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接下來幾天,聶鄉魂遵守南英翔的吩咐,乖乖待在軍醫廬里。南英翔來探過他幾次,態度如常,顯然杜瀛和崔慈心都沒把那夜枯井邊的事說出去。杜瀛八成是為了那一場大吵,上了火氣,一次也沒露面。

江昭青一直嘗試再次找他密談,總是被他裝耳聾混過去。自從知道江昭青是令狐潮一黨后,他就儘力避著軍醫。當年此人義助自己逃跑,或許確實是出於善心,但眼前他三番兩次對自己示好,明擺着是看他是張巡的隨侍,有利用價值之故。由此可見這人是不簡單的,他不由得添了幾分戒心。總算念著葬母贈銀之德,沒向南英翔告發他。但是想到這姦細在城內四處活動,日後不知還要惹出多少是非來,不禁心中煩悶不已。

身體不適加上煩惱重重,他開始為夢魘所苦。一次又一次地夢見大批官兵衝進家裏,家人全部像牲畜一樣被趕到街上,觸目所及儘是眾人嘲笑辱罵的臉孔,活似要將他們生吞活剝一般,望之心膽俱裂。或是夢見一望無際的腥紅,自己和親友全在血海中浮沉,他伸出手去想和家人相扶持,但每個人都一臉嫌惡地推開他,還有人指着他大罵:「叛徒,你這叛徒!」他每次都是在滿身冷汗中驚醒。

這晚,杜瀛忽然興沖沖地出現,邀他一起去看場好戲,問是什麼好戲,卻又神秘兮兮地不肯回答,只說:「你去了自然知道。」他為着南英翔囑咐他不得外出,一口回絕,杜瀛說破了嘴也勸不動他,悻悻地走了。

他一個人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朦朧間便覺得自己正在爬著城牆。他身體貼在粗糙尖利的岩壁上,掌心臉頰都給割出血來,幾乎支撐不住,好幾回都差點滑下來。一抬頭,父親的頭顱正掛在離他二丈高處隨風飄搖著。

他心中絞痛,一咬牙,拚著一口氣硬是爬了上去,伸手解下父親的頭,仔細一看,卻哪裏是父親?那是張蒼老枯槁的臉,有些面熟卻又萬分地陌生,正在驚惶時,那張臉忽然雙眼圓瞪,厲聲喝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往西嗎?」

「喂喂,阿鄉,醒醒,醒醒!」

臉頰被人用力拍著,很不情願地睜眼,發現杜瀛一臉驚嚇坐在床邊,一手緊抓着他的臉,同時他也發現,自己正痛哭着。

「你搞什麼,睡覺也能哭着這樣!」杜瀛這副慌張的模樣還真少見。「作惡夢了嗎?」

「沒事,沒事。」聶鄉魂推開他坐起身來,只見窗外正是蒙蒙發亮。「找我有事?」

「來告訴你夜裏那場好戲的結果啊。誰叫你不去,又少瞧了熱鬧!」

原來張巡接獲線報,西南角的枯井有異狀,派人下去查看,發現敵軍從城外挖了條密道通到枯井裏,打算趁夜從井裏衝出,殺個措手不及。張巡算準時辰,率人將枯井團團圍住,另外準備了十大車的石塊,等到燕軍夜襲部隊進入井中,一個個沿着繩子往上爬時,唐軍立刻將巨石炮貢獻的石塊全部回饋到井裏。燕軍頓時陣腳大亂,井裏哀嚎慘叫聲不絕,不一會兒井便被填滿了。即便地道離地面頗遠,眾人也能感覺到地道里的大騷動。

張巡朝地下大喊:「告訴令狐潮,下次再來就用沸油伺候!」南霽雲笑道:「那豈不成了油炸狐狸了嗎?」眾人捧腹歡笑不絕。

聶鄉魂看杜瀛說得口沫橫飛,滿臉發光,活像小孩領到糖餅吃,哼了一聲:「那麼高興幹什麼?又不是你的功勞。」

「重要的不是功勞,是我跟着張巡跟對人了。」

「是是是,恭喜你了。」那你也不要笑得這麼白痴好不好?

