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又過了幾日,媛萱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日子卻無聊得緊,這時駱妙妍又照例來看她。

「駱姑娘。」她笑着打招呼,有人可以說話總比沒有好。

「我送葯過來,你快喝吧。」她口氣不善地說。一揮手,身後一名侍女端著一碗葯上來,放在桌上后又退下去,這駱妙妍看起來還挺威風的。

「每天都有勞姑娘送葯過來,這怎麼好意思呢?姑娘請坐下休息吧。」

「不用,你趕快將葯喝了。」

「姑娘一定要等我將葯喝完才能離去嗎?」

「沒錯,這是堡主交代的。」

「可是姑娘站着看我喝,我害羞起來怎麼喝得下呢?」媛萱一副可憐兮兮又無辜的樣子,其他侍女早已笑出聲來了。

「你——」駱妙妍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啰唆的人,她氣呼呼地坐下,「這總行了吧?!」

媛萱笑着端起葯吹了吹。這些日子凈想些令人愁悶的事,此時調皮搗蛋的性格又開始蠢動,她眼珠子轉了轉,笑道:「這風雲堡實在沉悶,姑娘居然待得下,真令人欽佩,不知姑娘在此是負責什麼事的?」

「馬禹復是我師兄,他幫助朗諍哥處理風雲堡對外的事情,而我是幫他料理堡中大小事務的。」

媛萱點點頭喝了兩口葯,「我瞧姑娘長得真美,只可惜少了些笑容,姑娘可否笑一笑,就算是可憐可憐我這病人?」

「你的要求怎麼這麼多?喝個葯還要人陪笑臉。」駱妙妍不耐煩的說。

她話還沒說完媛萱已忍不住笑了,聽她說完更是哈哈大笑起來,跟隨駱妙妍而來的侍女也都忍不住想笑,但懾於駱妙妍平日的威嚴又不敢真笑出來,一個個的臉漲得通紅。

「姑娘真會說笑,令人嘆服。」說完便將葯一口飲盡。

駱妙妍根本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何好笑,「把碗收了,我們走!」

「駱姑娘,你妙語如珠令我欽佩,可否讓我跟隨你左右聆聽教誨呢?」

「不可以,堡主說過不能讓你亂跑的。」

「我是跟着姑娘嘛,如此時時刻刻在你視線之內才叫監視啊,怎麼能說是亂跑呢?」

「這……」

「好啦,我們走吧,堡主瞧你這麼勤快也會很高興的,你說是不是?為了我已經耽誤你許多工夫,咱們快去工作吧。」

這下反倒變成媛萱拖着駱妙妍走,有事可做日子也比較容易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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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關於雷霆山莊一事,其所有分堂表面上都十分安靜,可是暗地裏恐怕已在進行秘密行動,如今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若不及早除掉石鈞崇等幾名首腦人物,只怕情況不利於我們。」馬禹復說明道。

「嗯,還查不出他們的行蹤嗎?已經一個多月了。」朗諍微皺着眉。

馬禹復正想說什麼,突然有人進來稟道:「堡主,用膳時間到了,請至膳堂用膳。」

「禹復,我們邊走邊聊吧。」朗諍在手下面前一向不擺什麼架子。

「是,堡主。風雲堡固然是為復仇而創的,但總不能復了仇就結束它吧。屬下想,風雲堡該做些什麼買賣來維持日後的生計。」

「我也是這麼想,雷霆山莊這些年勢力擴展得很快,上次若不是趁他們舉行婚禮防守鬆懈,加上我們的行動又秘密,只怕取之不易。咱們到現在還抓不到石鈞崇一行人,我想曾受他們恩惠的人一定出了不少力,若不加把勁,雷霆山莊只怕還能東山再起,到時候就麻煩了。」

「那段媛萱還是不肯說嗎?堡主為何不嚴刑拷問她?」

朗諍不語,只是瞥了他一眼,馬禹復立刻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只好低頭走人膳堂,心中納悶堡主何以對仇人如此禮遇。

