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北環大道以北,從華僑城路口到景田,基本上都是鬱鬱蔥蔥沒多少人煙的野山。山是青色的,不高,樹草也沒有太多種類,但在深圳這樣一個漸趨現代化的城市裏,無疑也是一種獨特的風景。這和北環大道遠離南部繁榮之地,本身又是封閉公路有關。不過這幾年來,路南的山幾乎已經被開挖殆盡,有些地方甚至都高樓林立了。剩下的那些黃白的土堆,估計也很快會被混凝土代替。

劉鑫一向很喜歡驅車在北環大道上緩速滑行。如果是夜裏,他還會開着窗,擰熄發動機,讓飛流而下的山風橫貫車廂,也讓自己的身體,有機會接受些自然的野性。這是在繁華整齊的深南大道和精細優雅的濱海大道上絕對難以得到的。他無法想像一旦路北的野山也化為烏有之後,深圳還有什麼可以讓他流連忘返的地方。所以,雖然他難以否認深南大道是深圳的核心,但他卻從來都不認為深南大道可以代表深圳人的靈魂。至於那個在外地人中間流傳的說法——每個深圳人出外歸來,必然要到深南大道上走一走,否則就會寢食難安,彷彿沒有真正到家一樣——他就更加嗤之以鼻了。在他想來,那不過是因為深南大道是大多數深圳人從機場或車站回家的必經之路而已。

或者他並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深圳人吧。即使他曾經在深圳大學呆過四年,即使他回國發展的首選之地仍是深圳,即使他現在在深圳能夠輕易呼風喚雨,他大概也還不夠資格做一個真正的深圳人。

如今的劉鑫,也並不太想做一個深圳人。回國后的這一年多時間裏,深圳越來越令他失望。當初那些年輕而勤奮的人們已經紛紛步入早衰,沒有了多少前進的動力;整個城市也在逐漸變得陰柔,只想着用花團錦簇的公園街道和富麗堂皇的中心廣場來裝點臉面。也許,很快,它就將和其它中國城市沒什麼兩樣。

但,除了深圳,他還能到什麼地方去呢?幾乎所有的中國城市,都或陰柔或衰老,見不到多少陽剛和活力。香港是個膚淺的貴婦,廣州是個市儈的民婦,武漢是個潑辣的村婦,成都是個慵懶的情婦。此外,重慶是嬌縱少女,南京是小家碧玉,杭州是沒落閨秀,上海是半老徐娘。而那幾個罕見的雄性城市,也都早已經衰老不堪。西安是個老笨的農民,拉薩是個老蠢的巫師,瀋陽是個老朽的地主。至於北京,最多只能算是個太監,老奸巨滑的太監,或者油嘴滑舌的太監。

在陰柔和衰老的包圍中,深圳又能撐持多久呢?賈寶玉永遠不可能有多少男子氣概,孫悟空也終於要接受斗戰勝佛的稱號。陽剛十足活力四射的城市,根本就不可能在中國長久存在,早晚都會變成挺而不堅堅而不久的神經性陽痿。劉鑫無奈地笑笑,心裏暗自嘆著長氣。也許,在完成了心愿之後,自己終歸還是要回到美國去。

不詳的預感忽然又從腦海深處翻卷而出,劉鑫心神一緊,連忙甩甩頭,看看天色。豆大的雨點卻已經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頃刻之間,灰僕僕的車窗就掛滿了淚痕。

倒省得我洗車了。劉鑫這麼安慰著自己,笑容卻越發顯得無奈。他不喜歡下雨,也不喜歡讓雨水輕易洗去愛車身上的風霜。對越野陸虎來說,一塵不染是貴族格調,塵灰遍佈是豪傑本色,雨水沖刷后卻什麼都不是了。沒了滄桑味道,也不真正乾淨,只能給人帶來一種不倫不類喪失自我的羞恥。

劉鑫煩躁地踩着油門,飛一般轉出北環,沖向及目可見的中銀大廈。昏黑的天空中,中銀大廈幾個高聳的尖頂上似乎有電光閃亮。

在樓下咖啡館倚窗獨坐翹首遙望的,分明就是甄琰。

難道那股不詳的預感竟然是因甄琰而起?劉鑫心不在焉地倒車入位,熄火開門,好一陣兒沒有邁出雙腿。

甄琰是來找他的嗎?多半是的。她知道他大約什麼時候回來,她也未必還有其他住在這裏的朋友。可是,到底是什麼事情,居然能叫她如此着急,着急到不僅多次詢問他的歸期,還要在這樣的天氣里在此殷殷等候呢?這件事情有沒有可能超出他的控制能力之外?會不會是蕭森他們那裏出了什麼大事?

