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住手!別傷他!」尹若雪見任無方舉劍就要朝厲無極砍去,連忙從懷裏拿出那本「離天毒本」,高舉在手。「你要這個不是?你若敢動手,我立刻將它擲到火堆里,將它燒個精光。」

任無方見「離天毒本」在她手裏,果然不敢妄動,道:「好嫂子,你別緊張,我不傷師兄就是,你快把那本書給我吧!」

「你還不退後門她喝道。「把劍丟下」

「好好好,別急,我退後就是。」任無方料想厲無極重傷已不可懼,尹若雪更是好打發,是以乾乾脆脆的便將手中長劍擲在地上。嘻皮笑臉的說道:「好嫂子,有話好說嘛!你瞧我不是已經退開了,你要我不殺師兄我也答應,那你現在總可以把「離天毒本」還給我了吧!」

「還給你,尹若雪冷笑道。「說得好聽,我倒不知道這書原來是你的阿!」

她故意拖延時間,一面想着脫身之計。任無方的話是絕不能信的;他必定明白,錯過了今日,想要再殺厲無極就難如登天。再說,他心裏也有數,若待厲無極復原之後也不會放過他的。所以嘴上雖然說得好聽,可是想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他們倆的……

她正苦無計謀,卻見倒卧在地的厲無極朝她使眼色。她會意,也無暇細想,說道:「好,那就給你吧。

說着,卻將「離天毒本」往火堆里一丟。

任無方大驚,忙搶身伸手去接,正在此時,厲無極拾起地上長劍勉力往他的背心擲去。任無方一心忙着搶救經書,卻忘記了自己只剩一隻手,是以無法回手抵擋背後那致命的一劍。

「啊,他慘叫一聲,那柄長劍已硬生生插著背上,他左手冗自抓着「離天毒本」,一起倒在火堆里,濺起無數火花。尹若雪被任無方的哀叫聲嚇得慌了手腳,又唯恐他沒死,會再從火里爬起來,連忙托著厲無極沒命的奔跑。直到被樹枝絆倒,這才停下來。她略定了定神,卻見厲無極臉色蒼白,昏迷不醒。嘴角胸前全是鮮血,生死難卜。登時心裏一片茫然悲傷,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能無助的握着他的手不停流淚。過了好一會兒,厲無極才漸次轉醒過來。見尹若雪雙目含淚,便說道:「你哭什麼呢?快別哭了……我若死了,你就自由了,不好么?」

「自由?」她不解。「你說什麼?」

「你還不明白么?」厲無極冷知了一聲,慘然道:「我若不死,必定不放過你……我……我這一輩子,不,生生世世都要將你留在身邊……永遠也不許你離開我半步……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一定不放你回去……更不會讓你嫁到方家……我要你永遠陪着我……你懂了嗎?」說着又吐了一口鮮血,閉眼喘息。

他這些話語,原是意欲威嚇,唯此時說出來,帶着幾分凄迷與無奈,反倒更似吐露心跡。

尹若雪聽了,只是獃獃怔仲著。

他真氣未復,繼而身受重創,又難保仇家不會循跡追來,與其牽累尹若雪,倒不如讓她趕緊離開。

「你走吧!快走吧,快回家去……記着我的話,以後別再跑出來了……」

「我不能走。」尹若雪漸漸回過神來,搖接頭道:「你是為了替我療傷,又為了救我,才會弄成這樣,我又怎能在這個時候拋下你一個人?」

「又是滿口仁義道德的。哼!全是放屁!」他勃然發怒道:

我向來最討厭聽這些。你……你也不必考量這麼多。我之所以救你,也只不過是一時興起……」他閉上眼,又喘了一回,說道:「你看…你害得我還不夠嗎……其實我心裏……早已後悔了,早先不該救你的,累得我功力盡失……也許這就是我的報應吧!算了,咱們兩個欠來欠去,再扯不清的……不用談什麼救命之恩了,你跟前還是先顧着你自個兒吧!」尹吞雪仍是搖頭哭泣。「你還不快走!還桿在這兒做什麼?我知道你……你心中一直憎惡我,怪我硬是將你拘了起來,我知道你是恨我的……」他又慘然笑道:「還是你恨極了我,所以要在這裏親眼看着我死了,才稱心如願!」

