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徐醫生……」

護士扯了扯徐佑林的衣袖,將正在沉思的人拉回現實之中。

「徐醫生,您的電話。」

徐佑林說了聲謝謝,接過了同事手中的話筒。

「我是徐佑林,哪位?」

「佑林,我是媽媽。」

「……」徐佑林握緊了手中的話筒,一時無語。

「外公下個月八十大壽,你會回來吧?」徐母的聲音有些顫抖,「你都四年沒回家了,難道真的要媽媽閉眼的時候你才肯回來嗎?」

母親輕輕的啜泣牽動徐佑林心底潛藏的愧疚,他深吸一口氣,說:「我會給外公打電話的。」

「佑林,你打算跟媽媽慪氣慪到什麼時候?我可是你親媽!」

「我沒有慪氣。我說過,除非您接受樊曄,否則我不會回去。」

「你居然用這個來威脅媽媽!你這孩子……」

「我沒有威脅您。我今年三十歲了,不再是孩子。我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也能夠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如果您還把我當成兒子,就請成全我。」

啪!

通話應聲而斷。

四年來,這是徐家母子對話的惟一模式。徐佑林揉了揉緊繃的眉頭,微微嘆了口氣。對於母親的不諒解,他一直無能為力,除了這樣消極地對待之外,別無他法。

當年如果不是母親強行介入,他與樊曄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讓他連最起碼的怨恨都無處發泄……

***

徐佑林打開門,吃驚地看着大腹便便的樊靈。

「徐佑林!你怎麼在這裏?」

「這套房子是我和樊曄合租的。」正確的說,是二人共同貸款買下來的。

「真是的,我哥怎麼都沒提過,害我以為走錯了。他在嗎?」樊靈勉強地笑了笑,似乎不高興見到憑空出現的徐佑林。

「他……」

「佑林,是阿昕來了嗎?」樊曄撐著拐杖,在門內問道。

「哥。」

樊曄驚慌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妹妹,想掩飾自己的殘疾,已然來不及。

「小心!」徐佑林回身抱住搖搖欲墜的樊曄,對樊靈說:「你去客廳坐坐,我先送你哥回房休息。」

樊靈無聲地看着哥哥。

樊曄臉色煞白,無措地點頭應允。

將樊曄放在卧室的床上,徐佑林吻了吻他的額頭,說:「別擔心,交給我來解決。」

「我……」

「噓,我們的事樊靈遲早都會知道。相信我,我能處理好。」徐佑林用手指按住樊曄的雙唇,信心十足地保證。

細細的茶葉在樊靈的杯中慢慢舒展開來,染綠了杯中的清水。

徐佑林首先打破了沉默,問:「你怎麼過來的?」

「哥哥上次寄包裹給我時寫了這個地址。」樊靈挺了挺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的腿怎麼受傷的,你們又是怎麼回事,能解釋一下嗎?」

坐在對面的徐佑林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開始講敘樊曄受傷的經過以及他們的關係。

「我和樊曄一路走來不容易,希望你能理解。」

「如果我不能呢?」

徐佑林盯着樊靈那張與樊曄極為相似的臉,鄭重地說:「那不重要,我是不會離開樊曄。我們彼此相愛。」

「我早該想到的,讀書的時候你們就好得過分。」樊靈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好好對我哥吧,順便想想我爸媽那關你們要怎麼過。」

