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此刻早已驚嚇過度的傅晶蝶,眼見那妖異龐大的獨角蛇怪向前一撲,就要一口吞下自己。

「啊——」

強大的恐懼感,令她生起一股強烈的求生慾望,也激出了她的潛能。

她利落地向下一撲,撲到了一棵巨木之後,以巨大的樹榦作為屏障,這才躲過了那獨角蛇怪的攻擊。

狡猾的蛇怪,雖然在第一次撲殺獵物時失敗,還不小心將樹上的落葉給撞落了一地。

但撲殺獵物的失敗,明顯地激起了它的怒火。又見獵物興起了逃生之念,立刻以更迅速的行動,緊緊地追獵著傅晶蝶。

傅晶蝶一見它龐大矯捷的身影,迅速地繞過巨木而來,連忙嚇得沒命狂奔。

「啊——好大的蛇怪,救命啊——」

她不顧一切地拔腿就逃,但嬌美柔弱的傅晶蝶,既無武功防身,之前尋找赤龍革又耗了不少體力,再加上那獨角蛇怪的動作異常迅速,她很快的就被蛇怪所追上。

獨角巨蟒已然逼近了傅晶蝶的身畔,那一雙在黑暗中像鬼火般妖異的紅眼,令人望之不寒而顫。

它陰毒的雙眸,彷彿看穿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傅晶蝶,根本就逃離不出它的追獵。再者,方才它才剛吞食了一隻肥碩兇惡的山豬,因此追捕傅晶蝶,只不過是獨角巨蟒幫助消化的一種活動罷了。

而傅晶蝶的一雙玉腿,早跑得幾近癱瘓。她疲累至極地跌落在地,眼見蛇怪相逼,也只能絕望地閉起雙眼,坐以待斃。

蛇怪見傅晶蝶引頸就戮的模樣,也毫不客氣地張大血盆大口,伸頸襲向獵物。

突然一道銀光閃起,在半空中畫起一道優雅的弧度。

獨角巨蟒哀鳴地收迴向前襲擊的血盆大口,那令人膽戰心驚的怪聲哀鳴,教傅晶蝶震驚地張大雙眼。

只見花飛雪手持青冥劍,身形俊逸地來到了傅晶蝶的身畔。

「這條獨角巨蟒交給我對付,你先離開。」

傅晶蝶一見救兵來到,連忙勉強提起精神,轉身就逃。

可是逃不了幾步,她又猶豫地轉身想道:花飛雪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他與怪蛇搏命之時,我又怎麼棄他而逃?

劍招凌厲,和獨角巨蟒搏命惡鬥的花飛雪,見小晶竟然又折回頭來,不禁怒道:「我不是叫你先走嗎?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棄你於不顧!」

「可你手無縛雞之力,留下來又能如何?」

「話雖這麼說,但要我忘恩負義地丟下你一人不管我做不到。大不了我躲遠些,不妨礙你跟它的打鬥就是了。」

對抱着滿腔行俠仗義理想的傅晶蝶而言,棄友而逃的確是件最要不得的事。

「你……」

花飛雪正想開口叫小晶快逃,因為這條巨蟒十分厲害,不但渾身長滿堅硬的綠鱗,而且刀槍不入。他連自己有沒逃生的希望,都沒有把握了。若是小晶執意留下,到時也只不過是多葬送一條人命罷了。

但這稍一分心,便叫獨角巨蟒有機可乘地一掃長尾,打傷了花飛雪的左臂。

花飛雪心中暗道:好個狡猾的蛇怪,居然懂得先攻擊人的雙臂,重挫他的攻擊力。一旦雙臂受傷,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遲早會落入蛇口之中。」

當初他的母親,不就是這樣被殺的嗎?

