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電梯門打開又合上,聶聞達伸手擋住,剛走進去就挨了一巴掌。

「不孝子!氣不死我,你不甘心是不是?」

聶守仁的聲音壓得很低,如果不是呂釗離得近,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站在電梯外,盯着聶聞達寬闊的背影,呂釗一時忘了離開。

「爸,有話去辦公室說好不好?」

「怎麼?在這裏說你覺得丟臉嗎?既然知道丟臉,你還敢把他弄到這裏來!」

「我不覺得我做了什麼丟臉的事。呂釗來這裏,是因為他有事想找我商量……」

「你還說!」

又是一個巴掌,打得聶聞達的臉偏向一邊。

低眉順眼也討不到好,因為呂釗的事情已經心煩意亂的聶聞達這回徹底怒了。他以往跟父親相處時就沒有「退讓」這一說,這一陣子為了父親的病已經忍氣吞聲了很久,現在他有一種再也無法忍耐的感覺。

「就算我不說又怎樣?事實永遠不會改變,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呂釗斷絕關係,也沒想過要讓自己變回一個你所謂的『正常人』,就算我是你兒子,也不代表我要照你指定的方式去生活。」

「你……」指著兒子的鼻子,聶守仁被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擔心你身體不好,不想刺激你才一再地忍讓和迴避。不過,我看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話說到這分上,聶聞達已經完全豁出去了。

退一步站到電梯外,他拖過站在一旁的呂釗,對父親說:「我不奢望你會接受他,但你不能否認他的存在。我要跟他在一起,不管你同不同意。」

被迫與聶守仁面對面,呂釗一陣腳軟,卻被聶聞達強硬地托住身體,不能後退,也不能閃躲。聶守仁的目光就像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扎在他的身上,釘穿他的四肢,戳爛他的臟腑。

這時,聶聞達低下頭,在呂釗輕輕說:「別怕,我在這裏。」

短短几個字,就像一種心理暗示。眼前也許是個難關,可聶聞達在啊!只要有他在,什麼都無關緊要的。

這麼想着,呂釗拿出勇氣,提醒自己不要就這麼敗下陣來。

看到兒子與呂釗竊竊私語,聶守仁火氣更旺了。還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卻沒想到兒子居然陽奉陰違。

呂國良那邊才剛剛擺平,把呂釗弄走還需要時間。可兒子這種緊抓不放的姿態,很可能會讓他的計劃功虧一簣。

不行,一定不能出這樣的紕漏!

壓住情緒,聶守仁按住快要關上的電梯門,對兒子說:「你口口聲聲說要跟他在一起,那他呢?他會願意跟你在一起嗎?就算他說要跟你在一起,你覺得可信嗎?」

聶守仁一連串你啊他的,聽得呂釗頭昏腦脹,不過他知道不用他開口,聶聞達也一定會做出應答。

於是他下意識地抓緊聶聞達的手掌,不自覺地與他十指相扣。他不知道,這樣的舉動足夠讓聶聞達感到欣喜若狂,也更堅定了他硬爭到底的決心。

「我只想順其自然,我們有的是時間去面對這些問題。」挺起胸膛,聶聞達信心滿滿。

「他不過十幾歲,你以為時間可以教會他什麼?」

目光投向呂釗,聶守仁收斂了迫人的威嚴,盡量以仁慈長輩的口吻說:「你的路還很長,孩子,你現在跟着聞達,對你的將來沒有一點好處。

「這個社會對同性戀者並不寬容,聞達現在可以給你提供保護,是因為他懂得隱藏。事情一旦公開,他很可能會自身難保,更別提你了。」

「爸,你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了,呂釗已經成年,他自己會判斷。」聶聞達對父親的說辭嗤之以鼻。

不理會兒子,聶守仁繼續對呂釗說:「人不可能只為自己活着。你還有父母、家人,如果事情傳出去,你會連累得他們也無法做人。」

沒有說話,呂釗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聶聞達的手,換來力道更強的緊握。

「等你真正變成大人的時候,會面對很多不同的人,很快你就會發現這世上不止聞達一個,你會有自己的圈子,屬於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守着聞達,做個寄生蟲!」