劉鑫越發躊躇起來。連忙從行李箱裏拿出,撥通公司。

「劉總,您回來啦?剛到嗎?」秘書小陳嬌糯的聲音讓他神志為之一爽。「是啊,剛到。這兩天都有些什麼人找我?」

「公事都沒什麼要緊的,我還是不說了,免得影響劉總休息。嘻嘻……」小陳一如既往地揣摩着他的反應,見他沒出聲,便繼續說道:「私人方面就只有甄小姐昨天來過一個電話,我已經照您指示說您今天下午回來,沒告訴她具體時間。」

「就只有這一個?」

「是。從您昨天中午問過之後,就只有這一個。」小陳措辭嚴謹地答道。

「哦,那好。今天我沒什麼事了。公司那裏如果不忙,你也早點下班吧。」

「好,謝謝劉總。明天見!」

劉鑫放下,越覺自己杞人憂天。靠!有事沒事也都要見的,在這裏瞎琢磨個什麼勁!甄琰剛才很可能已經看見他進來了。還是趕快上去的好。躲躲閃閃可不符合他一貫的風格。想到這裏,劉鑫抬起胳膊擴了擴胸,又深吸了幾口氣,拉起行李箱,向電梯走去。

甄琰果然就站在他房間門口。

她個頭並不高,而且很瘦。劉鑫從來沒有問過她,但估計不會超過40公斤。那條弔帶長裙穿在她身上,也就尤其顯得鬆弛灑脫。劉鑫出電梯的時候,她正倚在牆上,手裏挽著一件純白色的西裝外套,和藍底白花的裙子一起,映襯着她白皙細緻的小腿和臉,儼然就是一幅宜人的風景。

假如她不是個子太矮,倒真適合去做服裝模特。劉鑫邊想邊走過去,並沒有做出什麼驚訝的表情,只淡淡地問道:「等了很久了?」

甄琰倒不由有些奇怪起來。「你知道我要來?還是剛才看見我了?」

「知道你要來,剛才也看見你了。」劉鑫暗地裏有些好笑,卻依然只是淡淡地說。說完,便繞過她,拿鑰匙開門。

「哼!那你怎麼這麼長時間才上來?我還以為你已經進去了呢。」甄琰這麼嗔怨著,語氣里卻沒有絲毫惱火的成分,說她是在**只怕還更要恰當。

劉鑫卻不肯吃她這一套,一邊拉開門,一邊放冷了聲音,道:「我幹什麼需要向你彙報嗎?」

「你……」甄琰幾乎噎住了,但很快,她的臉色又柔和下來。「你這人,人家關心你都不行啊?是不是談判不順心,回來就拿我出氣啊?嘻嘻……」

劉鑫的語氣越發陰冷下去。「那也不關你的事。你還是少關心我的好。」說完,便推開裏面的木門,走進去。

甄琰立刻心生悔意。她本來還以為這次談判鐵定順利完成,所以才敢拿來跟劉鑫開玩笑的,沒想到正好撞到了他的痛處。那個可惡的陳琳,居然敢不告訴我實情,將來非想辦法治死這個小騷蹄子不可。

劉鑫徑直走到沙發邊坐下,冷冷地看着甄琰略顯猶疑的腳步和略顯畏縮的眼神,心中大為得意。有了這個下馬威,局面應該會比較容易控制些。和甄琰這樣的女人打交道,必須抓住每一次佔得上風的機會,絕對不能象對徐暉那麼放鬆。

見劉鑫一直在有意無意打量著自己,甄琰立刻端了端肩膀,笑了。她一向都很善於迅速調整自己的姿態,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在這一點上,許多人都只能甘拜下風,其中很可能也包括劉鑫。甚至連她自己,也常常因為這種天分的自然流露感到驚異。

不能讓她緩過去,劉鑫想。便閉上眼睛,倒在靠背上。

甄琰磨蹭了一陣兒,到底還是走過來,坐在劉鑫身邊。「很累嗎?要不要我幫你按摩?」說完,輕輕抓住他的胳膊,捏了捏。

劉鑫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心裏卻對甄琰見機行事的乖巧頗為嘆服。如果她願意全心全意開誠佈公地和自己相處,不要總是滿腹心機,倒確實是個非常不錯的夥伴,不管是在工作上,還是在生活中。只可惜她從一開始就不肯完全信任自己,直到如今也沒有絲毫改變。那是因為本性所至,還是因為以前曾經被男人玩弄欺騙過呢?

