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樊曄,門口有人找。」

放下手中的飯盒,樊曄有些疑惑,徐佑林今天不是白班嗎,怎麼中午跑來找他?

來到門口,看見來人有着與徐佑林同樣高大的身軀以及甚為相似的臉孔,樊曄突然有些發怵。

「我是徐佑林的父親,徐奇。」

「您好。」樊曄點了點頭,身體有點抖。

「我們可以談談嗎?」

「我……」回想起與徐母有關的那段經歷,樊曄本能地想拒絕。

「只是隨便談談,用不了多少時間。」徐父的微笑與徐佑林如出一撤,誠懇得讓人沒有拒絕的餘地。

「好吧。」

雜誌社旁邊的小咖啡屋裏播放的鋼琴曲優雅而舒緩,卻無法讓樊曄緊張的心情平復下來。

「佑林的母親曾經來找過你吧?」

樊曄點了點頭。

「很抱歉害你妹妹小產。」

「都過去了。」

「那段時間我和佑林的母親正在協議離婚,所以她的心情比較亂,處理事情也就失了分寸。希望你們能夠體諒。」

「離婚?」

徐父點了點頭,微微嘆了口氣,說:「我和他母親是父母包辦的婚姻,彼此並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二十幾年的磨合,還是不能走到最後,想想也很無奈。」

樊曄看着徐父,不明白他為何專程找到自己來說這些。

「佑林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一直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事業有成,婚姻幸福。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愛上你。」

樊曄握緊手中的杯子,被咖啡灼人的溫度燙紅了雙手而無所覺。

看出樊曄的緊張,徐父慈祥地笑了笑,說:「我並不反對他和你在一起。」

聞言,樊曄驚訝地瞪大雙眼。

「幾年前,佑林執意要搬來這邊時,我們好好談了一次。其實,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一直認為他只是一時貪玩。直到那次,聽他說起你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我很吃驚,沒想到他也會有那麼細膩的感情。當了二十幾年的父親,我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兒子那麼低聲下氣地請求我的成全。他真的……所以,我想我能理解他對你的感情。」徐父停了下來,不露聲色地觀察著樊曄,溫和的目光潛藏着為人父所特有的犀利,「這些,你想必都不知道吧?」

樊曄搖了搖頭,失魂落魄。

「佑林跟我說,你們之間有誤會,所以一直沒能和好如初。這個消息一度讓我十分高興,覺得時間長了他就會對你死心,畢竟同性之間的感情道路並不好走……」

「我們已經分手了,現在只是普通朋友。」樊曄的聲音越來越小,講到「普通朋友」幾個字時只能看到嘴唇在動而已。

「是這樣……」

這回,吃驚的人輪到徐父了,因為昨晚佑林才指天發誓地對他說決不放棄樊曄。看來,事情並沒有兒子說的那麼簡單。

坐在對面的樊曄,眉宇間流動着一股憂傷,每次提到徐佑林時就特別明顯,他對徐佑林應該還是有感情的吧?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無力阻止佑林對你的感情,所以只能妥協,希望他別走上我和他母親的老路。如果你和他是兩情相悅,我會祝你們幸福;如果你不能回應他,那就不要再給他任何希望。」

「我……」樊曄無力地靠在座椅上,無言以對。

幸福,他以前與徐佑林在一起的時候何嘗不幸福,可那又怎樣?從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天起,他們的幸福就已經碎了一地。

樊曄還記得父母去世的那天,他站在醫院的急救室外,用拐杖不停猛打徐佑林,一聲一聲高喊「我恨你」,哭得聲嘶力竭。

心結難解,如何幸福?