一陣難抑的悲痛,由胸口襲來,令他天衣無縫的流暢招式再度露出了破綻。

蛇怪迅捷地長尾一掃,竟將花飛雪手中的青冥劍震飛了出去。

眼見花飛雪惟一的兵器被蛇怪擊落,傅晶蝶大駭。

而花飛雪雖已知自己落了下風,但此刻也只能處變不驚地以赤手空拳,和蛇怪搏鬥。

可惜狡猾的蛇怪見他已無利劍護身,便更加大膽地以頭尾交替攻擊,令花飛雪更加的窘迫,難以對付。

一轉眼間,花飛雪的身上已有了多處的傷口,連使劍的右臂都被獨角巨蟒所震傷。

就在花飛雪即將耗盡體力,招式逐漸慢下之際。陰毒的獨角巨蟒,以長尾用力地將花飛雪重重地擊飛了出去。

花飛雪那血跡斑斑的身影,被擊飛數尺之後,撞到了一棵參天巨木,才跌落了下來。

「花大哥!」傅晶蝶悲傷地吶喊,不顧一切地奔向了花飛雪的身邊。

花飛雪掙扎地起身說道:「小晶……快逃……」

「不,我不逃,要死咱們一起死。花大哥是為了救我而受傷的,我絕不逃。」

只見那陰毒的獨角巨蟒,已迅速地逼近。

但傅晶蝶卻突然義薄雲天地擋在花飛雪的面前,她心想,既然花飛雪可以捨命救她,她為什麼不能?

一想到在花飛雪垂危之際,竟還不顧自己的叫她先逃。如今就算她為了他而捨命,她也絕不後悔。

花飛雪雙手支地,勉強坐起,身上多處深淺不一的傷口,正汨汨地流出鮮紅的血液。他知道自己此刻已毫無勝算可言。

正打算就此坐以待斃之時,卻見手無縛雞之力的傅晶蝶,勇敢地擋在自己的身一刖。

花飛雪不禁感到疑惑,他與他雖相識不過短短一天,但兩人卻已生出了一股同生共死的深厚情誼。

看着絲毫不懂武功的傅晶蝶,竟願意為了救他而捨身,他難道就此棄械投降,就地等死?

那麼十年前母親為救自己而犧牲的性命,豈非不值?

這時陰沉的獨角巨蟒,正吐露著示威勝利的蛇信,向傅晶蝶節節逼近。

正當它張大血口就要一口吞下之際——

「不!」

突然在那一瞬間,即將被吞入蛇腹的傅晶的影像與花飛雪的母親柳向雪重疊,花飛雪只覺一股熱流湧上,悲痛難抑地大喝一聲。

右手忽觸及一冰涼堅硬之物,花飛雪不顧一切地手持硬物,在電光石火間,迅速地越過了傅晶蝶,插入了獨角巨蟒毫無防備的邪異紅眼。

只聞那獨角巨蟒發出一陣震天的哀號,龐大的身軀掙扎地向後直退,那掙扎扭曲的龐大身軀,撞倒了許多的林木。

在一陣漫天的巨響中,獨角巨蟒只是痙攣了幾下,便倒地不起了。

原來渾身佈滿彩鱗,刀槍不入的獨角巨蟒,惟一的死穴,就在它的雙眼。

在獨角巨蟒的眼窩中,有着一道銀色的光芒在初出的月光下閃爍著。

「那道銀色的閃光究竟是什麼東西?」

花飛雪和傅晶蝶好奇地趨近一看,原來是一柄銀劍,刀鋒已整個沒入了巨蟒的眼中,只剩一段雕琢精美的劍柄露出。

那把劍雖然已有些許的銹垢,可見年代的久遠,但劍身仍隱約散發着一股殘餘的靈氣,足見是一把難得一見的神兵利器。

「咦?這把劍上面居然有刻字耶!」

傅晶蝶好奇地注視着這把銀劍,只見上面絹秀地刻着「瑩雪」兩個字。

花飛雪一看,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把劍竟然就是母親十年前與獨角巨蟒惡鬥時,她所持的瑩雪劍!

「難道這是母親在天之靈的庇佑嗎?」花飛雪喃喃低語道。

他萬萬沒想到,這把在千鈞一髮之際,幫助自己誅殺獨角巨蟒的銀劍,正是母親當年遺落在此的瑩雪劍。

方才在危急之際,若非這把遺落在魔之森當中的瑩雪劍突然出現,只怕花飛雪和傅晶蝶早進了獨角巨蟒的蛇腹之中。

「花大哥,你怎麼了?怎麼一看到這把劍就整個人魂不守舍的?」

在一旁不知情由的傅晶蝶,見花飛雪這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好奇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花飛雪回過神來,一雙幽闃的黑眸,只是定定地望住傅晶蝶,看得她臉紅心跳,不知所措地別過頭去。

花飛雪突然一掌重重地拍在傅晶蝶那略帶纖細的肩膀,豪氣干雲地說道:

