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朝陽國小

放學後，學校里的學生和教職員紛作鳥獸散，只有幾個老師還在辦公室里改作業，綠草如茵的操場上，幾位小朋友正玩著躲避球。

瑾然例行性的檢查過教室的清潔工作後，抱着一堆作業簿準備回辦公室。最近她和齊允拓的關係突飛猛進，愛火在彼此間燃燒，一發不可收拾。

她最初最深的愛，歷經十年的暗戀歲月，如今終於開了花，雖未必有結果，但能靠近他、擁抱他，她便覺得幸福。永遠兩個字太遙不可及了，她不敢奢想，只敢享受這一季的浪漫與情懷。

可一個季節實在太短暫了！

她輕輕地嘆息，恰巧口袋裏的手機響起，她拿起手機接聽。

「下課了嗎？」電話彼端傳來齊允拓的嗓音。

「嗯。」手指卷著長發，彷佛這樣就可以將時間留在手心裏。

「我等會兒過去接你。」

「什麽時候？」她唇邊漾著一抹甜笑。

「等我看完手上這份報告，晚餐前一定到。」齊允拓瞄了下手錶，回道。

「不急，我也要批改學生的作業。」

兩人又聊了幾分鐘，才依依不捨的收線，回到辦公室後，她將作業簿放在桌上，遠遠就看見她班上的班長陸逸軺。

小小圓圓的臉蛋泛著紅暈，氣喘吁吁。

「老師……」陸逸軺將小手藏在身後，表情有些害羞。

「放學了，怎麽還不回家呢？」瑾然露出笑容，忽又想到，「還是你在等你大哥？聽說體育老師陸逸軒是你大哥，真的嗎？」

「嗯，」他搔搔頭，笑得極為靦腆，藏在背後的手握著一束小野菊，

瑾然溫柔的拍拍他的頭，「我以前和陸老師是同學，他怎麽沒提到有你這麽可愛的弟弟？」

他的小臉紅得發燙，心兒怦怦跳，幾乎要跳出胸口。

瑾然老師說他可愛耶……陸逸軺開心極了。

「家醜不能外揚啊。」陸逸軒痞痞地走了進來，直盯着瑾然美麗的嬌顏。

陸逸軺忿忿不平的瞪着「情敵」哥哥。

「死小子，還沒斷奶啊？居然還纏着老師，要喝奶我回家泡給你喝。」陸逸軒毫不留情的損弟弟。

「要你管！」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拚命推擠彼此，進行「卡位」。

看着這對搞笑兄弟檔，瑾然笑道：「你們真是親兄弟嗎？年紀好像差很多。」

「他啊！是我老爹和老媽粗心之下的產物。」

「允蓁這星期會從歐洲飛回來，要不要出來一塊聚聚？」她問。瑾然、允蓁和陸逸軒是高中同學。

陸逸軒為了追求這位漂亮的高中同學，還自願參加轉學考試，和她上同一所大學，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伊人早已心有所屬，讓他苦苦守候多年。

「那女人還在當空中飛人？」一提起允蓁，他胸口就升起一把火。高中時期，齊允蓁老是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兩人從此結下樑子，互看對方不順眼。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我是說，那個……」陸逸軒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想約瑾然，偏偏中間杵著一顆「飛利浦」，讓他怎麽也說不出口。

「瑾然！」齊允拓在辦公室外朝瑾然揮揮手。

瑾然開心的朝他走去，握住齊允拓伸出來的手。

「送給你。」他將一束香檳玫瑰送給她，「花再嬌艷，也不及你萬分之一的美。」

「少來。」嬌臉埋入花里，遮掩自己的羞怯。

見一大一小兩個男生走過來，表情不甚友善，齊允拓問道：「他們是……」

「哦！這位是我的大學同學陸逸軒，這是他弟弟陸逸軺，也是我的學生。」瑾然替彼此做介紹，「這位是齊允拓。」

「他是允蓁的大哥？」陸逸軒挑高眉瞅着他。

「你們認識允蓁？」齊允拓略帶疑惑的看了瑾然一眼。

「嗯，我們是高中同學。」她心虛的一語帶過，深怕自己刻意隱藏的秘密被發現了。

「哦。」他語氣一派輕鬆，眼底卻有着霸氣。

陸逸軒有些吃味地道：「瑾然，你這麽說就太見外了，我可是你從國小到大學的好友，哪裏只是高中同學啊？最起碼我參與過你的兒童期、青春期和成熟期。」他刻意強調兩人非比尋常的關係。

