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夏末,正是烈陽威力最強的時刻,不但沒有一絲涼風,甚至連空氣聞起來都帶有焦味。

陳玉雯同馮櫻兒在繡房中縫製秋衣,兩人的心情都煩悶不已。

「老爺去過周家了嗎?」馮櫻兒揮汗如雨。

「沒有。」陳玉雯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看我們應該先向老爺說清楚,告訴他周梵天早娶了妻室,不能再把你嫁給他。」

「爹會相信嗎?八成不相信,說了也是無用。」

「相不相信是一回事,至少他會把整件事緩下來啊!」馮櫻兒是那種只要有機會,她都要碰碰運氣的人。

「你去提!」陳玉雯睜大哀求的雙眸,神情猶如等待行刑的罪犯。

「拜託!小姐呀!你以為我是誰?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鬟,哪輪得到我開口?再說,老爺凶起來可是翻臉不認人,我才不敢去招惹他。」畢竟陳更生對她有恩,儘管有時她很氣他,也無膽有啥「特殊」舉動。

「你不去,誰去?難道我去嗎?」

「就算你去也是理所當然,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又不是我的。」馮櫻兒又開始一副事不關己的調調了。

「可是——」陳玉雯猶豫不決。別說櫻兒不敢去,即使她這個親生女兒,只要一想到爹說一不二的表情,她嚇得腿都軟了。

「『可是』我不會去告訴老爺周梵天那傢伙已經成為別人的丈夫,你死了這條心吧!」馮櫻兒收針,將線頭塞好。

「櫻兒,你正經點行不行哪!」陳玉雯真懷疑她的血液到底有沒有溫度。

「這種大熱天工經又不能消暑去熱,呢,我不要!」馮櫻兒撇撇嘴、搖搖頭,一臉不齒貌。「現在最該做的事是找條清涼的小河,然後跳下去泡泡水,否則我都快成人幹了。」

「泡水?那成何體統?」

「那你抱着你的體統繼續烤人干吧!我才不吃那一套。」

馮櫻兒把縫了一半的秋衣丟一旁,便大搖大擺找小河去了;而陳玉雯則氣得快暈倒,兩眼瞪得大大的。

穿過熱鬧的大街及高聳的城樓,馮櫻兒來到城外唯一的小河旁。河旁遍地芒草,若不仔細看,還真不知道這片白花花的芒草后竟然有這麼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呢!河中有隨波逐流的水草,魚群恣意游來游去,好不熱鬧。

在這兒洗浴根本不會被發現,乾脆連外衣也脫了吧!她還未想完,手就開始忙碌了。先脫繡花鞋及棉布白襪,然後是身上的衣衫。她仔細放好衣衫與鞋襪,便迫不及待一躍而下。

晤!真是該死的舒服極了。

清涼的河水不停向她湧來,讓她全身都充滿清爽的感覺,她開始划手打水,游起泳來了。

積壓多時的火氣頃刻全部消失無蹤,馮櫻兒快樂得想哼哼小曲。唉!這種日子才是人過的嘛!管他玉雯嫁不嫁周梵天,杏娘會不會將她許配給秦劍賓,一切都天高皇帝遠,等她姑娘先舒爽舒爽再說吧!

遊了一會兒,馮櫻兒感到有些累,尤其手臂部分,更覺酸疼。她慢慢走向河中的小沙洲,想休息會兒,順便捶捶肌肉。

揉捏手臂的同時,她不禁回想起那日在周家大宅里發生的事。她這雙手沒有因跌成脫臼而報廢,其實全是周梵天的功勞,若不是他,她今天想在這游水,門都沒有。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說他冷酷嘛!那他早把她送官府了,還管她的手正受傷。

但說他不冷酷嘛!喔!天大笑話一個,他連笑都吝嗇。動不動就凶小孩,這種人如果他溫暖,那全天下都是熱血沸騰的好兒女了。

不想還好,一想馮櫻兒更迷惑了。但,他為人如何關我馮櫻兒啥事?知道了又怎樣,不知道難道會少幾塊肉嗎?她索性往沙洲平躺下去,讓自己的心智飄浮在半夢半醒間。

一陣水花四濺的聲音吵醒了馮櫻兒,她眨眨眼,甩開昏昏欲睡的神智。

天啊!她不能置信地揉揉眼,想證明自己看花了,待她深深吸進一口氣,睜眸一望——

「哇!」她簡直要暈過去了。「你不要過來。」

「你在這做什麼?」周梵天渾身濕淋淋地站在她面前,除了圍住下身的短布之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赤裸的。

