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寬廣的庭院中，身穿着淡色系休閑服的青年，正逗著膩在身邊的長毛狗，他將球輕輕往外丟，在狗撿回時獎勵的摸摸牠的頭。

「少爺。」穿着黑色西裝的護衛，走到青年身前。在看見青年視線移往自己身上，黑衣護衛說道：「會客室中有位通信公司的負責人希望能見您。主管聽他說明來意后，判斷少爺會關心這件事情，所以請您移駕到會客室中。還有……這是那間通信公司的資料。」

輕哼一聲，青年拍拍長毛狗的頭，接過資料。

在移往會客室的路上，青年快速的瀏覽着手上的數據，他的視線停在最後備註著此公司有財務危機的紅色字體上，然後將這些資料交給護衛，推開會客室的門。

「封先生。」坐在沙發上的人，一見到青年走入，連忙站起身來打招呼。

「有何貴幹？」封紫祺揮了揮手請他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對面的沙發上。

「是這樣的，敝公司在兩年多前曾經和一位先生簽定了一年的約，之後，也遵守契約的盡到責任……」

「長話短說。」封紫祺不耐煩的打斷他。

「是……是的，請問封先生需要蘭毅這個人的情報嗎？」

封紫祺臉上的神色因為這個名字而產生變化。「說得詳細一點。」英氣勃發的雙眼盲直盯着沙發上的人。

封紫祺因為這人說的話，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蘭毅離開之後，封紫祺瘋狂的找尋着他，為了動用到家族的力量，封紫祺和他們交換了許多條件，但……蘭毅就像在人間蒸發了一般，無論動用了多少人力，封紫祺就是無法尋獲蘭毅的蹤跡。

那人心不暗喜，他清了清喉嚨，開始說道：「蘭毅先生兩年多前和敝公司簽下契約，希望我們為他傳達消息，而契約到期之後，他並未將身上的發訊器拆除，敝公司日前聽聞到封先生在我蘭毅這個人，作了些許的嘗試發現發訊器尚可作用，所以……」事實上，若非因為這間公司出現了龐大的財務危機，他們的負責人是不會做出出賣顧客資料的事情，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一般，他們已經狗急跳牆，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是在找他沒錯，但你能保證你的消息正確？」封紫祺雙肘放在大腿上，身體前傾，冷冷的看着那人。

那人微微一笑。「如果封先生願意先談好酬勞，我們不介意您在確認這個消息的正確性后付酬金。」

＊＊＊

一隻手，在玩弄著一本藍色的存款簿。

那隻手擁有修長的五隻指頭，透明的指甲下，帶着健康的粉紅色，手的主人就像玩不厭手中的本子，不停的翻覆著，仔仔細細的看着、觸摸著裏面記載的金額。

金額的數字很大，從一年半前停止轉帳之後，就再也未曾更動過……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大哥才會有依戀某樣東西的情緒。蘭月看着蘭毅的背影，內心哀嘆著，卻不敢將這份情緒表露於外。

車禍清醒后的蘭毅，性格漸漸有了些微的轉變，那轉變是微小的，但不敢掉以輕心的武哥和蘭月都發覺了。

而他們也發覺，蘭毅並沒有發現自己正在轉變的自覺。

醫師的判斷只說，這種心因性的癥狀只能由他本身來改善，旁人只能試着去發掘他想要的，然後引起他的興趣。

壓下內心的感覺，蘭月爽朗的開口。「哥哥！你又在看了。」蘭月從蘭毅的背後抓住他的肩膀，將身體的重量移到蘭毅身上，她伸出手想拿走蘭毅手上的東西，卻因為動作過慢而無法得逞。

「別鬧了！」蘭毅笑着將手上的東西收進抽屜，回身將無法站得太穩的蘭月抱回輪椅上。

時間過了一年半，蘭月的身體漸漸因實驗用藥的影響面康復，再加上她勤於復健，她開始能行走一小段路，手臂也開始擁有力量。

「哥哥啊……你沒事老愛碰那個東西，它總有一天會被你玩爛的。」蘭月打趣的說道。

「妳少消遣我了。」蘭毅臉色變也不變依然微笑地說着。「你不去培植區陪陪妳家那口子，反而跑來這消遣我。真是本末倒置啰！」

蘭毅的反擊讓蘭月忍不住臉紅。「大哥你最壞了。怎麼老用這招消遣人！」蘭月噘起嘴，推著輪椅迅速離開。

笑看着蘭月俐落的動作，直到蘭月離開，蘭毅才又將抽屜中的東西拿出來。

回憶真是容易讓人情緒浮動！

看着本子上龐大的金額，蘭毅如此的想着，他忍不住淡淡一笑。

現在，蘭毅不再抗拒回憶當時的事情。

因為，這一年的時間，讓他能夠沉澱當他發現心中隱藏的意念，情緒上產生的打擊，以及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