「好了,」徐父再次開口,打斷了樊曄的思緒,「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了。佑林並不知道我來找你,希望你不要告訴他。」

「他不知道您過來嗎?」

「他很緊張,怕我在你面前亂說話。所以,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

「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徐父站起身來,溫和地說:「如果你不能再接受佑林,就請不要再和他做朋友。」

樊曄不解地看向徐父。

「那孩子太傻,如果不把後路斷得乾乾淨淨,只怕他永遠都學不會死心。做父母的,除了心疼什麼也幫不上。你可能不知道,他已經差不多五年沒回家了,一直在和他媽媽冷戰。非要她認同你們的關係才肯回去。」

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樊曄只覺得胸口有一團熱氣在四處遊走,讓冰冷的身體一點點回溫。

出了門口,午後的艷陽讓樊曄一陣暈眩。

下班回到家,看着徐佑林為自己忙前忙后,樊曄彷彿回到了以前親密的同居生活,不同的是兩個人早已不再是情人。

他沒有對徐佑林提起他與徐父見面的事情,徐佑林似乎也不打算告訴樊曄他父母那邊的情況。

很多次,樊曄都想問徐佑林:如果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你打算何去何從?話到嘴邊,卻始終沒能說出口。

生活就這麼平淡的繼續著,轉眼已是隆冬。

「我明天要出差,可能要四天時間。」

「好。」

「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我會儘快趕回來。」

「沒關係。」樊曄專心看着手中的書,沒在意徐佑林的話。

「真的沒關係?7號是你生日,我可能趕不回來為你慶祝了。」

「沒關係,又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我已經有四年沒陪你過生日了。」

樊曄抬起頭,正對上徐佑林愧疚的眼神,不由心頭一緊。

「見不到你的那段時間我常在想,如果還能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紀念日。生日啦、元旦、端午、中秋、聖誕節、情人節……」

「夠了,」樊曄不悅地打斷徐佑林的話,陰鬱的表情一閃而逝,「我累了,想睡一下,你先回去吧。」

徐佑林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興奮頓失,黯然地離開了樊家。

接下來的幾日,徐佑林沒有出現,樊曄的心情也跌落谷底。

7號下午,徐佑林委託蛋糕店給樊曄送來了一個大蛋糕,電話也隨後而至。

「喂,樊曄嗎?」

「是我。」

「蛋糕收到了?」

「收到了,謝謝。」

「我要十一點才能回C城,你……」

「那時候我肯定睡了。」樊曄突然很不想見到徐佑林這個害他心亂如麻的原凶。

「那好吧,我明天再過來看你。」

「嗯。我掛電話了。」

「拜拜。」

放下話筒,樊曄看着做工精緻的蛋糕,頭痛欲裂。

他知道,心底那道費盡千辛萬苦才築成的壁壘,終於被徐佑林擊出了一個缺口。極力想要忘卻的情感正以迅猛之勢排山倒海而來,欲將他捲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腦中有兩個聲音不停在拉鋸,一個說要見徐佑林,一個說不見。屋內掛鐘上移動的指針像鐵勾一樣勾著樊曄一步步接近午夜十二點。

「……如果還能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紀念日……」

徐佑林的話就像咒語一般鑽入樊曄的腦中。

「啊!」

樊曄怒吼一聲,抓起桌上的蛋糕出了門。當他站在徐佑林家門口抬手看錶時,時間已指向十一點四十五。

「樊曄!」徐佑林看到樊曄大吃一驚。

「拿着,洗手間借用一下。」樊曄把手中的蛋糕塞給徐佑林,然後直奔屋內的洗手間。

「你怎麼啦?沒事吧?」

徐佑林跟了上去,聽見樊曄在洗手間里嘔吐的聲音,想進去卻發現門被反鎖了。

伏在盥洗台上,樊曄硬撐著回答說:「我沒事,你去點蠟燭吧。」

他死都不願讓徐佑林知道,為了趕在十二點前到徐家,他是硬著頭皮坐車來的,所以才會吐得這麼狼狽。

好不容易洗漱乾淨,樊曄對着鏡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給那蒼白如紙的皮膚添了些血色。

門外,徐佑林調暗了燈光,按照樊曄的吩咐在點蠟燭。

樊曄看着蛋糕上密密麻麻的蠟燭,忍不住仰天長嘆:「我有那麼老嗎?蛋糕都被蠟燭插爛了。」

「我數了兩遍,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根。」因樊曄的到訪而緊張得手心直冒汗的徐佑林完全沒有意識到那隻不過是樊曄的戲言。

