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單鷹帆與原海茉一路殺到碼頭前的廣場,並且沿路找著熟悉的人,但這次來的不只一艘船,黑夜之下那些鬼魅黑影無人能敵,而像今日出現在談判會場的男人那樣的高手,更不只一個,因此整座島上的武林人士都陷入了困戰。

而不會武功的,就只能任由宰割了。

比較有點腦袋的,就知道這時必須集合起所有人,成立臨時據點,而大夥有志一同地往原府別院集合,所有人輪流防守,並且出外協尋生還者。

小王爺被護送進原府時身上已經中了深可見骨的刀傷。

「兄弟……我是不是快死了?」生來就有錢有勢到人生無聊透頂的小王爺,還有心情說笑。

「別胡說。」單鷹帆慘白著臉死命地替他止血。

「我……我現在才知道我很……怕死。」

「沒有人不怕死。」

「不是……我們……我們姓司徒的特別怕……」小王爺虛弱地笑了,「爍哥壞事做太多……我怕,下地獄……到十八層不打緊……還有一堆仇家等著堵我……」早知道,他就乖乖躲在鳳城,現在才想到要怕,已經來不及了!

單鷹帆見他失血過多,心猛地一沉,他握住他的手,見證過那麼多次的死亡,原來他永遠無法麻木地面對。「不會的,其實你做的善事可多了。」他緊握住摯友的手,壓抑著顫抖,指關節都泛白了……就因為是最好的朋友,才老是坑他,因為不坑他要坑誰啊?

「到現在你還要唬……我……」小王爺笑了起來,卻咳出一口口鮮血。

單鷹帆眼眶泛紅,笑了,「我沒唬你,你以為我唬你幹嘛?當然是騙你的錢去做善事,你那些錢我全拿去造橋鋪路了,蓋學堂,蓋醫所……下地獄輪不到你。」說到最後,他卻哽咽了。

「是嗎?」小王爺大笑,儘管聲音越來越虛弱,「干……幹得好,你把我的錢……全拿去吧!老子什麼沒有……錢……最……多……」所以,他不要下地獄,司徒家的仇人也別來堵他!

單鳳樓的援軍在破曉時到來,但讓單鷹帆永生難忘的一役也在破曉時發生。

鬼域人精通巫蠱通靈之術,而且個個殘忍狠毒,他不知道在他忙着找出一個個生還者的同時,原海茉對上的是持有火龍符的魁域妖術師。

原海茉不服輸,一個人和兩名鬼域高手纏鬥,這兩個人重傷她父親,不可原諒!

當時,幾乎在島上的所有人,就算是在最遠的角落,都看到了那條火龍!燒得黎明前的天際一片火紅,他們震驚得難以置信。

「小茉——」

原海茉雙掌聚氣,要再次使出千水凝冰,但她低估了對手召喚出來的火龍實力。

「不要!」他恨自己來不及阻止!

火龍的烈焰令水氣蒸發消散,接着巨大的龍口將原海茉完全吞噬……

刺骨的痛!烈焰灼燒她的每一寸!

女人開始冒出汗,天地剩下一片虛無,老樹化為灰燼。

「小茉!」

不要想!不要想!

「小茉……」

她想起來了,這男人每次來對她說一次這個故事,她就會想起來,然後身體開始承受可怕的、劇烈的灼燒之痛!

「求你……再忍一回……」單鷹帆抱住她,身體跟她同樣顫抖著。

不要!他怎麼知道經歷烈焰灼燒的痛苦有多麼煎熬?

她不要再經歷一次了!