「你不反對?」徐佑林笑了,樊靈果然跟生性衝動的樊昕完全不同。

「我反對有用嗎?只要哥哥覺得幸福,我無話可說。」

「謝謝。」

「沒什麼好謝的。」樊靈呼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自己圓鼓鼓的肚子。

徐佑林看着懷孕的樊靈,疑惑地問:「你來這邊是……」

此時,門鈴再次響起。

「可能是樊昕回來了。」徐佑林起身去開門。「媽?!」

「你還記得我這個媽嗎?」徐母生氣地推開兒子,直接衝進了屋內。

「媽,你怎麼來了?」徐佑林連忙跟在怒氣沖沖的母親身後。

「我怎麼來了,你還好意思問我?醫院那邊是怎麼會事?為什麼……」徐母走到客廳,看到樊靈時停了下來。

「伯母好。」樊靈慢慢地起身,打了個招呼。

「好。」徐母尷尬地點了點頭。

「這是樊靈,我同學。」徐佑林用眼神示意樊靈迴避一下,然後扶著母親坐到了沙發上。

「媽……」

「我問你,你為什麼把工作辭了?」徐母不耐煩地打斷徐佑林的話。

「我想換個環境。」

「換環境?為什麼我聽你吳伯伯說,你是為了要照顧一個癱子?」

徐佑林一家三口都是醫生,而徐母口中的吳伯伯曾是徐父的同事,也是樊曄的主治醫生。

徐佑林轉頭看着從卧室出來的樊曄,沉聲道:「那是原因之一。他不是什麼癱子,而是我的愛人。」

徐母跟着轉頭,看到樊曄之後震驚不已。

「你說什麼?」

「媽,這是樊曄,我的愛人。」徐佑林上前扶住樊曄的左臂,平靜地回視自己的母親。雖然母親的造訪讓徐佑林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他怕此時不說清楚又會引發樊曄的諸多猜想,索性說個明白。

「你……你說他是誰?什麼愛人,什麼意思?」徐母被搞糊塗了。

「他叫樊曄,我愛他。」徐佑林看着樊曄,說得斬釘截鐵。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是男的!」

「我知道他是男人,我愛他。」

樊曄顫抖著,來回掃視一臉堅定的徐佑林以及被兒子的話刺激得站立不穩的徐母,一時間不知所措。

突如其來的消息也刺激了徐母,只見她踉蹌了兩步,便跌坐在沙發之上。

樊曄下意識地叫了聲:「伯母……」

「不要叫我!」徐母兇惡地瞪住樊曄,尖叫道:「一定是你,是你這個同性戀勾引我兒子的對不對?」

「媽,你別激動,先聽我說……」徐佑林無奈地跑到母親面前,想要安撫她。

「佑林啊,你說你好好的為什麼要去當同性戀,你瘋了是不是?」

「媽,我愛樊曄,你……」

「愛!你知道什麼是愛?你怎麼會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一定是他勾引你的對不對?」徐母完全聽不進兒子的解釋,瞬間把矛頭指向樊曄,「你這個人妖,為什麼要勾引我兒子?你害我兒子還不夠嗎?好好的一根獨苗要跟着你這個同性戀斷子絕孫。現在為了照顧你這個殘廢,連累他把工作都丟了……你……」

徐母劈頭蓋臉的一陣怒罵,讓一旁的樊靈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吼到:「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哥敬你是長輩才不出聲,你不要得寸進尺。」

「靈靈,不要說!」樊曄抓住妹妹的胳膊,面如死灰。

「我得寸進尺?!」徐母猛地站起身來,指著樊曄說:「你也不問問他幹了些什麼,我家佑林都被他害成什麼樣子了……」

「媽,你別說了,是我逼樊曄和我在一起的,不關他的事。」

「聽見了吧,罪魁禍首明明是你兒子,憑什麼賴我哥頭上?」

「佑林,你,你被迷了心竅啦?姓樊的,我跟你拼了!」徐母突然衝上前去,想要扑打樊曄。

「媽,你幹什麼?」

徐佑林一邊喊,一邊阻止母親,可是徐母爆發力太驚人,他居然沒能抓住。

「哥!啊!」樊靈驚叫着,想要推開腿腳不便的哥哥,結果被徐母撞到,肚子碰在沙發的扶手上,頓時倒地不起。

樊曄心頭一驚,大喊:「靈靈!」

正在這時,付雷霆與樊昕突然從門外闖了進來。

「姐!」

樊昕飛奔上去,發現姐姐居然身懷六甲,瞬間獃滯。

「靈靈!你怎麼樣了?」站在一旁的樊曄想扶起妹妹,卻因為腿腳不便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徐佑林連忙上前攙扶,卻被他狠狠地推開。

樊靈的雙腿間,開始有鮮紅的血液慢慢從褲子裏滲了出來。

屋內一片混亂。

驚慌失措的徐母尖叫連連:「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意推她,是她自己衝過來的。」。

「媽,你冷靜點,不會有事的。我們先走。」徐佑林摟住神智渙散的母親,轉頭對樊曄說:「樊曄,我先送我媽回去,回頭就去醫院看你妹妹。」

樊曄對徐佑林的話充耳不聞,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妹妹,一臉蒼白。

見樊曄沒有反應,徐佑林只好拜託付雷霆,對方點頭后,他飛速地離開了房間。

周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樊曄呆立着,如一具僵死的人偶。

***

「我不是故意的,我……」

「媽!」徐佑林抓住歇斯底里的母親,沉聲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先回家去休息,這邊的事我來處理。」