劉鑫忽然意識到;雖然認識甄琰已近一年,他對她的過去竟還是一無所知。也許該想辦法調查一下她的履歷和背景才對,劉鑫想。針鋒相對搶佔上風的**卻也隨即淡了不少。

纖細的五指和手掌依然在他胳膊和肩膀之間來回揉捏著。意志鬆懈的劉鑫,很快連身體也軟了。乾脆就倒向沙發扶手,又抬起腿,架在甄琰的膝蓋上。

甄琰識趣地改而揉捏他的大腿。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問:「到床上去按好不好?這裏不太方便。」

「不用。」在甄琰頗有專業風範的按摩手法中昏昏欲睡的劉鑫用夢囈一般的聲音說。他倒確實是累了,昨天兩點多鐘才睡,今天還又一大早爬起來陪那個狗屁廳長打了一上午的高爾夫。而且,和甄琰這樣的女人這樣各懷鬼胎地相處,也實在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即使前後還沒超過半個小時。

「那……要不要我給你放水洗澡?」甄琰的聲音益發柔慢,完全不肯領會他顯而易見的推拒。

「不用。」劉鑫勉強振奮起精神,睜眼看着她朦朧的俏臉。一時竟想不清楚她為什麼遲遲不肯說出這次前來的目的。難道真的事關重大,以至於一向自信滿滿的她,也不得不藉助於恰當的時機嗎?劉鑫懶得再勾心鬥角下去,決定先將她一軍再說。「我想睡覺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

甄琰半天沒有開腔,甚至全身也沒有動一動。

「有事的話你就說?別吞吞吐吐的。」劉鑫的語氣明顯帶上了不耐煩。

「非得有事才能來找你么?」甄琰這麼反問著,聲音轉而柔媚異常。「這麼長時間沒見,人家想你了,不行么?」

劉鑫立刻就楞住了。他實在沒有想到,甄琰居然會和他講起了感情。第一次上床之後,她就很明確地表達過她的目的,要他負擔她將來出國留學后的全部生活和學習費用。而作為交換條件,她願意從即日起直到他在美學習結束,隨時滿足他所有的性需要。清楚知道自己身體價值的甄琰,怎麼可能犯下對嫖客動情的青樓大忌呢?

這肯定只是她的疑兵之計。假如自己輕易就上了鈎,或者僅僅是動了憐惜之心,恐怕很快就會被逼入絕境,只能答應她的要求了。想到這裏,劉鑫穩住心神,淡淡地說:「想我?怎麼想的,說來聽聽!」

「還能怎麼想,嘻嘻……」甄琰一邊說,一邊就將手掌按在他褲襠正中,輕輕摩了兩下,停住。

劉鑫略微鬆了口氣。「別想唬我,你什麼時候**這麼旺盛了?」

「你不信?」甄琰側過身子,盯住他的眼睛,面色潮紅,笑容妖冶。

劉鑫心中一盪,幾乎要伸手將她拉進懷裏,但還是迅速忍住了。「不信。」他說。

甄琰先不答話,而是回身抬起他的雙腿,擱在沙發上,然後騎跪在劉鑫腰間,拉起劉鑫一隻手,探進弔帶長裙的下擺,這才重新盯住他的眼睛,說:「這下信了沒?」話音剛落,她的頭就已經慢動作一般地垂了下來,迅速枕在他肩頸之間,全身也似乎一下子被抽光了骨頭。

那裏一片濡濕。她居然連底褲都沒穿。這分明都是做出來的,她分明早有準備。靠!劉鑫暗罵一聲,腦子驟然清醒了許多,立刻沉聲叫道:「起來!聽到沒有?!」

甄琰軟哼了幾聲,又扭了兩下,見劉鑫並無相應動作,只得撐持着起了身,問:「怎麼了?」

劉鑫推她下來,自己也坐正了,慢條斯理地說:「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直說吧。省得玩起來也不痛快。」