「咦,堡主換廚子了嗎?這飯菜美味得多了。」他吃了一口,忍不住贊道。

「你也發現啦,這事我還沒問過你師妹,這些天你不在堡中,我倒是享受了幾日的口福。」

「你去請駱姑娘來一趟。」馬禹復對一名下人吩咐道。

「是。」

一會兒后,駱妙妍走進膳堂。

馬禹復劈頭就問:「師妹,這菜——」

「怎麼,有問題是嗎?我早叫段媛萱別胡搞了,怎麼說她也不聽。」不待師兄把話說完,她就連珠炮似的說了一串。

馬禹復登時傻了眼,他從沒瞧過向來冷冰冰的師妹這麼緊張,駱妙妍可是以冷、狠出名的。

「駱姑娘,你是說這菜是出自段媛萱之手?」朗諍客氣的問,他對她向來如此。

「不錯,還不止這個呢,她把已經枯掉的樹雕了個雙龍搶珠的圖樣,還告訴那些侍女們如何妝扮,並開些藥方讓她們滋補養顏,現在那些侍女們個個七早八早就睡了,說太晚睡皮膚容易產生皺紋。」

朗諍忍不住哈哈大笑,「那駱姑娘有沒有也弄些來吃呢?」

駱妙妍的臉登時紅了,「堡……堡主……我……」

「好啦,跟你開玩笑的,她還做了什麼?」

「她還叫人上市集買了些花草和種子,說要整理庭園,那些下人居然聽她的,等東西都買回來了我才知道。原本這些事情不該拿來打擾堡主的,可是請堡主想個法子別讓她再這樣胡搞下去了。」駱妙妍這幾日真是被段媛萱氣得快瘋了,要不是陸朗諍下令不準傷她,她早就對她不客氣了。

「我去看看。」

朗諍說要去看看,這對師兄妹自然也跟了過去,下人說她在花園中,他們就往花園走去。

「段媛萱——」朗諍四處張望不見她人影,於是開口喚道。隨後在花叢中見她起身,彷若花中仙子。

媛萱走近他們,舉起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把原本就有些髒的臉弄得更黑,教他們看了忍不住想笑。

她自己倒不以為意,「陸朗諍,」她沖着他笑,「你好久沒來看我了,我只好找些事情做做,不然可悶死人了。你這風雲堡只有一些野花、野草,顯得太單調,今天我就發發善心幫你整理整理。」

朗諍嚴肅的看着她,其實是在掩飾自己快隱忍不住的笑意,他故意冷冷地出聲:「你倒挺能自得其樂的嘛。」

「你生氣啦?」

「跟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他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回她的「禁室」。

「你要跟我說什麼?如果我做這些事惹你生氣了,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喜歡自由自在,不讓我做些事我會悶死的。」

「你忘了你是階下囚了嗎?我不把你關進鐵牢裏已算是對你很寬厚了,你還不安分一點?」忍住吻她的衝動,朗諍沒好氣地說。雖然她此刻滿身的塵土,但在他看來卻是更顯嬌艷。

「若什麼事都不能做,跟關進鐵牢裏有何差別?這裏簡直比曹群的山寨更讓人氣悶。」

「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我會如何對付你,也不擔心你的石大哥是死是活?你可真不簡單,居然還有心情種花。」朗諍諷刺道。

媛萱被他的態度激得失去理智,「是不是我要擔心個半死你就會很高興?我是不是應該日日夜夜以淚洗面才算盡到我做階下囚的職責呢?明知道擔心也沒用,我幹嘛要擔心?你一直覺得我對不起你,事實上我也覺得自己對不起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家破人亡后是如何過日子的,但我可以想像得到一定很苦澀,相較之下,我應該感謝上蒼讓我未曾謀面的母親生下我之後就死了,更該感謝我爹和我不怎麼親近,並且是在我長大之後才病死的,好讓我沒有一個仇人可以恨——」

「夠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心中的傷痛。一個年方十歲的小男孩頃刻間看到家園盡毀,你更無法想像半天前還對自己展露笑靨的父母、姊姊及其他與自己一同生活、遊玩的家人們,轉眼間全都變成一具具焦黑屍體時的痛苦。十幾年來,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他們在對着我笑、對着我哭,一想到這些我就恨不得把段雷霆碎屍萬段。對他的恨支撐着我不斷習武,立誓要報仇雪恨,這些你懂嗎?」

媛萱早已淚如雨下,她衝動地抱住他,「你說得對,我不能體會。我爹一生中就屬這件事做得最殘忍。朗諍,你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去除心中的恨?」