「我沒有……不是這樣的……」尹若雪急道。

厲無極一心想趕她離開,便怒聲罵道:「你不用再裝模作樣了,當初若不是因為你放了赤獾,我義父怎麼會死?若不是因為你苦苦哀求,我厲無極又何以會落到這個地步?全都是因為你!都是你!我不想再見你,你走!你給我滾!否則我非殺……殺了你不可……。一時氣涌丹田,又哇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為什麼偏要趕我走?你剛才不是才說你要永遠將我留在身邊?其實,我……我心裏也是這麼想,我又何曾想過要離開你?」尹若雪益發哭了起來。「……我也沒說過討厭你啊!我那時說死也不願離開你……是真心的,你不是也答應不丟下我,你怎麼忘了呢?」

「你……」厲無極聽了,心裏激動萬分,一時又暈了過去。

尹若雪見他重傷危急,心中不禁慌亂,又求助無人,只能伏在他身上哭將起來。過了好一會兒,覺得心裏平靜些,才抹了抹眼淚,抬起頭來。

此時天已微見暑光,四下草葉上均可見到一粒粒露珠飽滿晶瑩,閃閃亮亮。她痴痴愣愣的看了好半天,驀然發現路旁有個小小的石椿,上面寫着「太和鎮」三個字。

太和鎮。

她登時如在黑夜裏見到一盞明燈。真是太好了,原來這裏已是太和鎮,我不如就去找外婆幫忙,她想。

雖然她此番帶着厲無極前去,必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可是,事到如今,又哪有別條路可以選呢?

尹若雪為了伯泄漏行蹤,只得等到天黑了才進城,到了凌霄院;已是半夜。她敲了半天的門,才見僕人開了門。僕人們一見尹若雪扶著一位男子,兩人俱是狼狽不堪,又兼傷痕纍纍,滿身是血,不由得驚慌起來,由於此時院主凌崢外出不在,便忙飛奔報與少院主凌旭知道。

「若雪!你怎麼弄成這樣?」凌旭聽說,趕過來一看,急道:「你要不要緊?傷到哪裏?怎麼流這麼多血?」

「不是我……是他。」尹若雪擺擺手,虛弱的道。「表哥,快,快救救他……他傷得很重……快找大夫……」話才說完巴跟着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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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大哥……厲大哥,你別走……」尹若雪昏迷中囈語不停。「厲大哥……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丁盼盼在一旁照料她,聽了不覺一呆。一時見她醒來,便問:「若雪,你覺得怎麼樣?」

尹若雪連忙坐起身。「盼盼姊,厲……呢,我是說我帶來的那位朋友現在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她唯恐凌家知道厲無極的身分,便不肯救他。「你表哥已經請大夫來看過了,沒聽見他們說什麼,想來應該是沒事的。」「我得去看看他。」她想下床。「他受了很重的傷,我得去看他才行。」「等等!」丁盼盼攔住她,忙道:「若雪,你不必太擔心,你表哥在那兒看着呢,不會有事的。倒是你……這到底是怎卜回事呢?你突然離家個把月,說是要來咱們這兒,卻一點音訊也無,急得人什麼似的,姨丈姨媽更是着急得不得了,幾派人來問。可我們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尹若雪低了頭,不置一語。半晌才開口道:「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丁盼盼見她欲言又止,也不逼逗問她,只道:「咱們姊妹有話大可以後慢慢說,只是這件事已經驚動了老太大,你倒要趕緊想個話,應付過去才好呢!」

「我知道。」尹若雪點點頭。「我還是先過去看看他吧!」說着便下床更衣。

匆匆來到客房探視厲無極,見他面容憔悴,不禁有些着急,再探探他的脈息,雖是虛淺但還算平級,便稍稍放下心。

丁盼盼在夯見尹若雪關切之情說於言表,再想她剛才夢中尚挂念着他,心中已明白幾分。正欲開口問她,卻聽凌旭敲門進來。

「旭哥。」她迎上去。

「表哥,」尹若雪了站了起來。「多謝你了。」

「這也沒什麼。」凌旭說道。「你怎麼不待在房裏多休息一會兒,這麼快就下床了呢?大夫說你虛弱得很,也需要多調養調養才好。」

「我沒事的。」她道。「他傷得很重,所以我過來看看他的傷。

「他是誰?」凌旭冷冷的問道。」你一個女孩兒家,到外頭亂跑已是不該,怎麼還跟個男人在一起?

