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呂釗躺在床上,把玩着手中新款的WALKMAN手機,一邊盯着橙紅的機殼,一邊任音樂穿梭耳中。手機的音質未見得多好,不過勝在十分新奇,可呂釗卻是一臉意興闌珊。

百無聊賴之下,他又打開手機的拍照功能,對着屋裏的東西一陣亂拍。最後,鏡頭掃到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上。

「喀嚓——」

手機里,聶聞達的笑容人畜無害,剛洗過的頭髮濕成一綹一綹,垂在他的額前,英氣勃發的臉上透出男人特有的性感。

雙手抓着手機縮在胸口,呂釗翻了個身,像條毛毛蟲一樣爬到床的邊緣。他還是不太適應與聶聞達的近距離接觸,即使他們已經同床共枕了半月之久。

與之相反,聶聞達倒是很自然,只見他一下就趴到呂釗的背上,將嘴湊到他的耳邊,問:「喜歡這款手機嗎?我覺得這個橙色很稱你。」

突然承受那已經熟悉的重量,呂釗皺了皺眉頭,只覺得胸口被手機磕得有點疼。聶聞達像是察覺到了,馬上挪開身體,並將手機從呂釗手中抽出來。

「拍照的功能還不錯。」看到自己的照片聶聞達微微一笑,動手將它設成來電顯示。

那麼曖昧的東西,只要聶聞達一來電話就會跑出來,實在是太丟臉了,呂釗才不想要。他下意識想搶回手機,可惜聶聞達手長力氣大,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無奈之下,呂釗低低地喊了一聲:「給我!」

聶聞達假裝聽不見,順勢將臉貼到呂釗的唇邊,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呂釗有些生氣了,立刻咬住下唇,不再說話。

最近好像經常看到這個孩子氣的表情,讓聶聞達在忍俊不禁的同時,又覺得怦然心動,那種香甜可口的感覺,有着讓他無法抗拒的魔力。

輕輕抬起呂釗的下巴,聶聞達不自覺地壓抑了呼吸,舌尖感受到最初的僵硬之後,呂釗的唇齒便慢慢開啟。

手機被扔到了一旁,緊接着被扔掉的,還有呂釗身上單薄的睡衣。

仍屬於少年,略顯瘦弱的身體展露出來,青澀而美好。對聶聞達來說,每一寸都是那麼令人垂涎。

「放鬆一點!」耐心地引導著,聶聞達開始施展自己嫻熟的技巧。

不一會兒,呂釗感覺身體的慾望已被眼前的人逐漸控制,五彩的光斑在他的腦海里悄然出現,而後壯大至無法忽略。

身體最脆弱的地方終於開始以瘋狂的方式膨脹,無法拒絕的快感舒展開來,引發難耐的申吟。

很快,男人最原始的衝動就成為腦中唯一的存在。

這僅僅是第一步。

將呂釗推上爆發的邊緣,聶聞達狠心地停頓下來,一邊露出惡魔般的笑容,一邊用天使才有的嗓音低聲說:「別急,慢慢來。」

呂釗眉頭微皺,開始忍耐。

他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不會太輕鬆,聶聞達之前給予他幾分快樂,之後就一定會等量甚至加倍地索回幾分。

半個月時間不算長,卻也不短,與他「激戰」數回之後,呂釗多少有了一點覺悟。聶聞達從不半途而廢,而且常常會挑戰兩人的極限,不到盡興絕不會放開。

感覺他的手指正在深入自己的身體,呂釗閉上眼,小聲說:「輕點!」

違背生理結構的性愛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每次被聶聞達進入的瞬間,呂釗都會覺得痛苦難當。現在的他,已經知道用一定程度的示弱來喚起聶聞達的憐惜,以降低自己的痛楚。

