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還記得這個儲物櫃嗎?」

「記得。」

「還記得這個旅行袋嗎?」

「當然。」

「還記得這個洗手間嗎?」

「永世難忘。」

「在這兒等著,我馬上出來。」

莫曉惠嫣然一笑,拎着旅行袋進了洗手間。

幾乎是立刻,一個胖女人尖叫着衝出,和黃博志撞個滿懷。

「男人!有個男人進去了!」

「太太,請鎮定些。」黃博志用盡全力扶住胖女人,勉強穩住身形。要命,這肥婆至少有兩百磅!

「男人!男人!男人!」胖女人像八爪魚一樣緊抓着他不放,兩片肥厚的嘴唇抖啊抖的,持續放送殺豬般的恐怖音階。

「這位太太……」

「這位太太,請你鬆手好么?」卸妝后的莫曉惠出現在胖女人身後,用食指戳了戳她背後的脂肪層。

胖女人扭頭看着她,目光仍有些渙散。

「男人……你有沒有看到?」

「男人?這裏不就有一個么?」莫曉惠將散下的長發撩到肩后,伸手勾住黃博志的胳膊。「不過,他是我的,所以請你放手!」

大約被她的氣勢震懾到,胖太太放鬆了手,搖搖晃晃的走了。

「親愛的,我們現在去哪兒?」莫曉惠揚起頭,一臉俏皮的笑。「你在看哪兒?我臉上有什麼嗎?」

黃博志驀地回神,搖頭道:「沒有。」

其實他心裏在笑。

他是我的,所以請你放手。

天知道他要多麼努力才不讓自己像個傻瓜一樣笑出來。

走出地鐵站,他們選擇了遠離鬧市的方向,走得很慢很慢,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你這樣溜出來沒關係么?」他突然打破沉默。

「這是什麼話?明明是你拉我出來的!」

「哦是的,我只是想……」他突然不知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

「你只是想什麼?」莫曉惠追問,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就像三年前她常做的那樣。只是三年後的今天,不論是體重、身高、曲線、還是柔軟度和彈性,都非常、非常不一樣了。

軟玉溫香,誰能坐懷不亂?

他只是想什麼呢?忘了。眼下他只想着該不該把手臂抽出來,然後攬住她的肩,然後擁她入懷,然後……

「你是不是想一親芳澤?」

「……」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把眼睛瞪那麼大?」

「莫曉惠……你用對成語了。」

「很奇怪么?」她眨眨眼。「我勤於練習,進步也是當然的。」

他轉過身,一臉嚴肅的注視着她。

「你的信我都留着,一封也沒丟。」

「真的!?」她眼裏綻出喜悅的光芒。

「我打算湊夠五百封……」

「嗯嗯?」

「然後出一本亂用成語的反面教材。」

她會給他怎樣的表情呢?他很期待。這樣做或許很不厚道,可看多了她的古靈精怪,誰都會好奇的吧?沒道理只有她給他意外、驚嚇、兼心率不齊,他偶爾也有權看一下她不設防的模樣,是不是?

「親愛的,假如你真的這麼做……」

「嗯哼?」

「版稅算我三成就好。」

噗——

他要重複他三年前說過的一句話——在某些方面,他的確贏不了她。

他認了。

左手伸進西裝口袋,他又一次握住那隻小小的玻璃盒子。

「生日快樂。」他說。

莫曉惠歪頭看着他。她的視線從他臉龐滑過,一路向下,最後停在那隻隆起的西裝口袋上。

「你藏了什麼禮物?」她探著頭問。「為什麼不拿出來?」

玻璃盒在掌心翻轉一圈,又一圈,卻沒有拿出來的意思。明明是他的手,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將他的指令拒之門外。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誤解了他的猶豫。

「我猜錯了?沒關係的,又不是非要禮物不可。」她又一次勾住他的手臂,拖着他往前走。「親愛的,還沒到十二點,你還有補救的機會。」

「補救?」他不明白。

「跟我來就是了。」

轉過街角,她停在一家冰店門前。

他看着招牌上醒目的圖案,心裏湧起溫暖的感覺。三年時光在這一瞬間染上了透明的顏色,將他的心緩緩融化。

他讓她在路邊等著,出來時將一支草莓雪糕蛋卷交在她手上。

「只有一份,我沒錢了。」

「怎麼又沒錢了呢?」

「買西裝花光了。」

她同情的點點頭,將雪糕蛋卷吃掉一半后還給他。

「這半給你,不介意我吃過的吧?」

「怎麼會呢。」他接過,毫不猶豫的丟進嘴裏。

她「咯咯」的笑,笑彎了腰。

「沒想到你的嘴可以張那麼大!」她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說。

「有那麼好笑?」

「哦是的,我還從沒見過有人一口吃掉半個。啊,那兒粘到了……」她的食指從他嘴角抹過,再塞進自己嘴裏,輕輕吮了一下。在她做來如此自然的舉動,卻又一次害他心臟狂跳到不能呼吸。

