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下來的三個禮拜就像是一場夢一樣，白天靳煒忙着銀行與工廠的事，影舞則安心地在家設計新內衣，安排她的下一場發佈會。

到了晚上，他會挪開他的會議，她會停下她的工作，有時兩人一起到外面用餐，有時則是她親自下廚，好好地煮一頓慰勞他，而無論是哪一種方式，彼此都樂在其中，十分享受那種甜得化不開的滋味。

隨着日子過去，有一種牽掛、一種想念、一種陌生的情感在兩人之間圍繞，但是他們皆巧妙地迴避了那個敏感的點，技巧地在一觸即發的邊緣中遊走。

他們不談情、不說愛，不論永遠、沒有將來。更從來不說結婚的事，也不會用「另一半」或任何有關「承諾」的代名詞，來造成對方的壓力。

縱使如此，靳煒仍想為她做些什麼。

「今天帶你去見一個人。」靳煒一邊吃着她的愛心早餐，一邊揚起頭望着她。

「喔?」影舞俏眉輕挑，開玩笑地說：「不會是見你的父母吧?」

靳煒先是一愣，而後竟笑得有些尷尬，「我查到任祖兒的下落了。」

影舞的笑容也跟着有些僵硬，這個玩笑她開不起，只能轉回正題：「她在哪裏?」

「北部。吃完飯就過去吧!」靳煒喝下最後一口牛奶。

影舞點點頭，也該是找她問清楚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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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們來到一處偏僻的工業區內，道路兩旁破舊的房舍讓影舞的眉頭皺了起來。如果真的將她所有的積蓄都帶走了，祖兒怎麼還

會落魄至此?

看出她的疑問，靳煒只是濃眉輕揚，這一切的確很難解釋，所以他選擇沉默地將車子停在一戶同樣破舊的屋子前。

「就是這裏了。」他對了一下手中林秘書調查到的住址，向她說道。

影舞輕步下車，來到破舊的門前，猛吸了幾口氣后，敲了敲門。

「小……小舞!」在等待一會兒之後，從門后出現的人果然是祖兒。

「真的是你!」影舞看見瘦得不成人形的她，簡直不敢相信。

「對不起……」突然地，祖兒就跪了下來，眼眶更是紅了，「真的對不起……」

「不要這樣，你究竟怎麼了?」沒想到她會出現這樣的動作，影舞急忙將她扶起，雙眼也跟着紅透，不明白好友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真的是沒有辦法才會出此下策，你一定要原諒我……」祖兒只是哭着，說什麼也不肯起身。

「我今天不是來要債的，我只是想找回我最好的朋友，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已。」影舞的淚水不停掉落，她不忍好友如此自責。

「有什麼話都進門再說吧!」一直沉默的靳煒開口，一把扶起哭成一堆的兩人往裏頭走去。進到屋裏后，兩人的情緒才漸漸平復，影舞輕輕拭去祖兒頰上的淚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都是我爸啦……」祖兒娓娓道來自己的心路歷程，全因為她的父親受了壞朋友的引誘，參加了一場詐賭，更糟的是還跟賭場內的高利貸借錢，不但把家裏的田地全賣了，還欠下一屁股債。在根本無法還錢的情形下，她父親被狠狠修理了一頓，還被威脅若再不還錢就要他的命!最後祖兒在被逼得走投無路之下，不得已才做出傷害影舞的事。

「原來是這樣。」影舞在聽完她的解釋之後，眉頭終於不再深鎖，卻仍不免埋怨，「你應該坦白跟我說，我一定會幫你的!」

「高利貸的期限迫在眉睫，我怕如果我問你，你不同意，那我爸就……」更何況，這麼大筆的數字，祖兒根本不好意思開口。

「說穿了，你就是不相信我，虧我們還是那麼久的朋友。」影舞有些生氣地瞪着她。

「不是這樣的!」祖兒跑了過來將她擁人懷中，「是我的錯!給你造成麻煩了。」

「小傻瓜。」影舞的眼眶在她的緊擁下再度濕潤，「過去如果否是你一直在身旁鼓勵我，幫我加油，現在得我只會個小太妹，你還跟我說什麼麻煩，你有事，我一定會幫你的。」

「小舞…」祖兒的淚流得更凶了，沒想到影舞竟輕易地原諒了她。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要不要回去幫我?」影舞拭去淚痕問著。