「寄生蟲」三個字深深刺痛了呂釗,他最在意、最無法釋懷的就是這個。對聶聞達過於依賴一直是他自卑的源泉。

「說這些有意義嗎?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清楚。現在就想要結果,未免太可笑了。」聶聞達冷笑。

「聞達,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身為男人卻愛上一個男人,難道你認為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嗎?弄到人盡皆知你也不在乎?」

「羞恥心也要看用在什麼地方。不過,如果今天真弄到人盡皆知,那也是爸爸你的功勞。」拉着呂釗又退了一步,聶聞達好笑地看看了自己的左手邊。

站在電梯里的聶守仁不知道,他們父子倆「忘我」的爭吵,已經把宏達貿易的一部分員工吸引了過來。

雖然大家都在遮遮掩掩,可辦公室本就是沒有秘密的地方,不用到明天,事情就會傳遍整個公司。說不定,連樓上樓下都會傳個遍。

順着兒子的目光看過去,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圍觀的對象,向來注重面子的聶守仁哪裏受得了這樣的打擊。當即渾身發抖,指著聶聞達與呂釗說:「你們……太不象話了……你們……」

原本中氣十足的聲音瞬間消減下去,聶守仁捂住胸口,貼著電梯的牆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爸!爸,你怎麼了!」

聶聞達大驚,立刻放開呂釗,衝進電梯。

呂釗呆立在一旁,看着聶聞達將父親抱住。聶守仁的視線越過兒子的肩膀直射向他,呂釗只覺心中一凜。羅躍奇說過,聶聞達的父親已經不惜用裝病來拖住兒子,難道這次……

在聶聞達焦急的呼喚中,電梯門自動關閉,呂釗衝上去,卻只碰上合緊的門壁。看着指示燈上的數字不斷下降,他待不及細想,立刻向安全樓梯跑去。

「呂釗!」反應過來的紀饒追在他的後面。

一層、兩層、三層……每次都晚一步,呂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始終不願放棄。紀饒跟在他的身後,只覺得心疼。

「不要追了,追不上的!你追上了又能怎樣?放棄吧!」

無論紀饒怎麼叫喊,呂釗就是充耳不聞。終於到了地下二層,呂釗從安全通道跑入地下停車場,聶聞達卻已經駕車離去。

紀饒彎下腰,雙手按在膝蓋上,喘得像頭牛。比他好不到哪裏去的呂釗卻直直地站着,眼中的失望排山倒海,就像最重要的人會就此一去不回。

「呂釗……」

「你走吧。」

「你呢?」

「我要去找他。」

「他爸爸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紀饒不能理解。

沒再說話,呂釗深深地看了紀饒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向聶聞達離去的方向跑去。

「呂釗!」

紀饒在聲音在低矮壓抑的停車場里回蕩,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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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后,呂釗到了醫院。