「我……我在外頭遇到了歹人,幸虧是他救了我……」

「遇到壞人?你沒事吧?」丁盼盼吃了一驚,忙道:「你也真是的,嚇壞人了。」

尹若雪一怔。「他……」

「他就是人稱「毒手邪醫」的厲無極,對不對?」凌旭突然拉下臉來。「我一見了那柄月眉彎刀就知道了,你該不會說自己一直沒認出來吧?」

「厲無極」丁盼盼驚呼。「若雪,他真是厲無極嗎?你怎麼能跟這種人在一起?」

尹若雪還未及答話,只見凌旭撥劍上前,說道:不如我現在一劍刺死了他,倒還乾淨」

「不」尹若雪忙擋在床前護着他。不要,不要傷害他,他不是壞人,他是好人……」

「好人?」凌旭冷笑道。「若雪,你當真昏了頭,是不是?居然說這種江湖上的敗類是好人」

「至少他對我很好,三番兩次的救我。。尹若雪定了定神,說道:「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恩人,於情於理,我都不能讓你傷害他。」

「好,我不殺他,反正外邊自會有人搶著要他的命。但我們堂堂凌霄院又豈能收留這種人,我剛才也跟老夫人說過了,她也說不能讓他留在我們這裏。」便轉頭吩咐下人。「來人啊!把他給我拖出去!」

尹若雪忙道:「表哥,現在外邊這麼多人都在追殺他.他又受了重傷,你在這個時候將他趕出去,豈不是更要了他的命。「像他這樣的人,死了也罷!你還為他操什麼心。」他怒道。

「外頭那些個事並不是他乾的,是他的師弟任無方嫁禍到他頭上。」她辯道。

「你又知道什麼了?」「我……」「你不用再說了!」凌旭打斷她的話,憤然道:「若雪,我不知道你是讓鬼迷了心竅,還是怎麼了?誰不知道,這些「毒魔」養出來的人,乎日作惡多端、惡慣滿盈,全是江湖上的敗類。還有什麼好說?哪裏值得你如此為他們說情?」凌旭眼若雪仍護在厲無極床前,不為所勸,更加怒道:「若雪,你還不讓開?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丁盼盼見丈夫與尹若雪說得僵了,忙打圓場,說道:「也虧得你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有話好說嘛,何必……。「不必說了。只見厲無極勉強支起身子,冷冷說道:「莫要說這裏只是個小小的凌霄院,就是皇宮大殿、金星銀屋,我也不留。」「厲大哥……」

尹若雪待要勸說,厲無極擺擺手,喘道:「若雪,你若是為我好,就……就別再勸我……讓我走!」

他掙扎著下床,但頭一昏,又暈了過去。

尹若雪又急又痛,回頭對凌旭說道:「好,若外婆和表哥真要將他趕出去,那我也一塊兒跟着他出去好了。反正他若有長兩短,我也是不能活的了。」

你說什麼?」凌旭夫妻俱是一驚。

「我只知道我喜歡他,從今以後,不管是生是死,我都情願跟了他。」她斬釘截鐵的說道。凌旭怒道:「若雪,你胡說些什麼!你是許了人家的人,再過不久就要嫁到方家了。你怎麼能說這話!」

「我不想再聽這些了。」尹若雪倔強的別轉過頭。「你們都出去吧!既然你們都容不下他,那我自會儘快帶着他離開這兒,省得玷污了你們的地。」

「若雪,你……你真是……好!我這就把話跟老夫人說去,看你見了老夫人還敢這麼強嘴嗎?」凌旭氣得拂袖離去。

尹若雪強忍了許久的淚,此時終於再忍不住,滾滾淌下。

果真走投無路了嗎?