這時隔壁來了一個探病的軍官,跟杜瀛聊起昨夜的大勝,也是眉飛色舞。

「不過還真是驚險,要不是有人密告,真讓他們從井裏殺出來,我們就死定了。」

杜瀛道:「可不是嗎。不知到底是誰去報告的?」

「是個姑娘,好像是晚上在井邊掉了東西,回去找的時候聽到地底下有怪聲,這才稟告大人,沒想到就立了大功一件。」

杜瀛嘿嘿一笑:「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一個姑娘家晚上去那兒幹什麼?莫不是會情郎……」

「杜執戟,這話可不能亂說,那姑娘可是南執戟的相好,好像叫崔什麼……」

杜瀛倒抽一口冷氣,連忙回頭看聶鄉魂,只見他表情獃滯,臉色蒼白如紙。

第二天,令狐潮撤軍了。雍丘城內人人歡欣鼓舞,張巡特別籌畫了大宴,搞賞有功將士。

告密有功的崔慈心也被請到宴席上,她看見滿屋的彪形大漢對着她歡呼,還有人搶著向她敬酒,早慌得臉色發青,好幾次打翻酒杯。

聶鄉魂心中冷笑:裝什麼傻,男人你見得還不夠多嗎?

由於城裏真的沒東西賞賜,張巡便當場承諾,一年之內一定幫崔慈心作媒,配個文武雙全的好夫婿。

南霽雲高聲道:「大人,這就不勞煩您了。這姑娘,是註定做我南家媳婦的。」

聶鄉魂聽到這話,真有如晴天霹靂,轟得他呆若木雞。眾人歡聲雷動,南英翔又驚又喜,立刻拉着崔慈心下跪叩謝父親。

南霽雲慈愛地說:「小瑤那邊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從小指上取下一枚金戒指,對崔慈心道:「我這裏沒什麼東西下聘,只有一枚小小戒子,是我送媳婦的見面禮,望姑娘不要嫌棄。」

崔慈心喜不自勝,語無倫次:「我不嫌棄,我一點也不嫌棄!多謝將軍,將軍多謝!」

「兒子,還不快給你媳婦戴上?」

南英翔欣喜欲狂地將戒指套在崔慈心指上,張巡高呼:「霽雲老弟,雖然媳婦是你自已找的,媒人還是要讓我當!」

南霽雲笑道:「這個自然。」

雷萬春舉杯道:「來!敬我大哥,賢侄,還有侄媳婦一杯!」滿座軍士紛紛舉杯敬酒,不住口地祝賀。

聶鄉魂再也受不了,站起身衝出縣衙。眾人正在歡宴,竟沒人注意到他,除了一個人。

杜瀛聽到南霽雲宣佈婚事,心知不妙,再看到聶鄉魂離席,正要追上去,不巧卻被其他的執戟拉去向南英翔敬酒;等到好不容易脫身,聶鄉魂早就不見人影了。

聶鄉魂在街上狂奔著,推開狂歡的人群,一直跑一直跑,最後終於跑到一處無人的空地,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張巡在他受傷的時候,曾多次派人來探視,還叫他安心休養,不必急着回來做事

而南霽雲,自從自己跟他兒子結拜后,便將他當成親侄兒一般,時常噓寒問暖,有好差事一定不忘算他一份。

至於雷萬春,雖然跟他不算熟,以將軍之尊,對自己一個小兵也是十分和藹客氣,端茶給他時總是不忘道謝,倒把聶鄉魂唬得說不出話來。

這三個人,都是智勇雙全,愛護下屬,每一個士卒夢寐以求的好長官。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對待我!

再也忍不住滿心的波濤,張口對着夜空厲聲大吼:「啊啊啊啊!!」吼完后,喉嚨啞了,力氣也沒了,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忽然感覺有人走近,起身一看,正是軍醫江昭青,一言不發地盯着他,滿臉的悲憫憐惜。

聶鄉魂彷彿斷了線的傀儡,搖搖晃晃朝他走去,靠在他肩上。自從父母死後,十餘年來,第一次痛哭失聲。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在不遠的牆角,有一個人影悄悄地退開,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夜裏,聶鄉魂在路口的大榕樹下等著南英翔。

江昭青給了他一個提議,一個不容回頭的提議。在真正踏上不歸路前,他要再試最後一次。

南英翔滿面春風地來到樹下:「鄉魂,找大哥什麼事?」

聶鄉魂心跳如激流,喉嚨干啞無比,深吸了好幾口氣,方才開口:「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一個要求?」

南英翔笑道:「那當然,大哥說出口的話決不會忘的。」

「我要什麼你都會答應?」

「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辦到。」

聶鄉魂一咬牙:「好,那我要你答應我,永遠不娶崔慈心!」

「什麼?」

南英翔還沒回過神來,聶鄉魂已「咚」地跪倒,抱住他雙腿,哭道:「我這輩子就只求你這次了,從此以後,你說什麼我都依你,你答應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南哥!」

