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時間雖然已經進入秋天,但白天台北盆地仍舊酷熱得像一座大型蒸籠,大夥兒只能奢望藉由夜晚偶有的微涼晚風消消暑氣。

今晚正好是農曆十五日,圓潤皎潔的玉盤高掛在漆黑的蒼穹之上,舒適的微風將喧嘩聲吹送而來。

這是坐落於台北近郊的豪華別墅,在廣闊的花園裏,游泳池旁正在舉行豪宅主人的結婚酒會。

月亮倒映于波光粼粼的游泳池中,游泳池邊更佈置了無以數計、象徵愛情的玫瑰花海,聲調悠揚的管弦樂器演奏著傳達愛意的樂曲,讓每位來賓都分享了豪宅主人的喜悅。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剛才踏入會場的兩位男子,他們的出現立即吸引了全場的目光,搶走豪宅主人的風采。

無怪乎在場的人會有這種反應,誰不好奇傳說中的向家班第五代掌門人是啥模樣。

向榮恩略矮,有着一頭微卷的黑髮,充滿英氣的細眉和長而濃密的睫毛襯著一雙似水的美目,更有着精雕細琢的五官以及白裏透紅、彷若吹彈可破的細嫩肌膚。

他不像個二十三歲的男子,除了穿在身上的深色西裝讓他勉強有點男子氣概,誰能相信他即是鼎鼎大名的向家班第五代掌門人呢?

站在他身邊、比他高出一個頭,說不上和他容貌相似,卻和他有着相同神韻的年輕男子正是近來紅遍全世界的華人名模Owen。

也難怪他們倆才一到會場就引起不小騷動。

向榮恩淺淺地喝了一口香檳,舉止從容而優雅,對於眾人所投射來的目光早已經習慣。

頂着「向家班」這個光環,他從小到大不論到哪裏都會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欣羨的、審視的、崇拜的、不屑的的目光他都遇過,所以他不允許身為向家班新一代掌門人的自己在別人面前出什麼差錯。

尤其是在他身邊正和女生們眉來眼去的向天恩面前。

「天恩,你確定今天晚上沒有其他行程嗎?」向榮恩開口想吸引對方的注意。

「哦,今天Amy姐只幫我安排和亞洲代理商簽約的行程而已。」向天恩不以為意回答,對着一名在他前方的女孩獻出個飛吻。

向榮恩看在眼裏,不禁正色道:「向天恩,我警告你,之前關於你的那些緋聞已經很讓爺爺生氣了,現在他把你交給我,我可不希望你再給我捅什麼樓子!」

回過頭看他,向天恩是一臉無辜。「哥,這也不是我的錯啊,誰教那些女生看到我總是自動貼上來,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就是不忍傷女孩子的心。」

「是,我曉得,你那不叫花心,應該算是博愛,對吧?」

「呵呵,這個嘛……」向天恩只能幹笑。

以前爺爺還在台灣的時候,就算管得再怎麼嚴,他還不是照樣玩,但是自從榮恩接掌向家班后,他就逐漸遠離那种放盪的生活了。

之前關於他的緋聞只是他為了不想當向家班的接班人才刻意製造的。

「榮思,榮恩。」

從遠而近傳來的呼喚聲如救星般解救了向天恩。

來到他們身邊的男子親昵地靠近向榮恩。

向榮恩馬上和他拉開距離。「呵,赫連大哥。」他會開口問候對方完全是基於禮貌。

「哎呀,榮恩,你也太見外了吧?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啊,我們的關係都已經非比尋常了。」露出燦爛的笑容,赫連要俯意有所指的說。

非比尋常?挑高英挺的眉,向榮恩納悶眼前的人純粹是在拿他開玩笑,還是說正經的?

說來這真是一段孽緣,要不是他念大學時陪爺爺去參加朋友的宴會就不會認識縱橫情場的赫連要俯,現在也就不會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快豎了起來。

向榮恩並不討厭他,也感謝他一直以來對他的幫助,只是他怎麼可能相信一個只見過他一次面就對他瘋狂追求的男人說的話?

赫連要俯甚至為了他撇下所有女友不管。

赫連要俯還害得他成了人們討論的八卦主角,雖然這些他可以不在乎。但是……他不能不防著那個對他總是充滿敵意的傢伙,他可不想多一個可以讓對方譏諷自己的話題。

「太好了,赫連大哥,既然你來了,那我這個護花使者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根本是在落井下石!天恩說的話讓他氣憤,向榮恩可不覺得自己有嬌弱到需要被別人保護。

「天恩,你放心,榮恩交給我就可以了。」

「OK,那我去玩羅!」他對向榮恩眨眨眼,一副詭計得逞的模樣。

向榮恩忙不願得搖一下頭,以眼神示意要他別走。

他可不想和赫連要俯獨處啊!