有人輕拍她的肩,她抬起頭來,原來是丁盼盼,便倒在她的懷裏,哭道:「盼盼姐,我該怎麼辦?」

「不會有事的。」丁盼盼安慰道。「你表哥一向嘴硬心軟,他不過是嚇嚇你罷了,不會真的跟老夫人說去的。待會兒,我再去勸勸他,無論如何,人家總救過你,好歹也要等到他身子大好了再出去,是不是?。

「我也知道表哥心地好,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尹若雪搖搖頭說道。「可我也了解厲大哥的性子,他方才把話都說絕了,這會兒是不會再為任何理由留下來的。看來我仍得帶他離開凌霄院,只是現在又能到哪兒去呢?」

「這樣嘛……」丁盼盼沉吟半響,忽然道:」有了!我倒有個法子。」

「什麼辦法?」尹若雪喜道。

「前幾年我生娟兒的時候,奶水不足,所以請了個姓趙的奶媽來餵奶,如今娟兒也大了,不吃奶了,那奶媽便搬出院裏。現在就住在靠咱們後園的那條街上,平日和她丈夫兩人就替院裏採辦些日常東西、雜貨、跑跑腿什麼的。我看他們夫妻倆也都是老實人。我親自去跟他們說一聲,不如就把他挪到那兒去休息吧!」

「可靠嗎?」尹若雪不太放心。

他們夫妻辦事一向細心周全,又不是江湖中人,別人也不會疑心到那裏去,你大可放心。再說,你若要探望他,從後園子出去,走不了兩三步便到,又方便又省事,豈不兩全其美?」

尹若雪一想極是,登時喜出望外,執著丁盼盼的手說道:

「那麼就拜託姐姐了。」

「你還跟我客氣什麼呢!」丁盼盼微笑道。「我這就泥人去喚了他們進來,交代一聲。對了,你要有什麼需要,只管開口跟他們說去。」她才要走出門,卻又回頭看着尹若雪,嘆了一口氣道:「若雪,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是在幫你,還是在害你?」

尹若雪微微一楞,半晌說道:「盼盼姐不必替我操心,我心裏有數的。」

當晚,厲無極便移至趙家。

趙家兩夫妻,帶着三個小孩,靠着幫凌霄院裏上上下下打點、採辦,日子倒也過得寬裕。如今又是少奶奶親自交代要好好照料厲無極,他們雖不知其中原委,但也十分盡心,無不周全。又想厲無極病重須得靜養才好,便又特別將屋后的廂房拔出來讓給他用。

厲無極經過這一陣子調養之後,才漸漸的好轉起來。

這其間,尹若雪常趁著深夜,悄悄沼出後園子的門,出去陪伴他,待天快亮時才回房。

每回都是在一亮就得分開。

有—天清晨,尹若雪見天色將亮,正準備離開,厲無極忽然緊緊擁住了她。

「若雪,我捨不得你,再多留一會兒,好么……」好一會兒,他雙手捧住了她的臉,細細依戀的看人她明澈的眼中,輕聲說道:「若雪,我這輩子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盼望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能看到你,看到你就在我身旁,沒有離開我…。永遠也不用擔心你會離開我,如果真能這樣,那我就心滿意足了……你知道嗎」

尹若雪聽了微一點頭,眼眶一紅,執起他的手輕輕放在嘴邊吻著,說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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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先下去吧!若雪,你留下,外婆有話問你。」凌老夫人說道。

尹若雪點點頭。待眾人出去,她走近凌老夫人,盈盈跪下。「外婆…」.」「你先起來。」凌老夫人將她扶起,讓她在身旁坐下。「你要求外婆什麼都行,但如果是求外婆答應你和厲無極之間的事,那就不用提了。這件事外婆是不能依你的。」

姜到底是老的辣。她猜到尹若雪必會求她去說項,故而先一步堵了她的嘴,也好讓她死了這條心。

尹若雪冰雪聰明,又如何不知,不由得萬分失望。但她也不哭不求,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聽着。