「你這人,還真是的……」甄琰嘴裏囁嚅著,臉上卻早已笑意全無,剛才幾乎滿溢的潮紅,也正在一點點褪成灰白。

劉鑫靜靜地看着她。他並不需要再說什麼。甄琰這樣的人,不可能至今還弄不清局勢。

甄琰果然就站起身,略微整了整裙擺,又坐下,呻吟般地輕喘了一口氣,說:「我找你有事是真,但我想和你**也是真,你用不着這麼處處提防。」

「什麼事?」劉鑫盡量簡單地問道。

甄琰抬眼看看他,又低下頭,一字一句地說:「我懷孕了。」

劉鑫依然面無表情地靜著。對甄琰來說,懷孕可並非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她的話肯定還沒有完。

甄琰的眼睛裏隱隱閃過一絲怨恨,但還是用清楚穩定的聲音繼續說道:「我想去美國把他生下來,希望你能幫忙。」

原來如此。甄琰之所以這麼着急,原來只是擔心時間長了肚子大起來而已。這倒確實是個要她答應自己條件的絕好機會。劉鑫不由輕鬆了許多。「你要我怎麼幫?」

他的爽快讓甄琰多少感到有些意外。臉上立刻充滿了希望。「如果……我想來想去,最好的方法應該是你和我登記結婚,等我在美國生了孩子領了綠卡之後再離。」

根本不用多想,劉鑫便斬釘截鐵地答道:「不行。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

甄琰臉上容光頓斂。「這……我就不太懂了。你有什麼意見?是聯繫學校還是聯繫企業?哪個比較快?」

「哪個都不快。」劉鑫沉吟著,「只有用旅遊、商務、或者公務護照先過去,生了孩子再說。不過,這樣一來,你將來的出國手續會比較羅嗦。」

「聯繫學校是不是只能等到明年了?」

「下半年也許會有機會,但你等不了那麼久。」

「聯繫企業出去工作呢?」

「至少得三個月吧。恐怕也來不及。」

甄琰神情一滯,半天,才囁嚅著問道:「你……真的不能跟我假結婚嗎?」

「不行。沒得商量。」劉鑫依舊斬釘截鐵。

「那……好吧。請您先幫我聯繫企業。我這麼瘦,快的話也許還能遮掩過去。」

劉鑫點點頭,覺得提出自己條件的時候到了,便笑了笑,問:「我有什麼好處?」

甄琰卻顯然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答案。「我在美國的生活和學習費用不用你負責了,OK?」

劉鑫頓感一陣失望。他本來還以為已經佔得上風,可以輕易逼她答應自己的條件,沒想到她竟出此奇招,打亂了他的如意算盤。不行!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劉鑫一邊想,一邊就假做關切地問道:「你自己能負擔得起嗎?你還要生孩子,這在美國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這個不用你操心。」甄琰淡淡地答道,眼睛裏的得意卻怎麼也無法掩藏得住。她也並不太想掩藏。能在劉鑫這裏佔得上風,實在是件叫人高興的事。好不容易輪到一回,而且還是忍痛放棄了最快出國途徑才得到的。假如不是擔心劉鑫氣惱起來不認真幫她聯繫企業,她肯定會情不自禁地開懷大笑。

急轉直下的戰況讓劉鑫有些惱火,說話也不由自主帶上了咬牙切齒的味道。「那你提供給我的性服務呢?什麼時候終止?」

甄琰面不改色。「隨便你,直到你認為我年老色衰,沒什麼操頭為止。」說完,她終於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劉鑫卻並沒有領會到她微笑的意味,還在不依不饒地追問著:「既然你不需要我提供你生活學習的費用,那你到了美國隨便一躲,我還能找FBI通緝你不成?」

「哈哈……那我保證……」沒等後面的話出口,甄琰就連忙閉上了嘴巴。過分刺激劉鑫可實在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但劉鑫還是從她突如其來的笑聲中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收斂心神,靜靜坐穩。靠!看來今天真是太累了。百般防範之下居然還是被她鑽了空子。假如不趕快想辦法挽回一些失去的分數,今後只怕會很難控制得住她。想到這裏,劉鑫清清嗓子,沉聲問道:「這孩子是誰的?」