為時已晚,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向天恩消失在舞池中。

「榮恩,要不要我幫你拿一些吃的來?」赫連要俯體貼的問。

「不了,我不餓。」他艱難地笑着,「嗯……赫連大哥,你今晚怎麼也來了?」

「呵,當然是為了要見你,因為最近你忙得我都找不到你。」

「呃……抱歉,近來我是挺忙的。」他笑得好不尷尬,事實上他是故意避着他的。

「忙歸忙,身體還是得要好好照顧。」

「謝謝,我知道。」望着他的笑臉,向榮恩有一瞬間以為其實對方早就已經識破他的推託之辭。

「那我就放心了,否則你病倒的話,我可是會心疼的。」

再也笑不出來,向榮恩馬上否定剛才的想法。

「對了,榮恩,再過不久就是你的生日,那一天你有空嗎?我想約你出去,好好的幫你慶祝。」赫連要俯靦腆很像個大男孩。

「幫我慶祝?」

「嗯,之前你不是說過想看那場音樂會嗎?我特地請我的朋友幫我買票,不然早就買不到票了。音樂會結束后,我們還可以到你常去的那間飯店享受最美味的法國料理,最後再去陽明山賞夜景……」

向榮恩望着興緻高昂的他,認為自己如果是女生的話,一定會為此而大受感動,可是,感情的事很絕對,無法觸動心弦就說不上喜歡,對於他,他只把他當成哥哥般看待。

「行程大概是這樣,榮恩,你覺得呢?」赫連要俯終於說完,詢問他的意見。

「抱歉,赫連大哥,當天我已經計劃好行程了。」向榮恩老實的回答。

「那一天你打算做什麼?」

「這……嗯……這是我私人的事。」他總不能說自己生日當天想蹺一天班去中總的別墅度假吧?

而且基本上他只想獨自一個人去,當然就不想告訴其他人自己的行程。

赫連要俯還打算繼續問下去,但向榮恩的心思已不在這裏。

他直盯着會場的入口處,眼中好像快在冒出火來,連站在身邊的人也能感覺到劍攏弩張的氛圍。

在他們身後的女子們說明了一切。

「你們看,那不是現今當紅的偶相明生倪媛嗎?啊!在她旁邊的是咎氏企業總經理咎熠耶!」

「聽說他們正在交往……」

「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此起彼落的讚美聲向榮恩全沒聽進耳里。

他只注意著那個瞪着他的人,那個眼神令他討厭的男人!

向榮恩站得筆直,神情非常嚴肅。

這種情況該說是狹路相逢嗎?

不然,他原本有的好心情怎麼會在一瞬間消失呢?

如果他事先知道那個姓咎的傢伙會來,那他寧可被指責不懂禮數也不願參加這個宴會。

是的,向家和咎家可說是世仇,詳細的原因他不清楚,但身為向家班新一代掌門人的他理所當然成了咎家養子所針對的對象。

從小他們倆就老被別人拿來比較,即使就讀的學校不同,但不管是什麼比賽,總會演變成有我就沒有你、有你就沒有我的局面。

無法消去的敵對意識讓他們倆至今仍是鈎心鬥角,互挖對方愛將的事更是司空見慣。

眼前一對男女走了過來,赫連要俯貼心地擋在他前面。

要是平常的話,向榮恩一定會稍有微辭,可是現在他的眼裏只有那個傢伙,再也無法注意身邊的情況。

「呵,赫連先生還真是護龍心切呢!」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倪媛,她和身邊的咎熠簡直是同一個鼻孔出氣。