「豬(知)豆(道)偶(我)在想熟(什)么?」她吮著食指問,吐字有些含糊。天真的模樣彷彿回到從前。

他僵硬的搖頭,語言功能持續障礙中。

「我在想,要是我沒去美國的話,現在會怎樣呢?」

要是她沒去美國的話……

「你會不會闖入我的剃度儀式,和師父打一場之後把我搶走?」

蝦米?

「你會抗拒和光頭的女孩交往嗎?」

「……你在說什麼夢話?」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皺眉道:「不要做這種無謂的假設。」

「假如這是真的呢?」她緩緩攥住發稍,用力一扯。

……這是真的。

「你的頭髮……」

「在這兒。」莫曉惠把手舉高。長至腰間的假髮在她手中晃動。

「可是剛剛還在你頭上……」

「所以才叫假髮嘛。」

「你的頭……」

「很光滑的,想摸摸看嗎?」她拉起他的手擱在自己頭頂,彷彿沒發現這隻手的主人已經化作一尊石像。

誰能告訴他,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親愛的,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光溜溜的腦袋在他手心裏蹭來蹭去,活像打過蠟似的。「你會抗拒和光頭的女孩交往嗎?」

他沒想過這個問題。說得更準確些,在這種情形下,他實在很難再思考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五分鐘?還是五個小時?他總算平順了呼吸,從視覺衝擊導致的精神休克中恢復過來。同時,他發現自己非常、非常、非常火大!

「為什麼把頭髮剃了?!」

「因為這樣戴假髮比較方便。」

「好端端的戴假髮做什麼?!」

「人家喜歡……」莫曉惠垂下頭去,手裏的假髮耷拉到地上,一如兩人之間跌進谷底的氣氛——沮喪,但有些微妙。「你果然還是喜歡Linda那種長發女生……」

「這關Linda什麼事?!」他覺得莫名其妙。「你又是哪只耳朵聽過我說喜歡長發女生的?」

「你喜歡短髮的?」她驀地抬頭,目光一亮。

「是……」但這並不意味着長度可以近乎為零。

「那這樣呢?」她把手伸到頸后,摸索片刻,用力一掀。

禿頭套揭了下來。

莫曉惠甩甩頭,甩開被頭套壓得過於服貼的短髮。

剛過耳根的長度,不怎麼整齊的劉海……十五歲的莫曉惠在這一瞬間從記憶回到現實。

黃博志以為自己會再一次精神休克,可是沒有。是他心臟變強壯了?還是神經變遲鈍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這下面還有什麼?」他一把抓住她的頭頂,聽到她喊痛才把力道放鬆。「這次是真的?」

「當然,戴三層頭套不會太蠢了么?」

「戴兩層頭套也不是正常人該做的事!」

「親愛的,你幾時開始認為我是正常人了呢?」

一語擊中要害。

是啊,從她在惠恩堂坑走他一個月的飯費,又在他面前上演「六十秒變身」的劇碼開始,他就該明白,用正常人的標準衡量這個丫頭只會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儘管她現在長高了,漂亮了,曲線迷人了,乍看之下像個女人了……可她還是當年的莫曉惠,那個喜歡耍心機,玩花樣,總讓人跌破眼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莫曉惠。

她不浪費時間,不做無用工,不玩無意義的花樣。

這一次,她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Linda說他是個單純的人。他這麼個心地純良的好青年,卻偏偏喜歡上一個如此不單純的丫頭……

「我說過,沒有比我更適合你的人了,只有我才能克你的桃花命。」莫曉惠笑意盈盈的望着他。「想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我能滿足你的任何需要!」

噗——這句話的誤導性會不會太強了?

只聽她繼續道:「不管是美艷的、清秀的、性感的、端莊的、成熟的還是幼齒的,我都能變出來給你。不覺得很划算么?」

原來是這個意思。

「划算,很划算。」

「就是嘛!」

「可我好像並不需要。」

「為什麼?買一贈十耶!跳樓大甩賣,錯過後悔一輩子哦!」

「桃花命什麼的是騙你的。」他捏住她的臉,好氣又好笑。「我胃口沒那麼大,給我滿漢全席還怕會營養過盛撐破肚皮。至於最合口的……雞飯加點小油菜也就夠了。」

不知這丫頭是否明白他的意思?太直接的話他說不出口,只好藉助隱喻……唔,雞飯加小油菜……他並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到就說了。