一路小跑,刺目的白色接踵撞入呂釗的眼中,帶來莫名的恐懼。

他記起外婆去世時,他站在停屍間里對着那具冰冷軀殼的情景,全世界只剩一張不帶生機的,蒼白僵硬的臉。

悲哀就像流淌的大河,他站在中間,卻怎麼也游不到對岸。

「聶先生,我不是已經提醒過你嗎?任何刺激都會對令尊的身體造成嚴重的影響。」醫生在責備聶聞達。

呂釗躲在牆邊,不想讓聶聞達看見他。

「很嚴重嗎?」聶聞達的聲音充滿懊悔。

「也、也不是很嚴重……只是,下次要注意了。」年輕的醫生說話有些結巴。

「那我可以進去看他嗎?」

「啊……他、他說暫時不想見你。」

原來是真的病了!呂釗不禁為自己曾經的猜測感到羞愧。

「呂釗?」聶聞達發現了他,十分意外。

「我不想離開你。」這是呂釗唯一想說的話,也許時機不對,但這真的是他唯一想說的。

聶聞達笑了,那笑容竟透著一絲疲憊。抬手捋了捋呂釗微濕的頭髮,他說:「回去換件衣服吧!小心感冒。」

聽到這句話,呂釗緊張地抓住他的手,重複道:「我不想離開你。不要趕我走!」

呂釗在害怕,他害怕聶聞達為了父親做出放棄他的決定。

「我真想吻你!」

「什麼?」

「如果這裏沒有其它人,我真想吻你。狠狠堵住你的嘴,讓你再也說不出這種蠢話!」聶聞達四下看了看,等到周圍的人走遠,立刻拉着呂釗閃到偏僻的角落。

說到做到,他狠狠吻住呂釗的雙唇,將他壓在牆角,恨不得壓碎他的身體。

非常非常用力地親吻,呂釗被奪去了聲音,失去了自由,只能順應聶聞達的要求。

「唔……唔……」

連呼吸的能力都被掠奪了,呂釗發出低啞的申吟。

完全不能滿足這種程度的佔有,聶聞達摸索著,將手伸進呂釗的衣服里。溫暖的指尖,冰冷的身體,呂釗打了個寒噤,背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用眼神示意聶聞達不要再繼續,卻怎麼都得不到響應。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呂釗的心跳陡然加速,想逃開卻怎麼都掙脫不了。他只能自暴自棄地閉上雙眼,心想要是被發現就把臉埋進聶聞達的懷裏,打死也不抬頭。

千鈞一髮間,他卻感覺自己的雙腳突然離開了地面,就像是魔法一般,旋轉之後兩人所在的地點瞬間變化。

直到被聶聞達扔在床上,呂釗才反應過來,這裏是另一間高級病房。

各項設施一應俱全的病房就像星級酒店裏的豪華房間,專為特權階級提供的地方。

「會被發現的……」

呂釗覺得難堪至極,雖然這裏暫時沒人入住,可不代表不會有人進來。外面醫生、護士一大堆,要是誰無意中推開門……

「那你小聲點。」

敷衍了一句,聶聞達再次封住呂釗的雙唇。他現在全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把呂釗的褲子剝下來,其它的事不在考慮之列。

沒有機會拒絕,呂釗像只被釘在板上的青蛙,雙腿大開着承受聶聞達粗魯的開拓。

沒有潤滑劑,捅進身體的手指乾澀難行。聶聞達皺起眉頭,低聲問:「疼嗎?」

說疼,你會停嗎?

呂釗知道答案,所以他沒有出聲。聶聞達不會停,他也不想聶聞達停下來,強烈的情慾是趕走不安最好的武器,聶聞達需要,他也需要。

張開雙臂摟住聶聞達的脖子,呂釗第一次主動獻上自己的唇,就像投入烈火中的助燃劑,燒着了聶聞達。呂釗聽到身體撕裂的聲音,疼痛在很遠的地方展開,彷彿脫離了rou體。

身體的交融,饑渴的碰撞,聶聞達付出全力,用心體驗著這場最為親密的交流。情慾相連的地方,滾燙灼人,聶聞達笑了,捋開呂釗的頭髮,固定他的臉龐,聶聞達將笑容傳到了呂釗的眼睛裏……

誰也沒有說話,兩人維持着交迭的姿勢,靜靜地趴着。

沒多久,呂釗感覺脖子後面一陣濡濕,再來是肩膀與耳後。左手被抬了起來,輕輕擦過聶聞達的臉頰,然後指尖被咬住,有些疼。

「我們是一體的。」聶聞達重複。

「嗯。」呂釗應了一聲,閉上眼,在枕頭上蹭去眼角的濕潤。

就像他曾經以為的那樣,聶聞達將是他無法逃脫的命運。

之前是因為逃不了,現在是因為不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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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衝動帶來的結果就是麻煩的善後。

將呂釗抱到浴室里清洗時,聶聞達才發現自己弄傷了他。從兩人有關係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見到聶聞達眉頭緊鎖的樣子,呂釗覺得疼痛好了一半。