他的胸膛寬闊堅實,宛如直陡的山壁;雙腿修長結實,找不到一絲多餘的肥油。此時,他散亂著黑髮,水珠順着發梢落在他結實的胸肌上,透過烈陽照耀,竟反射出七彩的光影。他的雙眼幽黯,雙唇抿成直線,陰冷的眸光即使沸騰滾水也降了溫度。

「幹嘛!這河又不是你的,憑啥我不能來?」馮櫻兒最恨別人擺張臭臉給她看,尤其是像周梵天這種自以為是、目中無人的大混蛋。

「這種地方女性來有失規矩。」

「有失規矩?姑娘我妓院都逛過了,小小河流不興來呀?你騙誰!」她雙手插腰,不自覺挺高胸脯。

周梵天的雙眉鎖得更緊了。他是厭惡女人,但並不表示他沒有男性的慾望及衝動。馮櫻兒的肩頭閃著晶瑩的水光,雙頰被陽光烤得像熟透的蘋果。她嬌小的胸脯裹在肚兜中,因氣憤而微微顫動;身上的白棉褲也因浸水而略顯透明,兩條修長的腿若隱若現,更挑起他心中最底層的生理反應。

「女性應該在家中相夫教子,盡身為女性的本分,而非在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地在男人面前招搖。」周梵天粗聲說道。

「女性的本分?什麼是女性的本分?你倒是說說看啊!燒菜?洗衣?生孩子?省省吧!我可不愛那一套,這麼熱的天,游游水不挺好的嗎?」馮櫻兒說完,再度縱身入水。

忽然,一道尖銳無比的閃電劃破藍空,雷聲隨之轟隆作響,烏雲迅速聚集,快得讓人來不及準備。

「別遊了,快下雨了。」他聞到夏末午後特有的濕氣。「河水會漲。」

「一點雨算什麼,游水這事我最行了。河水要漲就讓它漲吧!漲愈多,我愈盡興。」馮櫻兒將手優美地在空中劃了個半圓,反身又進入水中。

周梵天還沒有機會阻止,豆大的雨滴已僻哩啪啦落下,打在身上的感覺有如針刺。他抬頭向陰暗的天空望去,烏雲近得好似乎一往上伸就能碰觸到,看來這是一場大得不能再大的雨。

「快點回來,河水愈來愈急了。」他再次大喊。

但馮櫻兒似乎沒聽見,反而游得更遠了。

滂淪大雨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根本看不清楚馮櫻兒在哪裏。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一旦河水漲得太快,馮櫻兒根本游不回來,萬一又遇上山洪暴發,那她穩死路一條。

周梵天幾乎不經考慮,縱身一跳,開始向她的方向游去。隱約中,他彷彿聽到有人在喊救命,是她嗎?順着河水,他游得更賣力了。

周梵天的預感成真,山洪似猛獸般狂奔而下,滾滾激流擊著河邊一顆頗為巨大的岩石如花因而飛散四射。

他考慮著要不要回頭,卻聽見她說:「求……求你……」

猛地轉身,他接觸到的是淚水盈盈、神情悲傷的馮櫻兒,而先前那個令人厭惡的女人早已消失無蹤。

「求求你不要走。」她害怕地低喊。

周梵天命令自己不要心軟,誰知道這是不是把戲之一,萬一他錯認為她真需要關心,豈不成了笑柄。不,他絕不!但,他的腳像有自己意志般,開始移向馮櫻兒。

未等他走近,馮櫻兒倏地撲進他懷裏,淚珠滾滾而下,滴落在他寬闊的肩上。微溫的淚水燒灼他的神經,那是怎樣的感覺,他實在分辨不出。

疼惜?

愛憐?

他如何能在面對鄔麗君的背叛之後,仍然對其他女人有所動搖。不,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女人,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能力去愛、去恨,這對他或是馮櫻兒不公平。貼在胸膛上的溫熱的臉孔提醒了他,突兀地,近乎粗魯地推開馮櫻兒,他沉聲說:「我不會走,至少雨停之前不會。」

馮櫻兒難堪地低下頭,默默不發一言,而吸泣已成硬咽。怎麼攀到人家身上去了,你知不知道羞恥啊炯況人家衣服穿得那樣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你還死皮賴臉要人家抱,真是羞死人了……不過,倚着他的感覺倒是不錯。你有理由害怕的,想想以前那段回憶,恐懼當然是在所難免。她抽抽鼻子,順從地退回原角落,以令人不敢置信的安靜坐着,雙手抱腿、眼神無辜。