對現在的蘭毅來說，從前的一切是一種回憶，不管是甜蜜或者悲傷，甚至是悵然。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能夠坦然以對。

只是……偶爾情緒被觸動時，不免拿出來回憶罷了。

「小毅」沉穩而沙啞的嗓音從樓下傳上來，聽到呼喚自己的聲音，蘭毅又看了看那本存款簿，然後，好好的鎖回抽屜中，離開房門向樓下走去。

樓下，只有簡簡單單的放了張桌子，和幾個置物箱，其它的空間中全被機車給塞滿。

「武哥，什麼事？」蘭毅站在階梯上問道。

「你的那台車弄得怎樣了？」問話的是個身材壯碩、肌肉糾結，年約四十左右的男人。

蘭毅慢慢的步下階梯。「那台車，我覺得還得再調整一下才能上路試車。」他笑着回答。

「你慢慢弄就好，上個月客人訂的那台車前天到了，你有沒有試試看？」

「沒耶，那台車你試過了？」蘭毅問。

「嗯！穩定性很好，爆發力也夠，剩下的就是調整成客戶要的感覺了。」武哥微笑的說：「你可以先試試那台車初始的整體感。」

「好啊！我等一下就試。」蘭毅笑了笑，將披散著的頭髮束在身後，從置物箱取出手套戴上，再將店內的一輛車慢慢的往店外推，然後就到相連的隔壁屋中取出自己慣用的工具，開始繼續未完成的動作。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兩個人靜默的做着手上的事情，只有在變更工具或者發動車子的時候打破寂靜。

不知不覺間，汗水已經將蘭毅身上的運動衫浸的濕濡，綁好的頭髮也略顯凌亂的沾附在臉上。「終於好了。」他喘了口氣，站起身，將手上烏黑的手套隨手扔到一旁。

身體上黏膩的汗濕感讓蘭毅受不了。「熱死我了！」他喃喃抱怨著，拿起附近的水管，開了水就住身上沖。

蘭毅瞇起眼睛，享受着冰涼的水浸濕全身的痛快感，他將束縛著頭髮的繩子解開，讓冰涼的水當頭淋下。

渾身的燥熱消失后，蘭教關上水，他用力的絞扭著頭髮，水順着指縫流出、彙集、滴下。

鬆開手，甩甩頭，蘭毅讓頭髮自然的披散著，然後再將身上的運動衫脫掉。

結實的身體，沒有一絲贅肉，手臂的線條顯示出他近年做的工作頗耗力氣，原來白皙的皮膚也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將浸濕手上的衣服擰乾后，蘭毅又將衣服套回身上。

站得遠遠的封紫祺，因為眼前的景色，忍不住一步步、一步步的向前……

「請問，您是來看車？」武哥低沉的嗓音響起。

蘭毅並不回頭，他繼續慢慢的推著車，靠近屋子。

生意上的事情，向來就由武哥打點，他只是默默地玩車、修車，沉浸在自己喜歡的事情當中。

武哥詢問的對象並沒有出聲應答，突然的一陣死寂，讓蘭教忍不住地將車子停好，回頭。

是他！封紫祺！蘭毅一愣。

戴着細框的眼鏡，讓封紫祺看來頗有一種斯文而俊秀的感覺，他身上散發着符合他身為財團之子的自信感，讓人一見就覺得印象深刻。

是我太久沒見到他了？還是記憶已經模糊？

看着在氣質上變化頗大的封紫祺，蘭毅覺得有些許的陌生。但……再一次的見面，心境上並沒有產生曾經想像過的激動，反倒因時間讓人產生的變化而讓他多了點感動、也多了點心動。