「不過……堂堂的向家班掌門人還需要被人家保護,不笑掉人家的大牙才怪。」她滿是嘲諷的說。

咎熠是她的新獵物,她也就一味地想討好對方。

她說的話立即被附合,咎熠冷笑一聲,盯着向榮恩的目光飽含譏笑。

向榮恩沒有生氣,更可說是面無表情。

以前向天恩總說他像個冰冷的娃娃,擁有比任何人還強壯的心臟,然而若是有一個人一直和另一個人互相仇視的話,就會曉得他為什麼會這樣了。

赫連要俯氣得跳腳,「你……」忿然的衝過去。

倪媛嚇得連忙偎進咎熠的懷裏。

向榮恩及時抓住赫連要俯的手臂。

「赫連大哥,你冷靜點。」他在他耳邊低語。

「可是,榮恩……」

「拜託。」他蹙起了秀眉。

「向先生,我看你最好管好自己身邊的人,別讓他像只瘋狗那樣亂咬人!」冰冷的語調出自咎熠之口,他的表情更陰沉了,每每只要看到向榮恩和別人的互動,他就會大為不悅。

他真不懂向榮恩那種人有什麼好讓人給捧在手心。

「是嗎?我想是咎先生得管好你身旁的女人吧?至少得要她積點口德!」向榮恩回敬了回去。

一觸即發的場面在他們兩人之間再度上演。

向榮恩瞪視着眼前的人,拳頭握得死緊。

就是這種令他厭惡的眼神!他直想往咎熠的臉上補上一拳。

咎熠的視線總落在他身上,有時候他甚至認為他做的任何事不僅僅是針對着向家,更針對他一個人!

「向先生,我說你還有心情在這裏逍遙啊?我勸你最好是回去你的仲邦坐鎮吧,免得最後和法國的跨國合作的契約被我的公司標到,到時候你可就欲哭無淚了。」咎熠高傲的說道,故意對倪媛笑了笑,可看向榮恩時,立即斂起笑容。

「這不勞你費心,雖然大家都知道有某家公司硬要從中作梗,不過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可以告訴你,我們仲邦集團早已是勝券在握。」他回以一抹充滿自信的笑容。

跨國合作的計劃他們可是自年初就一直在與法商公司洽談,沒想到咎氏企業硬是要搗亂,還故意出手想搶仲邦集團的生意。

而這一切均是眼前這傢伙所主導的!

「呵,很不錯,只希望最後你別陰溝裏翻船才好。」

「我當然很有自信嘍,俗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嘛。」帶着笑,向榮恩的語氣卻是恁地冷。「我也奉送你一句,夜路走多了小心會碰到鬼,不過……如果行得正,坐得也正,又何須怕鬼呢?」

瞧着他的敵手蹙著劍眉,臉色更是一陣鐵青,向榮恩的心裏湧現勝利感。他向咎熠點了個頭,「咎先生,不打擾你們了。」

接着他拉着杵在他身邊的赫連要俯,「告辭了。」最後奉上一抹絕美的笑容,便和赫連要俯打算去找向天恩。

其實他只是單純的不想再待在這裏繼續製造人們討論的話題。

但是他卻沒注意到他身後盯着他的人眼底佈滿仇恨和藐視。

「哼,那些破壞氣氛的人終於走了,真不知他們有什麼資格來參加這場酒會!」倪媛大發嬌嗔的攬緊咎熠的手臂,身體更貼近他。「熠,別理他們,我們去向李先生他們道賀吧!」

咎熠對她的話不予理會,只是盯着向榮恩消失的方向。

他真恨不得能撕裂那個姓向的笑容,摧毀他滿滿的自信。

不管他做了什麼、使了什麼手段,向榮恩總是一副從容不迫、高高在上的樣子。

是自小養父灌輸給他對向家的仇意也好,還是他們兩個命中注定相剋也罷,遲早有一天,他會將那傢伙虛假的模樣摧毀,讓他曉得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熠,你怎麼了?」

倪媛輕聲喚着他,反招來他足以殺死人的目光,嚇得她連忙別過頭去。

沒多理會她,咎熠側過身,拿起放在西裝口袋中的手機。

「喂,是我,我要你立刻去辦一件事……」

秋高氣爽,晴空萬里,暖烘烘的陽光刺眼得令人張不開眼,時節還只是初秋,路旁的楓樹的有些已等不及染紅了大地。

「嗯,我現在正在前往馬場的路上……」邊駕駛休旅車,向榮恩邊透過耳機和人通電話。

請了一天假,利用周休二日,他來到向家在南投山區的別墅,打算度過為期三天兩夜的假期。

他已經很久沒有放假了,即使是假日還是會準時到公司報到,不然就是得代表向家出席所有宴會,忙得一點私人的時間也沒有,所以他才會想利用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番。