周梵天花了一小段時間才將滿腔洶湧翻騰的情緒平復,剛硬外表重新癒合,他的神情仍然冰冷。

沉默在柴堆火光中跳動,熱度慢慢擴散開來,洞外的雨卻依舊大肆傾落。

他找了另一個乾爽的地面仰卧下來,光裸的胸膛映着晃動火焰,顯得虛幻而不真實,起伏的心跳也沉緩清晰。

馮櫻幾百般無聊地扭着手指,心事層層疊疊。眼前這男人已不再如想像中只是冷酷無情,在他懷中,她感覺到他部分偽裝破裂,露出少許真實的情感——迷惑。不確定;這樣的男人,玉雯肯定不愛。馮櫻兒這樣想着。

「你知道你有個從小就訂了親的妻子嗎?」她決定先發制人,反正這雨一時之間也停不了,於脆用此刻把一切搞清楚。

「你在說什麼?」周梵天沒有預期的震驚,倒是一臉疑問。

「有點像指腹為婚啦,不過你那時候已經很大了,對方姑娘才只是個奶娃兒。」馮櫻兒忍不住開始想像十多歲的周梵天抱着仍在雄褓中的陳玉雯,兩人一起拜堂的模樣。

周梵天無言,以表示不懂。

「哎喲!你分明豬腦,我講得這麼清楚,你居然不能了解。」馮櫻兒的暴躁向來有名。

他突然側身,臉朝洞外。這女人若不是因剛才恐懼而變得神經兮兮,那八成是太無聊了。

「喂!你別轉身呀!」馮櫻兒起立到他身旁,蹲下,對着他吼。「我再說一次好了,我家小姐在很小的時候,很得你父母的緣,由於你父親感嘆沒有個女兒,便決定讓你與她成親,如此他也算有別一種形式的女兒了。」馮櫻兒低嘆,望向他。「你不知道嗎?」

「你從哪聽到這消息?」周梵天質問。

「就跟你說你那個新娘應該是我家小姐,你豬腦呀!消息當然是從我家老爺那獲得的羅!」

她曾經說過她是城東陳家的丫鬟。在他記憶中,在這城內的確有父親的世交,不過那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一場無名大火燒毀了周家一切,父母雙亡的他負傷逃出來后,被一名老翁所救,從此離開了他生長了十多年的地方。

老翁膝下無子,為了報救命之思,他認了老翁做義父。儘管老翁家財萬貫,他完全沒有得到一分一毫的意思,他唯一想做的,就只有報恩一事。

前些年,老翁死了,留給他不少產業,再加上他自己努力闖蕩的結果,雖稱不上富甲天下,倒還算南方巨富。

在偶然機會下,他搬回這個城,否則他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還有個自小就訂了親的妻子。

「你家老爺是——」

「陳更生,我家小姐陳玉雯。可是我認為你配不上她,況且就目前情勢來看,我家老爺如果沒糊塗,也不會把小姐嫁給你。」馮櫻兒老實說出內心的想法。

「此話怎講?」周梵天發現自己摔入的謎團愈來愈大,莫非其中另有蹊蹺。

「你已經有了正室,而且女兒又這麼大,難不成要我家小姐做二房?搞清楚!我家小姐可是金枝玉葉、富貴之軀,怎麼可能委屈她做側室?再說,你一點也不溫柔,又痛恨女人,簡直把女人當禍害,小姐嫁給你,豈不悲慘!」她說得頭頭是道。

「我厭惡女人?」他將右手擱在額頭上,哺哺自語。「假使我厭惡女人,為何又會娶了她?」

是娶了他現在的妻子嗎?大概是吧!

「你為什麼會娶她,我是不懂啦!不過,我希望你不要答應再娶我家小姐。」馮櫻兒義正辭嚴。

「世伯不會允許我和他的愛女成親的。」

「會,就是會呀!」

「放心,我也不可能娶她。」周梵天斬釘截鐵。

「真的?」她雙眸中出現紅色光芒,難得上揚的嘴唇變成一道美麗的弧形。

周梵天閉上眼不再開口,但從他的表情看來,馮櫻兒明白自己已獲得他的保證。她乾脆端坐在他身旁,仔細觀察他。

老實說,她生到這般年紀,可從來沒見過哪個男人長得像周梵天這般剛硬——不單是個性如此,體格也一樣。

她專心地看着他的胸膛上的紋路,發現那不是普通線條,而是像被火灼燒過的痕迹。她迷惑極了,禁不住滿心誘惑伸手向那一片平坦摸去——

「你做什麼?』凋梵天倏地坐直,狠狠地吼了一聲。

「哇!你叫得這麼大聲,準備殺人啊?我被你嚇死了。」馮櫻兒跌坐於地,一臉的「你要死啦」!