蘭毅微微地笑了，笑容中曾帶有的魅惑已經不在，但那沉穩的笑容依舊挑動着封紫祺的心。

「你……長高了。」蘭毅看着身高已經略超出自己一點的封紫祺，笑容更加擴大了。

來到這個地方的路上，封紫祺不下十次的想着蘭教臉上嫌惡的表情，蘭毅現在這出乎意料之外的反應，讓封紫祺的腦袋一空。

再地無法剋制地，他衝上前，緊緊地擁住蘭毅。

蘭毅的全身因為封紫祺突然的動作僵硬了起來，他的眼角瞄到武哥充滿關切的眼神，安撫似的回給武哥一個僵硬的苦笑。

蘭毅想伸手推開封紫祺，卻又覺得捨不得離開這久違了的溫暖。

過了半晌。「我身上很濕、你先放開我好嗎？不然會弄濕你的。」蘭毅溫和的說着。

封紫祺的回答是更加用力地擁住蘭毅。

輕輕嘆了口氣，蘭毅放鬆僵直的身軀，不再抵抗那種要把兩人揉合在一起的強力擁抱。

＊＊＊

機車在平直的道路上平治著，在這個沒有管制的地方，蘭毅將安全帽交給身後的人戴着，他享受着狂風撕扯著頭髮的感覺。

舒服得讓他想閉上眼。

但身後有人，讓他無法這么做。

車子到達一排高超的石牆后，蘭毅停下車。

「下車吧！」他對身後的人示意。

封紫祺下了車，等待蘭毅將車子安置好。

蘭毅將身上擋風用的風衣脫下，裏面穿的是另外一件乾淨的運動衫。「上去看看，風景很棒，那裏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將風衣披在機車上，蘭毅接過封紫祺遞來的安全帽，笑笑說。

封紫祺忽略不遠處的階梯，他右手撐在石頭上，俐落的躍上高過他頭的石牆。

蘭毅慢慢地走向階梯。

封紫祺注意到他略為緩慢的步伐，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爬上階梯、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來，封紫祺驚訝的睜大眼。

「你……你的腳！」封紫祺伸手指著蘭毅的右腿。

「啊！你說這個嗎？」蘭毅被封紫祺看得一愣，才突然明白封紫祺所指的是什麼，他拍了拍右腿，笑了笑，在石牆上坐下。「先坐啊！」他開口招呼。

封紫祺盯着蘭毅的笑顏，他忘了一路上心中的忐忑，注意力全集中在蘭毅的右腿上。「你的腿到底是怎麼了？」

蘭毅唇色依舊上揚，看着眼前一片人工培值的綠色。「只是出了點車禍。」

「你沒有去醫治？」封紫祺不自覺的語氣強硬了起來。

蘭毅側頭看了封紫祺一眼。「當然有。」眼神中透著古怪。

直直盯着蘭毅的腿看的封紫祺沒有察覺到蘭毅的視線。「……為什麼你會出車禍？」他又問。

蘭毅沒有回答。

突然的靜默讓封紫祺抬頭。

蘭毅迅速的收回視線。「我以為自己能飛。」他淡漠的說。

沒人發現蘭毅一直存在的心病，那時的傷害，是在他看見自己的家人一夜之間走樣，而造成。

或許蘭月有發現！

但父母去世時蘭毅的反應讓她放心，她覺得重病的家人是蘭毅的負擔，但卻沒有想到，他們在倚靠着蘭毅的同時，蘭毅也因他們而能夠支持着不崩潰。

蘭毅想着當時那種脫離引力的感覺。「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飛起來了。」他的唇角泛著笑。

微風吹過，蘭毅輕輕閉上眼，就如同那時享受着急速平治而閉上眼的他。

封紫祺盯着蘭毅的側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身上有了如此弱不禁風的感覺？

當年，必須仰起頭才能看見的容貌，如今變得唾手可及。

是因為他變了，而我也變了吧！

但是……我的變化是為了他！而他的變化呢？

封紫祺看着蘭毅，發覺以往充滿了他身上的強烈存在感已經不在。

現在，那恍若要消失的透明感，讓封紫祺突然覺得，如果不抓住他，他便會從身邊再次的溜過。

下意識的，封紫祺緊緊握住蘭毅的手臂。

手臂上的力道，重得讓人發疼，蘭毅張開眼，側頭盯着封紫祺，卻沒有掙脫的意思。「我只是在回憶……你不是在問我嗎？」蘭毅輕笑出聲。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封紫祺有了實在感。「我……你說的我聽不懂。」封紫祺也微微一笑。