凌老夫人見她不語,且神色堅毅,絲毫未見動搖的跡象又說道:「若雪,從小到大,我只當你是最不用人操心的,你一向體貼知事,怎麼這回卻如此糊塗。我雖然沒見過那姓厲的,不過對他倒是頗有耳聞,那些話自然不會是什麼好話,只怕你心裏也知道,是不是?」又道:「幸而這件事還未宜揚出去,要是真的吵嚷起來,你讓你爹怎麼做人?再說,方家是何等人家,又怎可能容你說退婚便退婚的。別說你爹不可能答應,就是外婆也不能見你這般任性胡來。你聽外婆的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一切都當沒發生過。」說罷,又微微皺眉道:「若是那個性厲的傢伙執意糾纏着你,我叫你舅舅和你表哥再召集些道上的朋友,想辦法去擺乎他就是。」

凌老夫人這些話雖是說來平平,但口氣隱隱約約已見嚴厲。

「外婆不必如此費心,他不是這種人。」尹若雪見外婆這裏己無轉圜餘地,低了頭,半晌才道:「您老人家和表哥都是為若雪好,若雪何嘗不明白。而孩兒今日不但未能承歡膝下,還累得外婆為此事擔憂操心,心中實在百般不安。再說娘又十分挂念孩兒,頻頻來函催我回去。不如,過兩天若雪就回永繼山莊去吧,也好讓外婆清靜幾天。」

凌老夫人心想,讓她早點回家,定定心也好。

「嗯,原也該如此,再說你娘也想念你,我看過兩天就讓你表哥親自走一趟送你回去吧!而且我想有你表哥在,你爹看在我的面子上,大概也不至於會太責怪你這次擅自跑出去的事,這樣我也放心些。」

「是,多謝外婆。」

「傻孩子,這有什麼好謝的!」凌老夫人微笑道。「從小大,外婆哪一次不是為你好、護着你?」

她低了頭。

「好了,你早點回房休息去吧!」

待尹若雪正要退出之時,凌老夫人忽然又喚住她——

「若雪,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尤其是對女孩家來說更是如此,你若走錯了一步,將來若要後悔就來不及了,你可要千萬想仔細了……那個厲無極真的值得你為他付出這麼多嗎?即使鬧得親人反目、身敗名裂?」

尹若雪只是輕聲說道:「外婆說的話,孩兒會放在心裏的……孩兒也不希望走到這一步。」然後就出去了。

她知道不管再多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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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晚上就寢時,英兒忽然敲門進來。

「若雪小姐,今晚英兒在這兒陪您吧!」她是受了老夫人的吩咐前來。

「不用了。」她哪會不明白,便笑了笑,說道:「我自小到大都是一個人睡的,早習慣了,不須要人陪的。」

「可是……」英兒遲疑着。「老夫人交代……」

「你去回覆老夫人,就說我想多靜一靜,不喜歡旁人跟着我,所以遣了你出去。」她平靜的說道,又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凌老夫人聽了英兒回話,也就不好硬要派個人守在她房裏,倒像擺明是為了防賊似的。再說她再過兩天就要回家,也不必弄得僵了。於是僅嚴囑下人,小心注意便罷了。

深夜裏,她靜坐在床前,一枝燭也沒點,只有外頭明月隱約透入。奇怪了,現在怎麼都不伯黑了?她想。

回想起那陣子與厲無極同住在茅屋裏,光線也是不好。起初也是伯,後來倒也習慣了。而後又與他躲在山洞裏療傷,那一到太陽下山,四下漆黑難明,就更不用說了,再後來在破廟裏也是昏昏暗暗的……想到這裏不禁微微一笑,怎麼跟着他就好像一輩子註定要處於暗處一樣呢?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難道真是見不得光明?