「我沒事。」他一邊尷尬地安慰聶聞達,一邊迅速併攏了自己的雙腿。

聶聞達目不轉睛地看着,然後突然吻了他一下,就像蜻蜓點水,呂釗還沒意識到,這個吻已經結束了。

「下次我會注意的。」聶聞達提出保證。

羞得滿臉通紅的呂釗趕緊低下頭,不好意思再看聶聞達的眼睛。然後,他聽見聶聞達低沉的笑聲。

在洗浴行為變質之前,聶聞達果斷地將呂釗帶離了浴室。因為沒有衣服更換,呂釗只能將之前被雨淋濕的衣服又套回身上。

相對而言,讓他比較頭疼的是兩人弄髒的那條床單,不過,聶聞達很快解決了它。就是把床單捲成一團,直接扔進垃圾桶。

「這樣不行。」對聶聞達的簡易處理法,呂釗不敢苟同。

「沒關係。」

「會被發現的。」

「發現就發現,反正沒人知道是我們弄髒的。」聶聞達眨眨眼睛,完全不覺得羞恥。

被他打敗了,呂釗無奈地垮下雙肩。聶聞達見狀笑着掐了掐他的臉,然後拉着他往門外走。看到聶聞達擰開門鎖,呂釗才知道他原來有鎖門。害他白擔心一場,真是!

兩人躡手躡腳溜出病房,本以為順利避過所有人的耳目,沒想到卻撞上聶聞達的好友羅躍奇。驚慌之下,呂釗連忙甩開聶聞達的手。

「我聽醫生說,聶伯伯又住院了。」羅躍奇很識趣,對聶聞達與呂釗的不當行為完全視而不見。

「我正想打電話給你。」聶聞達也是一本正經,跟剛才偷情時簡直判若兩人,「我爸不肯見我,麻煩你幫我照顧他,我回公司交代一下再過來。」

「沒問題。」

雖然羅躍奇是在和聶聞達對話,可呂釗卻覺得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他,害他臉上火辣辣的,始終沒好意思抬頭。

聶聞達則不然,他不但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大大剌剌地牽起呂釗的手,拉着他走出醫院。

「放開我!大家都在看!」

呂釗使勁想掰開他的手,卻是徒勞無功,反而換來聶聞達的揶揄。

「你不是不想離開我嗎?」

「那也不用手牽手呀!」

「你再叫大聲一點,看我們的人就更多了。」

「……」

聶聞達的無賴讓呂釗覺得無力,在那之後,竟是小小的幸福。

直到再也看不見聶聞達與呂釗的背影,羅躍奇轉身走進了病房。聶守仁躺在病床上,手裏拿着電話。不用問,他這次「發病」又是假的。

「聞達呢?」聶守仁問。

「回公司了,說是去交代一下再過來。」

聽到羅躍奇這麼說,聶守仁放心地按下電話號碼。

「喂,呂先生嗎?我是聶守仁。」聶守仁覺得沒有必要迴避羅躍奇,所以直接與呂釗的父親聯繫起來,「我今天見到呂釗了,他和我兒子在一起。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他們居然當着全公司的人告訴我,他們要在一起。」

聽不到呂國良那頭回答了什麼,羅躍奇看見聶守仁皺起了眉頭。

「在一起的意思就是,他們打算像男人跟女人那樣一起生活!」說這句的時候聶守仁基本上是用吼的,不過很快他又重新控制了情緒,說:「事情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你最好這兩天就說服呂釗離開。不然,我就要用其它方法了。」

接着,聶守仁把聶聞達公寓的地址告訴了對方,也許對方做出了什麼承諾,聶守仁的臉色稍微好轉一些。

掛上電話以後,他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到羅躍奇的身上。

「我去外面抽根煙。」羅躍奇不喜歡被聶守仁這樣注視,於是找了個借口想避開。

聶守仁沒有理會,而是自顧自地問道:「你覺得我過分嗎?」

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羅躍奇僵在原地。

「唉……」聶守仁出人意料地長嘆了一口氣,「之前我覺得你爸爸對你太過絕情,現在我卻恨不得比他做得更絕。」

聞言,羅躍奇訕笑:「我爸的絕情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

「所以我一定要比他做得更絕。」

聶守仁的嚴肅讓羅躍奇打了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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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國良按照聶守仁提供的地址找過去,遠遠地就看見聶聞達。他正駕着車從公寓裏邊出來,黑色的BMW,緩速從呂國良身邊經過。