「希望你怎麼做……」他喃喃念道。老實說,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可以把對我爹的恨意都移轉到我身上來,把我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我都不會有怨言,我只求你別再折磨自己好嗎?我認識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告訴我石鈞崇的藏身之所!」媛萱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朗諍推開她,「怎麼,你不是願意被我碎屍萬段嗎?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

「不行,就這點不行。」她搖頭無力的回絕。

「我找到他是遲早的事,到時武林中人也會認定是你透露的,這又有何差別?」

「你找到他,甚至殺了他都是你的事,我無力阻止,但我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就算被人誤會我也不在乎,但我要告訴你,若你殺了他,就等於殺了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朗諍明白她話中之意,若他殺了石鈞崇,她便會為石鈞崇復仇。

他深深地看了媛萱一眼,不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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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鈞崇在大廳中來回踱步,這一個月來他的心情一直處在痛苦焦慮中。雷霆山莊已成廢墟,而段媛萱生死未卜,這段日子要不是有朱瑞羽的鼓勵,他恐怕早已一蹶不振了。

「莊主——」

朱瑞羽才走進來,石鈞崇立刻緊張地抓着他問:「怎麼樣?有萱兒的消息嗎?」

「段姑娘是被抓進風雲堡了,目前只能確定這一點。」

「沒辦法知道她在風雲堡過得如何嗎?她的傷要不要緊?」

朱瑞羽搖搖頭,「很抱歉,這一點無法得知,但最起碼知道她還活着。」

「就怕她是生不如死,姓陸的不曉得會怎麼折磨她……我真是窩囊,不但不能保護她,反而讓她為我受那一掌,我對不起她……」

「莊主,別自責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精蓄銳才能救出段姑娘。」

「沒錯,知道她還活着就好了,我們一定要儘快救出她!」

「對了,莊主,周衡老爺仗義相助,給咱們雷霆山莊金錢以及人力上的援助,這不啻是個大好機會,東山再起有望了。」

「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周老爺這恩情可難報了。」

「唉!屬下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什麼事?」

「屬下說出來,莊主可別生氣。段姑娘身陷風雲堡中,她所受到的待遇我們無法得知,萬一段姑娘說出我們的藏身之處,我怕……」

「她不會這麼做的!」石鈞崇怒斥道。

「屬下並非指段姑娘會背叛雷霆山莊,只是就算段姑娘武功再高強,但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如何能承受非人的折磨?屬下是想,若她真說了,咱們也不能苛責她呀。」

石鈞崇痛苦地咬緊牙關,「那依你看,我們該怎麼做?」

「周老爺提供咱們一個很好的藏身之處,便於調兵遣將事宜,不如就接受周老爺的好意吧。」

「可是,萬一萱兒逃出來卻找不着我們,怎麼辦?」

「莊主,風雲堡的守衛何等嚴密,除非是陸朗諍放她出來做餌,否則段姑娘如何能逃脫得了?若是段姑娘成功逃脫了,咱們派些弟兄在此守衛,見着段姑娘的蹤影便遣人來報,如此可好?」

石鈞崇皺着眉想了想,嘆道:「就依你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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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不好了,段……段姑娘從後院翻牆出去了,我們攔不住她……」風雲堡中負責看守後院的守衛慌慌張張地來報。

「終於忍不住了。」朗諍冷笑道,「禹復,你都佈置好了嗎?」

「早就安排好了,她到哪裏都逃不出咱們眼線的,堡主果然神機妙算。」

「那就好。她逃走不怪你們,下去吧。」朗諍對那些惶恐不已的手下揮揮手。原本他也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她真的會走,雖早定下將計就計之策,但他心裏仍不舒服,她就這麼恨不得逃離他是不?!

每隔半個時辰就會有人回來稟報媛萱的行蹤——

「稟告堡主,段姑娘現在在市集裏到處閑逛。」

「有沒有和什麼可疑的人接觸?」朗諍淡淡地問。

「沒有,只是和一些商販討價還價,買了些吃的、用的。」

朗諍想像她討價還價的樣子,不由得想笑,但他只是抿緊了唇,「再去探。」

半個時辰后,探子又回報:「啟察堡主,段姑娘換了男裝進了羅家兄弟的場子賭錢。」

「什麼?!」馬禹復驚訝地叫道。

朗諍聽了又想笑了,他認識她較深,自然能理解她頑皮的本性,看來她的確是悶壞了。

「是啊,而且還贏了不少,再贏下去,想要全身而退可不容易了。」那探子忍不住擔心地說。

「她不會玩到那個地步的,再去探。」朗諍命令道。

又過了半個時辰——

「堡主,段姑娘成功地帶着贏來的銀子離開賭場,還教訓了羅家兄弟一頓。」想起她打人的樣子,那探子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沒被她發現。

