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忘恩負義，她真的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嗎？

熙晴因為這四個字，在被強迫休息的第三天，她搭了計程車到羅家。

站在羅家壯觀的圍牆外，她正考慮著要不要按電鈴。

羅家和她記憶中的一樣，沒什麼改變，只是圍牆的磚頭似乎斑駁了些，而從外頭望向圍牆內，樹木好像長得更大了……

在門前躊躇了許久，她終於按下門鈴。

「喂，找誰？」

「嗯……王管家嗎？我是熙晴，我想來看看羅伯父、羅伯母。」她的話語一落，雕花大門立即開啟。

她走入羅家，進入了主宅。

客廳中，坐着的是羅進忠與許美芬夫婦，他們就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真的有好久、好久沒走進來過了，沙發原本的褐色換成白色的，羅家的裝潢也換掉了，電視換成了超大液晶電視，而羅進忠夫妻的頭髮好像白了些。

「羅伯伯、羅伯母……」她出聲喚著，聲音有些許的哽咽。

「熙晴，你終於回來了啊！」聽到她的聲音，先開口的人是許美芬，她高興極了。

「伯母知道你沒空回來沒關係，撥個電話總該有空吧！？」她還是像以前一樣熱絡。「你羅伯伯每天都念着想看你、想看你……念到我耳朵部長繭了。還好！你回來得早，我們再一個小時就要出門了。」

「啊？要出門了啊，那我……」那她還是先回去好了。

「剛來而已就急着走，不行、不行，你羅伯伯會生氣的，你看……他溜去廚房交代王媽切水果了。」

「可是你們不是有事要出門嗎？」

「不就是要參加商業活動，當演講人而已！」

「難怪羅伯伯、羅伯母穿得這麼正式。」她剛才看到羅進忠一身黑色的西裝，而羅伯母穿的也是名家設計、高貴雅緻的套裝。

「哎呀，那種商業活動從年輕參加到老，說有多煩人就有多煩人，還不如和你多聊一聊。你最近怎麼樣了啊？有沒有考慮到羅氏來……」

「這個……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沒關係、沒關係，不逼你！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打算。」羅進忠端著水果走了過來，「王媽說她要熬湯，叫我順便把水果給端過來。」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讓伯母看看你……」許美芬仔細的看着熙晴，「變得好漂亮，你都變這麼漂亮了，我們兩夫妻真的是老了，讓我想想我有多久沒見你了……上一次見到你是何時？大學畢業嗎？」她問著。

「是熙晴念大一的時候。」羅進忠提醒著。

「啊，對對對，那真的是好久沒見了，哎呀……家裏就有房間啊，你的房間這幾年也沒人給你動過，你就繼續住着就行了啊，沒事和朋友租什麼房子，房租不便宜的呢！佔了你薪水的大部分吧？」許美芬不停的說道。

「你就是不知道沒生女兒的痛苦啊，我多想帶着女兒去逛街買衣服。有次叫羅仲毅陪我去，百貨公司才上了第二層就擺臉色給我看了，到第三層時就擺明不再幫我提東西，到第四層時更可惡了！」許美芬那時真氣，為什麼生了這個不孝的兒子。

「他說了什麼？」熙晴好奇的問道。

「他說要和我逛街，他寧可多和他那些女性友人玩玩，叫我以後找羅仲罡，千萬別找他。」

鈴鈴鈴……鈴鈴鈴……電話鈴聲響起。

「喂！」坐在離電話最近的許美芬順手接起了電話，「什麼東西忘了拿？你為什麼東掉西掉的呢？」她訓著。

「好啦，在你房間的桌上是不是？我和你爸爸幫你拿過去。」她掛上電話，才又開始對熙晴哇啦哇啦的叫着，「羅仲毅那小子忘記把文件帶去公司了，我上樓去找一下。」

「他叫我們幫他拿過去嗎？」羅進忠問道，「等一下有演講，如果幫他送去再趕回會場絕對會來不及。」

「那怎麼辦啊？」她走上樓梯，「不幫他送過去了嗎？」

「這……」羅進忠看了熙晴一眼，「還是……」他想麻煩熙晴送，可又知道羅仲毅一向討厭熙晴，就怕看到熙晴之後大發脾氣。

「沒關係，我送去好了，反正我沒什麼事。」她吐吐舌頭，撒嬌著，感覺第一次真的把羅進忠夫妻當家人一樣看待，「公司經理要求我放一個星期的假。」

「聽起來不是很好。」羅進忠也跟着開玩笑，他揉了揉熙晴的發。

熙晴擠眉弄眼的，「是啊，他只差沒叫我明天不用上班而已呢！」

「真慘，回來羅伯伯這裏好了。」

「我再考慮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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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熙晴是可以將文件丟給櫃枱小姐，煩請轉交給羅仲毅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可，她並沒有那麼做，這麼重要的文件要是就這樣丟了，她可能真的會被羅仲毅給罵死。