果然,聶聞達緩下來。

「別怕!」

他的安慰是一種訊號。他來了,突破所有的阻礙,直搗黃龍。

將臉深埋進枕中,呂釗咬緊牙關,承受着突兀的侵襲,禁不住渾身顫抖。

「深呼吸,乖!放鬆一點……」

聶聞達的聲音依舊溫柔,只是氣息有些不穩。將呂釗的臉從差不多要悶死他的枕頭中拉出來,他換了一種讓他更加窒息的方式。

被迫轉頭回應聶聞達狂放的親吻,呂釗有些害怕這種扭斷脖子的角度。

「不……唔……」

嘴巴被聶聞達的唇齒堵住,只能發出含混的聲音,呂釗一口咬下去,試圖嚇退這個入侵者。

「啊!」

只聽到一聲慘叫,吃虧的卻不是聶聞達。

聶聞達的舌尖是從呂釗嘴裏退出去了,卻在下身開足了馬力,可憐呂釗就在突如其來的猛烈衝擊下直接撞上床頭,頭暈眼花外加眼冒金星大約就是這樣子。

人還沒清醒,又是一陣天翻地覆,後背靠在硬木上,雙腿被打開至極限,呂釗本能地反手摳住床頭。

「唔!」他難受地申吟了一下。

聶聞達的臉赫然出現,額頭在他的臉上蹭了蹭,嘴角浮着一絲笑意。

「疼嗎?」他問。

不說話,呂釗強忍着。正面相對的姿勢,雙腿被架在對方的肩頭,身體彎成了奇怪的U型,不斷加快的律動頻率,這些呂釗都可以適應。但是,看着對方在自己的身體里進進出出卻是何等地難堪!

同是男人,這種事……

察覺到呂釗的視線,聶聞達立刻湊近他,着迷地舔過那繃緊的嘴角、顎下。

「看見了?我們是一體的。」

他們是一體的,不止是身體的相連,還有他們的命運。聶聞達就是呂釗的命運。

不——

呂釗痛苦地別開臉,掙扎着想要逃開。可惜,聶聞達不允許。

他強硬地掐住呂釗的下巴,說:「你已經不能回頭了。別怕,我在這裏。」

是的,有他這根浮木,即使是滅頂的洪水也不能將呂釗淹沒,聶聞達很自信,消除呂釗所有的排斥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身體再次被翻轉,佔領仍在持續。呂釗張大嘴,卻總也吸不進氧氣,腦子漸漸混沌了,只知道聶聞達的手在放肆地撫遍他全身,禁不起挑逗的慾望再次抬頭,分泌出愉悅的汁液。

焚化一切的高溫,分不清是來自身體的哪一部分,失去方向的呂釗只能順應聶聞達給出的節奏。

不知過了多少,等那亂涌的情潮全部平息,呂釗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

「律師告訴我,下周你媽媽的案子要開庭了。」

「嗯……」根本沒聽清聶聞達在說什麼,呂釗哼了一聲。

撥開呂釗汗濕的頭髮,聶聞達問:「要不要我陪你去?」

下意識地扭了扭,呂釗連哼都不哼了。

看着他毫無防備的睡臉,聶聞達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眼睛不經意掃到自己買來送給呂釗的手機,聶聞達想都沒想就打開了拍照功能。

最後一張照片,兩人頭挨着頭,親密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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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呂釗醒來的時候聶聞達還閉着眼睛,他悄悄爬下床,洗漱完畢後為聶聞達準備了簡單的早餐,然後揣了個麵包出門。

他現在每天在補習班上課,所以出門要比聶聞達早一小時。

自從半個月前他們的關係突飛猛進之後,呂釗的生活就被聶聞達強制性地重新安排了一遍。

按聶聞達的話說,從那天開始呂釗的一切都與他有關,所以他理應對呂釗的人生進行合理規劃。於是,呂釗被迫放棄工作,去繼續之前的學業。

不用再為生計發愁,似乎是跟着聶聞達的最大好處。撇開自尊不談,呂釗過得還算自在,唯一不太適應的就是必須隨身攜帶通訊工具,感覺像個隨傳隨到的……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呂釗暗叫一聲:糟糕!

他又把手機忘在家裏。

回頭看看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呂釗表情痛苦地仰天長嘆,聶聞達要是發現他沒帶手機肯定會不高興,他是老虎投胎,只能順毛摸的。

認真權衡一下,呂釗決定回去拿手機。

進門的時候,他看見穿着睡袍的聶聞達把他煎好的雞蛋扔進了垃圾桶。

獃滯是呂釗唯一能做出的反應,為聶聞達準備早餐從他住進這裏就開始了。

原意是出於報答,而聶聞達也從來未對此表示異議;他從來沒說過東西難吃,更沒有提出過拒絕,可他現在卻把呂釗做好的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及時忍住幾乎要衝口而出的質問,呂釗假裝什麼也沒看見,然後快步上樓去拿他的手機。

聶聞達目不轉睛地盯着呂釗的動作,直到見他進了房間,才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呂釗願意為他準備早餐他很高興,可他並不喜歡虐待自己的胃;如果不是呂釗的手藝實在是不敢恭維,他又怎麼會把東西扔掉?

