側着從她身邊走過。

哲媛想說些什麼都來不及,想追過去又被福晉叫住,不讓她去打擾張紹華。

朋海從另一邊的某個角落裏走了出來,對眾護衛喝道:「該幹嘛幹嘛去,都跑這兒來看什麼?」

一陣混亂后,周圍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朋海來到一處剛剛被張紹華用棍子點到的假山石旁,蹲下身捻起地上的與山石同色的塵土,詫異地道:「天啊!他竟然只根木棍就能將這山石震成粉末!這得怎樣的功力才能辦到?」

哲傑問道:「你不是在回京的路上見過紹華的武功嗎?

朋海皺眉道:「可也沒變態到這種程度呀!」

6爺爺這時緩步過來,道:「習武之人在某些特殊條件下,可以短暫激自身功力達到更高的層次。但這樣做的後果可輕可重。」

哲媛問道:「那個人會不會受傷?」

6爺爺若無其事地道:「受傷是肯定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那紹華哥……」

6爺爺考慮了一下才道:「紹華……應該沒事。」

「可我聽他咳地有些怪異。」

哲虎大咧咧地道:「沒事,被風嗆的。」

哲傑一巴掌拍了過去,厲聲道:「胡說八道,今晚哪來的風?」

6爺爺問哲虎:「四爺可有那種,餓了一小塊餅也要分著一起吃;沒吃的時,兩人一起挨餓;一個人闖禍,另一人和他一起受罰;冬天一件棉衣兩個人一起穿,中間再夾個小妹妹;晚上同榻而眠,分享同一個夢……總之是同甘共苦、患難與共、貧富不棄的非親手足兄弟?」

哲虎獃獃地揺頭:「沒有。」

「可紹華有。一個能把彼此生死相依託的非親兄弟;一個沒有任何血緣的、血脈相連的至親手足。小老頭也沒有這樣的非親兄弟。所以,好羨慕紹華。」說罷,笑咪咪地轉身離開。

哲虎怪聲怪氣地道:「這有什麼好羨慕的?」

哲傑罵道:「你懂什麼?這才是最令人羨慕的事!你看看你交的那些狐朋狗友,哪個靠得住?整天凈幹些不入流的事,哪有皇親該有的樣子?」

哲虎喃喃地道:「他們好歹也是王公官宦子弟。」

「那也要找幾個……算了,和你這傢伙說不明白。回去睡覺。」說着,哲傑也走了。

哲虎不快地道:「這人,看我什麼都不順眼。哲媛……」笑着轉身,想和身邊的哲媛說話。

哲媛根本不理他,扭頭就走。

「喂,我今天沒得罪你們呀!怎麼都看我不順眼呀!」哲虎大叫一聲后,也悻悻地走掉了。

崇親王對朋海道:「去把哲傑叫上,到我書房來。」

朋海答應一聲,去追哲傑。

崇親王看着張紹華獨院的方向對福晉道:「為什麼我心裏總有一種愧疚的感覺,讓我就想這麼看着他長大,又怕他會因為離開他母親而傷心,更怕會因此而永遠失去他?」

福晉淺笑道:「當年王爺就不該那麼做,為了那麼一點小利而失去今天的這份坦然。您是自找的不自在,怨誰?如果讓紹華知道了這事,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我想,他已有預感,當他叫出這稱呼來,自己會不會後悔。」

「現在我該怎麼做,才能彌補當初的過失?」

「問問自己的心。」福晉笑着拍拍崇親王的胸口,轉身離開。

崇親王嘆口氣,轉身向書房走去。

張紹華回到自己的獨院,對一個小太監道:「去哲媛那兒,把她房裏的那把明仿宋的瑤琴借來。就說我今晚用用。」

小太監答應一聲,轉身離開。功夫不大,便抱着張紅黑相間、琴漆已蛇裂的古琴回來。

小廚房的廚子和另一個小太監忙把一張長幾和一把坐椅搬到院子裏,抱琴的小太監輕輕的將琴放在長几上。

張紹華今晚心中有種牧笛無法宣洩的悲忿,這也讓他想起哲傑曾提到過,哲媛房中有張明仿宋的瑤琴,只是哲媛從來不去碰它,所以一直放在琴桌上沒人動過。索性借來一用,便叫人去取。

坐在琴前,抬頭看着那圓了又缺,現在又是一彎新月的月亮,手中撫著琴弦,思絮漸漸遠去,輕啟一音,曲子行雲流水般的響起在崇親王府內。

「薄宦各東西,往事隨風雨。先自離歌不忍聞,又何況、春將暮。」

崇親王與哲傑、朋海從書房來到院中,細細聽着這悲涼的詞曲,如同聽着張紹華心中那無語的淚流。

「愁共落花多,人逐征鴻去。君向瀟湘我向秦,後會知何處?」

賓如琴停在窗前,靜靜地陷入到回憶中。

「不忍更回頭,別淚多於雨。肺腑相看四春秋,奚止朝朝暮暮?」

6爺爺停在遠處迴廊下,遠遠看着月下那孤獨清瘦的身影,心中浮起一絲沉重。

「何事值花時,又是匆匆去。過了陽關更向西,總是思兄處。

「富貴本無心,何事故鄉輕別?空使猿驚鶴怨,誤薜蘿秋月。

「鄉夢斷,旅魂孤,崢嶸歲又除。衡陽猶有雁傳書,郴陽和雁無。

「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唯有人間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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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夢・桃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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