南英翔臉上的震驚逐漸淡去,化成了無比凝重:「你這是何苦……」

「你答應我吧!」

「不行。」

「南哥!」

「我好不容易才盼到我爹許婚,現在怎麼可能反悔呢?」

「你說過一定會答應的。」

南英翔道:「我說『只要我辦得到』,你要我放棄慈兒,還不如讓我死了好。」

聶鄉魂跳起來:「她到底有什麼好?你為什麼就對她這麼死心塌地?」

「那我問你,她到底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你老愛跟她過不去?」

「我!……」

南英翔目光如電地瞪着他:「因為你也喜歡她,是不是?」

「什麼?」聶鄉魂失聲大叫。

南英翔長嘆一聲:「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早跟我說呢?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兄弟,你就原諒大哥這次吧,我真的不能把她讓給你……」話沒說完,聶鄉魂已猛然捧住他的臉,堵住了他的唇。

南英翔目瞪口呆,一時竟忘了抗拒。聶鄉魂用盡全部熱情吻着他,直到眼前發黑才放開。

南英翔愕然道:「你這是做什麼?」

「你告訴我啊!之前你不是也對我做過一樣的事?你倒說說,你那又是什麼意思?」

南英翔一臉疑惑:「我是在喂葯啊!」

「喂葯」二字一出,就如一道閃電劈進聶鄉魂腦中,他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瞪着心愛的人。

「好,好,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使儘力氣吼出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江昭青的計策是,聶鄉魂先在張巡的酒中下蒙汗藥,將他迷昏后,再偽造他的手諭,將西門的斥候和守衛全部換成江昭青的人馬。令狐潮的軍隊幾日前早已偽裝成逃難的流民,在城外三里半處紮營;一旦守衛掉包成功,就以飛鴿通知,大軍立刻開拔,到時候西門的人再將城門打開,雍丘必敗無疑。

軍醫對聶鄉魂提出許多保證:父親及叔伯追復官爵、母親追封縣君、當然還有他個人此後的榮華富貴,但這些聶鄉魂全都有聽沒有到,只是獃獃地想着:只要雍丘陷落,南英翔就不能娶崔慈心了。

是夜,聶鄉魂正要將下了葯的酒端去卧房給張巡,半路遇到南霽雲正要去張巡房裏,要聶鄉魂將酒交給他順便帶去。聶鄉魂不便拒絕,將酒交了出去。雖然心中隱隱覺得不妥,但又想到,張巡一定會邀南霽雲同飲,到時兩人一起迷昏,對他的計劃當然更方便,因此放寬了心,偷偷溜進張巡書房,拿了張巡的職章蓋在偽造的手諭上。

他趕到跟江昭青會合的地方,果然看見陰暗的牆邊有人躲著,聶鄉魂走過去輕聲喚道:「大夫……」那人探出頭來,竟然是南英翔!

聶鄉魂倒抽一口冷氣,直覺便想退後,手卻被一把扣住。

「鄉魂,去哪兒?」

聶鄉魂壓着滿心驚駭,強笑道:「是南哥啊,你嚇了我一跳呢。」

「你真的來了,」南英翔面無表情:「我一直盼着你不會來,結果你還是來了。」

聶鄉魂努力裝出最無辜的表情:「你在說什麼啊,我只是在散步而已呀。倒是你在這兒做什麼?」

「抓姦細。」

「姦細?」

南英翔身子一側,聶鄉魂這才看見他身後,橫七豎八地躺着十來個人,每個人都給打得鼻青臉腫,身上給捆得像落網的魚,顯然是江昭青的手下,但是軍醫卻不在其中。聶鄉魂只覺背上一陣惡寒。

「你就是來見這些人的吧?」

「我不是說了我在散步嗎?」

「我早告訴你了,」一個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你這人一來沒大腦,二來運氣差,最好是安份守己少耍花招,你偏不聽,這回來不及了。」杜瀛坐在牆頭,手中一個布包晃啊晃地。

聶鄉魂仍在逞強:「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不懂也罷,有個禮物送你。」手中布包一抖,一個東西滾了出來,聶鄉魂忍不住放聲驚叫。

那是江昭青的首級。

「你……你們……」

南英翔長長呼了一口氣:「你早知道他是令狐潮派來的姦細,對不對?」

「我怎麼會知道?」

杜瀛道:「他死前全都招了,包括你跟他的計劃!」

「他胡說八道你也信?」

「你剛剛交給南將軍的酒,我找人驗過了,裏面下了劇毒『葬心散』。你還真是夠狠哪!」

聶鄉魂大駭:「他明明跟我說是蒙汗藥……」隨即發現失言,卻已遲了。

南英翔瞪着他,目光利得讓人發抖:「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為什麼?」

聶鄉魂努力想掙脫被握得發疼的手腕:「因為我討厭李隆基啊!」

「這可是叛國的重罪!」

「我是隋朝楊氏的後代,沒必要向李家效忠。」

杜瀛叫道:「你饒了我吧!」

「本來就是。況且我留在城裏有什麼好處?拼死拼活還是個小兵,也沒什麼油水;只要幫令狐潮一把,馬上就可以當折衝,還有滿滿一車的金銀珠寶……」

南英翔更用力地捉住他,吼道:「不要再說謊了!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

「你真想知道嗎?」聶鄉魂一笑:「好,我告訴你。因為,我、恨、你!」

南英翔全身一震,手上略松,聶鄉魂趁機掙脫,退了數步。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這樣結束吧。