看到徐佑林木訥的樣子,樊曄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聽見笑聲,徐佑林一臉憨傻地摸了摸頭,說:「快十二點了,過來許願吧。」

蛋糕放在沙發前矮矮的茶几上,他嫌彎腰麻煩便直接坐在了地下。樊曄走過去,學着他的樣子往地上坐。

「等等,」徐佑林拿了個靠墊放在樊曄的身下,說:「地上涼,加個墊子。」

「你自己又……」

「我身體結實,沒事。」

從前就是這樣,徐佑林對自己的事從不上心,對樊曄卻是面面俱到。

「許願吧。」徐佑林放下打火機,笑盈盈地看着樊曄。

樊曄頷首,閉上了雙眼。燭火星星點點,搖曳閃動,在他的臉上印下深深淺淺的光影。

徐佑林目不轉睛的看着,幾近痴迷。

時間並沒有在樊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比起十二年前初相識的時候,只是輪廓深了點,眼神憂鬱了些。

徐佑林忍不住伸出手,想觸摸那張日夜牽掛的容顏。倏忽,樊曄睜開了眼睛。徐佑林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隨即尷尬的收回。

「切蛋糕、切蛋糕。」避開樊曄投來的視線,徐佑林手忙腳亂地拿起水果刀。

樊曄垂下眼帘,沉默。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徐佑林有些心慌,手一顫,蛋糕險些滑落。情急之下,兩人同時伸手去接,結果手上都沾滿了奶油。

樊曄對徐佑林說:「把紙巾遞給我。」

徐佑林怔了一下,把手邊的紙巾遞了過去,兩人開始低頭擦手。

「你衣服上沾到了。」

「哪裏?」

「我幫你。」

樊曄靠近徐佑林,提起他的衣擺,開始擦拭。自然的動作,沒了往日的隔閡感。徐佑林挺直了背脊,專註地看着他頭頂的發旋兒。

「為什麼來?」他幽幽地問樊曄。

樊曄手中一頓,沒有吭聲。

徐佑林用右手托起樊曄的臉,四目相交,連空氣都隨着眼神慢慢溫潤起來。

「生日快樂……」

徐佑林低緩深情的嗓音讓樊曄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迎接逐漸靠近的雙唇。不穩的鼻息在唇齒間交錯,隨後而來的溫暖觸感徘徊在淺色的唇上,流連、磨擦,潤澤著長久以來的乾澀。

「可以嗎?」徐佑林退開寸許,再次看入樊曄已然迷離的眸子。

沒有拒絕,沒有應允,只是對視。

徐佑林如同著了魔、中了盅一般,瘋狂地壓向樊曄,強韌的舌尖不費吹灰之力就頂入了他牙關。沒有節制的翻攪與吮吸是徐佑林的一貫風格,每次接吻都像要奪去樊曄的所有意志。

激情的火花四溢,灼痛了沉寂已久的身心。

樊曄喘息著,感覺徐佑林的大手順着袖口滑入,遊走於手臂之上。冷與熱交融,剎那間引發誘人的戰慄。後背抵住沙發,肩部以上陷入柔軟的皮革,他只覺身上的力氣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徐佑林騰出一隻手摟住樊曄的腰部,以減輕自己加諸在他身上的壓迫感。誰知過近的距離輕易泄漏了他對樊曄的渴求。

樊曄瞬間漲紅了臉,閉眼佯裝不知。

停止了唇舌的糾纏,徐佑林抱起了樊曄,直奔卧室。

來不及出聲,樊曄已趴在了寬大的睡床之上。臉頰貼上微涼的枕面,身上的衣物被徐佑林從身後一把扯開、剝離,光裸的肌膚很快暴露在空氣之中,輕顫……

兩人身下的睡床被大幅度的動作帶得搖晃不止,顫顫巍巍地見證了這場激烈的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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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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