「若雪。」厲無極不知從哪兒閃了出來。她倒不意外,知道沒有人能攔着他。「你來了。」她道。

「我過來讓你瞧瞧,好叫你放心。」他執起她的手,放在頰上摩挲著,溫言道。「你瞧,我的傷都好了,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么?那就好!」尹若雪輕輕撫着他胸口上未褪的瘀傷,微笑道:「我也正想着要去看你呢!外婆最近派人看緊了我;不方便出去。幸好你過來了。怎麼你的心和我想的一樣呢!」

他也一笑,又道:「若雪,你外婆還是不肯替我們說項,是不是?」

她點點頭。

「我早就猜到了。」他嘆了一口氣。「莫說今日你是許了方家的,就算是從未許過人家,我猜你爹也不會將你嫁給我的。。

「但我還是要嫁給你。」她微笑。

她的微笑,就像是五月的陽光一般和照,輕輕暖暖,見了總讓人能一直暖到心坎里,再無奢求。

他感動,伸臂擁緊了她。「若雪,你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這裏,咱們一輩子再不分開。」

「無極,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只是現在還不到跟你走的時候。」她平靜地說道。「過幾天,我就回永紀山莊親自求爹娘去。」

「沒有用的。」

「也許吧!」她無奈的笑了笑。「可是我哪能就這麼一走了之,總得回去試試才行!」

「倘若你爹娘對你動之以情,你又怎麼辦呢?我擔心……擔心你回去了,反而會被親情給絆住,然後便依順了他們的意思,那……」他激動得握住她的手。「若雪,我不能沒有你,你若真的離開了我,那我……那我……」

難為他一向寡言內斂,此刻居然也激動得說不下去。

尹若雪柔聲安撫他,說:「你別擔心。我心思與你一樣,也是離不開你的。」

「嗯!」厲無極這才勉強點點頭。「那就好。」

卻又聽尹若雪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其實你顧慮的也對。也許吧,也許咱們倆仍是無法廝守在一塊兒……」但又搖搖頭,黯然說道:「不過,若真有那麼一天,你聽到了我答應要嫁到方家的消息,不必太難過,也別急急的來找我,我自有我的苦衷,我想你定能了解的,是不?」她看着他,輕聲道:「你想我若真嫁到方家,從此離開了你,又能再活多久呢?那你就盼咱們倆來生再聚吧!」

厲無極怔怔看了她半晌。「何必定要等來生呢!從今以後,無論你到哪兒,不管是天上也好,地上也罷,我總是陪着你。」他一笑。「我答應過你。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記得嗎?」

她笑了笑,眼中淚水卻直滴下來,握着他的手不放。「無極」

從那天以後,每晚她都滅了燭火,立在宙前,靜靜等著情人到來。

只有這個時刻,天黑的時候,才沒有人會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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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盼姐,我不要嫁給方之浩,我心裏喜歡的是厲無極,我要嫁給他。」她看着丁盼盼,眼中清明澄然,毫無遲疑的說道:「我已經決定了,再無後悔。」

那時尹若雪心中又喜又悲,滿腔心事,只想找人傾訴,因自幼與丁盼盼交好,便忍不住將心事從頭到尾都對她說了。

她道:「盼盼姐,我們情同姊妹,從小就是無話不談,我什麼也沒瞞過你,如今長大了,我心裏仍是一樣,仍當你是我姐姐、是我的知己。」又撫了撫自己的臉頰,輕輕說道:「你別怪我輕狂不懂事,連當女孩兒該有的禮數也不知。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啊……剛開始他還打了我一巴掌呢!我又何嘗不惱他、恨他,可是感情的事真是很難講的。如今我……我是真的很愛他!就是現在要我為他而死,我也心甘情願。」她拉着盼盼的手,說道:「姊姊聽了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呢?其實仔細想來,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是啊,誰能料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呢?也許真是天意,要讓我遇見他……現下我把我的心意都告訴你了,其實也不為什麼,只希望姑妨能明了。如果你還是認為我做錯了,那也罷了……但我只求姐姐,不要再勸我了,」說着眼淚落下。

丁盼盼嘆息一聲,料想她必定再無挽回的餘地,不禁跟着落淚。

過兩天,凌旭便串凌老夫人之命,護送尹若雪回永繼山莊厲無極則是尾隨在車后,跟着她。

一天晚上,厲無極要休息之時,卻見凌旭忽然出現在房門口。

「厲無極」

厲無極對於他的來訪,似乎倒也並不怎麼意外。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我們是看在若雪的面子上,這才饒過你。如今你既然已經復原了,就該趕緊離開才是。」凌旭冷冷的說道。「這般白天晚上.陰魂不散的跟着我們,究竟是打什麼主意?」