浪費糧食是要遭天譴的。這句話果然沒錯!

藉著上樓換衣服的機會,聶聞達走到呂釗的身後。翻遍了整個房間也沒找到手機的呂釗正急得滿頭大汗。

「找什麼呢?」聶聞達問。

抬頭看了他一眼,呂釗沒出聲。

「再不走,上課該遲到了。」聶聞達又說。

呂釗趴到地上看了看床底,然後起身面對聶聞達。下蹲的動作讓他的臉有點發紅,看到聶聞達慢條斯理地扣衣服,他的臉就更紅了。

見他如此可愛的反應,聶聞達微微一笑,覺得事情沒有想像中嚴重,於是從褲袋裏掏出呂釗的手機,問:「是在找這個嗎?」

接過手機,呂釗還是沒有吭聲。

見狀,聶聞達上前一步抱住他,將下巴抵上他的頭頂,輕聲問:「我們算扯平了?」

扯平嗎?他忘記了聶聞達的命令,聶聞達將他的早餐倒進垃圾桶,這種程度的平衡已經是極致了吧?

呂釗閉上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主控權永遠在聶聞達那邊,他不過是個被動的承接者,沒有置喙的餘地。

「我走了。」呂釗說。

「我送你。」以為已經成功補救了自己的疏忽,聶聞達心情大好。

看看錶,離上課的時間只有十五分鐘了,呂釗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被聶聞達拉上了汽車,看他習慣性地為自己扣好安全帶,想到有一天會習慣這張臉每天出現在他的枕邊,呂釗突然覺得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片刻之後,車子開到了學校。

將車停穩,聶聞達掐了一下沖自己發獃的傢伙。

揉着被掐痛的面頰,呂釗尷尬地下了車。雙腳落地的時候,他驟然發現,這世界真的很小。

原以為永遠不會再見面的紀饒,此時正和他的母親站在不遠處,與補習班的老師交談,呂釗太熟悉他的樣子,絕對不可能認錯。

「這是這區最好的補習班,會遇上也不奇怪。」聶聞達不知何時站到呂釗的身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像從噩夢中陡然驚醒,呂釗有點想逃,月前那場衝動的告白歷歷在目,如果兩個人真的同在一個補習班上課,那他還不如輟學的好。

「想逃跑嗎?」聶聞達看穿了呂釗的心思。

「我……」

「不想去就上車,補習班不止這一個。」

聶聞達看似體貼,實際上是在為自己考慮;他從不認為紀饒對他是一種威脅,但是目前他和呂釗的關係還不牢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在呂釗打算上車躲開紀饒的時候,卻被紀饒的媽媽叫住了。今天紀媽媽是特地帶兒子來見補習班的老師的,她尖眼,看到了呂釗。

「你也在這裏補習?」紀媽媽顯得很熱情;因為她曾經趕走了到她家借住的呂釗,心裏總覺得有點愧疚,所以下意識想表現出自己友善的一面。

「阿姨好。」呂釗點點頭,扯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

「好。」見呂釗對自己並無芥蒂,紀媽媽頓時笑開了花,自然地與他寒暄起來,「紀饒今天起也在這裏補習,你們又可以一起上課了。」

視線與紀饒相遇,連他的臉都沒看清楚呂釗就飛快地低下頭,一副恨不得隱身就好的樣子。

聶聞達看在眼裏稍稍放心了一些,於是對呂釗說:「已經過時間了,快去上課吧!我要去公司了。」

找不到借口離開的呂釗只能點點頭。

還不太清楚這二人的關係,紀媽媽順口問了句:「這位先生是?」

「他是我叔叔!」呂釗答得很快,完全顧不上細想答案就衝口而出。他害怕別人知道他和聶聞達的關係,比害怕見到紀饒更甚。

叔叔?聶聞達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個頭銜,眉宇間隱隱浮起幾許陰霾。

與聶聞達同樣感到不適的還有紀饒。早在呂釗下車之前,他就看見聶聞達對呂釗的親密動作,聶聞達這個「叔叔」在紀饒的字典里,早就跟「變態」劃上了等號。

☆3000bl★3000bl☆☆3000bl★3000bl☆〖三千陣〗

春末夏初,天氣要熱不熱,要冷不冷。

呂釗看似目不轉睛地盯着講台上的老師,其實注意力全都無法控制地集中在身後,離他大約兩尺遠的紀饒身上。

忽視一個自己在意的人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那人還一直在注視你。

不用回頭,呂釗也能感覺到紀饒執著的視線。是輕蔑、不恥,還是其它?他沒有勇氣去面對,他害怕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睛裏可能會有的傷人內容。