見過聶聞達的人都不太能夠忘記他,出色的外表,超群的氣質,還有與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壓迫感,無論哪一樣都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呂國良有點緊張,在他的潛意識裏一直不願意相信聶守仁的話。兒子怎麼可能喜歡男人?雖然同性戀這種事在現在已經算不上天方夜譚,但對呂國良來說,它還是像火星一樣遙遠。

呂釗聽到門鈴聲,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一天都在東奔西跑,淋了雨又做了那種激烈的「運動」,回來一躺到床上他就有種再也爬不起來的錯覺。

聶聞達左看右看,好不容易才肯放心離去,讓呂釗覺得很不好意思。又不是女生,怎麼可能那麼弱!沒想到聶聞達還有這麼婆媽的一面。

「爸!」打開門,看見自己的父親,呂釗手酸腳軟得更加厲害了。

「你真的住在這裏!」呂國良混合著震驚與心痛的目光,直直地投射在呂釗身上。

呂釗沒有出聲,被人看穿的尷尬與羞怯讓他無地自容。

「誰教你的?究竟是誰教你的!你是不是瘋了,居然做出這種、這種……這種下流齷齪的事情!」

白天才被聶守仁訓過,現在又被自己父親訓斥,呂釗想讓自己變得麻木,卻還是被深深刺痛了。

呂國良上前一步,又問:「是為了你媽媽嗎?」

他的問題讓呂釗想起了文晴,早上在監獄遇上她不可能是出於偶然。

「是你讓那女人把我的事情告訴媽媽的?」

「什麼女人?」

「就是文晴!我早上在監獄碰到她,然後媽媽就知道了我和聶聞達的事。她現在說什麼都不肯上訴,還說不認我這個兒子!是你策劃的,是你,對不對!」

「你在說些什麼?」呂國良不明白,明明是他在質問兒子,怎麼反過來變成兒子質問他?

「你為什麼這麼狠心,媽媽好歹也是你的妻子,為什麼你一定要趕盡殺絕?」

再次聽到兒子如此指責,呂國良忍不住就要反擊,「誰趕盡殺絕!你媽媽發瘋傷了我和文晴的骨肉,你怎麼不說她在趕盡殺絕?」

「她是你的妻子,你不背叛她,她又怎麼會失去理智?」

呂國良無奈地看着兒子,腦子隱隱作痛。一直糾纏在這種「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上,讓他欲振乏力。

「怎麼不說了?理虧嗎?」沒有佔到上風時該有的得意,呂釗只覺得苦。

「我今天不是來跟你談這個的!」呂國良轉開臉,把話題轉到自己此行的目地,「不管我和你媽媽怎麼樣,都不該成為你和男人同居的借口。你不要臉,我和你媽媽還要!」

「你不用拿這個來堵我的嘴!」對父親失望透頂,呂釗難得表現出強硬的態度,「媽媽在牢裏,為了你,她很可能會被關上十年!十年啊!她的人生就這麼斷送在冰冷的監獄里。

「這樣居然還不夠。你還讓文晴去監獄刺激她,讓她陷入更大的痛苦。這就是你給的懲罰?在她受了那麼多苦之後,在她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之後,你還是不放過她。

「你們曾經是夫妻呀!你居然完全不念及你們曾經的情分。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不會這麼無情!」

兒子的聲音在呂國良的耳朵里嗡嗡作響,他壓住火氣,說:「我和你媽媽是另一碼事,不用你這個小孩子來插嘴。不要以為你吵著不認我,就能逃避話題!你和聶聞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不是我爸爸,我沒有必要對你交代任何事!」冷冷地看着父親,呂釗不想示弱。沒有穿鞋,寒氣不斷從他的腳上冒上來,讓他不得不挺直背脊去抵禦。

「你說不是就不是?你骨子裏留的是我的血,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是媽媽的兒子,從你決定拋棄我們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再也沒有關係了。」

「做了那麼丟人現眼的事情,你還有什麼臉說自己是她的兒子?就算你是為了她才投靠的聶聞達,那也是天理不容!堂堂的男子漢,為了幾個錢就這麼折損自己,簡直是、簡直是……」