「小晶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兄弟!」

可是既柔弱又疲憊的傅晶蝶,被花飛雪這麼一拍,整個人差點就跌了個四腳朝天。

花飛雪見他如此弱不禁風,被他「輕輕」一掌就拍得東倒西歪的模樣,不禁笑道:

「傅兄弟如此文弱,行走江湖只怕要吃虧了。以後有機會,為兄再傳授幾套招式給你,用來防身也好。」

原本傅晶蝶見花飛雪笑她文弱有些不甘,但一聽到他願意傳授自己武功,立時開心道:

「花兄肯不吝相授,在下定受益匪淺。」

太好了!如此一來,傅晶蝶想要學會絕世武功,仗劍江湖的心愿已經實現了一半。

「對了,花兄的傷勢要不要緊?」

「這點傷還不礙事,行走江湖,受點皮肉傷是難免的。」

傅晶蝶聞言不禁咋舌,心中暗道:看花大哥身上血跡斑斑的模樣,他卻視之如家常便飯,看來要仗劍江湖實在不是件簡單的事。

「天色已晚,咱們還是快迴向雪閣吧!」

聽花飛雪這麼一提,傅晶蝶這才想起:

「糟了,我的赤龍草還沒有着落呢!」

「你放心吧,我方才已采了些草藥回去,令兄的傷勢已無大礙。只要再休養一段日子,便可不藥而癒了。咱們還是快離開這危機重重的魔之森,回去向雪閣為宜。」

「也對!咱們還是快迴向雪閣,免得夜長夢多。」

花飛雪一把抽出嵌在獨角巨蟒眼中的瑩雪劍,然後兩人並肩走出魔之森。

這一路上傅晶蝶不禁在心中暗想:方才花大哥見我有難,立刻捨身相救。而且在他生命垂危之時竟還不顧自己的叫我先行逃走。像花大哥如此重情重義,肯捨己救人的男子,真是世上罕見。

她忍不住側過頭去,看了一眼容貌俊逸、丰采迷人的花飛雪,心中難掩一股興奮之情。她當真沒有想到,自己的未婚夫竟會是如此出色的男子。

可是,一想到自己方才見到花飛雪危急之時,竟毫不猶豫地立刻挺身護在他的身前,一副要與他同生共死的模樣。

難道自己對他只是基於「朋友的道義」才如此拼死拼活的嗎?在她的心中,難道沒有別的感情,令她因而實生死於度外嗎?

不會吧?她才認識他一天而已。

嗯!不會錯的,方才她一定只是一時「激動」,基於「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義氣,才會如此拚命。

不願如此輕易動情的傅晶蝶,不斷地在心中說服自己,方才的生死相隨,只不過是她義薄雲天的本性罷了。

***

次日清晨,向來很少早起的傅晶蝶,居然起了個大早。

原因除了擔心哥哥傅遙的傷勢之外,也因昨夜見到花飛雪異常珍視地抱着瑩雪劍,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

因為擔心兄長和花飛雪兩人,所以傅晶蝶很難得起個大早。

但她來到了廳堂,卻只見到昨日救回的那位異族姑娘,和兄長傅遙。惟獨不見花飛雪的蹤影。

看不到花飛雪,傅晶蝶突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傅遙卻精神奇好地揶揄傅晶蝶道:「真難得,小弟今天竟起了個大早,我看太陽是不是該打從西邊上來了?」

「大哥,原來你復原得這麼快,這真是太好了!」

看見傅遙已精神抖擻地站在眼前,傅晶蝶顯得十分開心。

「其實我中的散功軟筋散尚未悉數化解,只是昨日花公子帶回的草藥頗具療效,我現下的情況已好多了,只是暫時不能運氣動武而已。」

傅遙愛憐地拍拍「弟弟」的頭,又道:

「對了,差點忘了幫你介紹,這位是譚姑娘,這位是舍弟傅晶。」

那位異族姑娘溫和有禮地說道:「思清在此謝過兩位大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愧不敢當!在下只是路見不平,仗義相助罷了。更何況,真正救了咱們的人,其實是花飛雪公子,在下不敢居功。」

