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哀戚的氣氛充斥在皓國皇宮，上從王上、王後到底下的宮女、侍衛們個個都愁容滿面，為了即將遠赴天朗當質子的太子傷心。

晚上，在太子殿裏，晉楚風看着悲傷的父母安慰道:「父王、母后，你們別傷心了，只是到天朗做質子罷了，又不是去什麼龍潭虎穴，不用這麼難過的。」他一臉的冷硬神情。沒有一絲的悲戚畏懼，十二歲還算是半大的孩子，但他已經懂得藏起自己的真正情緒，不讓親人為自己擔心。

聽到他的話，更教已經哭腫眼睛的王后連忙上前抱住愛子。「皇兒，母后的心肝寶貝啊，到天朝做質子更甚於闖龍潭虎穴，你還這麼小，母后怎捨得讓你去受苦呢？」

晉楚玄不禁也落淚了，這就是弱國的悲哀，竟要讓孩子當人質來保護國家的安危，可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見到皇兒微微顫動的雙肩，他走上前安撫妻子。

「王后，你這樣會讓皇兒更不好受。控制自己的情緒吧！」

王后急急地提議，「王上，反正聖皇不曾見過皇兒，何不讓別人頂替皇兒去天朝，不一定要皇兒去啊！」

晉楚玄搖頭，「行不通的，你忘了江夏國的下場嗎？江夏國不忍太子受苦，就李代桃僵以假太子送到天朝為質子，卻不知天朗的探子遍佈天下，如何能瞞得過呢？結果被識破，導致江夏國一夕滅亡，皇室之人全部被誅，我們不能做這樣的賭注，太冒險了！」

「可是皇兒是我們的唯一血脈，他去天朝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教我如何活下去呢？！」王后悲泣，晉楚玄也嘆氣無語。

晉楚風伸手握住了父王和母后，勇敢表示，「父王、母后，皇兒自己會小心謹慎，好好珍惜性命，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事的，請你們放心！」

「皇兒……」王后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晉楚玄則是驕傲的拍拍皇兒肩頭。「風兒，你一向聰明機靈，比同年孩子冷靜堅強，父王相信你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只是你這一去天朝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身為質子想必不會受到什麼好待遇，受人欺凌定必定的，你千萬不能逞勇鬥狠，要忍辱的吞下委屈，唯有保住有用之身才有雪恥的機會。謹記父皇的話，有命才能報仇雪恨。你是皓國的太子，也是皓國的希望，將來這個國家是要交給你的，復興國家的使命也在你身上，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明白嗎？」他細心叮嚀。

晉楚風對着父王用力點頭。「皇兒明白，謹遵父王教誨。」

晉楚玄轉身看着一旁的內宮總管方元。「方總管，你明白本王為何不找其他武功高強的侍衛隨太子到天朝，而選上你嗎？」

年約五十歲，相貌平凡的方元恭聲回答：「屬下明白，因為屬下精於內務，比一般侍衛更能妥善照顧殿下，而且屬下年紀大了，較不易衝動，可以緩和殿下的年輕氣盛，所以王上才要屬下伴隨太子到天朝。」

晉楚玄讚許的點點頭。「不錯，方總管你都說對了，而且你長年在內宮做事，熟於人情事故，懂得應對進退，這經驗對太子尤其助益良多。身處別人的屋檐下，最該要知道的就是安身立命之法，所以本王才將護主的大任交給你，希望你能克盡心力維護太子周全，方總管，本王誠心的請託你！」他微彎身懇求方元。

方元惶恐的急急跪下。「王上折煞屬下了，保護殿下是屬下的職責，就算要犧牲性命，屬下也在所不惜！」

晉楚玄扶起方元。「方總管快請起，本王很高興你有這份心。那太子就拜託你照顧了。」

「屬下遵命，一定會極盡所能地護衛殿下，至死方休！」方元恭敬從命。

晉楚玄再對皇兒吩咐，「皇兒，到了天朝，你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方總管，你要接受方總管所給你的建言，遇到任何令你不平或生氣的事都要和方總管商量，絕對不可以衝動行事，須將方總管視為你的長輩，以後你就喊方總管為方叔吧！」