微微地笑着,凄涼的,決絕的微笑,映在蒼白的臉上顯得美艷無比。一抬手,佩刀往頸中抹去。

「』!」手上熱辣辣地著了一鞭,佩刀脫手而出。南英翔飛身朝他撲去,聶鄉魂還來不及閃躲,腹部已挨了一拳,他頓時眼前發黑,就此不省人事。

悠悠醒來,聽見耳邊水聲,張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艘小船上,背靠着船舷。想爬起來,但身上七八處要穴被封,連根指頭也動不了。抬頭一望,只見南英翔跟杜瀛在岸上,正忙着把一包包的行囊往船上搬。

「你們在做什麼?想對我怎麼樣?」難不成他們想把他一個人丟在船上,任他隨水漂流嗎?聶鄉魂原本心懷死志,見了這陣仗,還是忍不住一陣驚慌。

「醒啦?」杜瀛手上忙着,笑道:「別緊張,帶你去個好地方。」

「什麼好地方?」

「那可是人間少有的洞天福地啊。不但吃住免錢,而且不用忍受老色鬼李隆基,也不用聽安肥豬的走狗胡言亂語,真的是太適合你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聶鄉魂心驚膽顫地轉向南英翔:「南哥……」南英翔仍是忙着搬運包里,背對着他道:「杜瀛會照顧你。」

「什麼意思?」

「因為我杜大俠宅心仁厚,不忍心看你一條小命白白送掉,所以我在南將軍跟南老大面前立下誓約,把你帶去環境好的地方嚴加管教,保證讓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管教什麼?你又不是我爹!」聶鄉魂驚得險些暈過去,沒想到南英翔居然準備把他扔給杜瀛了事:「我才不要去!」

「這可由不得你了。」

「南哥,我不要去啊。」

南英翔仍是不看他:「你不能再待在城裏了,況且你既然這麼恨我,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

「你明明說過,不管我做了什麼事,都會原諒我的。」

南英翔厲聲道:「我是原諒你了啊!否則你現在還有命在嗎?要是我爹也喝了那壺毒酒,現在會是什麼情況?你有沒有想過?」

聶鄉魂哭道:「我不知道那是毒藥,我真的不知道!」

南英翔壓下怒氣:「張大人那邊、我會說你得了傷寒,杜瀛帶你出城醫治;這事只有我們三個,還有我爹知道。軍醫的事我爹會壓下來,你不用擔心。」

「你殺了我吧!我犯了重罪,你大可以把我凌遲處死,不然讓我喝那壺毒酒也行,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南英翔怒道:「我費盡口舌才向我爹替你爭來一條生路,拜託你不要再辜負我了!」

聶鄉魂淚流滿面:「你連讓我死在你面前的機會都不給嗎?」正打算一口咬斷舌頭了帳,身旁的杜瀛一把捉住他下顎道:「不要逼我再把你打昏,今天已經夠傷感情了。」聶鄉魂恨恨地瞪着他,杜瀛也只能長嘆。

南英翔道:「杜兄弟,借一步說話。」

杜瀛將一條手巾塞在聶鄉魂口中,滿心愧疚地對他一點頭,一躍上岸:「南老大有什麼吩咐?」

南英翔把他拉到一邊:「我把義弟交給你了,勞煩你好生照顧,千萬別亂來。」

「南老大,我辦事你放心啦。」本以為只是臨別必要的場面話,誰知南英翔一把抓住他胳膊,長年習射的腕力非同凡響,杜瀛整條手臂立刻發麻。

南英翔的雙眼此羽箭更銳利,加重了口氣重覆道:「我說,不要亂來。」

杜瀛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嚴厲的神情,一時沒回過神來,獃頭獃腦地道:「好,我不亂來。」南英翔這才放手。

杜瀛帶着滿腹疑問跳上小船:「那我們走了。」

「保重。」

杜瀛提篙一撐,不顧聶鄉魂哭號哀求,小船離了岸。

聶鄉魂淚眼迷濛中,看着南英翔的身影逐漸遠去,腦中只有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回蕩。

——切忌往西,切忌往西,否則你跟你的意中人就會一生一世天涯海角,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

「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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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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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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