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時至今日,塗茹還是無法剋制看到他時,心頭微微的震動。就像在相親飯局上第一眼看到他、在婚禮時看向身旁微笑的他時,反應都一模一樣。

此刻,耿於介滿臉憂慮,跨開大步,很快來到她面前。第一個動作,便是脫下自己的外套包住她,頓時,她被他的體溫和氣息圍繞。

「怎麼站在外面吹風?不冷嗎?」他低聲責問著,一面輕擁着她的肩往便利商店裏移動,迅速買了熱飲,要她喝下。

好心店員看着這俊美男人小心呵護的模樣,知道溫柔的小姐很安全,遂安心地目送他們離去。

臨走,塗茹還回頭對着可愛的大男生微笑,點頭道謝,感謝他對於一個素昧平生的弱女子付出的關心。

店員臉紅了,羞澀地對她搖搖手。

回到車上,安置好塗茹,耿於介回到駕駛座,他側眼望着低眉斂目捧著紅茶的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耿於介是外科醫生,對於身體上各種徵兆異狀當然非常敏銳。這一看,便看出了端倪,忍不住俯過去,手掌按在她座位上,靠近細看。

塗茹極少化妝,但此刻,她的唇卻紅得過火。雪白細緻的手腕、手背上還浮現隱約的瘀痕。

「你的手,還有你的嘴唇……怎麼弄的?是誰?是不是曹文儀的前男友?」他靠得很近,嗓音壓很低,卻透露著危險的訊息。

「不是!你不要亂猜,沒有什麼事。」塗茹立刻否認,但她的心虛顯而易見,就算隔着一百公尺大概都看得出來吧。

「小茹,你不是說謊的料。耳根都紅了。」他在她耳邊低低問著:「還是,剛剛便利商店的店員?你們看起來很熟嘛。」

「怎麼可能!我根本不認識他。」塗茹啼笑皆非。「你……口氣怎麼聽起來像吃醋?那只是一個小朋友而已。」

耿於介心事被猜中,當下有點說不出話來。定了定神,才繼續追問:「那不然到底是誰?你不講的話,我們就在這裏不走。」

看着他堅定的眼神、表情,塗茹猶豫着。最後,還是在耿於介沉默而固執的壓迫下屈服了。

「是文儀。她最近好像情緒不太穩定……」

才說到這兒,耿於介的眼眸先是閃爍著震驚,然後,陡然一黯。他離開了塗茹身邊,毫不猶豫地轉身下車。

塗茹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堅定地跨大步走遠了,連忙下車追過去。「喂,喂!你……做什麼?你要去哪裏?」

「找曹文儀算帳。」耿於介腳步沒停,直視着前方,心意非常堅決。

「不要去啦!」她死命拉住已經在冒火的丈夫,偏偏拉不住,急得只好從后牢牢緊抱住他腰。「真的,我只是一時嚇到……她應該沒有惡意……」

「我管她有沒有惡意!」耿於介的怒火已經燒毀了理智。

「不要這樣!這是我們的事,與你無關,我自己會解決!」

情急之下喊出的字句像雷一般劈醒了耿於介。他站定,全身肌肉都僵硬著,塗茹感受得清清楚楚。

「與我無關?」他輕聲地、一個字一個字反問,滿臉不敢置信。

「我的意思是……我是說……」她急得腦筋一片空白,笨拙解釋著:「你跟文儀不熟,也不知道我們之間的狀況,不要這麼衝動。我、我要冷靜一點之後再跟她談,你如果現在就去找她,會、會變得很複雜。」

耿於介深呼吸著,粗重鼻息清楚可聞。

「我說過了,處理複雜狀況,是我的專長。」他還是很冷很冷的說着,一點溫度都沒有,非常可怕。「而且你有一點沒有搞清楚,夫妻之間非常簡單,就只能有你我兩個人而已,沒什麼複雜的。但如果你到今天還搞不清這件事,還要扯別人進來的話,我看,我需要好好跟你一次說清楚了。」

塗茹嚇得放開手,倒退一步。這個人真的抓狂了。

夜色里,他的眼眸閃爍著危險光芒,像是盯住了獵物,往前跨了一步,又一步。

「小姐,你沒事吧?」便利商店店員一直密切注意著這邊,此刻探出頭來關心地喊過來:「要不要幫忙?」

「不用!夫妻家務事,請不用多管!」耿於介完全沒有移動視線,依然鎖定着塗茹,頭也不回地吼回去。

認識、結婚至今,她從沒聽過耿於介用這種聲調跟誰說過話,最近這一陣子以來,她真是見識到了他隱藏得很好的另一面。

下一瞬間,她也見識到了耿於介的蠻橫,鋼鐵般的手臂圈套住她的細腰,往車上拖。

她被塞回車上,硬是掃好安全帶,然後他上車鎖門,隨即催動油門,飛快地載她離開。

在空蕩蕩的台北街頭平治,過了好幾個路口,塗茹才按著左胸,試圖平緩急促的心跳,一面小小聲問:「我們……要去哪裏?」

「回家。」換來斬釘截鐵、簡單到不行的兩個字。

當然不是只有回家那麼簡單。所謂小別勝新婚,他們……已經不是「小別」而已了。

那一夜,夫與妻、男與女,在睽違了好幾個月之後,重新分享了很簡單的甜蜜纏綿。

也重新宣示了主權、釐清了該釐清的、訴說了該訴說的,整整花了一夜。

之後。他們的關係,又轉變了。

晨光中,塗茹在自己的單人床上醒來。

一翻身,手就掛到了床沿之外。這張床真的不大,翻身動作誇張一點,整個人都會滾到床下。

一個人睡都快不夠大了,更何況是兩個人。當她有一次這樣對耿於介說時,她那溫和斯文、談吐舉止都優雅如貴族的丈夫,只是微微一笑,靠過來,提供了一個老套到極點、卻又非常曖昧的解決方案──

「沒關係,你可以睡在我身上。」他這樣說。

分別的這段時間以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耿於介變了;而她清楚貼身感受到他的轉變,從那詭異的一夜起;彼時,他堅決地把她硬是載回家,硬是要她留不過夜,硬是要……

想到之後的火辣情景,塗茹翻了個身,把開始發燙的臉蛋埋進枕頭裏。

小別勝新婚的隔日清晨,她堅持要和他一起出門。因為他要上班,她也要呀。

耿於介對着累得直打呵欠、才睡了少少幾個小時的她蹙眉,顯然是很不同意。但他忍住了,沒有多說什麼。

他真的變了。不再試圖主導她的決定,也不再把她當小妹妹。

只是到了傍晚,塗茹好不容易撐完一天下班,準備回家好好補眠休息時,耿於介悶悶的電話來了。

「我今天又耍弄到很晚,之後還要整理一些報告,明天一大早就要用的。」本來早就該完成的,只不過昨天「家事」緊急……「你大概得先睡了,不用等我。」

「呃……」已經坐上公車的塗茹有點尷尬地支吾了一下。「我、我沒有要回去,我現在要回……租處那邊。」

手機那邊沉默了。塗茹只聽見公車引擎的隆隆聲,以及身邊學生聊天的高談闊論。她握緊手機,感覺手心微微出汗。

他要生氣了嗎?

好半晌,回答才傳來:「好吧,那你要早點休息。禮拜六回爸爸那邊吃飯。」

掛斷電話之後,塗茹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傻傻地望着手機,腦袋也迷迷糊糊。

就這樣?他沒有什麼異議?

還在胡思亂想時,手機突然又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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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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