「目前是一定不行的，因為我爸上次被打得腳骨折，現在還躺在床上。」祖兒眉頭又皺了起來。

「那你們的生活費……」影舞關心地問。

「說來更不好意思，現在手邊還有一些你的錢……」祖兒愈說愈小聲。

「那就好!」影舞倒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你自己要照顧自己，別只把心思放在你爸爸身上。」

「影舞，對不起。等我爸傷勢好些的時候，我會想辦法還你錢的。」祖兒愧疚地說着。

「我知道!」影舞笑着，原有的疑問一掃而空，

「還是好朋友?」

「當然!只要你還肯要我這個朋友!」祖兒猛點頭。

這場風波發展到現在，也總算是平息了。在回程的路上，影舞的唇邊不由自主地帶着笑容，回視着靳煒的眼神也是迷人的，她很感激靳煒為她解開了心中的謎團，尤其讓她真心感動的是，靳煒對這件事隻字不提，像是從來沒有任祖兒這個人出現過。她明白他的用心，知道他體諒她的想法，也尊重她的決定。

那種備受尊重的感覺，讓她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心也不自覺地陷落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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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慶祝昨天找回好朋友，影舞計劃了一整天，決定今晚親自下廚，煮些特別的東西給靳煒吃。

近來她感覺到自己越來越離不開他了，他的任何一個眼神或是微笑，都可以讓她心花怒放。

甚至……她竟莫名地有想和他廝守一輩子的想法……

她嘆了一口氣，真的快走火人魔了，還是準備晚餐來得正常些。於是她背起背包，搭計程車到市中心去。

經過一個小時的努力，影舞已經將她想買的東西都買齊了，順道來到靳煒的辦公室附近，她找了家咖啡廳休息，下意識地想見到他。

沒有想到靳煒真的出現了，影舞才坐沒多久，便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咖啡廳門口，只是，他身邊還跟着一位氣質喪好的優質美女。

原本驚喜的心情頓時被澆了一桶冰水，影舞直覺地將頭低下，不不想讓靳煒發現她的存在，但低頭的一剎那，卻感受到心口一陣撕扯的痛楚。

這樣的結局早在她預料之中，但是，為什麼她會如此難過?她不明白啊……

她盡量讓自己別揚起頭，但眼角餘光仍不免瞄到他愉快的笑容，看着他寵愛地揉着那名女子的長發，她則親呢地靠在他的肩上，還不時摸着他的臉頰，每看一次，心口上的痛楚就多一次，突來的疲憊感襲擊著影舞，她覺得有些無力。

苦澀的咖啡流過食道，溫暖了她空蕩的胃，卻溫暖不了她失溫的胸口。

坐在靳煒身邊的李淑慧早巳敏感地發現了她的目光。對於靳煒哥哥的魅力，她早巳習慣，只是那女人的神傷讓她覺得好奇，玩心乍起。

「靳煒，我今天要到你家裏睡。」淑慧故意攏着他的脖子，帶着微笑輕問。

「你大老遠從美國來，當然不能冷落你，要不然，怎麼當你哥?」靳煒用力捏住她的鼻子，看着它變紅，跟着也笑了出來。

「那你女朋友會不會誤會?」她決定切入重點，直覺那女孩一定與他有關。

「我那麼多女朋友，你指哪一個?」靳煒玩笑地帶過她的問句，但心裏卻不禁想起影舞，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難道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你多在乎一些?」淑慧笑問。