「好好管住你的手,別胡亂摸。」

「摸?你少臭美了,憑你,姑娘我還得考慮考慮呢!」她頭一甩,擺明了不屑。

周梵天竭力剋制住怒氣,不跟她一般見識,否則她早就被他抓來把臀部打爛了;刁蠻如她,真該大肆修理一頓。他通常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這女孩總有法子激怒他,他實在頗為困擾。

「你的胸膛怎麼了?」馮櫻兒故作淡漠。

「沒你的事。」他比她更冷淡。

「喲……你以為我愛管呀!我只不過是看你可憐,才勉強問你,看你一副狐狸被踩了尾巴的模樣。既然你那麼不識好歹,就留在這洞裏腐爛吧!」洞外雨已停歇,只剩洞口仍有殘留的水滴。

馮櫻兒不顧此刻星光正緩緩顯現,大踏步便要回家,她膽子大得很,根本不怕在夜間進城。

找到了放在芒草堆中的衣服,唉!濕答答的,不過終究要穿。勉強套上外衣,鞋倒是可以倖免,就拎着吧!想到臨走之前,還大罵了那冷血烏龜一頓,她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遠遠看見城門就在眼前,她加快腳步。

天啊!城門關了。

馮櫻兒快暈倒了,她一直以為時辰還早,沒想到已經這麼晚了。抬頭仰望夜空,哦!星星都出來啦!沒地方去該如何?她倚向城門,慢慢順着門板向下滑,蹲坐在地面上。

睡意漸漸侵襲,夜深了,馮櫻兒終於支撐不了,她就這樣蟋縮在城門一角,沮喪地進入夢中。

殊不知周梵天並沒有任她獨自回來,反而隨着她的腳步跟到城門旁,睜着眼陪她度過了一晚。

晚膳后,眾人聚集在大廳堂里,秦劍賓也不例外。

「什麼?」陳玉雯雙眸睜得比牛眼還大。

「我派人調查過了,城西周宅的主子果然是梵天,那小子真有一套,不但是南方第一大布商,富有的程度不知超過我們幾倍,好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開始準備準備,我會親自請他上門提親,擇個吉日把你風風光光嫁過去。」陳更生掩不住滿心驕傲,他只有這麼個女兒,當然要挑個乘龍快婿,免得將來女兒受苦。

「梵天有消息?你為何沒對我提起?」不等陳玉雯反應,杏娘先質問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呀!而且像這種芝麻綠豆大的事,我來煩心就好了,根本不須你操勞。」

「是不須我操勞,還是不想我管?」杏娘平常不會凡事計較,但這可是關乎陳玉霆的終生幸福,由不得陳更生。

「我沒有那意思,你不要胡思亂想啊!」杏娘雖總以他為重,陳更生仍明白一旦惹火了她,穩沒好日子過。

正當陳家兩老斗得火熱時,秦劍賓察覺到了陳玉雯的不對勁。她嬌嫩的臉龐顯得異常潮紅,雙唇卻蒼白得毫無血色,整個人像是要昏了過去般。

「陳姑娘,你還好吧!」他心疼但不敢太過放肆地問,臉上有不太容易看出的着急。

「我……我沒事,天氣熱了點。」陳玉雯勉強拋給他一個微笑,實際上內心正慌亂無比。她萬萬沒想到她爹手腳快得如此驚人,才幾日工夫,就把事情打聽清楚。可是,既然如此,他難道不曉得周梵天已經有了妻室,而且女兒也有六歲大了嗎?究竟該不該說,爹會不會相信呢?她完全無所適從,更逞論拒絕了。

「聽到了沒?從今天開始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別再有事沒事跟着櫻兒亂闖。梵天在城裏,甚至江南都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千萬不要做出什麼惹人閑言的事,免得丟了梵天的人。」陳更生擺出一家之主的威嚴模樣,認真地告誡陳玉雯。

「可是他早成了親,莫非你要我做二房?」陳玉雯根本沒來得及禁止自己,話便溜了出口,語畢,她的心簡直要蹦出胸口。

「再說一次!」陳更生倏地粗聲命令,連杏娘都嚇一跳。

陳玉雯則恐懼得雙唇輕顫,「娘——」她低喚。

「沒關係,有什麼話儘管說,大家能商量的。」杏娘安撫道。

「說啊!」陳更生又吼了一句。

「是,爹。」陳玉雯低下頭,不敢注視陳更生,就怕一見到他憤怒的眼神,所有努力聚集的勇氣會頓時消失無蹤。「周梵天在很久以前就娶了妻,而且女兒也已經六歲了,如果我嫁過去,頂多也只是個側室,不是正大光明的正房。」