晉楚風遵從父皇命令，對方元喊了聲：「方叔！」

方元受寵若驚忙要推辭，晉楚玄搶先開口，「方總管，不可拒絕，這是你應該得到的尊敬，本王希望很快的皇兒和你就能回來了。」

方元只得誠惶誠恐的接下任命。晉楚風則對着父王憂心忡忡的臉扯出個堅毅的笑容，也安慰哭泣不止的母后。他明白從此刻起他就是大人了，不能再當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既然身為太子，太子要負起的責任他就不能逃避，雖然他心裏也有些不安和害怕，但是他不可以向現實屈服，天朝欺陵了皓國，讓父王、母后傷心，他絕對要報仇討回公道！

晉楚風在這一刻下了決定，他絕對要報復天朝！

隔天，晉楚風就在禁衛軍的護送下北上，往天朝的都城天水城而去。

☆☆☆

「啟稟聖皇，皓國太子到了，目前人在宮外等候晉見。」侍衛走入大殿朗聲稟報。

「很準時嘛，宣他晉見。」坐在龍椅上的霄紫龍不在意地揮手回應。

「是。」侍衛退下，隨即帶着晉楚風和僕人方元來到大殿上。

「叩見聖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晉楚風和方元一起跪地行禮。

「抬起頭來讓朕見見。」霄紫龍下令。

晉楚風順從的抬起了臉，看到了霄紫龍的真面目。不同於父王的斯文儒雅，他高壯胖碩得像熊一般，一臉大鬍子看起來有些嚇人，只是見他眼睛直盯着自己，晉楚風也鼓起勇氣的瞪大眼回視他。

霄紫龍摸摸鬍子笑了，「嗯！好個俊秀的孩子，敢對上朕的目光，膽子不小。小子，你應該比你爹有用，可惜你投錯胎，淪落為做質子的命運。」

晉楚風聽到他批評父王，怒氣湧上心頭正想發作，一旁的方元趕緊暗地裏拉拉殿下的衣袖，示意他不能衝動。晉楚風收到提醒，再想起父王的話，便低下頭不語。

霄紫龍注意到這些小動作，冷冷的撇撇嘴角。「既是質子就要有質子的模樣，來人啊，帶下去執法！」

「遵命！」兩名侍衛走上前，拉起地上的晉楚風就往外走，方元急忙要跟上，卻被霄紫龍喝阻。

「留下，等會兒人就回來了。」一個小娃兒能有什麼傲氣？等會兒他一定是淚眼汪汪的回來。霄紫龍冷殘一笑，繼續和臣子討論國事。

方元心急卻也只能在原地跪着，不知道聖皇是要執什麼法？他着急不安的等著殿下回來。

沒過多久，侍衛就回稟完成執法，在霄紫龍的示意下，晉楚風被帶回到大殿。

先是聽到鐵練拖地的聲音，再見到兩手被一條又長又粗鐵練鎖住的晉楚風來到殿前，因為鐵練太長留了段施行在地上，才會發出聲音；而他兩耳也被刺上耳洞，戴上兩隻鐵耳環，因為才剛穿上所以耳垂還滴著鮮血，晉楚風的臉色蒼白。眼裏看得出有淚珠在滾動，不過他很硬氣，就是沒讓淚水落下。

「殿下！」方元看到殿下這等模樣當場落淚。太過分了，他痛心的對聖皇陳訴，「聖皇，殿下怎麼說也是皓國的太子，受到如此的對待似乎……太不適當了！」欺人太甚的重話臨到嘴邊連忙收回，不想惹怒霄紫龍。

不過霄紫龍還是沉下了臉，「大膽奴才，在這裏你有資格說話嗎？朕要怎麼做更不用你多嘴，這麼不懂禮數，朕應該將你推出午門斬首。」

晉楚風趕忙跪下，為僕人說情，「啟稟聖皇，方元不懂事亂說話，我會好好教訓他的，求聖皇饒他一命。」

霄紫龍沒回答，他身旁站着的總管太監尖聲開口，「大膽，在望皇面前敢自稱我，戴上鐵練之人只配稱奴才！」

晉楚風咬咬唇再求情一次，「奴……才求聖皇大恩大德放了奴才的奴才！」他磕頭請求。

霄紫龍哈哈一笑，「孺子可教也，年紀不大倒聰明得驚人，皓國能出個這麼不凡的太子真是一大福音呢！」語氣聽來卻是陰沉不善。

晉楚風終究還只是個孩子，聽不出霄紫龍的話裏有話，但是方元卻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為自己，為了殿下的安危。