從喜歡上紀饒那天起,呂釗就知道他們之間有着不能逾越的鴻溝,他只想好好地保存這份既甜蜜又苦澀的心情,可是卻因為一時衝動曝露了秘密,狼狽不足以形容呂釗當時的狀態,更多的是傷心與絕望。

被紀饒拒絕是很自然的事情,有哪個正常的男生會接受同性的告白?

不過,呂釗不後悔。他已經光明正大地對紀饒說了那麼多句「我喜歡你」,甚至強吻了他,這樣也算是沒有遺憾了吧?

講台上,老師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這個重點、那個要求。紀饒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眼睛裏只有呂釗的後腦杓。

上次看見呂釗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被強吻之後的震驚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消減,可呂釗當時滿臉淚痕的樣子,卻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里。

認識呂釗這麼長時間,紀饒從沒見他如此脆弱,更加沒有察覺到他對自己懷有如此的情感。

這是對同性產生的愛慕啊!

紀饒不由得鎖緊了眉頭。

呂釗不會是聶聞達的同類,他一定只是被童年的情感誤導,他的「喜歡」只是因為缺少可以交流的朋友才會產生的錯覺。

是的,一定是這樣。

無論發生什麼事,永遠都是朋友!紀饒記得他對呂釗的承諾。

他不會疏遠呂釗,他要一直守在他身邊,直到將他引回正途,他要幫呂釗多多介紹朋友,讓他開朗起來,不能讓沒安好心的聶聞達再有機會趁虛而入。

下課時間終於到了,紀饒剛想上前與呂釗說話,呂釗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竄出教室。紀饒愣了愣,反射性地追了上去。

「呂釗!」紀饒喊著。

沒聽見,沒聽見!呂釗半閉着雙眼,低頭向前猛衝。

「呂釗!等等!」

不,不能停下來,要斷就斷個徹底,已經沒有希望了,何苦再讓自己陷進去!

「呂釗!」紀饒不肯放棄,執着地追在呂釗身後。

不!呂釗閉緊了雙眼。

「啊!」身體突然被一股外力制住,呂釗驚得大叫起來。

「怎麼了?」

頭頂傳來聶聞達的聲音,呂釗的雙腿竟一陣發軟。眼前的景象與數月前重合了,聶聞達仍是系著那條咖啡色的領帶,從容鎮定地擒獲他,將他帶入新的困境。

「沒……」不想解釋卻又似乎需要解釋點什麼,呂釗支支吾吾地一時沒了分寸。

見他臉色蒼白,神情失措,再看狂奔而來的紀饒,聶聞達心裏多少有了點底。不過沒等他開口說話,紀饒就衝到了兩人面前。

「呂釗!我有話跟你說。」見到聶聞達,紀饒露出明顯的敵意。

聶聞達假裝沒看見,只是自然地摟住呂釗的肩膀,語氣平和地說:「有什麼話就快點說吧,呂釗一會兒還要跟我一起去見個朋友,我們趕時間。」

「見誰?」呂釗抬頭問。

聶聞達溫和地笑了笑,回答說:「見羅躍奇,他說請我們吃飯。」

紀饒站在一旁,覺得聶聞達口中的「我們」兩字格外刺耳。「我要跟呂釗單獨談。」

「那就改天吧,有的是機會。」聶聞達不容反駁地做了決定。

呂釗沒有表示異議,事實上他根本無法單獨面對紀饒。於是,紀饒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相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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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家面積不大,卻裝潢得異常精緻的餐館。

聶聞達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帶呂釗坐下,然後揮手叫服務生過來點菜。呂釗正想問羅躍奇在哪裏,羅躍奇已經走到他的面前,手裏還拿着餐單。