她搭了電梯，直上羅仲毅的辦公室樓層，她看到一位長相秀麗的女秘書，拿着一疊看起來很重的文件，正要走入一間辦公室。而那間辦公室正好就掛着總經理辦公室的牌子。

不過，那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位女秘書懷孕了，而且肚子看起來不小，依熙晴目測，也許就快生了。

「很重嗎？要不要我幫你？」不等秘書回答，熙晴趕緊走到她的身旁，將她手中的文件全都接了過來。

喝！真的很重。

羅仲毅到底是不是人啊，她是孕婦耶！竟然讓她搬這麼重的東西，萬一……一個不小心發生什麼事，她不信羅仲毅可以拿什麼賠人家。

「其實還好，我自己搬就行了。」黃秘書笑笑的說道，「你是？」她從未見過小姐，很直覺的認為她應該是外面進來公司的人，因為這層樓一般員工是禁止上來的。

「我叫方熙晴，是羅伯父叫我送文件來給羅仲毅的。」

「喔，這樣啊，總經理的辦公室在這裏。」她輕敲羅仲毅辦公室的門，聽到門內的回應之後開門進入，而熙晴則跟在身後。

熙晴將文件放在羅仲毅桌上之後，便等在一旁，基於禮貌她打算與羅仲毅打聲招呼之後再離去。

羅仲毅頭抬也沒抬，很直覺的反應，就認為文件是黃秘書放的，「把這些搬到那邊放着，別堆一堆在我的辦公桌上。」

「是、是……」黃秘書好脾氣的又想將文件搬起，可熙晴就看不下去了。

「你不會自己搬啊！」她不悅的說道。

熟悉的聲音，讓羅仲毅抬起頭來，見到熙晴在辦公室里，他的眼中很快地閃過一簇火苗，可僅只一瞬間，他立即就將火苗給壓下。

「嘖嘖嘖！貴客、貴客，不知貴客蒞臨，有失遠迎。」

「哼！你文件這麼多、這麼重，不會自己搬是不是啊？」

黃秘書緊張的拉拉熙晴的衣服，就怕熙晴得罪了羅仲毅。

「我為什麼要自己搬？」他將手中的鋼筆擱著，「這些事本來就應該是她要做的對吧？黃秘書？」

黃秘書連忙點頭。

「容我提醒羅總經理，她是孕婦。」

「我知道，我已經減少了她的工作量了。」

「她肚子已經這麼大了，她需要休息。」

「好哇！」羅仲毅無所謂的點頭，「我從來就沒說過不給她休息，公司有產假兩個月，她如果想放產假，現在就可以去人事室寫請假單。」

「黃秘書，你幾個月了？」

「啊？」被熙晴點名，黃秘書有點無奈，「八個半月。」

「那真的快生了耶……總之，你不能再這麼奴役一名孕婦！」她就是看不過去。

「你憑哪一點和我談這個，」羅仲毅從辦公椅上起身，「公司有公司的規定，產假兩個月，除非特別的事情外，請假超過一個星期立即革職。」

見到黃秘書點頭，熙晴終於大概知道了，所以黃秘書只要現在請了假，包含待產加上坐月子絕對超過兩個月，然後只要再多休一個月，她就得和羅氏說再見。

「你真的是個冷血、惡毒、沒人性的老闆。」

「很高興你罵的人是你敬愛的羅伯伯，從我進這間公司之後，有關公司的規定我沒改過任何一條、一句，這些全部都是我父親訂的，而我只是沿用而已！」

他走到熙晴的身旁，手輕撫着她的秀髮，被怒氣沖昏頭的熙晴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舉動，反倒是站在一旁不敢吭聲的黃秘書將一切看在眼底，又聰明的不表示任何意見。

待在羅仲毅身旁做事有兩、三年了，他不是個苛刻的上司，相反的，他給的福利還很好，那時一聽到她說要結婚，他馬上大方的包了一萬二的紅包給她。

「你真是沒人性！」

「我如果真的那麼沒人性，我現在就可以把黃秘書給辭了，兩個月的產假公司是得發薪水給黃秘書的。」

熙晴氣結，「你就打算這麼虐待員工嗎？」

「黃秘書，我虐待過你了嗎？」他注視着她的表情，她盛怒時，就像一朵長滿刺的紅玫瑰一樣。

「沒有、沒有。」

「黃秘書，你不用怕他。」

「不，我是說真的。」

「好吧，唉……」羅仲毅嘆了口氣，「如果你真認為我虐待黃秘書，那你想怎麼樣？」

「我要你現在就放她假，而且不準把她革職。」

「熙晴，你有沒有想過你是憑什麼身分和我談這些事？」他輕聲的問著。

「而且，若她現在就放產假，人事室一時半刻也找不到適合的人，可以補上她的位置，不然這樣好了，」他掃了黃秘書一眼，「你若真的看不慣，你來幫黃秘書上班吧，上到她休完產假回來！」