幸好霄紫龍沒再多說什麼，也免了方元的死罪，命令侍衛帶他們下去安頓。

晉楚風從這刻起就確定了他質子的身份和多舛的命運。

雖然是抱着不樂觀的心情來到落腳的地方，也明白環境不可能會多令人滿意，但是見到腐壞雜亂得根本不像人住的房子時，還是被嚇了好大一跳。

「侍衛大哥，聖皇是要我們住在這裏嗎？你可有查清楚？」方元愕然的問。

「沒錯，就是這裏，否則你以為你們會住在什麼地方？皇宮嗎？哈哈哈……」兩名侍衛譏笑幾聲就離開了。

方元呆了呆后馬上回過神，二話不說就開始整理房子，沒辦法改變住所，只能讓這裏變得像人住的地方。

晉楚風看着忙碌打掃的力元，「方叔，也讓我幫忙吧！」

「不可以，殿下身份何等尊貴，怎能做這種僕役的工作呢？老奴就快做好了！」方元邊回答手也沒停頓，努力打掃著髒亂的房子。

「方叔，辛苦你了！」晉禁風低低出聲。

方元身軀一震，拿着掃帚的手差點鬆開。他轉回頭吸吸氣。用着濃重的鼻音輕顫回答：「殿下，你才是受委屈了，傷……傷口還疼不疼？」

晉楚風臉上有着強撐的勇敢，「不痛！父王說不管遇上什麼痛苦都要忍耐，我會忍着，我不會哭的。」

「殿下！」方元面露欣慰，但是自己卻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霄紫龍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君，怎忍心如此凌虐個孩子呢？

晉楚風連忙別過眼，怕自己會哭出來，他不能哭，也不會向欺負他的人屈服，他要將所有的仇都一一牢記在心中，等他長大有能力了再報仇。

這個信念支撐著晉楚風不被磨難打倒，只是這晚吃過冷硬難下咽的晚餐，想休息時，又見到老舊的床，也沒枕頭、被子，只能拿着衣服代替蓋住身體，在秋末的寒意中顫抖著睡覺，加上耳朵的痛和手上鎖著鐵練的不便，還是逼得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從小到大何時吃過這樣的苦？和以前的生活相比較，現在無異是活在地獄里，他再早熟終究也只是個孩子。感到臉上有痒痒的感覺．他伸手去擦，卻是愈擦淚水愈多。

他沒哭，沒有哭……他不會哭的，只是……只是他好想父王，好想母后，拉起衣服蓋住頭，他真的沒哭……

這晚，晉楚風在淚水奔流中睡著了，這也是他最後一次流淚，以後他就真的再也沒掉過淚了。

☆☆☆

晉楚風來到宮裏的第二天，就看到前一天在大殿上見到的太監總管在一群小太監的簇擁下來到北樓，也就是自己住的地方，來宣佈聖皇的旨意。

聖旨上說明天朝不養沒用處的人，所以住到宮裏就必須工作以換取生活所需，他被分配的工作地方就是馬廄，他成了清掃整理馬廄的僕人。

晉楚風拿着竹掃帚掃着地上的穢物，雖然氣味不好聞，但是他咬緊唇無話的打掃著。他已經打掃了好幾天。有些適應這裏的味道了。一切的遭遇他也漸漸能夠承受，只要麻煩不要上身就好了。

可惜他才這麼想，馬上就聽到喧鬧聲從外面傳入。夾雜着「大皇子、二星子」的呼喚，晉楚風的眉馬上就緊緊的皺了起來。

兩個身材胖圓、相貌平常、穿着錦衣的男孩走入馬廄，相似的外貌顯示出他們是一對兄弟──天朝的太子霄彥和二皇子霄傑。哥哥十一歲，弟弟十歲。

霄彥、霄傑他們自大的認為世上只有他們才配稱為太子，所以他們愛耍弄那些身份是各國太子的質子們，以惡整質子為樂，在宮裏的所有質子都被這兩兄弟荼毒過，現在晉楚風是他們的新目標。