「沒什麼……只是我太享受速度……所以，不小心把眼睛閉起來了。」

出了車禍后，身邊親人及朋友表現於外的擔憂，讓蘭毅停住了再繼續鑽牛角尖的衝動，他決定就將一切當做回憶。

他被仍急速旋轉的重型機車輪胎刮磨，嚴重到差點就得捨棄一條腿的傷，但在醫療技術精湛的醫者和武哥的全力支持下，救了回來。

「我聽起來卻覺得好象是你放棄了。」封紫祺僵硬的微笑。

「放棄？」蘭毅愣了愣。

「放棄生命、放棄自己，一切都放棄了。」

蘭毅看着封紫祺，沉默了一會兒。「……也許吧！」

聽到他的回答，封紫祺覺得笑不出來了。

他忍不住吼了出來。「那為什麼不給我？」只覺得……憤怒。

被他吼得一愣，蘭毅訝異的望着封紫祺。

「如果你放棄了你自己，那為什麼不將你給我？」封紫祺有些失控，這是他一年多來唯一的一次處於這種狀態。

或許……應該說每當他遇見蘭毅，他總是無法保持情緒正常。

「你不要，我要啊！」封紫祺沒法克制地說。

他忘了自己一路上，模擬著見到蘭毅時應該要有的種種反應：佯裝嚴肅、慢慢的接近。他全拋在腦後，激動得只差沒腦充血。

甚至，他忘形的又擁住蘭毅，就像當年。

感受着封紫祺溫暖的懷抱。想到從前封紫祺只要一激動就出現的這種反應，就覺得可愛得想要抱抱他。

「嗤……哈哈……」蘭毅忍不住笑出聲，他伸手碰了碰封紫祺的臉，習慣性的作出對待親人的親昵動作，嘴唇忘形地在他頰上輕觸。

但……這個小動作……卻有如野火燎原！

封紫祺獃獃地看着蘭毅臉上的笑，一時間因蘭毅的動作而愣在當場。

隨即，他的腦袋剋制不住身體的動作，無法自己地吻上蘭毅的唇。

一開始是緩慢地，柔軟的雙唇含着他的唇瓣，舌頭輕舔著，讓蘭毅不自覺的張口等待他更進一步的舉動。

渡入口中的舌，缺少了從前的掠奪感，卻多了濃烈地化不開的情愛流轉。

兩人沉醉在深吻中。

封紫祺將手伸入蘭毅穿着的衣服中，手掌輕劃過他的身體，貪婪地碰觸着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

感受着他碰觸著身體的溫度，蘭毅覺得舒服，他伸出手，用力的將封紫祺身上的襯衫下擺從長褲中拉出，一顆顆地解開他身上的扣子。

一切發生得很自然，兩人遵從著身體及心理的渴求。

蘭毅將封紫祺腰上的皮帶抽出，封紫祺解開蘭毅牛仔褲上的扣子，兩人配合無疑的動作……

「護欄上的兩位先生，很抱歉……你們已經闖入了私人領域了！」

突然！非常溫和的男音，透過擴音器傳進兩人的耳中。

狠狠敲醒兩人的理智。

壓在蘭毅身上的封紫祺，倏地停下動作。

他渾身僵硬，抬頭看向發聲處，發覺一個年紀看來不大的男人，乘坐在車上向兩人的方向緩緩接近。

一發覺有人，封紫祺馬上動作飛快地將蘭毅丟在一旁的衣服拿給他，也伸手抓起自己的衣服。

封紫祺站在蘭毅身前，略略地擋住蘭毅的身形，邊看着仍緩緩接近的男人，邊將身上的衣服迅速穿好。

封紫祺回過頭，發現蘭毅的表情十足難看。「你不將衣服穿上？」

在封紫祺問完這句話，蘭毅才坐起身，將衣服緩緩穿上。

發出聲音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走到封紫祺身前。「兩位先生，很抱歉……這裏是私人區域，如果兩位想……」他溫和地說着，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住瞪着封紫祺身後。

蘭毅臉色仍然難看，卻也不遮遮掩掩地，他穿好衣服后就直接從封紫祺身後轉出來。

一看到蘭毅，男人的身體瞬間僵硬。「大……大哥……」他說話的語調也開始變得結巴。

他的視線忍不住停留在蘭毅身上，看着根本無法被樣式簡單的運動衫遮住的痕迹，然後赫然發覺自己的視線太冒失，他又將視線挪到封紫祺臉上。

他尷尬得不知該如何開口，封紫祺不明白髮生什麼事情也跟着沉默。

一時間……周遭只剩下車子輕微的運轉聲。

蘭毅從褲子的口袋中掏出被壓得變形的煙，正想點上，卻想到這裏是管制污染的區域，他停下了點火的動作。

「這位是我妹夫。這位是封先生。」蘭毅用因為情慾而變得有些瘖啞的嗓音，為兩人介紹。

妹夫！？封紫祺終於明白蘭毅臉上神情為何古怪。

被蘭毅的親人當場抓到，他雖然覺得尷尬，但看到他的妹夫嘴巴一張一合，臉上也開始泛紅，就忍不住覺得好笑。

「你好。」封紫祺笑笑，彎下腰將混亂中掉在地上的眼鏡撿起，收進口袋。

「好……好……」男人吞吞吐吐的回答。

「回家時順便跟小妹說，我在外面吃飯。」覺得反正瞞不過去，也不想隱瞞這件事情的蘭毅，丟下一句話，自顧自的就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等等。」從後方趕上的封紫祺，阻止了蘭毅發動車子的動作。看着蘭毅的視線移向自己。「我們……用另一種交通工具吧！」封紫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