「回家?我不要回家,那裏不是我的家!」

「媽……」

「你爸那個沒良心的,他居然要和我離婚。我不能離婚,我怎麼可能離婚?我剛剛才升到副院長,如果讓底下的人知道我要離婚,不知道會怎麼嘲笑我。你說,我怎麼可能離婚!」徐母精明幹練的臉上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慌亂,「還有你,趕快和那個男人分手。你是我的兒子,我們徐家怎麼可以傳出這樣的醜事!你要我的臉往哪裏擱……」

「媽!是臉面重要還是你兒子重要?」

徐母被徐佑林的大吼聲震得全身一抖,下意識地噤聲。

「先別說這些了,你和爸是怎麼回事?」徐佑林煩躁地甩了甩頭,牽着母親上了自己的車。

徐母蜷縮在車座上,一邊搖頭一邊說:「他瘋了,莫名其妙就摔碗掀桌子,非要和我離婚。」

「總要有個原因吧!」

「他瘋了!」

徐佑林伸手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說:「我先送你回外公家,樊靈的事處理好后我就去和爸爸談談。」

「你還要去找那個人妖?我不準!」

「媽,請你不要這麼稱呼樊曄。如果他是人妖,那你兒子我妖得更厲害。另外,樊靈是因為你才受傷的,我必須去看她。」

徐母還想發威,卻在聽到樊靈的名字害怕地收聲。

徐佑林盯着前方的道路,心急如焚。樊曄剛剛那麼大力推開他,肯定有問題,只怕又會去鑽牛角尖。

對不起,我必須先送走我媽,她待在那裏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曄,等我回來,不要胡思亂想。徐佑林不停默默禱告著,將油門一踩到底。

當他安頓好母親趕到醫院時,正碰上付雷霆飛奔出醫院。

「你去哪,樊靈怎麼樣了?」

「她沒事,生了個兒子。你和我去你家,樊昕掛了我的電話,現在怎麼都打不通了。」

「樊曄呢?」

「不知道。」

「快上車。」

付雷霆上了徐佑林的車,臉色陰沉得可怕。

徐佑林握緊了手中的方向盤,說:「我有不好的預感。」

「我也一樣。」付雷霆將視線調至窗外,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二十分鐘后,二人到達了徐佑林與樊曄的住所。

屋內空無一人。

「該死!」徐佑林一腳踹翻了客廳的茶几。

「樊昕在這邊沒有朋友,你想想看樊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付雷霆還算冷靜,只是拿出了香煙,一陣猛吸。

「見鬼,樊曄車禍以後幾乎沒見過外人,怎麼可能有去處。」

「你先給他以前的朋友打個電話問問,我去找人找他們。有消息電話聯絡。」

「好。」

付雷霆用手指掐熄了手中的香煙,離開了徐家。

一整夜,徐佑林先是打遍了樊曄在S城所有朋友的電話,然後開車轉了大半個城市,可是仍然一無所獲。樊曄就像從空氣中蒸發了一般,杳無音信。

「樊曄不見了,你知不知道他可能會去哪裏?」徐佑林站在樊靈的病床前,焦急地詢問。

「我哥不見了?」

「和樊昕一起不見的。」付雷霆站在徐佑林的身旁插話。

「你怎麼來問我?我哥這幾年可是跟你生活在一起。」樊靈虛弱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怨恨,很明顯是針對徐佑林的。

「對不起,我媽媽昨天不是故意推你的。」徐佑林垂下頭,擔憂地說:「我還沒跟樊曄解釋,他現在一定在胡思亂想。我媽她……」

「你們母子的事我不想知道,但是下次請你不要讓她再這樣傷害我哥了。」樊靈打斷了徐佑林的話,眉頭皺成一團。

「我下次會小心的。」

「我不知道我哥他們會去哪裏,是不是回家了?」

「我早上剛從家裏過來,他們沒有回去。」

「我是說我父母家。」樊靈忍不住對徐佑林翻了個白眼。

付雷霆說:「應該不會吧。樊曄一直不準樊昕把他受傷的事告訴你爸媽,現在又怎麼會回去?」

「樊曄身體還沒好,這次一顆葯都沒帶出去,我真擔心……」徐佑林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語不成調。

付雷霆拍了拍徐佑林的肩膀,然後對樊靈說:「不管了,把你家地址給我。我和徐佑林先去找找,找不到再說。」

第二天中午,徐佑林與付雷霆來到了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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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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