短暫的沉默后,莫曉惠戴回頭套,戴回假髮,戴上墨鏡。只是眨眼工夫,她又變成那個和史文·羅爾森一起出現在服飾店的神秘女郎。

「送我回飯店吧。」她對他說。

看來他是真的用錯類比了。

「所以說,你最後也沒把禮物送出去?」

「沒機會。」

「生日快樂說了沒?」

「說了。」

「有時間說這四個字卻沒時間把禮物拿出來?」

「……」

「真是丟人啊!」

「我知道。」

黃博志對着鏡子點點頭,將牙刷放回原位,結束了這段長達一分三十秒,卻毫無建設性的自言自語。

玻璃盒原封不動的擱在寫字枱一角,就是那個他過去放兩塊錢的地方。自從那丫頭走後,沒人在宿舍里賣雞飯了,這個位置也就空了出來,放什麼都不合適。

透過玻璃,可以看到一枚密封在夾層中,三公分見方、零點五公分厚的肉色薄片。這原本是她的生日禮物——他的研究成果——不是開發中的半成品,而是已經通過檢測的「智能型人工皮層」。

連教授都還沒看過的成品,他要親手送給她。

他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直到現在他依然不明白,為什麼沒能把禮物拿出來。

他在猶豫什麼?在顧慮些什麼呢?

剛在馬桶上坐穩,手機便響了起來。他想接,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鈴聲響了十秒后切斷,剛好是一整支旋律的長度。隔了片刻,傳來短訊的「嗶嗶」聲。

這麼早,會是誰呢?初陽?Linda?還是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丫頭?

咳,他有預感。

十點。惠恩堂。望穿秋水,不見不散,分秒必爭。

陌生的來電顯示,沒有署名的短訊,不倫不類的成語……除了莫曉惠還有誰呢?

十點啊……她算是體貼了。他還有時間吃個早飯,看個報紙。

叼著塗滿果醬的白麵包攤開早報,習慣使然,一翻便翻到了影視版。和他猜的一樣,又是史文·羅爾森的頭條。《鬼影》的首映叫好叫座,無疑是近期最受矚目的新聞。翻來翻去,卻沒看到一張莫曉惠的照片。這才想到,這丫頭喬裝混進會場,自然不會有記者認出她來。

他始終不理解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究竟有何意義,可既然她喜歡,其中就一定有它的樂趣,以及超越了樂趣的事業和夢想——她的dreamscometrue……

他比她早來到這個世界七年,卻開始擔心追不上她的腳步了。

或許,這才是他心裏的癥結,沒能把禮物送出的原因。

她回來了,以不曾遺失的純真,更加自信而從容的風采出現在他面前。那一瞬間,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個夢。

所以他退縮了。

他怕這個夢在最閃亮的一刻裂成兩半。然後,再也無法復原。

歸根結底,是他的怯懦和自卑絆了自己的腳步。

換衣的時候,他又看了眼那套掛在牆上的昂貴西裝,伸手將桌角的玻璃盒塞進口袋。

荷蘭巷。二十八號。

和記憶中一般無二的木門和匾額。

自從教完小恩一學期的電腦課之後他就再沒來過了。起初偶爾還去俱樂部的地下室晃一晃,看看阿古做的新道具,或是整理一下被遺忘在角落的鐵皮箱。漸漸的,忘了從哪天開始,這習慣也如同大頭貼上容易褪色模糊的笑臉一樣,從他的日程里消失了。

如今又一次來到這裏,還真有點兒闊別多年的感覺。

抓起銅銹斑斑的門環,他用記憶中的力道朝黑漆木門上敲去。

「啪」的一聲,門自己開了。

原來是虛掩的……也太大意了吧?尼姑庵就不會遭賊了么?嚴格說來,這兒也算不上尼姑庵……算了,這不是重點。黃博志扒了扒頭髮,一邊默念著「打擾了」一邊推門而入。

前院空蕩蕩的,連一片落葉都不見,也沒半個人影。

經過迴廊時,他停下腳步,扭頭瞧了瞧牆根下的草叢。不曉得丫頭們翻牆用的踏板還在不在?多半是不在了吧……

再往裏走,繞過院內的池塘,就是正廳了。

和室的門開着,室內擺着矮桌,矮桌上有杯冒着熱氣的茶水,桌前是客人用的坐墊,端端正正的擺着。

人……都到哪兒去了?