「然後呢?」馬禹復也被引起興趣來了。

「段姑娘臨走前還撂下話說……說……」這探子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他本來只需報告她的行蹤就行了,可是又忍不住把自己所聽見及其他探子的轉述全說出來,但又怕上頭的人怪罪,只好吞吞吐吐等人家來問。

「她說了什麼?」馬禹復果然開口問了。

「段姑娘說:『你要是不服氣,可以到風雲堡報仇,馬禹復是我的打手,駱妙妍則是我的老相好,陸朗諍就不用我說了吧?找不着我,找他們三個也是一樣的。』」那探子是忍着笑說這些話的。

四周的守衛、侍女都已忍不住笑出聲來,至於陸朗諍及馬禹復就有些哭笑不得了,還好駱妙妍不在場,否則只怕她會氣得吐血。

「她現在人呢?」馬禹復佯裝嚴肅地問。

「在逛書攤,買了幾本書,屬下再去探。」說完轉身就走,他要去瞧瞧那位刁鑽的姑娘又玩了些什麼把戲。

「堡主,你說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朗諍嘴角微微上揚,「靜觀其變不就知道了。」

半個時辰又過去了,這次前來回報的探子跑得氣喘吁吁,他是因為邊跑邊笑才會喘成那個樣子。

「這回她又做了什麼了?」馬禹復問。

「稟……察堡主,段姑娘上麗……麗春院去了……」

「什麼?!那……那是妓院耶!」馬禹復瞠目結舌。

朗諍也是大皺其眉,她玩得也太過火了,好好一個女孩子竟往那種地方跑!

「就是啊。她一去就花下大筆銀子,全是方才贏來的,說要見最美的花魁,麗春院的姑娘們全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都為她翩翩起舞,連不常見客的月蓉姑娘也為她唱了好幾支曲兒。」

「她究竟有何魅力?」馬禹復喃喃道,隨即又問:「那裏沒男人嗎?為何任她如此胡來?」

「那些男人高興還來不及,哪會阻止她?而且段姑娘還教他們強健身體的方法,現在麗春院可熱鬧得緊呢!屬下再去探。」他從未遇過如此有趣的事,恨不得插翅飛去湊熱鬧。

「堡主,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禹復,這麼沉不住氣,一點都不像你了。」朗諍神情淡然的說,他心中已有數了,這丫頭在搞什麼還能瞞得過他嗎?

馬禹復一怔,隨即嘆道:「堡主,你瞧她會不會是故意製造混亂好乘機逃走?」

朗諍搖搖頭,「製造混亂的法子很多,她大可不必選如此引人注目的法子,那樣反而更走不了。」

「那倒也是。」

朗諍也不跟他解釋什麼,過了半個時辰,探子又回報:「稟堡主,在麗春院眾人依依不捨下段姑娘已經離開了,現在四處閑晃。」

朗諍微微一笑,「今天也玩夠了,是該回來了。」

果不其然,話聲一落,有一名女子在外嚷道:「你們還不快閃開讓我進去?我這階下囚自動回來了,再不快請我進去,你們堡主怪罪下來誰擔當得起?」

朗諍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他朗聲命令道:「讓她進來吧。」

只見媛萱蹦蹦跳跳地進來,奔到朗諍身旁沖着他笑道:「謝謝你派了這麼多人保護我,讓我今天玩得這麼開心,為了我一個人連累這麼多人跑來跑去,真令我過意不去。」

「你還真有雅興。」馬禹復忍不住冷冷地諷刺道。沒想到她居然自己跑回來,倒像是一大群傻子陪着她玩似的,教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媛萱眨了眨眼,「定是馬兄沒有跟到所以心中不是滋味了,原本我也想邀馬兄一道去玩,可是想到馬兄事務繁忙所以未曾開口,但在下心中可是時時謹記馬兄的辛勞,本欲在麗春院挑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回來……」