「是什麼?是什麼?我就是什麼也不是!只有聶聞達願意幫我,只有他才關心我的死活!我跟他在一起怎麼了?總比回去求你強呀!他為我做的一切,值得我付出所有去報答。」

「所以你就跟他在一起,連尊嚴也不要了?」突然揪住兒子的睡衣衣領,呂國良只覺怒火中燒。

「尊嚴就是個屁!」那種已經完全捨棄的東西,要來有什麼用!心裏吶喊著,呂釗沒來由地頭暈眼花。

呂國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混亂地叫着:「你、你、你……」

「放開我!」抓住父親的手指,呂釗努力想將它掰開。

「瘋了!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呂釗,鬼迷心竅了你!」

「放開!」

呂釗咆哮著,想從父親手裏搶回自己的衣服。他不在乎了,責罵或毆打,他統統不在乎,聶聞達不會離開他,有這點就夠了,他什麼也不在乎。

看不清未來,抓不住現在,他能做的只是跟在聶聞達身後而已。內疚或悲痛已經全部遠離他,這樣的他不該再有什麼顧忌。

轉瞬間,父子的角力就分出了勝負。呂國良本就比兒子高大,呂釗的身體狀態又不好,所以結果早就已經註定。

呂釗摔倒在地上,不太結實的睡衣被扯得七零八落,扣子紛紛掙脫了線的束縛。呂國良倒抽一口涼氣,被兒子身體上的痕迹驚得渾身顫抖。

「這是什麼……」指著兒子,呂國良雙眼赤紅,「你們到底幹了些什麼?」

震耳欲聾的聲音直擊呂釗的耳鼓,他下意識將衣服合攏,遮住身體,遮住那些聶聞達製造出來的激情副產品。從胸前到下腹,幾乎遍佈全身的暗紅吻痕,有點常識的人都不會錯認。

「無恥!」一腳踢過去,正中兒子的腰側。看到他痛苦地捂住那處,呂國良一陣揪心,卻還是硬起了心腸。「給我起來!離開這裏,馬上!」

「我不!」呂釗倔強地堅持着。

「你走不走?」又補了一腳,呂國良面露瘋狂。他的兒子,他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居然會和男人做出那種驚世駭俗的事情,他不能容忍!

蜷起身體,抱住被踢疼的地方,呂釗咬緊牙關,只是搖頭。

「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呂國良彎腰下去拽住兒子的胳膊,想把他帶拖起來,帶去門口。

「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拚命掙扎著,呂釗爬起來想推開父親,卻怎麼也使不上力。身體就像存心與他作對,所有的神經都不對勁了,大腦的指令根本不能傳到四肢上。

「你不走,然後繼續和聶聞達在這裏鬼混?呂釗,你太讓我失望了!今天你就是死了,我也不會讓你死在這裏!」

「放開我,你沒權力這麼做……」

「我是你爸爸,沒人比我有權力!」

「你不是我爸!」

一口咬在父親的手臂上,趁他吃痛鬆手的一剎那,呂釗連滾帶爬地往樓上跑。他忘了二樓的卧室沒有門,逃上去也擋不住父親。

「呂釗!」呂國良大吼,「你敢再走一步!我現在就打電話報警,說聶聞達強殲你!」

呂釗渾身一震,不敢相信地回頭看着父親。「我是自願的,沒有人會相信你!」

「你是我兒子,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警察會相信誰?」

「我已經成年了,不是小孩子!警察才不會管這種事!」

「不會管我就通知記者,聶聞達是做生意的吧?我讓他身敗名裂!」呂國良抓住了呂釗的軟肋,一擊即中。

涼透心肺的感覺讓呂釗渾身發虛,父親惡毒的神情更加讓他不敢忽視他的威脅。他怎樣都好,就是不能連累聶聞達。

「你不能這麼做!」

「我可以!你既然不打算要你這張臉,我就豁出去奉陪到底!呂釗,橫豎就是白養你這個兒子,我不在乎!」

好痛啊!就像有一把鈍刀,在呂釗的心口上來來回回地割著,痛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痛得除了痛就再也沒有別的感覺。

「你想清楚了,我數三聲!」呂國良步步緊逼,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兒子。「一、二……三!」

隨着數字音落,呂釗雙眼一黑,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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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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