傅晶蝶體貼地問道:「姑娘的身子還很虛弱,怎不多在房中休養?」

「思清的身子已不礙事,實在不便再多所叼擾。因此想先向諸位思公道謝,再告辭離開。思清受兩位公子救命之恩,無以回報,只有送上這青麒麟玉佩,以示感謝。」

然後她遞給傅晶蝶一個很特別的墜子——一塊雕成麒麟形狀的青玉。

傅晶蝶一見,連忙拒而不收:「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能收呢?姑娘還是收回吧!」

「還請公子切勿推辭,此麒麟玉佩乃我奉月教之信物,未來公子若有需要,可以此玉佩向奉月教提出任何的要求。」

周身冰涼,似乎散發着一股寒氣的罕見青玉「青麒麟」,在傅晶蝶的手中,散發着一種淡青色的朦朧暈光,美麗非常。

「奉月教?可是咱們真正的救命恩人,其實是花公子才對,所以我不能收。」

「既然如此,就請傅公子轉交吧!」

「花兒性情耿直爽朗,定是位施恩不望報之人。姑娘還是收回吧!」

「既然如此,那思清就不勉強了。諸位的恩情,我奉月教定不敢相忘。」

傅遙接着問道:「譚姑娘,江湖路險,你一人行走江湖未免太過涉險了些。請恕在下冒昧,不知姑娘何故要孤身外出,是否有需要在下效勞幫助之處?」

第一眼見到這位外表柔弱纖細的美麗女子時,不知為何!傅遙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湖,卻對她有份特別的悸動。

而眉如遠黛,眸擬水晶的譚思清,卻愁眉深鎖,聞言堡首低垂道:「多謝公子關心,只是思清原本就是個不祥之人,如今只希望能找到一處人煙稀少,與世無爭的凈地,能安寧地度過餘生便罷。」

傅遙聞言大驚,心中暗自臆測,怎麼一位花樣年華的美貌女子,竟會有如此灰暗的想法,宛如萬念俱灰的垂死病人般?

難道她謎樣的過去,曾給過她什麼樣難以承受的傷痛嗎?一股焦急的心疼之感,令傅遙不得不想盡辦法,想要撩起美麗異族女子的一線生機。

「譚姑娘難道沒有親人嗎?如此遠走他鄉,孤立於世,豈不孤獨寂寥?」

沒想到一提起親人,譚思清的清麗臉龐竟閃過一絲難掩的不安,仿似被人說中了什麼傷心之事般地沉默半晌,才道:「我只是一個不祥之人,合該過着孤獨終身的日子。」

「不,姑娘慧質蘭心,又善良可人,怎會是個不祥之人呢?難道姑娘有什麼難言之隱?」傅遙一見譚思清那種孤世哀愁的絕美容顏,心中萬分的不舍,多希望能與她分擔心中難以言喻的過往心事。

「多謝公子的關心,思清已替諸位公子帶來太多的麻煩,再者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思清該走了。」

譚思清微皺黛眉,一咬牙,便拿起了隨身的包袱,轉身欲走。

「請多珍重。」

臨別之際,傅遙只能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幫不了她。是否她的心事太沉重,太傷心,連她亦不願再回顧?

在譚思清離去之後,傅遙仍兀自痴痴地凝望着,在蕭瑟風中黯然消失的倩影。

看着兄長那副心不在焉的失神模樣,傅晶蝶不禁暗想:沒想到大哥竟然如此的重情,才和譚姑娘道別,他就難過成那副德行。只是以前那個跟他從小打到大的好友狗蛋搬家時,他也沒那麼傷心啊!真是奇怪。難道說……他竟對那位姑娘僅有數面之緣的姑娘動了心?

傅遙依戀不舍地望着已然消失的倩影片刻,突然想起某件事,便回頭問道:

「小蝶,我問你,昨天你和花公子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傅晶蝶一聽,連忙急着提醒傅遙道:

「大哥,我不是說過,我的真實身份不能泄漏的嗎?你別再叫我小蝶了,這樣花大哥會起疑的。咦?大哥怎麼知道我和飛雪昨天有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驚險事迹?」

「一早我就看到飛雪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在後園喝酒,所以才覺有異。」

「他一個人在後花園裏喝酒?那我去看看他。」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們昨天到底遇到什麼事了?小蝶——」

傅晶蝶一聽到花飛雪心事重重地在後花園中喝酒,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地直奔後花園,玲瓏的身影飛快地在傅遙面前消失無蹤。傅遙也只好暫時壓下滿腹的疑問,待遲些再詢問。