「你——」馬禹復為之氣結,他這輩子還沒見過如此伶牙俐齒的姑娘。

「放肆!不許再胡說了!」朗諍斥道。媛萱無辜地看他一眼,不再說了。「跟我進來。」

媛萱乖乖地跟着他,反正她一遇到他就沒轍了。

進了她的房間,關上門,朗諍雙手交抱在胸前,語氣冰冷地說:「你早知道我的手下跟着你,所以今天你所做的事全是表演給我看的,是嗎?」

「話也不是這麼說,」她囁嚅著,「駱姑娘現在什麼事都不讓我插手,你的守衛又那麼松,我悶得緊所以就忍不住……反正以後你也不可能再讓我有這個機會了,我就索性玩個痛快。我知道我是不可能逃得掉的,所以也沒打過逃跑的主意,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從來就沒見過像你這麼不安分的囚犯。」

媛萱嘻嘻一笑,「朗諍,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不等他回話,她接着說:「我若不出些事,你是不會瞧我的,你若希望我安分點,那就常來看看我吧,否則我只好又做些事讓你來瞧我了。」

朗諍心中五味雜陳,他何嘗不想來看她?「我是你的仇人,不見不是更好?」

「是你把我當仇人,我可從沒把你當仇人過。」

「無論如何,你我是仇人已成事實。」

「你……」媛萱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道:「有件事我一直考慮該不該告訴你,但武林中人已經知道你是為了陸門血案來複仇的,此事遲早會再被人提起,三十餘年前的往事只怕還有人記得,這是關於你爹和我爹結仇的原因。」

「三十餘年前?你說!」這也是縈繞在他心頭十七年的疑問。

「我爹的脾氣雖然陰晴不定,但也不是個嗜殺成性之人。」

「你別替他說好話,我不想聽這個。」

「我知道你恨他,但請你冷靜聽我說完好不好?」

朗諍冷哼一聲,沒再開口。

媛萱這才繼續說道:「在三十餘年前,你爹與你娘新婚不久,結識了一對初人江湖、才貌出眾的兄妹,便是我爹段雷霆及我姑姑段雪芸。」

「你姑姑?」朗諍的興趣被引起了。

「我爹與我姑姑兩人相依為命、感情深厚,他們與你爹娘還曾有過深厚的交情。然而或許是老天爺故意捉弄吧,我姑姑對江湖上追求她的青年才俊全都不屑一顧,偏將一顆芳心、滿腔情意系在你爹身上……」

說到這裏,媛萱心中不禁有些側然,她幽幽地望了他一眼,朗諍也正在瞧她,但他只是問道:「然後呢?」

「我姑姑無意破壞他人姻緣,只能暗藏情絲,可是還是被我爹瞧出來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死心眼,萬不得已他也只好請你爹收她為妾室,但幾經試探,你爹對你娘情深意重,絕不可能接納我姑姑的。」

「我爹待我娘情探意重這是應該的,難道這也該死?」朗諍激動地辯道。

「我還沒說完,你先別激動。原本事已至此,我爹也只能勸姑姑斷了這心思。但有一天,你爹說要帶你娘遠行,大家朋友一場,便在段府設宴為你爹娘餞行。就在那一夜,我姑姑……被人玷污了……」

「段雷霆懷疑是我爹做的?!不可能的!我爹是正人君子,他才不會做出這種事!」朗諍拍桌狂吼。

「這件事是不是你爹做的,抑或另有他人已不得而知了。」媛萱也吼回去,「而且此事疑點甚多,那夜大家雖然都醉了,但也不至於醉到不省人事,為何那人對段府如此熟悉,並能在不驚動他人的情形下做出此事?為何我姑姑一口咬定那人是你爹?雖無證據證明你爹便是那人,但也同樣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你爹的清白啊!這事已成武林的無頭公案,而你爹大概也是因為這件事而決定退隱江湖的吧。」

朗諍握緊了拳頭,「不會是我爹……不會是我爹……」

「總之我爹在狂怒之下認定了是你爹做的,要你爹負責,可是你爹矢口否認,但也沒多做解釋。當時你爹的武功勝過我爹,我爹也無可奈何,只誓言非報此仇不可。後來姑姑有了身孕,羞辱、傷心、痛苦折磨得她不成人形,生產時,母子的性命都沒能保住,就此香消玉殞了。」

朗諍好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相信我爹是這樣的人嗎?」他很認真的問,彷彿她的答案對他而言很重要。