「天恩,這幾天家裏和公司的事就麻煩你了。」

「呵,你放心,禮拜一我就會回台北,就這樣,我已經到了。」

「嗯,bye。」

將車子停在馬廝前,向榮恩走出休旅車。

他大大地伸個懶腰,貪心地吸著空氣中的芬芳。他穿了件白色的長襯衫,再配上泛白的藍色牛仔褲,輕鬆簡單的打扮,沒了平日的嚴謹制式,反而多了種清新的感覺。

「榮恩,好久不見,高伯伯很久沒看到你了。」從馬廝走出的中年男子親切的說,他是向榮恩父親的拜把兄弟,自退休后就到中部開了這座馬場。

「是啊,高伯伯,我們有兩、三年沒見了吧?」向榮恩走向他,「關心最近過得如何啊?我挺想您的呢!」

「住在這種地方還有什麼好煩惱的?每天不都是這樣過,倒是你,說什麼想我,還不是隔了那麼久才來看我一次。」

「呃……對不起,我真的是因為很忙……所以才……」他搔著頭,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面對將他視如已出的高伯伯,他常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好了,我就不損你,早上你不是事先打電話過來嗎?我已經幫你準備好黑夜了。」高伯伯走進馬房。

「呵,我就知道高伯伯對我最好了。」向榮恩撒嬌的跟在他後面,臉上儘是興奮的表情。

黑夜是匹擁有純正血統的黑馬,在向榮恩的記憶中,它的毛色黑得發亮,而且他也算得上是它的接生者之一。

他和黑夜的感情很好,為此他高三畢業那年暑假還特來馬場打了好幾個月的工。

他們來到黑夜的旁邊,向榮恩立即和黑夜玩成一片。

「為了慶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准你騎着黑夜到馬場外。」站在他身後的高伯伯說。

「咦?高伯伯還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向榮恩受寵若驚的轉過頭。

「不是我,是你的高伯母記得。雖然我允許你可以騎着黑領先到馬場外,不過你最好在太陽下山前回來,因為這種地方入夜後就得摸黑了,而且……如果今晚我沒把你帶回家的話,那我肯定會被你那個正在準備大餐的高伯母給罵得狗血淋頭。」

露出會心一笑,向榮恩顯得非常開心。「呵,高伯伯您放心,太陽下山前我就會回來的,況且我會在這兒打擾你們三天,到時,說不定你們還會嫌我煩呢!」

在和高伯伯閑聊一會兒后,他動作俐落地躍上馬背,駕馭著黑夜奔出馬房。

優閑的步調讓向榮恩忘情地騎着黑夜在林間小徑上緩緩前進,不受任何束縛,只是恣意地享受着難得的靜謐的放鬆。

直到太陽西下的紅橙色光芒照在他身上,他才發覺自己玩到忘了注意時間。

駕的一聲,他加快黑夜奔跑的速度,想趕在日落前面到馬場。

從林間小徑回到馬路上,黑夜奔跑的速度可說是飛快。

突然有一輛銀色跑車從他身後開了過來。

並沒有多注意來車,向榮恩比較擔心自己能不能在約定的時間內趕回馬場。

可是那輛跑車的主人似乎是故意要找他的麻煩,明明車車可以超越他,還故意讓它和黑夜並駕而行。

對方的舉動惹毛了向榮恩,他撇過頭瞪了左方的跑車一眼,只可惜反光的玻璃沒能讓他看清楚是哪個無聊的傢伙故意這麼做。

在心裏咒罵着,他更是加快黑夜奔跑的速度,然而那一輛車還是如影隨形。

難怪他覺得這輛車眼熟,原來是早上在高速公路上有看過這一輛車。

他記得這款跑車全台灣不超過五輛,沒道理同一天之內他會看見兩輛啊!

這表示……他被跟蹤了?

驚覺事情的嚴重性,他知道現在的情況對自己相當不利。

向家在樹立的敵人不計其數,而且也不知對方是什麼凶神惡煞,憑他形單影隻的處境,還得為黑夜多分一點心,居於劣勢的他開始慌了。

沒了平日的冷靜,如今他只想要快點回到馬場。

剎那間,銀色跑車超越他后立即來了個九十度大迴轉,打橫地停在黑夜的跟前。

沒預警對方會這麼做,向榮恩還不及停下馬,敏感的黑夜已被突來的龐然大物嚇得揚起馬蹄、失去控制。

向榮恩被重重地摔在柏油路上,還禍不單行的被黑夜踹到右小腿。

無比的疼痛讓他承受不住的尖叫出聲:「啊——」

他的臉色只能以慘白來形容。

暈眩中,他隱約看到從銀色跑車上開門走出來的人。

不對!不是這樣的!今天並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這輛跑車,在他的記憶中,有個人的跑車就是這款的,而那個人……那個人是……是……

還沒來得及憶起,席捲而來的痛楚將他帶往黑暗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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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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