「想吃點什麼?」

墨綠色的制服穿在羅躍奇的身上不遜於任何名牌時裝,讓人不禁覺得請這樣的服務生為自己服務,是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雖然不清楚羅躍奇的背景,但他是個富家子弟肯定無庸置疑,很難想像他這樣的人會願意在餐館伺候別人。呂釗有點驚訝。

見呂釗愣愣地看着自己,羅躍奇忍不住調侃道:「別這麼看着我,我會以為你對聶聞達已經失去興趣了。」

好半天才領會他話里的意思,呂釗頓時變成面紅耳赤。

「會有人對聞達失去興趣?那我真要好好見識一下了。」這時,一個女聲突然插了進來。

來人與羅躍奇有着一樣華麗的聲音,以及同樣火紅的發色,只是人要成熟一些,大約三十齣頭的樣子。

「這是狄艾琳,這裏的老闆。」聶聞達沒有抬頭,一邊翻餐單一邊為呂釗做介紹。

「你就是呂釗?」

狄艾琳走到桌邊,突然伸手抬起呂釗的下巴,眯起雙眼仔細打量起他來。呂釗受了驚嚇,慌張地躲到聶聞達的身後。

「呵呵……」

聶聞達自喉嚨深出發出幾聲低笑,反手拍了拍呂釗的大腿以示安慰,然後對那女人說:「你斯文點,不要初次見面就嚇壞了他。」

狄艾琳沒說話,只是優雅地坐上呂釗坐過的位置,雙手支著桌面,為自己點了一根煙。直到煙草化成了縷縷青煙,她才緩緩地說:「護得這麼嚴實,他在你的心裏分量不輕啊!」

餐桌上方低懸著球狀的水晶燈,那時而靈動時而迷離的光彩映在女人的臉上,讓她姣好的面龐高貴中又散出點點頹廢的氣息,竟讓呂釗覺得莫名地傷感。

「咳!」羅躍奇假咳一聲,打破了怪異的氣氛。「你要吃什麼?少在這裏選來選去,挑食會被雷劈的。」

聞言,聶聞達合上餐單,將它交還給羅躍奇,說:「那就最貴的來兩份。」

「你打劫啊!我的薪水可是很低的。」

「是你自己說要請我的。」

「那我又沒叫你今天來!我可是月底才發薪水!」

羅躍奇的話讓呂釗心中小小地疑惑了一下,聶聞達之前明明說是羅躍奇要請他們吃飯的。

「那就記帳,月底從你薪水裏扣好了。」狄艾琳結束了羅躍奇與聶聞達的無謂爭執,然後優雅起身離開。臨走時還不忘附在聶聞達耳邊輕聲說:「慢慢吃,味道可以的話記得下次再來。」

聶聞達無言地目送她離去,他們之間奇怪的交流讓呂釗不禁猜測起他們的關係。

「艾琳是羅躍奇的表姨,也是我的朋友。」聶聞達抓着呂釗的手肘,將他按回先前的座位上,「不過你可千萬不能叫她阿姨,不管是多麼通情達理的女人,都會介意自己的年紀。」

「哦。」呂釗點點頭,聶聞達臉上溫柔的表情讓他有些不自在。

「羅躍奇向家裏坦白了自己喜歡男人,所以被他爸爸趕出來,之前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來我們家借住。」

呂釗茫然地看向聶聞達,並不是因為聽到了羅躍奇的秘密,而是那句「我們家」。他從沒把聶聞達那裏當成自己的「家」,為什麼聶聞達要用這麼親密的字眼?這樣並不合適,他為什麼……

「羅叔叔不但把躍奇趕出來,還斷了他的經濟來源,而且處處阻撓他自力更生。目的是想逼他回頭,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聶聞達頓了頓,嘴角浮起譏諷的笑容,「他料定躍奇從小養尊處優,一定吃不了這個苦。多虧艾琳仗着阿姨的身分強行把躍奇安置在這裏,他才不至於流落街頭。」

「啊……」

呂釗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此時受到的衝擊,早知道身為同性戀者不會是件容易的事情,可真的見到活生生的例子,還是會覺得驚訝萬分。

「你為什麼不幫他?」他問。

「他不讓我幫。」說到這兒,聶聞達流露出些許沮喪,「他不想連累我。因為羅叔叔和我爸是好朋友,躍奇怕把我攪進來,連累我也曝露了秘密。我爸的脾氣比羅叔叔更強硬,手段恐怕會更惡劣。」