沒有人敢碰已經渾身焦黑,甚至體內如流淌著滾燙熔岩般散發紅光的原海茉,但單鷹帆不顧雙手和胸口灼燒的痛楚,抱起她。

單鳳樓與辛別月,很快平定碼頭前的大廣場。

「師姊……」只有這時,他真心誠意地喊她一聲師姊。

單鳳樓也無能為力,但她見到原海茉手上末斷的同命鎖。這條同命鎖有她的法力,不會輕易斷裂,但也因此讓原海茉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卻死不了。

「你會讓她像在阿鼻地獄一樣痛苦……」單鳳樓的嗓音難得地出現憐憫與柔軟。

「我求你……」單鷹帆神情狂亂,竟是跪了下來。

「帶她到龍骨島,寒冰床可暫時解她痛苦,我上雲遙島找冰仙子。」她終究不忍心讓他失望,因為單鷹帆失去過太多,也曾經犯下滔天大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個人讓他願意留戀這人世。

海水雖可緩解原海茉的痛苦,但這仍是一趟彷佛永無止境的旅程。

然而那時的原海茉,仍然有勇氣和痛苦對抗。

「納……穆……」

單鷹帆不知道自己在流淚,他的淚水滴落在她頰上,卻化作煙霧。

「我會救你,一定會想辦法救你……」他痛哭失聲。

「納穆……我想去……想去一次納穆說的地方……」

「你要好起來,我帶你去。」

「好。」

他們約定好了。

「寒冰床,同命鎖,再加上我派獨門內功,確實可以賭一賭。」外貌如同二十歲少女的冰仙子,一臉淡漠,彷佛寒冰床上全身燒灼龜裂的並不是她自小看着長大的弟子。

「但是這可能得耗上十年,而為了熬過十年的養傷與復原期,她必須進入無夢的長眠之中,只是這樣一來,就算十年後她的身體復原了,她也會因為長年沉睡,意識飄散,再也無法清醒,她會活着,身體可能會康復,但會永遠在沉睡。」

「那麼,如果進入她夢中,拉住她的意識呢?」

冰仙子彷佛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方法。

「在下不巧曾經在三年前解過『無間罪咒』,我想這方法也許可以試。」

「那就試試吧,但我得提醒你們,每一次拉住她的意識,她都會記起受傷時的疼痛,而你們身上的同命鎖會讓你也感受到她的痛苦……」

「那樣再好不過。」單鷹帆握住原海茉的手,「我不會讓她一個人承受。」原來他抱住她的那時所感受到的疼痛,不僅僅是因為觸碰到她。

但他太心慌意亂,一心只想救她,那點痛楚他竟然就這麼忍下來了。

「當然,最後我還是要告訴你們,十年後,這場賭局未必能贏,她的身體能不能順利恢復,她能不能自夢中清醒,也要看天意。」

於是,十年的漫長等待與煎熬展開了。

冰仙子的獨門內功,果然讓她的身體產生驚人的復原能力,她身上如今只餘下淺淺的,烈焰印記蜿蜒的紅色紋身。

但她的身子卻消瘦無比,同命鎖幾乎要滑出手骨。

十年的折騰,單鷹帆頭髮盡成霜白,他怕自己一頭白髮的模樣嚇到清醒后的原海茉,所以終於肯整理它,將它在腦後束起。他替她梳理長發,像還是她的奴隸一樣,用無比的溫柔與耐心照顧她。

納穆永遠是她的納穆,她可還記得?

這一回的夢境,崩毀得特別嚴重,一次一次,她的夢境越來越荒涼,正如她的心越來越麻木,找不回從前記憶里的一點點美麗,預告着她的靈魂正逐漸在虛無中支離破碎,化為灰燼。

單鷹帆心口扭緊了。

「求你……為我再忍一回……」他顫抖著,咬牙隱忍那刺骨的痛楚,眼前泛起淚霧。

「我好累……」她在他懷裏,閉上眼睛。

他怎麼捨得?怎麼捨得?

她好痛好痛,痛到最後無法吶喊。

單鷹帆自夢境中清醒,懷裏的原海茉仍舊沉睡。

我好累。她說。

她再次陷入無夢的沉睡之中,灼燒的疼痛明明已經不在,他卻心痛得無法呼吸。

同命鎖,綁着她的命,也綁着他的掙扎,他明明知道只要拿下它,海茉就可以不再痛苦,永遠不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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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寵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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