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愛好垃圾的轉校生

初夏的風，暖洋洋的，帶着一股青草樹葉的清香，拂在身上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好好睡一覺，「茲茲~~」窗外卻不時傳來一陣陣讓人心煩又不合時宜的機械轟鳴聲。

坐在教室最後幾排，原本趴睡在課桌上的幾個傢伙痛苦地大叫起來「煩死了，還讓不讓人睡啊！」「救命啊，這陳老頭幹嘛老在這種時候割草？」「笨，就只有午休時候不會影響上課嘛。」坐在前排的幾個女生不屑地哼了聲抓緊時間繼續溫書，對這幾個差生刺頭的哀號不屑一顧。

「杆子，要不你去扁這老頭一頓算了，讓他工傷光榮休假多好？」

「去你的，我先讓你工傷工傷！」杆子醋缽大的拳頭跟這出餿主意傢伙的腦門來了個親密接觸。「啊~~噢！！」施大慶捧著腦袋一竄而起，啊嗚亂叫。杆子揮揮拳頭，沖着他歪歪嘴，大有不服再揍之意。這小子，不知道他上個月背的處分還讓老師惦記着嗎？再鬧出事來，回家老頭子一頓胖揍就更免不了了。

想睡睡不着，看書複習？那是除非太陽掉陰溝里了才可能出現的奇迹，瘦高個的「杆子」黃凱同學眯著因睡眠不足而有些虛腫的水？撓撓板刷似的腦袋，轉頭問消息靈通人士：「狗子，你認識不？」站在他身後正擠著看熱鬧的苟安一聽，很惱火「說了別叫狗子，再叫我翻臉了啊！」

杆子一把拍在苟安後腦勺上，把這小個子拍了個趔趄，「讓你說就說唄！狗子你認認，怎麼我都叫不上名啊？」

不敢反抗強權的狗子同學苦着臉，瞪着那個讓他白挨一腦瓜嘣還睡得香的傢伙，使勁地想，突然間恍然大悟「啊，想起來了，好象是前幾個星期來的轉校生嘛，叫什麼來着，那個，那個，啊！對了叫汪，汪，汪……」

「汪洋！」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很快這聲音的主人就走到了這群人跟前，「請讓讓！」嘴裏說着請，口氣里可沒有一點客氣的意思，秦遠嵐有些挑釁地瞪着這些圍在汪洋同學桌前的人，哼，個個都是惹事包。

「對了，他就叫汪洋！」正苦惱着想不起轉校生名字的狗子，喜形於色地叫了起來。

「汪什麼洋！秦大班來了你沒看見啊，快讓開！」杆子不屑於跟這種成績好家世好相貌也好的「三好生」大班長計較，狠狠瞪了瞪那個不識趣的貪睡小子，一把拉過哥兒幾個回座位去了，留下那位被他昵稱為「秦大班」而氣白了小臉的漂亮女班長。

「汪洋！汪洋！汪洋！！」生氣的秦大班長連叫幾聲都沒能叫醒那個拿哈喇子畫地圖的傢伙，邊上杆子那幾個看熱鬧的小子笑得東倒西歪，她咬着唇，漲紅著臉，顧不得少女的矜持，突然大吼一聲：「汪洋！！！」

「什麼，什麼？！什麼事？！」睡得糊裏糊塗的傢伙耳邊乍一聲驚雷，嚇得蹦了起來，「呯，嘭！」書本筆盒被他突然站起的動作給掃到桌子下碎屍一地，椅子則被帶得后滾翻360度接側翻后四腳朝天躺倒在地。汪洋看着一地殘骸，有些不知所措，抬頭向少女尷尬地笑了笑，「呃，秦…..秦同學，有什麼事嗎？」實在想不起這個女同學的名字，她似乎是班長還是學習委員什麼的？反正叫同學總沒錯。

杆子那幾個小子被汪洋同學這邊的動靜笑得肚子快抽筋了，秦遠嵐狠狠剜他們一眼，努力平復自己的語氣，對汪洋說：「汪洋，明天下午課後有物理興趣班，吳老師讓我問問你，要不要參加？」