「自由自在的不是很好，幹嗎自找罪受?」靳煒回答得爽快，心底卻隱隱地浮現影舞的樣子。

「就是說，那個整張臉都皺在一起的美女，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嘍?」淑慧指著低頭的影舞，在他的耳邊輕問。

靳煒轉頭髮現她的存在，愣在當場，突地不知該怎麼回答淑慧的話。

看到他的表情，淑慧調皮地吃吃笑，大略已猜到他倆的關係，「走，我幫你去把她趕跑，你不是最討厭那種愛吃醋，又故作可憐樣的女人嗎?」

「你想做什麼?她現在住我家耶!」靳煒難得出現不知所措的樣子。

「住過你家的女人一堆，沒什麼稀奇，但是別告訴我你喜歡她，我可要告訴伯母，讓她來逼婚嘍!」淑慧故意刺激他。

結婚?靳煒一下子傻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步上結婚這條路……

淑慧好奇地觀察失神的靳煒，想不到竟然有女人可以影響他，這未來的大嫂她一定要見見!

她故意甜蜜地倚偎著靳煒，將他拉到丁影舞的面前。

「你是靳煒的朋友嗎?」她笑盈盈地問著影舞，眼底閃過一絲調皮的光彩。

「……」影舞抬起頭，沒有說話。

「我是靳煒的未婚妻，今天要到他家住，聽說你住他家裏，所以先來打聲招呼。」淑慧臉上的笑容倍增，因為她發現身旁的靳煒與眼前絕美的女子表情都難看極了。

未婚妻?他竟然已經有了未婚妻?還把話說得那麼好聽，什麼絕不結婚，原來，一切只是借口，為了阻擋像她這樣痴心妄想的女人。

「當然沒有問題，房子是他的，我也只是個寄住的人罷了。」影舞艱難地發出聲音，心口處卻痛得緊。

靳煒本來想解釋一切，但看到她的反應，竟隱隱有了怒氣。她的反應如此平淡，好像真不在乎他是不是有未婚妻似的!

「你不吃醋嗎?不生氣嗎?」淑慧覺得有些無趣，怎麼她不像其他的女人一樣大發脾氣，倒像全沒事人?

「有什麼好生氣的?是吧!靳煒?」影舞終於將眼神迎向他的，冷冷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緒，「身為你的朋友，我應該替你感到高興吧!」

靳煒的濃眉緊鎖，十分厭惡她那種無風無雨的態度，卻又不知原因。

「你們兩個到底怎麼了?」看着眼前兩個人看似乎靜卻暗藏玄機的眼神交流，李淑慧也不敢開玩笑了，她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這女子跟靳煒的關係一定不簡單。

「沒什麼！」靳煒滿腔無名火，突然緊緊擁著淑蓉的肩，像是示威，「不就是朋友，還是那種不會互相干涉的朋友，所以我有沒有未婚妻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討厭她那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影舞被他的大聲量給嚇了一跳，但是他說出口的話更是傷人，像是一把利劍刺進她的胸口，她臉色慘白，卻仍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說得沒錯，你們今天就自便吧!我買了一些菜要到我男朋友家去，想煮些特別的東西給他吃，今

晚也不回去了。」舞隨意找了個借口，她沒打算回去看一對情侶打情罵俏，甚至……是更親密的行為。

「什麼男朋友?」這一次靳煒倒是搶在李淑慧前先出，而且口氣還挺壞，「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個未婚妻。」影舞回瞪他一眼，語氣終於流露不滿。

無名的怒氣、佔有慾，在此時發揮得淋漓盡致，燒得不知自己真正感情的兩個人痛苦地折磨對方。

看你們兩個還要撐到什麼時候!一旁的淑慧弄清楚了全盤狀況，終於露出詭異的笑容。

「這樣最好嘍!就不會有人打擾我們了。」她火上加油地往靳煒身上靠去，也不管他的身子已經僵到不行了。

「那好，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影舞眨了眨眼，僵硬地從唇邊漾出一抹笑，但笑意也有掩不住心痛的時候，心口的裂痕已沁出血跡，再難癒合。