「難道這間客棧只許你們住不成?」他冷笑。「再說,若雪……」

「住口!」凌旭喝道。「我表妹的閨名也是你可以叫的嗎?」

厲無極捺著性子。「那你待怎的?」

凌旭怒道:「我要你立刻離開這裏,而且永遠都不許再來糾纏她。」

「辦不到。」他冷冷的說。

「你……你居然敢說這種話!真是寡廉鮮恥之徒。」凌旭氣得臉色發育,咬着牙說道:「你明知道她再過不久就要嫁到方寶了,卻如此糾纏不清,到底是什麼意思?」

厲無極向來行止不羈、我行我索慣了,從不將禮教規範放在眼裏,依他的個性,哪管尹若雪是否與人訂親、許了婚。

此刻礙於若雪,他也不欲與凌旭發生衝突。「若雪她絕不會嫁給方之浩的。」

「你知道個……」幸虧凌旭及時收住,下面那個不雅的字才沒有說出來。「你別太得寸進尺。」

厲無極只是微微冷笑,神色坦然無懼。

「表哥」正在此時,尹若雪走來,輕聲說道:「別再說了吧!」

「若雪!」凌旭說道。「你已經幫了他一次,就算他對你曾有救命之恩,那也該算是還清了。現在你打算怎麼樣呢?咱們出發之時老夫人一再交代我,要留心他,若再來糾纏你,便要我將他打發掉,不必客氣。你來得正好,不如就當面跟他說明白,叫他走!也好叫他趁早死了這條心。」

尹若雪看了厲無極半晌,轉頭說道:「表哥,咱們再兩天就到家了。等見了我爹,這些事自然會告一段落。這會兒,你就別再說吧!」

凌旭聽尹若雪之言,分明是避重就輕,存心維護厲無極,不由得氣極,悻悻然道:「你……好,算我多事,既然你認為非得姑丈出面才行,那就隨你的便吧!不過,在送你回去的路上,你的安危由我負責,現在你跟我回去,不準再同這個傢伙說一句話。」說着便氣沖沖的拉着尹若雪走掉。

「若雪……」厲無極本想攔他,但尹若雪卻向他使了個眼色,要他別衝動,他也只得按撩下來。

待回到尹若雪房裏,凌旭嘆了口氣,對她說道:「我看得出來,你還是沒有回心轉意……我擔心,待回到了永繼山莊,見着了你爹,一定還會生出許多事來。」

尹若雪沒有答話。

「你又不是不清楚姑丈那個脾氣,他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不要把你給打死了,你居然還想回去求他成全?這可不是痴心妄想嗎?」他苦笑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若雪,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看來,我是愈來愈不了解你了。」

「不可能的事?」尹若雪慘然一笑,忽而抬起頭來問他:「你呢?表哥,你幫不幫我?」

「我?」他一楞。「我又能作什麼主?」

「若你只消開口幫我說一句話,就能讓我達成心愿,你會幫我?」她問。

這些日子以來,尹若雪一直孤立無授,此時此刻也只求有人能給她一點支持,即使只是一句話。

凌旭靜了半晌。

「出門之前,盼盼曾把你跟她說的話,都同我說了……但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那麼傻?」他看着眼前這個昔日天真可愛、爛漫無憂的嬌嬌女,轉眼間卻為情所困,黯然憔悴,不由得心痛萬分。

雖然方才見她與厲無極站在一塊兒,男的神清俊秀,女的嬌美,何嘗不是一對璧人?只是……

「不是做哥哥的不幫你,只是這事的後果,誰也幫不了你,知道嗎?且不說別的,你只想想尹方兩家多年的交情,光這個包袱就夠叫你吃不消了。更別說日後江湖上對你們倆沒完沒了的譏諷閑言了。」

終究還是沒有人肯支持她。

尹若雪心灰意懶的說道:「我已經不在乎別人會說什麼了

「那你爹你娘呢?永繼山莊的人呢?」他怒道。「他們還要不要做人?」

尹若雪聽了心裏一悸,忍不住身子微微一晃,凄然道:「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願傷害任何人,可是……不要逼我離開他,就算是逼我,我也萬萬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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