「你從哪聽來的消息哪?」杏娘沒有勇氣相信這番話。她無法接受周梵天早忘了玉雯才是他的元配的事實。

「肯定是櫻兒那死丫頭在壞事,是她替你編的謊,是不是?」

陳玉雯長這麼大,從沒見過父親這麼生氣;然而,話已出口,便不再有回頭的餘地,只是她絕不能牽連櫻兒,否則就太不夠義氣。鐵了心,她半仰頭,凝視門外搖曳的花影道:「不是!」

「陳老爺,請容我插句話好嗎?」秦劍賓稍緩了這對父女間激烈的衝突。

「請說。」在外人面前,陳更生還懂得分寸。

「令媛之所以有如此言語,想必不是空穴來風,況且您唯有這麼個千金,萬一令媛所言屬實,豈不耽誤她終身?恕我斗膽直言,陳老爺您還是暫緩這門親事,待一切塵埃落定,再行婚禮也不遲啊!」秦劍賓明白自己的私心,即使那機會很渺茫,他仍要放手一搏。

他沒有理由解釋他的行為,但在他心底深處卻有個小小的聲音不停指引他,要他把握眼前這溫婉端莊的女子。畢竟他已經為了功名放棄了許多東西,古人說:「成家立業」,也許他真該先將她變成自己的人,再在仕場上衝刺。

「是啊湊公子說得對。」杏娘連忙附和,就怕陳更生太過我行我素。

陳玉雯深深望進秦劍賓雙眸中,眼中泛著感激的淚光,隱約中,更有淡淡傾慕之意。

像是接到她的訊息般,秦劍賓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神情溫柔而自在。

「我會考慮。」陳更生怒氣未消,急忙為自己找台階下。

「陳老爺果然明智。」秦劍賓不忘講些好話來平復陳更生的情緒。

「我看時辰也不早了,大夥兒都回房休息吧!這事今兒個也沒法解決,一切等明天再說。」杏娘一邊拉着陳更生,一邊打回場道。

「陳老爺、陳夫人,您們請。」秦劍賓上身微傾,目送陳家二老。

「你們也早點就寢唆!」杏娘細心叮嚀。

「是的,娘!」陳玉雯隨即準備回房,前腳才跨過門檻,便讓秦劍賓給喊住了。

「陳姑娘,請留步。」

陳玉雯緩緩回頭,臉色已恢復原本的紅潤,嬌艷欲滴的雙唇綻開一抹微笑。「秦公子,有什麼事嗎?」現在除了櫻兒,秦劍賓可算是拯救她暫緩親率的救命恩人了,方才若非他出口直言,這會兒恐怕她已被「判刑」,判給周梵天當二房了。想到這,一股莫名的暖意排山倒海而來,教她的心噗噗通通地跳,幾乎要蹦出胸口來、她帶着甜膩的嗓音問道,充分顯露出豆蔻年華的嬌美與自然。」

全身血液霎時迅速流竄,秦劍賓差點把持不住自己。陳玉雯毫無保留的燦爛笑容恰似狂野火焰,佔據了他從未為任何女人保留位置的心房,烈火漫天狂燒,直讓他渾身肌肉緊繃。

「叫我劍賓,好嗎?我們總不能一直秦公子、陳姑娘的,那真是彆扭。」他儘力維持語調的正常,不要泄漏太多內心的狂亂。他是有意於她,但此時並非最合適的時機,萬一嚇壞了她,他會恨自己的。

「劍賓?」陳玉雯輕輕喊道,聲音低得就快聽不見;她面有難色,不知道這麼做合不合宜。

「我也直呼你的名字,不就公平了。」

「不,我不是這意思,你千萬別誤會,我只是擔心這麼做有失規矩。」陳玉雯怕他以為自己愛計較。

「原來如此,那好辦!我們可以在只有我倆獨處時才這麼稱呼彼此,平常仍維持較禮貌的叫法,你說這樣行嗎?」

秦劍賓的體貼化解了她心中的猶豫,他如此細心,待她宛如手中細嫩的粉蝶。陳玉雯猛地發覺,他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等候的人;今生有了他,她別無所求。

「劍賓!」她點頭,喊得真心真意,甜美的笑意自她嘴角慢慢漾開,形成一圈圈傾心的圓,圍在她與秦劍賓的四周。

秦劍賓忍不住在心中跟自己打賭:今晚我若睡得着,我就不是個真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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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管閑事的紅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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