「見過大皇子、二皇子。」晉楚風微彎身行禮。

「哼！」霄彥不悅的冷哼一聲，「不知禮數的奴才，給本殿下打！」

旁邊侍從聞言，立刻上前不由分說給了晉楚風幾個拳腳，打得他跪倒在地。

霄傑看好戲的哈哈笑了，「怎會有這麼笨的人？怎麼教都教不會，被打真是活該，你，告訴他見到皇子們該行什麼禮數！」他指指身旁的侍從。

「是！」侍從應了聲，來到晉楚風面前告訴他：「我示範給你看，你可要用心記着了。奴才們見到皇子要立刻跪地磕頭，恭恭敬敬的呼喚『奴才叩見皇子萬福』，皇子沒應聲之前，頭不可以離地以表示尊重，待皇子開金口回應了再快速爬起，你看清楚羅！」侍從行了遍禮數給晉楚風看。

「笨奴才，你看明白了嗎？」霄彥斜睨著晉楚風。

晉楚風雙手緊握成拳，低聲的逼出話，「清楚了！」

「那你做一遍讓本殿下看看。」霄彥下令。

晉楚風背脊打直、臉色鐵青，明知道霄彥故意在欺負自己，但是他有辦法說不嗎？只能僵著身軀從地上站起，依著侍從的說法跪下行大禮，手上的鐵練隨着他的動作發出了叮叮噹噹的聲響。「奴才叩見皇子萬福！」他頭貼在地上。

「現在在你面前有兩位皇子，你拜見的是哪個呢？說得不清不楚的，不行，再來一次！」霄傑不滿意。

晉楚風只好再起來，重新行大禮。「奴才見過大皇子、二皇子萬福！」

換霄彥有意見，「不可以，本殿下喜歡被喚作太子殿下，重來。」

晉楚風拳頭握得更加緊，忍耐的起身第三次行禮。「奴才見過太子殿下、二皇子萬福！」

霄彥點點頭笑了笑，「我現在覺得太子殿下聽起來順耳多了，你再來一回！」他和皇弟交換個狡詐的笑容。

就在他們一再的刁難下，晉楚風連行了近十次禮。頭也磕紅了才得以過關，但是事情可還沒了呢！

霄彥上下打量著晉楚風，嘖嘖稱讚，「晉楚風，你很聰明嘛，昨天才說你穿這麼好的衣服來打掃馬廄，你今天就換上破衣服來了。不過這衣服實在不夠破舊，不像奴才穿的，應該這樣才對！」竟拿出腰間的匕首任意劃破晉楚風的衣服。

「好玩，好玩，皇兄，我也要玩！」霄傑也依法炮製，在晉楚風的衣服補上幾刀。

晉楚風咬緊牙遵從父王的交代，忍耐，他一定要忍耐，不能衝動，要忍耐！

霄彥、霄傑兄弟倆合力將晉楚風的衣服割成了一條條的破布，他們笑得得意又大聲，但是晉楚風卻只是沉默無語，臉上沒什麼表情，這令兩兄弟心有不滿。

「喂，你衣服破了，你不會心疼嗎？」霄傑問晉楚風。

晉禁風明白他在故意引自己生氣，不願上當，依然不作聲。

「本皇子問你話呢，回答！」霄傑不高興的下令。

「回二皇子，不會。」晉楚風被動回道。

「衣服破了，你怎麼會不生氣呢？你騙人！」聽到答案更令霄傑冒火。

霄彥拍拍弟弟的肩頭。「皇弟，他也是一國的太子呢，破了一件衣服了不起再換一件，他當然不會生氣了！」

「但是他現在不是太子，只是打掃馬廄的奴才！」霄傑不屑地表示。

「可是皇弟，你看看他有奴才的樣子嗎？」霄彥斜睨著晉楚風。

霄傑將晉楚風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搖搖頭。「沒有，他一點奴才的樣子都沒有。」

「是啊，因為他是太子嘛，所以就是不像奴才，那有什麼辦法呢？」霄彥告訴皇弟。

霄傑不同意，「不能這樣，他現在是質子，質子就是奴才，怎麼可以不像奴才呢？要讓他變成奴才才對！」

「那要怎麼做才能讓他變成奴才呢？」霄彥努力想着辦法。

身旁侍從巴結的提出意見，「太子殿下，小的有個法子，可以提出嗎？」

「快點說！」霄傑連忙命令。

「遵命，太子殿下，或許他是太乾淨了才沒有奴才的樣子，賣力工作的奴才可是會弄髒衣服身體的，這樣才像奴才啊！」侍從說明。

霄彥和霄傑對看一眼。再同時轉頭看向晉楚風，兩人嘻嘻笑地同時點頭叫道：「對呀，是太乾淨了！」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