正猶豫着,耳畔隱約傳來一聲類似重物翻倒的聲音,來自院落的另一端,好像是……練功房的方向。

太久不來,他着實花了點時間來確認自己的方位,然後花了更多時間走到練功房窗外。為什麼不堂堂正正的走正門呢?他不知道,只是不知不覺就來到窗檐底下了。

窗戶很高,不攀上去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噢——很痛啊,羅爾!你就不能輕點兒么?」

這是小惠的叫聲,有些嬌嗔。光聽聲音不似真有多痛,倒像是小女生耍賴。

羅爾?羅爾森?史文·羅爾森?想必是的……他們在練功房做什麼?唔,練功房嘛,除了練功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他並不打算偷聽,可耳朵卻自動往牆上貼去。

「呵啊——羅爾,我警告你……噢!(碰咚)……這不算,再來!」

「已經十二個回合了。」男人的聲音夾着粗喘,斷斷續續的。「別瞪我,是你讓我不要留手的。」

黃博志敲敲自己的額頭。他是哪兒出了問題,居然會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念頭?呵呵……呵呵呵……咳,現在不是傻笑的時候。正當他直起身子,打算繞到門前的時候,小惠的聲音卻讓他又一次停住腳步。

「羅爾,我是不是很失敗?」

「認輸了?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不是說合氣道……我很失敗,因為我無法讓我愛的男人愛上我。」

「你又知道他不愛你?」

「難道不是么?我已經如此努力,我已經成為一個有魅力的女人了!」

「這點我非常認同。我想任何人都不會有異議。」

「可他卻寧願吃雞飯加小油菜也不要滿漢全席!」

唔,他的本意可不是這樣……關於這個類比他已經檢討了……黃博志頭痛的想。

「如果他也愛我,為什麼不說出來呢?哪怕只說句『喜歡』也好!這並不難,不是么?就像羅爾你對蘇曼阿姨那樣。」

咦?羅爾森和蘇曼?黃博志愣了愣。他是不是聽到什麼八卦了?

「他要是有羅爾一半坦率該多好……這樣下去,我會對自己失去信心的。」

「呵,我打賭,自信這種東西你是絕對不缺的。」

「別說的我像多成功的女強人一樣!」

「你不是么?」

「我不是!」

「那你是什麼?」

「我只是一個幸運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的普通女人!況且我才十九歲!」

「我承認你是個幸運的孩子。但是普通?我的天……」

嗯嗯!黃博志亦在窗外點頭,深有同感。

「誰不普通呢?這個世界上沒有超人。我們覺得某人了不得,只因我們不了解他的世界。這道理在我身上完全得到印證。在我眼中,他除了不夠坦率之外近乎完美。他是那麼優秀,是真正做學問的人。我承認這種崇拜有盲目的成份在,因為我並不了解他的世界,那或許是個我一輩子都無法打入的,科學家的世界。可我不在乎,因為那並不是最重要的。沒人規定科學家和化妝師不能相愛,對不對?能用相同的步伐行走當然最好不過,但我可以跑的,用跳的,甚至倒立,如果需要。」

「瞧瞧,我說了你不缺自信。」

「可我依然需要溫柔和鼓勵,因為我是個普通女人。」

「嚴格來說,你還不是女人。」

「羅爾!」

「容我提醒你,親愛的惠兒,已經十點了。」

「我的天,你怎麼不早說?我還要衝涼!……」

尖叫聲破門而出。纖細的背影眨眼消失在院落盡頭,只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一抹白色的殘像。

他是不是該順原路悄悄離開,晃個十分鐘再正式登門拜訪?

正在猶豫的當兒,頭頂上方響起一道聲音:「嗨,要不要進來?」

窗口探出一張滿是鬍渣的臉。史文·羅爾森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我們可以過兩個回合。惠兒提過,你合氣道是有段數的。」

奇怪的邀請……黃博志站直身體,左臂搭住窗沿,翻身入內。道場中央是十二塊拼作四方形的塌塌米,剛剛過招的痕迹還在。

「來吧。」史文·羅爾森拉開架式。

「我為什麼要和你打?」

「不是打,是『過招』。」

西方人幾時都把中文學得這麼好了?黃博志不禁想起那個同樣把中文說得異常流利的蘇曼。他打量著對面的男人,瞧來瞧去,卻瞧不出他的年紀。以一個名人來說,算是平易近人了。或許因為小惠,某種程度上倒也沒覺得他是陌生人。

「好吧,我陪你過招,謝謝你關照小惠。」

黃博志脫了鞋,站到羅爾森對面,發現他在笑。

「你好像在吃味,朋友。」

「我沒有。」黃博志否認的同時,雙手突然探向羅爾森道服前襟,打算先發制人。本以為成功掌握了,可手中的力道被一瞬間卸去,想找回重心的時候身體已翻覆在塌塌米上,仰面朝天。

剛剛發生了什麼?

羅爾森從上方俯視他,笑容親切得讓人發毛。

「你確定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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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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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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