媛萱搖搖頭,「我剛得知這段過往的時候,也跟我爹一樣很恨你爹,如果他愛我姑姑又為何不肯娶她?若他不愛,又為何要如此對待她?我始終想不明白,可是見了你之後,我又不認為陸尚風是這樣的人了。今天我告訴你這段往事是想讓你知道,我爹只是個被恨蒙蔽了理智的可憐人罷了,我不希望你像他一樣,讓自己的恨造成更多人的恨,你再報復下去就會像我爹一樣了……」

「不要說了!別再說了!我不想聽!」朗諍一下子無法承受這麼多刺激,他轉身往門外沖。

「朗諍,我爹並沒有因為殺了你的家人而變得快樂!」媛萱在他身後喊。

可是他還是不發一言地走了。

媛萱踱回屋內,想起自己的父親,忍不住抱着頭喃喃道:「他這一生都不曾快樂過……請你……別像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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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堡中的氣氛相當緊張,連媛萱也能感受到那股窒人的氣息,她知道是因為自己那番話的關係。唉!她告訴朗諍那件事是希望他別再用恨禁錮自己,而不是將自己推入另一個痛苦的深淵。

媛萱只要想到他不知又在如何折磨自己,她的心就疼痛不已。

這天,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慮,隨便抓了一個侍女問道:「你們堡主呢?」

「不知道,可能在他的房間吧。」

「他的房間在哪裏?」

「奴婢帶姑娘過去吧。」

這風雲堡比雷霆山莊還大,媛萱隨她穿過迴廊、庭院,七拐八繞的終於到了。她向那侍女道了謝,伸手推開門。

「誰?」是朗諍的聲音,充滿了威嚴,是從隔室傳來的。

「是我,你不來瞧我,只好我來找你了。」她故意輕鬆地笑道,但心情有些緊張。

「我不想見你!你滾!」

媛萱咬咬唇,繼續往裏面走。隨即映人她眼帘的是手持酒杯、雙眉緊鎖的他,她不由得更加心疼。

「早知道你會如此,我就不告訴你了,我以為能讓你掙脫仇恨的枷鎖,沒想到卻使你更加痛苦。」

「你來做什麼?誰准你來的?看我意志消沉你想必在心中大呼痛快吧?」他站起來,全身散發着危險氣息。「你那番話就是要告訴我,我和段雷霆一樣是個大惡人,跟他一樣可憐,你根本巴不得我早點死,好讓你回石鈞崇的身邊,是不是?」他握着她的雙肩狂吼。

「我從沒有這樣想過!」媛萱大聲吼回去。

朗諍一個站立不穩撲到她身上,她本能地撐住他,「你喝醉了。」

「喝醉?能醉就好了,一醉解千愁……」他恍惚地笑了笑,突然抬起手輕撫她的臉,凝視了她好一陣才輕聲說道:「你可知道你有多美?諼兒……你為什麼不告而別?」

「不要對我這麼溫柔!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好不好?」媛萱努力安撫他,她雖渴望他的柔情,可是也害怕它,因為她不願等他清醒后,又用充滿仇恨的眼光看着她。

「我沒有醉,我也不要休息,我只要我的諼兒。」他的臉跟她靠得這麼近,又說這種令她柔腸寸斷的話,怎不教她熱淚盈眶?朗諍像個小男孩一般霸道卻又很溫柔,他捧起她的臉,「諼兒別哭,你的淚會讓我心疼的,我最喜歡看你笑了,只有你的笑容才能使我忘記痛苦和仇恨,你別再離開我了,沒有你的日子就像地獄,你知道嗎?」

媛萱哽咽道:「我不離開你了,永遠不離開你……」她知道他現在是把自己當成段諼在傾訴,但仍令她感動不已。若她早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她還捨得離開他嗎?不!應該說,她還能待在他身邊嗎?

然而在朗諍落下他的吻時,她已無力思考了,無論如何,命運將他們綁在一起,誰也掙脫不了。當兩人深情擁吻時,一切彷彿變得不重要了。朗諍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卻不想去思考或阻止。

一把抱起媛萱朝床走去,媛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是她沒有阻止。對她而言,她的命、她的心,甚至她的人都是他的了……

激情過後,朗諍沉沉睡去,媛萱看着他沉睡的俊臉,不由得羞紅了臉,若他醒了她該怎麼面對他?她越想就越沒勇氣,起身穿了衣裳偷偷溜回去。

她這麼一走,不知他醒後記不記得?唉!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知道他對段諼的情就已足夠了。她雖如此告訴自己,但不安的心又如何能平靜下來?