這下，除了去育幼院之外，她沒有其他的地方可去了。

她抬起頭再看靳煒一眼，她仍舊奢望他能開口留住她，至少讓她知道，在他心中，她還是佔有一席之地的。

只是，他仍舊是冷漠的一張臉，絕然而沒有表情。

她輕嘆了一口氣，她自視過高了，沒有人可以牽絆住他的，就算有，也該是他身旁的未婚妻。

她提起所有的東西往門外走去，七月，天氣熱得一塌糊塗，天空沒有半朵雲，幾乎要將人給悶死。所以，她是不是可以把心口的沉悶歸咎於天氣，而不是那個男人呢?

直到影舞離開后，靳煒滿腔的怒氣才爆發，惡狠狠地在桌面捶了幾下，像是非把它擊個粉身碎骨不可。

「沒看你火氣這麼大過。」淑慧一邊憋著笑，一邊更覺得詫異。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靳煒的怒火全噴向她這裏來了。

「就算是又怎麼樣，我以前這樣玩過好幾次，也沒見你為女伴說過什麼話，幹嗎今天要這麼生氣?」淑慧仍舊是不怕死地笑着，她百分之百確定一件事，靳煒陷入愛河了。

「……」靳煒一陣語塞，無法解釋聽到影舞有男朋友時的那種感覺，胸口像是被狠狠掐住似的透不過氣。

然而池知道她不可能有男朋友，因為她幾乎整天都徒在家中，但是，只是一點點的可能性，都會讓他透不過氣。

「你是不是累了，就到我家睡吧，家裏還有客房。」靳煒回瞪了她一眼，不想費心思考生氣的原因，只想好好地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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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李淑慧一臉無辜地搭著計程車離開他的住處。這次從美國來找他，其實是受了靳伯伯與伯母的委託，前來觀察靳煒是否真有墜人愛河的跡象。她和靳偉從小就玩在一起，所以她興高采烈地準備接受靳哥哥的盛情款待，卻不料經過昨天她的一場惡作劇后，她反而被靳煒的無名火燒到，原本預計可以享受到的熱情招待出遊成了一場空，最多呢，就是「住宿一晚」而已。

不過，她倒可以回去告知靳伯伯與伯母，他們的好夢將近，快有孫子可抱了。

留在屋裏的靳煒可無心去猜測淑慧的想法，只是一夜無眠地望着丁影舞的房門，思緒紊亂得讓他無法思考，濃濃的酸釀成帶着苦味的笑……

她竟然真的徹夜未歸?

是哪個男人有魅力讓她徹夜未歸？

突響的手機聲讓他回神，他沒好氣地應了聲，原來是林秘書打來催他去開會。

「說我有事，你讓方經理去處理就好了。」他的頭已經快裂了，無心開會。

「可是這場會議關係着近億的承包案，這樣不太好吧!況且關於裝潢工程承攬的部分，你不過來了解一下嗎?」林秘書秉持着職責提醒他，卻換來他的咆哮。

「我說我不去，你聽不懂嗎?」靳煒失控地對着電話大喊，這公司難道不能一天沒有他嗎?

「是，知道了。」林秘書連忙掛斷了電話，卻仍舊被他的怒吼給震住。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靳煒今天竟然會對着電話大吼?

靳煒當然也知道自己的異樣，只是他卻無法明了原因所在，為什麼他在乎的那個女人竟然一夜未歸，她到哪裏去了?!

他惱怒地將手中的電話擲向遠處，聽到它碎裂的聲音。

嫉妒的情緒幾乎要將他淹沒，一種幾近窒息的壓力將他緊緊圍繞，他卻找不到出口，怎麼也逃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