汪洋皺皺眉，看看秦大班長綳著的美麗小臉，他有些緊張地舔舔舌頭――沒辦法，打小的習慣，看見漂亮女生就緊張――小心翼翼地問：「可以不參加嗎？」

秦遠嵐深深地呼氣吸氣再呼氣，好，總算平靜一點，什麼叫「可以不參加嗎？！」他知不知道吳老師的物理興趣班有多少同學想參加都沒資格參加！

這個物理興趣班雖說名為「興趣班」事實上誰都知道這是學校為參加全國物理競賽培養尖子生的小灶班，而全國學科競賽得獎的好處是地球人都知道的，所以這個「興趣班」的課程老師是由全校初三年級組唯一的高級教師兼市優秀青年教師吳崢老師來擔當的，而想進入這個物理興趣班的，起碼得是年級組物理成績前20名或是班級物理成績前3名的同學。

多少同學打破了頭想參加，而眼前這傢伙居然敢說「可以不參加嗎？」努力瞪着這個沒什麼存在感並且不知好歹的不起眼男生，秦遠嵐想起剛才在老師辦公室翻到的成績單。這個貌不驚人的轉校生，他的成績一個字――「爛」！好吧，在滿紙觸目驚心的紅燈中有那麼幾科成績還算不錯，比如數學，比如物理，幾乎都是滿分。這偏科偏得實在是太誇張了，綜合成績這麼差的傢伙，吳老師有必要這麼邀請他嗎？秦大班長在心裏有些酸溜溜地嘀咕，物理單科她可是好容易才擠進年級前20名才得以加入「興趣班」的。

「請你再考慮一下，吳老師說很希望你能參加，你的解題思路不錯。」秦遠嵐不甘不願地進行着沒什麼說服力的勸說工作，她特地加重了『吳老師說』這幾個字的語音，希望對方能明白老師的好意，不要再作無謂的抵抗。事實上吳老師原話中對汪洋的推崇更甚：「汪洋的物理思維能力非常地與眾不同，他的解題思路別開蹊徑，雖然有的題過程非常另類，但答案絕對正確，分析能力出眾，好好地培養訓練一下，我非常看好他。」

汪洋黑着眼圈淚汪汪地打了大半個哈欠，看到眼前美女班長陰森森的眼神，生生地把那剩下的半個哈欠給吞了回去，「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時間。」開玩笑，昨天晚上就搞了半夜，今天放學估計還弄不過來，什麼興趣班？他哪來的美國時間啊！

「我下午還得……嗯，嗯，對不起，我不能參加，請幫我跟吳老師說一聲。」吞吞吐吐地回絕了秦大班長，又不好意思繼續美夢之旅，汪洋只好手忙腳亂地收拾一地的雜物，希望班長大人能把他當隱形人給略過了。

秦遠嵐氣呼呼地走了。

汪洋搖搖頭，收拾好東西繼續努力睡覺，他的睡眠太不足了，能補點是點兒啊，反正下午第一節是政治課，以他這個絕佳的角落，老師會注意到的機率很小很小。

一邊坐着看白戲的苟安湊過頭去和施大慶嘀咕：「嘿，這小子有點意思啊！睡迷糊！」

施大慶晃頭晃腦地拽著玄幻仙俠小說里的歪文：「此子眼圈黑，根骨奇差，勝在能抵女色誘惑，善，可列我山牆為記名弟子。」

「哈哈，就他這小樣還抵女色誘惑，我看八成是昨天晚上『干』活干多了！」杆子聽着他們瞎扯，大笑起來，被秦大班長氣得那點鬱悶早煙消雲散了，對能睡的汪洋同學稍稍起了點好奇心。

暈暈沉沉，半睡半醒，汪洋總算撐到了放學。不知道是他這個人太沒特色還是坐的座位過於隱蔽，反正轉校到八中這些日子來還沒什麼老師上課時關注過他。啊，對了，除了那個「熱情」的物理課吳老師，唉，上課越盯越緊，讓他不得不在物理課上強打精神，很是打擾汪洋同學的「補眠要務」。話說回來，要是物理課成績也糟糕的話，那成績單真是沒法看了，所以也只能強撐著以免太被任課老師難看。