甄琰猶豫了片刻,才說:「這個好象不關你的事吧。」

「有可能是我的,怎麼不關我的事!」

「就算是你的也不關你的事。這是我的孩子。」甄琰面色凝重地說。

她顯然十分在意這個孩子,說不定這還是她生兒育女的最後機會。這樣的殺手鐧倒不必輕易拿出來浪費。劉鑫這麼想着,神色漸漸就從容起來。「如果不是我的,那就是蕭森的啦。呵呵……」

「你別瞎說,我和蕭副院長什麼關係也沒有。」

「那還會有誰?」劉鑫欠起身,追問道。也許真的還有第三個第四個甚至許多個呢,否則她也不可能會有錢在美國生活。他雖然送過不少禮物,卻很少直接給她錢,蕭森也最多只會給她一點生活費而已。

感覺到劉鑫並沒有搶奪這個孩子的意圖,甄琰不由鬆了口氣,笑着說:「反正不是你的,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他確實懶得操這份閑心,就算真的是他自己的孩子,那也不過是個孽種,不值得去跟她搶奪。但,如果她連和蕭森的關係都不肯承認,自己還怎麼向她提出交換條件呢?太過急切逼迫她的話,又很可能會處處被動。

靠!還是下次再說吧,反正殺手鐧還抓在自己手裏,急個什麼勁呢?劉鑫忽然不想再跟甄琰折騰下去了。只是,他也不甘心就這麼讓她得意地離開。想到這裏,劉鑫站起身,淡淡地笑了笑。說:「那好吧。我不操心就是。」說完,便走過去,一把拉起甄琰,橫抱在懷裏,轉身向睡房走去。

劉鑫突然表現出來的強橫讓甄琰頗為吃驚。但她左右撐拒,還是無法擺脫那兩條瘦硬的胳膊,只得鬆軟了身體,問:「你要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劉鑫伸腳蹬開房門,一邊又反問道,「你不是想我了嗎?總不能讓你白來一趟。」

「你……我現在不想了行不?你放我下來。」

將甄琰狠狠地扔在床上,劉鑫這才說道:「你不想,我想,行不?」說完就邪笑一聲,開始脫衣解帶。

屋外的雨聲忽然大了許多。門窗緊閉空調也沒打開的睡房裏,淡淡的酸腐氣息被激蕩得越發濃郁。昏光之中,又彷彿有濕漉漉的塵埃從床罩上飄起,讓無話可說的甄琰不得不眯起眼睛。

劉鑫很快就脫光了衣服,直挺挺地壓下來,迅速逼進她的身體。

早已風乾了的外陰讓劉鑫感到一陣刺痛,但他還是強自鼓舞著沖了進去,幸好,熟悉的洞穴里依然還是濕潤而溫暖。劉鑫略鬆一口氣,端正身子,豎起甄琰的雙腿,長槍闊戟地沖盪起來。

甄琰無奈地承受着強行破關的灼熱痛楚,心裏不由一陣惶惑。劉鑫在女人面前向來都是溫文爾雅禮貌多多,在床上也很少會以力量取勝,而更多地依靠細緻的前戲和持久的愛撫。今天這是怎麼了?不僅前戲和愛撫全無,連她的弔帶長裙也沒有全部脫下,只是拉到胸口堆著。他是真的慾火難耐,還是存心想折磨自己,甚至不無弄掉孩子的企圖呢?

甄琰終於有些擔心起來。雖然她以前想用這種方式流產的時候總是不能成功,即使激烈到近乎變態,那些胎兒也總是頑固得非要把她逼進醫院不可。但這一次她已經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她不能任由自己遭遇流產的危險。

「請你……輕點兒,行么?」甄琰低聲哀求着,剛才還只在大腿之間徘徊的灼痛,似乎已經蔓延到了她的胸口。

劉鑫邪笑着,並不答話,仍舊將她幼圓的屁股撞得噼啪直響。他雖然並不喜歡這種粗暴的**方式,自己的髖骨也開始隱隱作痛,但甄琰的張皇和哀求還是在他心裏激起一陣陣異樣的快感。他的**也越來越粗大堅挺,似乎隨時都可以刺穿甄琰薄弱的小腹。這是以前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人類天長日久的獸性本能,顯然要比他的理智有更強大的支配他身體的能力。意識到這一點,劉鑫益發拚命地搖撼着甄琰光滑細緻的雙腿,彷彿要把昨晚憋住的所有精力,一股腦兒都發泄在她身上。