「嗟，關我什麼事？」為什麼把問題扯到她身上，她又不是羅氏的人。

「嗯哼，怕了啊？如果你做不到就別胡亂幫黃秘書打抱不平。我知道你只是來嚷個幾句，想發泄一下心中對我的不滿。

沒關係，你還是可以繼續藉題發揮，反正我在你的心中，早就跟畜牲沒什麼兩樣。不過你這個羅氏的外人可好，等會兒拍拍屁股就走了……

我這個人一向惡毒、心眼又小，難保不會把對你的氣轉嫁到可憐、無辜的孕婦上頭，說不定你前腳一走，我後頭就派給她更多、更艱困的工作，也許……叫她將那些我批閱過的文件發給各部門的主管，啊……」

他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黃秘書，今天電梯是不是做每個月的例行維修？」他問著黃秘書。

「什麼意思？」

「方小姐，你不知道的，我們公司在每個月十二號，電梯公司就會派人來維修電梯，順道做保養，為的就是怕突然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不過在維修電梯的這兩個小時之內，公司的電梯都是斷電、禁用的。」黃秘書解釋著。

「所以如果我真的沒人性，叫你要在那段時間送文件給各部門，那你……」

不妙！

「這是我的職責，我得爬樓梯！」

「羅仲毅，你真的不是人——」

「謝謝，不過這些都不關你的事，反正你等一下就要走了，被遷怒的人是黃秘書。」

以羅仲毅那種小人、記仇的個性，熙晴相信他絕對會這麼做，如果因為她的因素而讓黃秘書發生什麼事，她一輩子都會過意不去。

「你不用內疚嘛，你和黃秘書今天才第一次見面而已，你們也算不上是朋友，她怎麼樣都不關你的事的。」羅仲毅火上加油。

「我……」

「我知道你滿心不願，別勉強自己呵！」

他真的太了解熙晴的個性了，也許……可是說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她這個人就是有那些笨得要死又不值多少錢的正義感，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就意氣用事，只要有心人再稍微那麼一激，絕對會上鈎。

「黃秘書，我是可以來幫你上班，讓你休一陣子的產假，不過……我還有工作……」

「黃秘書，你怎麼樣了就別怪她，她的工作當然比你來得重要了，你們並不是什麼朋友，別怪她。」他一直強調著。

熙晴瞪着羅仲毅，眼神轉向黃秘書時，又是深深的愧疚。

「好，不然我介紹所那邊的工作辭掉好了，反正……」反正介紹所的經理也氣她氣得要死了，所以才讓她放這一個星期的長假。

「不勉強，我相信黃秘書也不會想勉強你做任何事的。」

「我沒有勉強。」

「哦？這麼說是心甘情願的啰？你知道我這個人除了厭惡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之外，還最看不起沒什麼責任心，做個三、四天之後，就辭職走人的人，相信你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吧？」

他挖了個窟窿等着她往裏頭跳，而她雖然明知道，可，為了逞一時之氣，熙晴竟然也點頭了，「我當然不會是那樣的人。」

「真肯定的回答，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黃秘書，你東西收拾一下，明日正式休產假，我再多給你一個月的假期。」龍心大悅。

「謝謝總經理。」黃秘書高興的說道。

「我沒什麼好謝的，該謝的人不是我。」羅仲毅這時才注意到，辦公桌上多了那份他打電話要母親緊急送來的文件。

「你拿來的？」他問著熙晴。

「早上去了你家一趟，順便幫伯母帶出來給你。」

「謝謝你。」

短短三個字，卻讓熙晴的耳根子莫名的發熱了。

是因為他放輕聲說嗎？還是他呼出來的氣息，不停的在她的耳垂上搔癢著，所以她才會難以自制的臉紅了……

她垂著頭，就怕被羅仲毅發覺她的異狀。

「我先出去了！」

「別忘了明日要上班。」在兩人走出他的辦公室后，羅仲毅第一件事就是拿起話筒撥到「圓滿婚姻介紹所」。

「喂，我是羅仲毅。」

「啊！羅先生，你好、你好……」接電話的人碰巧就是王經理。

「聽方小姐說你對介紹所介紹的會員都不是很滿意是不是？沒關係，昨日又有新來的會員，我找個時間要人安排你們……」經理還是非常的熱絡。

「不用了。」三個字，將經理的熱情全都澆滅。

「為什麼？」

「我要退會。」

「退會？」

經理聽到羅仲毅接下來說的這四個字，心跳差一點瞬間停止，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怎麼可以讓羅仲毅退會呢？

他可是他們圓滿婚姻介紹所的活招牌啊……

「如果你是對我們介紹的對象不滿意的話，那我們……」

「介紹了這麼多個給我，也沒一個是我看得上眼的，就這樣了！我不和你廢話一堆，我要退會。

同時，我必須告訴你，既然我已經退會了，那貴介紹所無權再使用我的肖像、圖片，做任何的廣告，若是讓我發現……大家就看着辦吧！」

虧大了、虧大了！

「羅先生，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經理還繼續做垂死的掙扎。

「還有，方熙晴也從今日開始離職！」羅仲毅再補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