匆匆背起書包，跨上哐啷作響的舊自行車，汪洋拿出和他睡豬覺時絕不相符的精神頭，踩着放學鈴聲，蹭蹭蹭地飛騎而去。

「沒時間？！哼哼，看你幹什麼去！」一旁的角落裏，秦遠嵐緊跟着跑出來，張望着汪洋的去向，揮手在校門邊招停了一輛計程車。「跟上前邊那個騎自行車的學生，」她指點着司機遠遠綴著，一邊掏出手機：「媽媽，我晚點回來，老師有點事讓我辦。」假傳老師法旨后，秦大班長緊緊盯着前邊左拐右拐越來越往市郊騎的自行車，心裏有點緊張又覺得有點小小的刺激，似乎自己就是個跟蹤敵騎的地下黨員。「哼，看你往哪兒跑！」她完全沒注意到計程車的後邊又綴了一串小尾巴，幾個半大的男生騎着飛車嘻嘻哈哈打鬧着，遠遠地做起了跟蹤的黃雀。

望着眼前的龐然大物，汪洋幾乎要激動得淚流滿面。看看！物資豐富，品種繁多，「氣」勢不凡，蚊蠅不多，更重要的是搶著撿東西的人也沒有，真是一座絕好的垃圾堆啊！對於一座非常正常的垃圾堆在初夏黃昏所能散的「恢宏氣勢」，就算是汪洋這種特殊愛好人士也有些抵擋不住，幸好這活干多了，自然也有了趁手的工具和萬全的準備。他麻利地把自行車往邊上一丟――破車就這點好處，扔地上也沒人愛撿――從書包里掏出一塊大手絹，對角疊好，熟練地蒙住鼻子往腦後系個結。又從包里抽出根帶撅頭的鋼管，隨手一抽一擰，鋼管里伸出幾節連成了一把一米五六長的方便鏟子。工具就緒，正式開工，汪洋揮着鋼管歡呼一聲衝上前去，驚跑了幾隻正在垃圾堆中進餐的大灰皮老鼠，不顧老鼠們躲在一邊向他拋來的哀怨目光，一鏟子撅下，大幹苦幹起來。

當秦遠嵐跳下計程車時，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幅場景，以至於她的下巴差點沒有抵擋住地心引力的誘惑而砸壞她美麗的小腳丫。那個不識趣的轉校生趴在一座巨大無比足有近十米高的垃圾堆頂上，屁股撅向天空，一手抓着根豎插在垃圾中的鋼管，一手舉著件什麼小東西湊在臉前呵呵傻笑着，有如一隻在荒年裏幸運地翻到塊紅薯乾的土撥鼠。這幅景像的震撼力是巨大的，秦遠嵐心中在0.001秒之內就將不識趣、不起眼的轉校生汪洋劃到了一類特異人士之中――變態！

叮叮鈴鈴一陣車鈴響，好奇地跟蹤在後的小子們趕到了，然後是一陣驚呼。

「哇，這小子是垃圾超人？！」狗子大叫。

「這個姿勢，嗯，我知道了，他是在等異界的雷劈，好直接穿越。也不對啊，怎麼手上還握這麼粗根避雷針？！」施大慶想像力最豐富，雖然笑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還是努力在為這個奇怪的轉校生編排。他大笑着沖垃圾山喊：「喂，汪洋，你爬山呢還是采仙丹？」

「屁！整個兒一垃圾蟲！」杆子下結論。

秦遠嵐終於有些回過神，小臉青一陣白一陣的，這個變態，真是太噁心了。此時，她才感受到了周圍蚊蠅飛舞，非比尋常的異味。「惡~~」趕緊捂著嘴，回身飛奔而去，天啊！這樣的地方，幹這種事，她打死也不願再跟那個噁心的傢伙講話了。

汪洋趴在垃圾堆上也是一陣暈，一腦門子黑線，這叫什麼事？！怎麼這些同學的好奇心一個比一個重呢？他手裏還捏著一根小小的電線，連着只三極管，也不知道是什麼被人丟棄的小家電上的。有些懊惱地站起身，把三極管丟進上衣袋子，向下邊好奇的同學們應了聲：「我找點需要的東西。」

「切，還不是撿垃圾換錢！」狗子不屑地說，撿就撿唄，還裝什麼？

汪洋自嘲地笑笑，頭又有些痛了，也懶得跟這些新同學解釋，何況別人怎麼想又干他什麼事？他不再理會那幾個半大小子，悶頭找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多找點早回家。

杆子他們幾個等了一會兒，見汪洋不睬人了，也沒什麼趣味，又不想跑上臭哄哄的垃圾堆跟他計較，吵吵幾聲，呼嘯著騎車散了。

汪洋揉揉腦袋，感覺頭更脹了，不行，得回去了。這該死的頭痛是什麼時候有的？七歲還是八歲開始的？反正也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