甄琰終於忍不住呻吟起來。呻吟聲里卻沒有多少痛苦的成分,反而更象是在享受劉鑫的狂野。凝滯空氣中那些揮之不去的懊熱,已經將她層層包圍;剛才那些澀澀的灼痛,也已經在劇烈的震蕩中均勻散到了全身,又緩緩沉沒在一片片酸麻酥癢里。正是這些逐漸向身體里滲透的懊熱,和逐漸向腦袋裏匯聚的酸癢,使得甄琰神志漸失,幾乎忘記了肚子裏那尚未成形的孩子。

她忽然覺得此時此地發生的一切都是無恥命運的有意安排。她原本並不喜歡在床上也溫文爾雅得過分的劉鑫,暗地裏還曾時常嘲笑他缺乏男子氣概,不料,在她需要溫柔對待的今天,劉鑫卻莫名其妙地扮起了男子漢。難道這狗娘養的老天爺,竟也想要害死我的孩子嗎?不行,不能再這麼忍受下去。也許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沉浸在無法遏止的**狂潮中。不!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甄琰奮力掙扎了幾次,卻在全身虛軟之下,怎麼也無法擺脫那雙胳膊的控制。只得提高聲音,再次哀求道:「我……懷孕了,請你……不要這樣……」

劉鑫這才停住動作,輕飄飄地問:「怎麼?這對懷孕不好?」

你***明知故問還是怎麼着?甄琰暗自唾罵着,嘴上卻絲毫不敢怠慢。「對,妊娠頭三個月最好不要有性生活,很容易流產。」

劉鑫甩開她的腿。「那你還跑來招惹我?」

「我……」甄琰頓了頓,仔細斟酌著措辭,「我沒想到你今天這麼厲害。」

劉鑫心中一陣得意,折磨甄琰的**不由淡去了很多。何況現在他已經不能再裝糊塗,弄掉那個孩子對他又沒有什麼好處,倒也不必逼她過甚。想到這裏,劉鑫緩緩躺倒在床上,淡淡地說:「知道厲害就好!以後少跟我耍心眼兒。」

甄琰連聲應道:「是,是。」忽然又覺不妥,急忙加了句,「我本來也沒有跟你耍過什麼心眼兒。」

「沒有么?」

「沒有。真的沒有。」

劉鑫轉過身,看看她臉上徘徊著不肯散去的潮紅,又盯住她的眼睛。「好,那我問你,你喜歡**時溫柔的男人,還是**時粗野的男人?」

甄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低頭答道:「都喜歡,溫柔的舒服,粗野的刺激。」

「今天夠不夠刺激?」

「夠,足夠了。」

「你是不是覺得很爽?」

見他越問越奇怪,甄琰沉吟著答道:「很爽。假如不是怕影響到孩子,我……」

劉鑫忽然打斷她。「蕭森就是粗野型的吧?」

「蕭森?」他怎麼忽然對蕭森這麼感興趣了?甄琰心中暗自詫異,臉上卻不動半點聲色。「我怎麼會知道他什麼類型?」

「你和蕭森到底有沒有曖昧關係?」

甄琰毫不猶豫地答道:「沒有,真的沒有。」

剛說不耍心眼兒,立刻就又不老實了。靠!劉鑫暗罵一聲,卻也無可奈何,只得重新躺倒在床上,慢條斯理地說:「你倒是爽過了,我怎麼辦?」說完,還用手搖了搖堅挺依舊的**。

「我……用嘴幫你,行么?」

劉鑫悶哼一聲,躺正身子,閉上眼睛。

溫潤的包圍中,那個色厲內荏的傢伙很快就丟盔卸甲,萎頹下來。

這娘們倒是真肯下工夫,取悅男人的所有手段她全都遊刃有餘。這也就是自己,因為不喜歡她這種過分瘦小的身材,所以才能抗得住誘惑。放在別人身上,十之**都會輕易被她俘虜。更何況她的聰明機智也過人一籌呢。如果有可能,自己還是盡量不要和她成為敵人的好。劉鑫睡意朦朧地想着,越發感到甄琰不可小覷。便努力睜開眼睛,用溫厚的聲音說道:「我想睡覺了。你洗個澡,就先回去吧。」