***

向雪閣的後園是一片繽紛的花海,園中生滿了托紫嫣紅的百花,陣陣微風飄送香氣,更吹拂起滿園的落英。

園中群蝶飛舞,生機盎然。

足見向雪閣雖已人去樓空,但經歷了十年的光陰,後花園中的花草無人整理,倒也生得欣欣向榮。

喜好花蝶的傅晶蝶一見更是著了迷似地歡喜得不得了。她從未想過世上竟有如此美麗的地方,簡直就像是人間的仙境。

「哇啊!好漂亮的花園!」

然後她喜不自勝地蹦蹦跳跳地奔進了那片醉人的香海之中,恣意地讓飛舞飄揚的花蝶在身邊繚繞。

任由翩飛的花瓣落在她烏黑的青絲上,酡紅的粉頰上,纖細的指縫中,讓滿園的繽紛像落雪一般地拂滿了她一身。

一直到她注意到正坐在紅亭中的飛雪,她眼中的興奮便在剎那間消失。

只見花飛雪神情落寞地坐在石椅上喝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微風吹拂起一綹髮絲,飄落在花飛雪的鬢邊,更增添他憔悴俊逸的氣息。

傅晶蝶默默地走入了紅亭,坐在他的身邊。

一開始她不言不語,只是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她知道,在飛雪的心中,一定有某種難言的凄苦,難以對人言明,所以她只是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

但見他沉默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傅晶蝶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搶過花飛雪的酒瓶,然後仰首一口喝盡。熱辣的醇酒,嗆得她十分的難受。

這個舉動果然引起了花飛雪的注意。

傅晶蝶又故作嚴肅道:

「雖然酒入愁腸愁更愁,但若不借酒澆愁,人生的苦悶又從何發泄?」

「哦?看不出來小晶也有心事?」

「怎麼沒有?每個男人在內心深處,總有或多或少不為人知的秘密與心事。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往往只能隨同酒人愁腸,秋心更愁。」

「說得好!可惜方才豪氣干雲的賢弟已將醇酒一飲而盡,否則愚兄真該為這句話與你再干一杯。」

「承蒙花兄看得起,小弟就以這芬芳醺人的微風為酒,先敬花兄一杯吧!」

「好!我也敬你一杯。」

兩人作勢以空酒杯相敬,他們之間相知相惜的默契,盡在不言中。

傅晶蝶見方才鬱鬱寡歡的花飛雪,已不再像方才那般沉默寡言,便問:

「自從魔之森的那一場兇險之後,小弟心中一直有個疑問,不知該不該開口。」

「咱們是生死至交,又情同兄弟。小晶又何必拘泥?有什麼疑問儘管問吧!」

傅晶蝶一聽花飛雪說到兩人是生死至交時,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喜悅。

「花兄似乎特別喜愛那柄瑩雪劍?自從花兄在魔之森偶得瑩雪劍之後,立即愛不釋手,視如奇珍。不知這把瑩雪劍與花兄有何淵源?」

花飛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

「君子不強人所難,如果花兄不方便提起,那傅晶自不該問。」

傅晶蝶作勢便要起身離開。

花飛雪立即出言挽留:「不,君子無不可對人言。小晶如不嫌故事冗長,倒可坐下一聽。」

傅晶蝶聞言大喜,知道了自己的計謀奏效,立刻故作大方地說道: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賢弟所言不差,此劍的確與我大有淵源,瑩雪劍其實曾是家慈的隨身配劍。這把削鐵如泥的瑩雪劍,當初由鑄劍名將己無求所鑄,偶然間被家父所得。由於此劍通體雪白,與家母之名諱向雪頗為相似,因此便將此劍贈予家母,成為家母的隨身配劍。」

向雪?原來向雪閣的名字,是由此而來。

看來花世伯一定深愛着花飛雪的母親,甚至還為她建了一個如此美麗的向雪閣。

如此說來,這向雪閣之所以灰塵滿布,渺無人跡,也是因為花世怕難忍喪妻之痛,又怕在此觸景傷情,所以才會遷居他處吧?