呂釗無語。

這時,聶聞達突然表情嚴肅地說:「如果我爸知道我們的關係,說不定會來找你。到時你千萬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他傷到你的。」

呂釗瞪大眼,光是聽到這句話已經嚇出一背冷汗來了。

見呂釗如此緊張,聶聞達立刻放鬆表情,安撫道:「我只是說如果,不一定會發生的。」

呂釗低頭沉默,鎖緊了眉頭。

知道他在擔心,聶聞達揉了揉他的頭髮,保證說:「放心,我不會讓你單獨面對他。」

聶聞達的話並不能讓呂釗安心,從沒想過還要面對這樣的難題,呂釗覺得自己很無辜;他並沒有與聶聞達談情說愛,卻要承擔來自聶聞達的家庭壓力。這不公平,跟聶聞達在一起根本不是他的願望!

不知道呂釗的心思,聶聞達突然問:「我要是變得一無所有,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

呂釗的答案根本沒經過大腦就直接從嘴裏蹦了出來。在他的潛意識裏,聶聞達絕不可能一無所有;他是如此強悍,如果會跟「一無所有」扯上關係,也是他讓別人「一無所有」還差不多。

再者,聶聞達雖然不是什麼大好人,但好歹也救他於水火之中。如果在他遇上困難的時候離開,豈不是忘恩負義?呂釗一定不會這麼做,天性使然。

這是聶聞達早就預料到的答案。雖然是在意料之中,但從呂釗嘴裏聽到這句話,感覺還是大不相同,聶聞達顯得非常高興。

羅躍奇將食物端到兩人面前,對聶聞達說:「吃完之後再送一個果盤,我能負擔得起的就這些了。謝謝你說服艾琳讓我留在這裏。」

「她是你阿姨,願意幫你是理所當然,跟我沒關係。」

「可她跟我並不親近,如果不是你出面,她才不會把我留下來。」羅躍奇說的是實話。狄艾琳雖然是他表姨,不過跟他的關係實在一般,甚至可以說疏遠。而對聶聞達就不同了,明顯比對他好,這點羅躍奇一直都清楚。

「艾琳跟我共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確是比較熟一點。不過我還沒有左右她的本事,你想太多了。」聶聞達這話雖然是對羅躍奇說的,可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呂釗的身上,彷彿呂釗才是那個需要聽到這番話的人。

再站下去未免有些多餘了,羅躍奇識趣地說:「我去幹活了,你們慢慢吃。」

等羅躍奇走遠,聶聞達繼續對呂釗說:「我跟艾琳曾經交往過一段時間,我想試試自己能否做一個普通人。」

一聽這話,呂釗差點沒把嘴裏的叉子咬斷。聶聞達居然也做過這種事!真是難以想像。

「不過我失敗了,天性是無法扭轉的,還好艾琳很寬容,很快就原諒了我。我答應她,要帶你見她一面。」聶聞達繼續說。

呂釗認真聽着,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麼要見我?」

「你說呢?」聶聞達不答反問,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呂釗仍是不明白,但他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於是乾脆埋頭苦吃。

聶聞達注視了他五秒鐘,然後平淡地說:「我和艾琳的事連躍奇都不知道。」

食物梗在嘴裏,呂釗僵硬得像個木頭娃娃,聶聞達此時的表情就像在對他說:你對我是特別的,我可以與你分享連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的秘密。

呂釗不喜歡這樣,他壓根兒不想了解眼前這個人。他們一起生活,他交出自己的身體,這樣已經足夠了,他不想連心也交出去。

察覺到呂釗的排斥,聶聞達立刻轉移了話題:「吃飯吧!我已經幫你找到了新的補習班,下午帶你過去。」

聶聞達希望盡量不著痕迹地將呂釗帶入自己的生活,讓接觸他的朋友,了解他的過去,他也希望呂釗隨着他的意志前進,擺脫那些會阻礙他們的人和事。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你一旦很想擁有一個人,不擇手段就是最好的手段。聶聞達是這條原則的忠實擁護者。

知道可以不用去面對紀饒,呂釗鬆了一口氣,欣然接受了聶聞達的安排。他以為聶聞達是在體諒他的心情,卻不知道這只是聶聞達清掃障礙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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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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