一旁的陸逸軺卻不屑的撇撇嘴，不給面子地道：「那有什麽用，連約個會都沒成功過，送的玫瑰花也沒人家大束。」

齊允拓但笑不語，將每個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沒錯過她眼底的驚慌。

陸逸軒重重地敲了弟弟的頭一下，「你這吃裏扒外的臭小子，居然在別人面前這麽損自己的哥哥。」

「你們慢慢玩，我們在餐廳訂了位子，該走了。」齊允拓將瑾然攬得更緊，示威的意味濃厚。

「再見，替我向空中飛人問好，說我會早晚三炷香，祈禱她長命百歲。」陸逸軒向他倆道再見。

「再見。」瑾然微笑跟他道別。

＊＊＊

一頓飯下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麽東西。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開口，招供一切，可她遲遲不敢開口，生怕說錯話。

吃完飯後，她如往常般回到他的住處。

「允拓。」她從後面拉住他的手。

「嗯。」他漫不經心的應聲。

「我不該隱瞞你和允蓁認識的事，我們談戀愛與允蓁無關，我……」他愈是表現得不在乎，她愈是害怕。

「如果這一切和允蓁無關，你為什麽不敢說？」齊允拓冷冷地問。

「說了你就不會接受我。」她眨眨眼，硬將眼中的淚水逼回去。

「那天慶功宴的邀請函是她給你的？」

她垂下頭，無言以對。

「你不說，我自己打電話問她。」他由西裝里掏出手機。

瑾然驚慌的連忙阻止他。

如果真讓他和允蓁聯絡上，依允蓁火爆的個性，會讓整件事變得更加複雜，甚至一發不可收拾。

「你別打給允蓁，我說。」她委屈的哀求，「那張邀請函是我自己跟她要的，愛情協議書也是我跟你訂的，允蓁什麽都不曉得。」

「你為什麽這麽維護她？」他悍然抬起她的下顎。

「因為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你為什麽這麽怕我和她連絡？你究竟在怕什麽？」

「我……我只是不想你們為了我而起衝突。」

「就這樣？」他眯起細長的黑眸，讓她無所遁形。

「真的只是這樣，舞會結束後，我就沒和允蓁聯絡，她根本不曉得我們在一起。」

「那你當初去參加舞會做什麽？」

她心虛地垂下眸，找不到藉口，怎能說她愛了他十年，處心積慮的想和他談一場戀愛？

他再次抬起她的下顎，強迫她正視他，「我在等你的答案。」

「因為好奇，我從來沒參加過舞會，想去見識見識，所以才跟允蓁要邀請函，我……」天生不擅撒謊的她，倉皇無助的表情已泄了底。

此時，他口袋裏的手機恰好響起，他收回手接聽。

瑾然暗暗吁了口氣，心想終於逃過一劫，卻不知電話里有更大的「驚喜」等着她。

她雙腿虛軟的倚在牆邊，覷着他愈漸凝重的神色。

齊允拓聽着電話，話筒另一端傳來程維的聲音，「允拓，香港和大陸的合作方案已經談妥了……」

他跨出客廳，來到書房。

「張秘書打電話跟我說去香港的機票，你沒拿走，難不成你忘了今晚要來香港嗎？」程維問。

齊允拓打開抽屜，將一些重要文件放進公事包里，這兩個月來他沉溺於戀愛中，忘了簽訂合約一事，

「我聽張秘書說你下午訂了一束花，該不會是送給瑾然的吧？」程維渾然不知電話另一端暗潮洶湧。

「連你也知道她的事。」齊允拓不動聲色，維持一貫的語調。

「那天在舞會上，我見到了允蓁，她說那是賜給你的禮物，感覺亂神秘一把的，可不論我怎麽逼她，她就是不肯說。」程維又閑扯了一番，才轉回正題，「合約的事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就等你過來簽約，你今晚能不能來？還是要改搭明天的班機？」

「你替我訂好飯店，我一到機場就通知你。」

兩人確定好時間和地點，才收線。

齊允拓濃眉皺起。不對！過多的巧合、過多的疑點，原以為只是單純的邂逅，如今想來卻很可能是個騙局。

一個神秘的女人、一張愛情協議書、一份禮物，他怎麽沒想到整件事的蹊蹺，到底是誰主導這場戲？又是誰算計了他的愛情呢？

是雞婆、好管閑事的妹妹？還是……瑾然？

他提着公事包走出書房，冷冷瞥一眼呆坐在沙發上的瑾然，又立即走進卧房取出行李。

「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瑾然無措的絞著裙擺，走向他。

「香港。」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套上西裝。

「什麽時候回來？」

「不一定。」

她連忙退開，怕擋了他來勢洶洶的步伐。

「那我在這裏等你回來。」一陣莫名的恐懼掃過她心田。

「沒那個必要。」他淡淡拒絕。

瑾然默然無語，臉色顯得蒼白，看他提着行李，頤長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

隨着厚重的木門合上，冰冷的淚水緩緩溢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一股不安的的預感在她心裏發酵，感覺從此以後兩人之間隔着的不只是一扇門，而是一道鴻溝。

她拉開窗戶，望着黑色BMW退出車庫，滑向夜幕低垂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