傅晶蝶開始羨慕起這個美麗又優雅的向雪閣女主人,因為她不但擁有一個如此美麗的向雪閣,還有一個如此深愛着她的丈夫。

真希望有一天,她傅晶蝶也可以像她一樣,跟一個深愛着她的人,一起生活在這片如仙境般美麗的花海之中。

不過,傅晶蝶還是想不通一件事。

「那瑩雪劍又怎會遺落在魔之森當中?」

「因為十年前,家母為了尋找闖入魔之森的我時,也遭到獨角巨蟒的襲擊。當時我年幼不諳武功,因此在母親和紅袖等人的守護下,安然地逃出了魔之森,但是我的母親卻從此再也沒回來過了。這把瑩雪劍,是她當年遺落在魔之森中,惟一的遺物。」

「對不起,我不該問起這段傷心的往事。」

「不要緊的。畢竟我的母親當年為了救我而死,這已是個不爭的事實。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差別呢?」

傅晶蝶聞言心中暗想:原來花大哥的心中,一直背負着母親當年為了救他而亡的深刻悲傷。我該怎麼樣才能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呢?

傅晶蝶看了一眼在金色的陽光下,繽紛璀璨的花海。便想藉著美麗的景色,轉移花飛雪悲愴的心境。

花大哥,你看!後園的花海,在日光下多美啊!」

花飛雪望向滿園的春色,嘴角輕微的笑意,卻在一瞬間便消失無蹤。

「這個後花園就是家父當年為了喜好與花為伍的家母所建,故命名為香雪園。這個美麗的香雪園也是我小時候和家母最常來的地方。」

「香雪園,好美的名字!」

「當初這片後園中的一花一草,都是母親親手所植。只不過當年整齊優雅的香雪園,至今日已成一大片枝繁葉茂,百花叢生的花海。」

「是啊!這個美麗的後園,如今該已成一個百花爭妍,繽紛熱鬧的香雪海了。」

「香雪海?這個生意盎然的花海,的確符合香雪海這個脫俗的名字。昔日的香雪園,已成今日的香雪海。可惜人去樓空,盛況不再。」

「不!難道你看不出來嗎?這片欣喜若狂的花海,曾經是令慈苦心所栽培的結果。如今,她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她仍然用心良苦地用這滿園繁盛的花草來告訴你,無論她的人是否在你的身邊,但她的精神永遠與你同在。這片無人照顧,卻生意盎然的花海,就是最好的證明。不是嗎?」

花飛雪被傅晶蝶這番義正詞嚴又感性的語話,撼動得說不出話來。

為何他從來沒想到,遠在天上的母親,竟會用這種方式來鼓勵他,安慰他?

但一回想起當年母親為救自己而犧牲的情景,他就頭疼欲裂地撫首說道:

「可是,當初如果不是為了救我,母親根本就不會死。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她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原諒我?」

「你錯了。如果不是她如此珍視你,也不會為了救你而情願犧牲自己。她的犧牲是無怨無悔的,目的只是想保護你,讓你能繼續快樂地活下去。你明白嗎?」

「不!我情願不是這樣。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死的是我,而不是她,那該有多好?這樣我就不必承受這種生不如死的折磨,也不必背負着這個弒母的罪名,痛苦地活下去。」

傅晶蝶見花飛雪如此痛苦的樣子,不忍地將柔荑輕輕撫上了他的雙手。

一股溫暖的感覺,自傅晶蝶的手心傳到了花飛雪的心中。

「你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愛是犧牲奉獻,卻永遠不必計較。你如此為了救你的母親而自苦,那就辜負了她當初捨命救你的初衷了。她既肯為了你捨命,自是希望你能代替她,繼續快樂地活下去。如果你因此而作繭自縛,那麼她為你所作的犧牲,豈不白費了?如今既知她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你,你又何必斤斤計較,非得尋死尋活地枉費了她的苦心才甘心?不如好好地活着,代替你娘,連她的份一起活下去。」

是啊,他這條命是娘犧牲自己,好不容易才換來的,理當十分珍貴,他又怎能如此糟蹋娘親所賦予的身體和生命呢?

花飛雪聽見小晶這一番話,猶如被人當頭棒喝般地清醒了過來。他靈燦如寒星的雙眸,深深地凝望着傅晶蝶,溫柔地說道:「謝謝你,我會勞勞記住你所說過的話。」

傅晶蝶卻被飛雪那深邃的黑眸所震懾,一顆心沒來由地狂跳,她連忙抽回自己的手,故作大方地說道:

「你……你說過,咱們是情同手足的生死至交,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傅晶蝶表面上雖然故作堅強,卻不明白自己心中那股波濤洶湧的莫名感覺。連她自己也不了解,不知不覺中,她似乎愈來愈在乎花飛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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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蝶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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