「好。」甄琰應了一聲,輕輕爬下床,打開空調,走出去,關上門。

恍惚之中,劉鑫覺得有些冷,便爬起來找東西蓋,找了半天,還是什麼也沒找到。所有的柜子裏都是空的。回頭看看床上,竟只剩下了光板,那架可惡的空調也怎麼都不肯停下。劉鑫無奈,只得盡量活動着身體,過了一陣,還是不行,冷得入骨,他心裏一急,乾脆就跑了起來,而且越跑越塊,一直衝到了屋外,這才漸漸有了些暖意。

大街上竟也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當然更沒有車。然而仍是冷,似乎比屋子裏還冷。那多半是風的緣故,劉鑫想,依然只能繼續跑下去。跑着跑着,便轉上了北環。

空蕩蕩地北環靜靜地鋪向西方。劉鑫有些累了,卻不敢停,因為風正大起來,如果他停住,只怕轉眼就會凍僵在地上。他不想讓自己變成一棵樹,於是只能跑。

正不知要什麼時候才算到頭,路北的野山頂端忽然閃出一點光亮。劉鑫這才注意到,所有的天空都是灰的,近黑的灰,一望無際的灰,一點濃淡參差都沒有。而那片光亮,就閃在這片黑灰中,漸漸還大起來,象是一朵初開的梨花。劉鑫低頭找了找,看到路邊的鐵絲網上有一個洞,便鑽了進去,開始爬山。

飛一般爬到山頂,那朵初開的梨花還在。劉鑫高興地摘下她,捧在手裏。但轉眼之間,梨花就已經灰敗下去,而且還腐爛了,爛得象一團被人嚼碎了的腐肉。劉鑫立刻慌了神,抖著胳膊,想要甩掉它。卻怎麼也甩不掉,象是已經長在了手心裏。他只好把手拉回來端詳,看看該如何割掉它,又驚恐地發現,它正章魚一般伸出許多腳爪。腳爪沿着他的胳膊,輾轉爬行,轉眼就覆蓋了全身,將他緊緊裹了起來。

身上立刻又開始熱了,而且越來越熱,熱得幾乎喘不過氣。劉鑫拚命掙扎著,不小心絆到了什麼,隨即就沿着山坡,骨碌骨碌地滾了下去。滾到北環大道還不肯罷休,似乎被什麼人操控著,轉了幾轉,才終於在中銀大廈下的咖啡館停住。

闊大的玻璃窗後面,正張牙舞爪哈哈大笑的,分明就是面目猙獰的蕭森。而站在他旁邊微笑不語的那群人里,竟然孩有甄琰、安昭、羅漢、凌塵,甚至,徐暉……

劉鑫「啊」地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睡房裏昏暗異常,窗外的雨還在下,他的身上黏糊糊的,床頭的鬧鐘指著十點零五分。

匆匆洗了個熱水澡,劉鑫走進書房,打開電腦。

很快,蕭雪的留言就接連不斷地跳了出來。「師哥你回來了嗎?」「師哥你快回來!」「師哥你怎麼還不回來啊,哼哼!」……

劉鑫立刻欣慰地笑了。在這種時候,在許多時候,甚至,也許,在所有時候,蕭雪總能帶給他——也只有蕭雪才能帶給他——絕對的安逸輕鬆。

「我回來了。師妹你在不在?呵呵……」

過了好一陣兒,蕭雪才突然閃出頭。「在啊在啊。師哥你終於回來啦。嘻嘻……」

「是啊,剛回來。教授和師母都還好吧?」

「爸爸去了廣州開會,還沒回來,不過應該挺好的。媽媽也挺好的。」

「你的功課也沒什麼問題吧?」

「沒問題,芭蕾舞和鋼琴也學得很好。哼哼!」

劉鑫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但還是故作糊塗地問道:「哼什麼哼?我又惹到你了么?」

「還說?你明明就是故意搗蛋,問了我爸媽,問了我功課,卻偏偏不問我?哼哼!」

「哈……你不是好好地坐在這裏跟我聊天嗎?還問你幹什麼?」

「那也要問。不問就說明你不關心我,愛護我,幫助我,體貼我。嘻嘻……」

「好,好。我問,我問,大小姐這幾天過得還好嗎?吃喝拉撒的,都沒什麼問題吧?」

「討厭死了啊你。哼哼!」

不等劉鑫答話,蕭雪的視頻電話申請就已經橫在了熒幕中間。

看着她那張盈盈的笑臉,劉鑫彷彿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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