朗諍醒時口乾舌燥、頭疼欲裂,發覺自己全身赤裸先是嚇了一跳,接着他皺眉回想發生了什麼事。記憶一點一滴的回到他腦海中,他好像看見諼兒了……

老天!那究竟是一場春夢還是真的?!他掀開被子看到床上的血跡,頓時愣住了。該死!他居然像個色狼一樣地侵犯了她!她人呢?她還好嗎?是不是傷心欲絕?

他匆匆穿好衣服卻又沒有勇氣去看她。見了她,他該怎麼說?怎麼做?他滿懷的不安,縱使知道她人近在咫尺,腳卻怎麼也邁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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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她又三天沒見到他了,看來他是不記得發生過的事所以才一直沒來看她。那也好,省得尷尬,反正她是心甘情願的,以她的立場她又還能奢求什麼?

她看着從書攤買來的書,三天沒離開「囚室」半步,他希望有個安分守己的囚犯,她就順他的意吧!

門突然打開,媛萱抬起頭看向來人,本以為又是哪個侍女,但這一瞧卻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臉也熱了起來,是他!

「朗諍……」媛萱佯裝鎮定地朝他笑笑。

朗諍熾熱的眼光盯着她,朝她走來,將她拉起身,左瞧瞧、右看看。「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媛萱一怔,「沒有啊。」

「你不要騙我!若真的不舒服就開張方子,我會命人去抓藥……」

「我幹嘛要騙你?我好端端地怎麼會生病?」

「可是我聽下人說你三天沒出房門了,端飯菜進來不是見你躺在床上,便是蹙眉捧著書看,如果你不是病了怎會如此反常?」他拉起她的手腕把脈,「還說沒病!你的脈搏跳得又快又亂。」

媛萱用力抽回手,一張俏臉紅得發燙,「我說沒病就是沒病,我自己就是大夫,還會不清楚嗎?」他突然來看她,她的脈搏還能正常嗎?!

「我雖不是大夫,可是粗淺的脈象我也懂一些,你究竟——」

「夠了!」她煩躁地嚷道。他究竟要她說什麼?難不成要她告訴他她的心之所以狂跳不已是因為他?!「我是得了不治的絕症,這總行了吧?反正你心裏巴不得我病得越重越好,不是嗎?」

「你——」朗諍又驚又怒,臉色都白了。他深吸口氣,「你該死的說得沒錯!我只恨自己為什麼還……」他一咬牙,轉身就走。

「朗諍!」媛萱情急地喚道。

朗諍回身見到她泫然欲泣的臉,心又軟了,但他仍是冷冷地看着她朝自己走來。

媛萱帶着滿臉委屈與歉然,抬起手欲撫他的臉,「對不起……」

朗諍心中一緊,卻仍一動也不動,她伸出的手猶豫地停在半空中,然後搭上他的頸項。學武之人此處怎可讓人碰著?可是朗諍不移動,也無反應地任她搭上。只見她閉上雙眼像在感覺什麼,片刻后,她睜開眼睛輕聲說:「你的脈搏不也跳得又快又亂嗎?」

他明白了,卻再也剋制不住澎湃的情潮,握住搭在他頸項上的手,使勁一拉,另一手攬住跌入他懷中的嬌軀,他緩緩地低下頭吻住她嬌艷欲滴的紅唇。「你這幾日還好嗎?我瞧見……床上的血跡了……」

媛萱一僵,臉上像火燒般又紅又燙,「你……記得?」

朗諍綻出一抹令人眩目的笑容,「一清二楚,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媛萱氣沖沖地開始掙扎,「我好得很!現在才問你不覺得太遲了嗎?該死的,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諼兒!」她越掙扎他抱得越緊,「你還想要我怎麼樣?我現在根本不該在這裏,根本就不該關心你!你以為我這三天好過嗎?想來又不能來的掙扎滋味好受嗎?!」

媛萱無力地癱在他懷中,痛苦地看着他,「你就不能……不恨我嗎?」

「為什麼你是段媛萱?老天為何如此捉弄我們?」

媛萱無言了,她只知道自己愛他,終此一生無悔的付出若能除去他的恨,她於願足矣,不敢再奢求能相愛廝守一世,她只能做這樣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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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牽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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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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